“说实在的,你还没完全打听清楚咧!这里说我拐骗了那个运输公司负责人近千万。拜托,才不过八百多万,还有那哪叫拐骗,他是心甘情愿给我那些数目的,还不都是因为他自己受不了他老婆苦苦哀求他回到身边,所以他才拿钱叫我离开他,不要再去纠缠他。你不觉得好笑吗?他还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咧!我会去纠缠他?我又不是眼睛有问题……还有这里说我十七岁就给人包养。才怪呢,那时候我已经干这行有三年了,才不是嫩生生的小女生,还会被客人骗感情的那种蠢蛋……”
记得十四岁时,她的第一个男人,年纪大得足够当她爸爸了。他曾经甜言蜜语哄骗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结果认识没几个礼拜,他就带着老婆小孩,一家子和乐融融地移民加拿大,再也不见踪影。
想想自己真的很笨,居然会相信那种男人,后来走在街上撞见状似熟悉的背影时,她甚至还会忍不住失魂落魄地频频回首。
真傻!
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是个满嘴谎言的爱情骗子,这或许便是她再也不对爱情怀抱任何僮憬的缘故吧!
另一方面,若是太过多愁善感,恐怕也不适合在这一行谋生吧?要是对每个男人都投注自己的情感的话,恐怕年纪轻轻就会抑郁而终吧?
霍若茵被何彩芹坦然的态度搞得哑口无言,无法理解眼前的女人在青涩的岁月中遭逢这些不堪的经历后,竟然能够这么坦然自在。
此时,被扔到阳台上的波丽露窜进房里,悄悄来到何彩芹身边,它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朝何彩芹的匀称小腿上挥去。
“啊!”何彩芹吃痛地惊叫一声。
“波丽露!”霍若茵以她一贯的温柔语调轻斥爱猫。
闯了祸的黑猫,被主人拦腰抱起,却还意犹未尽地舔舐着锋利爪子。
“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一点皮肉之伤而已。”奇怪,只不过被猫抓了一下,为什么感到整截小腿又热又麻?
“你流血了。”霍若茵柔软的语调总算添了微微的激动。
“是吗?”
低头一看,何彩芹终于晓得为什么会感觉又热又麻了,因为丹红血液正不断由爪痕鲜明的伤口中汨汨流下。
“这猫的爪子真利。”笑眯眯地按住小腿上的伤口,何彩芹一跛一跛地接近波丽露。
霍若茵将爱猫紧紧搂在怀里。“你想干嘛?”
何彩芹一把抢过那只倨傲无礼的黑猫。“没干嘛,帮它剪剪指甲而已。”
“喂!你别乱来。快放手,你已经吓到波丽露了。”霍若茵展现她难得的强硬语气。
无视于霍若茵的严厉警告,何彩芹揪着手上那只逞恶的黑猫。“就是没人胆敢这样吓吓你,你这只傲慢的四脚畜生才会这么嚣张跋扈,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她说着,抓紧猫颈子将它整个悬在半空中。
“放手!”
难得听见霍若菌发出这样惊人分贝的叫声,何彩芹觉得有趣地挑高了眉。
“它抓伤了我,难道我不应该教训它讨回公道吗?”
“你跟一只猫那么计较,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霍若茵伸手想抢回波丽露,却被何彩芹轻轻一闪地躲开了。
“抱歉得很,我就是心眼小,怎么样?我就是要跟一只猫斤斤计较,你能拿我怎么办?告诉你大哥我是个坏女人,是不是?”何彩芹还是不肯松手,捉着那只有点份量的黑猫,她要胁着它纤弱的主人。
“你以为我不会告诉大哥吗?”霍若茵捉起桌上的话筒。“大哥为我特别设了一支专线,任何时候只要我拨一通电话,就能立刻找到他。”
看得出来,她在向她炫耀霍靖亚对她的无边宠爱。
真是的,现在大哥大那么普及,打手机就能立刻找到人了,还要专线干嘛?”何彩芹笑笑地将霍若茵的得意甩回她的脸上。
“你都是用手机跟他联络?”
“当然。而且我们两人还一起申请手机热线呢!”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他,因为他根本没给过她手机号码。
“你说谎,我大哥根本没有手机,又怎么可能跟你用手机联络呢?他不喜欢不必要的打扰,一向只留下秘书的手机号码,而他给我设的专线,则有专人留守,随时接听方便联络他。”
从来没听过有哪个哥哥这样宠溺自己的妹妹,给她设一个电话专线,让她能够随时和他热线倾诉。何彩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感觉一阵不舒服。
“好呀,那你何不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告诉他你的波丽露对我做了什么好事,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按住伤口的小手帕已被完全染红,而疼痛也愈加来得汹涌。何彩芹努力支撑着,非要霍若茵低头认错不可。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你跟我一起出门。”
她不能再这样封闭在自己的天地里,她得去见见世面,无论现实如何的残酷,她都得去接触。何彩芹心忖。
第八章
“你喜欢哪一套?粉红、嫩绿,还是湛蓝?”何彩芹拿起架上的一件春装,在霍若茵身上比了一下。“还是白色比较适合你。”不用刻意装扮,她就能将洁白衣裳穿出飘逸的味道。
霍若茵无趣地说:“你的脚似乎已经不痛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刚刚陪何彩芹上医院缝了几针,伤口虽然深,还好面积不大,不至于留下太大的疤痕。
出了医院,何彩芹立刻不由分说地拉着霍若茵来到东区,然后兴致盎然地逛起街来了。
“医生说可能会留下疤痕,”何彩芹作戏的紧蹙眉心。“所以我非得要买几件裙子来盖住可怕的伤口不可。夏天就要到了,可是我居然没办法再穿我最喜欢的迷你裙……”拼命眨眨大眼,希望能够挤出几滴戏剧化的泪水来博得同情。
“我真后悔波丽露怎么是抓你小腿,它应该卖力一点跳起来去抓你胸口才是,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穿这种低胸上衣去勾搭男人了。”真是的!这女人怎么这么钟爱低胸的衣服?恶!怎么会有人那么喜欢露出胸口那两团肉呢?
“妹妹,有没有人说你嘴巴很毒、心肠很坏!”才不过十四岁就这样牙尖嘴利,恐怕再不要几年,她就要让许多痴情男子尝到苦头。
“谁是你妹妹?别乱攀关系。”
好无聊,真不懂逛街有什么乐趣,买那么多漂亮衣裳又要干嘛?人不美又没气质的话,再好看的名牌衣裳穿在身上都算糟蹋,这笨女人怎么就是不懂呢?
大哥一向喜欢穿着有品味、气质非凡的大家闺秀,他从前的女友虽然不讨她喜欢,但起码都还有一定的水准,不至于让人看不下去,可是这个何彩芹实在是……
她根本就是靠她胸口那两团大肥肉来勾引大哥的,她这个妖女,真是太不要脸了!
霍若茵看着何彩芹清凉的穿着,心底的一把火愈烧愈旺,她按着自己平坦的胸口,感觉到怒火满腔。
“这件桃红色的削肩洋装你穿来一定很好看,去试试吧!”何彩芹将衣服塞给霍若茵,急急将她推进更衣室。
“干嘛?我不想穿这种玩意!”霍若茵率性地将洋装甩在地上,此举惹来店员的侧目。
高级服饰店的店员以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出现在她们面前!还用那种听了让人浑身不舒畅的假音细声细气地询问:
“请问,对我们的衣服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呢?”
“没有……”
何彩芹话还没说完,霍若茵立刻抢着回答:
“不满意透了!亏你们还自诩为高档服饰,看看这是什么设计?又是露背又是低胸,根本就是卖肉女穿的衣服嘛!就是有你们这种店卖这种低级的衣服,我大哥才会被这种不知耻的女人给拐走!”将衣服甩在地上还不够消气,霍若茵甚至还拿脚去践踏那可怜无辜的衣裳。
见到顾客这样失控的闹事行径,店员立刻通知店经理出面处理。
不久,一名中年男子便在店员的指引下,来到了还在试衣间前闹脾气的霍若茵与何彩芹面前。
“对不起,我得请两位赔偿这件受损的商品,然后请你们尽速离开卖场。”中年男子如是说道。
霍若茵还在气头上,她冷冷地说道:
“这件没啥布料的衣服居然要价上万元?你们根本是在坑人。”虽然钱对她来说不是问题,但她绝对不当冤大头,她拒绝花这种冤枉钱。
“若茵,你不要再胡闹了。”何彩芹一把揪住霍若茵,转身对来者投以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我妹妹她……”她的笑凝在唇边。
一瞬间,何彩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直直地盯着此刻意外现身的男子,眼瞳中充满茫然。
“小姐,怎么了?”中年男子一脸的疑惑,不明白这名素昧平生的女子为何以这样的目光瞅着他。
“没事,我!”何彩芹甩甩头回道。
他没认出她来,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遗忘在所难免,或许他根本不曾记住过她。
也幸好他不认得,否则这情况真是有些尴尬。
正当她这么庆幸着,他却一手按住她的肩,迫使她的脸再度转过来面对他,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激动。“你是小何,我没认错吧?你真的是小何!”
“原来,你认识他呀?”霍若茵看着眼前这对男女,有点身处状况之外。
既然躲不掉就勇敢迎战是她一贯的态度,何彩芹唇边扬起了不自然的弧度,她勉强绽出一抹笑容。“好久不见了。”
“这几年你都好吗?”
“我很好,你呢?老婆和小孩都好吗?我一直以为你移民加拿大了,怎么……”没错,眼前这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正是她的初恋情人,她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段恋曲,现在却只觉得是笑话一段。
“我离婚了。”
“是吗?”她不会自大到以为他是因为她才离开他的妻子,她顶多只是他离婚的借口罢了。
“去加拿大没多久,我们就离婚了。小孩归她,我自己一个人回台湾,乐得轻松。”中年男子一派轻松地陈述着,言语中仿佛还透露着洋洋得意。
“你们两个该不会以前有一腿吧?”霍若茵直截了当插入两人的谈话之中。
“她是……”男子询问道。
“她即将成为我的大嫂,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一腿两腿,你都不用再痴心妄想了。”霍若茵说完,从小手袋里扔出几张钞票。“这是衣服的送洗费,要不要随便你,反正我是不可能再多给一毛钱。”
她说完,昂首举步地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她猛然停住脚步,回头喊道:
“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跟旧情人缠绵不成?”真是的,这笨女人难不成想跟这种男人重修旧好?否则干嘛还不赶紧走人呢?
何彩芹被霍若茵这么一喝,才猛然醒了过来。她脚步沉重地走出这家服饰店,感觉腿上的伤口一如心上的裂痕一般,不小心又撕裂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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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将盖在碎冰上面色泽盈亮、形状饱满的草莓给拨开,何彩芹拿着银匙搅拌着白色的碎冰与炼乳,最后再舀上一匙香甜的牛奶冰搭上一颗新鲜草莓送进嘴里……啊!真是人间至大的享受。
何彩芹满足地捧着脸傻笑,一旁的霍若茵则照着何彩芹教的方式,也舀了一大匙送入口中。
又冰又甜又香的感觉在她嘴里漫开,何彩芹连忙揪着她的袖子兴奋地问道:
“怎么样?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这家的草莓牛奶冰是她最喜欢的盛夏甜品,豪华奢侈的丰富草莓果实和浓浓的炼乳,让何彩芹甘心花百元大钞来吃一盘到冰。
好不容易将嘴里的冰给吞下,霍若茵轻轻地点头。“嗯,还满好吃的。”
她的回答让何彩芹开心得笑眯了眼。
“不是我在乱盖,这家的冰真是好吃毙了!”何彩芹又塞了满满一口冰,鼓着腮帮子问霍若茵:“这么美味的甜品,你一定没吃过,对不对!我担保你们家那个高鼻子的法国厨子铁定也变不出这种花样,没错吧?”
就算他会做一些法式的道地甜点,那又怎样?天气热的时候,一块香醇浓厚的巧克力蛋糕能够消得了暑气吗?
夏天就是要吃到冰嘛!不但清凉解渴,而且口味配料变化丰富;最要紧的是经济实惠,就是每天吃,荷包也不致于大失血。
这冰呀,这可是身处深闺的富家千金所享受不到的平民美味哟!
霍若茵品尝冰凉的碎冰混合着香甜炼乳的美味,以及草莓的浓郁香气,脸上仍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但何彩芹知道,这小妮子很享受这道冰品。
“这就是你要常常出门的原因,你永远料想不到外面的世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所不知道的。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出门像去挖宝一样充满冒险探索的乐趣……”何彩芹对霍若茵晓以大义。
其实,她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霍若茵怎么能够整天锁在自己的房里,从不曾兴起想要与外界接触的念头呢?
要是她,只消在家里发呆个一两天,就受不了了。她一定要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看看街上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就像会遇到旧情人一样有趣吗?”霍若茵冷不防发出这样犀利的疑问。
“是很有趣,你不觉得吗?”何彩芹淡淡笑着。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她并不刻意避免触碰旧伤口,因为疼痛的感觉已经淡了,但得到的教训却是一辈子都受用。
“你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男人?”不过就是个庸俗的中年男子罢了。
“我不但曾经喜欢过他,而且他还是我的初恋情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两个小孩了,而那时候,我只有十四岁,”何彩芹瞟了霍若茵一眼。“就像你现在一样的年纪。”
“你一定是被骗了。我看不出来那种男人有哪一点好。”霍若茵冷冷评论道。
“我是被骗了没错,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的缘故,让我体会许多,跌一次跤,学一回乖,然后明白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何彩芹浅浅微笑,继续说道:
“而初恋情人,就是当我们很年轻的时候,心里头第一个牵挂的人。当时我们肯定觉得他就是全部,他就是一切,然而随着我们的年纪逐渐增长,见识到更多的人,眼界日开之后,再回头去审视曾经那样在乎的所谓的初恋情人,我们会赫然发现,初恋情人有时只不过是一场年幼无知的迷惘梦境罢了。”
何彩芹将整盘冰品都吃进肚子里,放下手里的汤匙,然后宣告她的结论:“初恋情人不见得是最好的,往往也不是会相伴终老的眷侣,但不论结局完不完美,只要我们曾经在乎过,初恋情人在我们的心中占有一个小小角落,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