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吐露心里的话,只好佯装没事。
没有吗?还是不愿说明白?莫希砚咬咬牙,他得有耐心,尤其是他身上的毒正逐渐化解中,他更不愿她离开他。
纵使人在,心不在也不行!
“我让人在莲池畔备餐,一起到那儿用午膳吧。”
莫希砚牵起真爱的手,带她往中庭的莲花池走去。
徐徐微风吹拂着真爱的发丝,她看来仿佛天庭仙女,再加上肩上的轻纱轻飘着,更显出她的美丽不凡。
莫希砚用着膳,目光却时时注视着妻子。
发觉自己一直被她注视着,真爱禁不住羞红了脸。
“相公,敬你一杯茶。”真爱举起杯说。
她染上红桑的粉颊,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真爱已不是当年清纯可爱的姑娘家,现在的她出落得明艳动人,已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饮下香茗,莫希砚一时兴起,立身站到真爱面前,执起她的手,让她随着地走到凉亭的栏杆处。
望着庭园景致,他轻轻吟起了古诗——
“关关睢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述。
参差菁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菁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茗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真爱,你让我想起了诗经的关睢篇。是不是曾经有人向你表达过这种殷切的爱慕之意?”
莫希砚试探问着,免不了心里又想起耶律炀。
如果真爱是那采荇菜之女,那他便是那“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男了。
“真爱何德何能,怎能让深情男子如此相待?”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很美吗?美得像首诗。”
“相公,你听过自古红颜多薄命吗?真爱宁愿不美,甚至身为丑妇亦无畏,只要能拥有一般的生活,平静终老便无悔。”
“哦?你怎会有如此感触?”莫希砚仔细端砚真爱眼眸里的神采。
“历代以来,漂亮的女子若不是祸水,便是感情无所依,就像三国甄宓的塘上行这首诗中,悲戚的诉说着——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
真爱的蛾眉又蹙起,仿若她是诗句中之女子。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她是在哀悼与耶律炀的爱情吗?莫希砚的心情一时也低荡了下来。
“想不到我的一番兴致,勾起了你的愁绪。”莫希砚打断真爱继续吟诗。“咱们就别吟诗了,不如抚琴听曲吧。”
命人取来古琴,莫希砚伸出长指轻抚琴弦,让铮铮的音律幽荡在空气中。
真爱见夫君兴致正高,便随性配合着音乐声舞动起来。
一段又一段,一曲又一曲,莫希砚弹得淋漓尽致,真爱舞得完美无瑕。
一天的闲情逸致,终于落幕。
暮色正浓,月影又偷偷溜进了屋里,真爱坐在窗前,嘴角噙笑。
她和希视就这么过一辈子,该有多好!
来到并州之后,他变得温柔、变得多情,从他不避讳的眼神中,她好似看见了爱恋。
那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她就无须苦苦单恋着他了。
听见脚步声踏入房里,她知道是丈夫来了。
她回首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笑,令莫希砚霎时失了魂。
他从身后搂住她的柳腰,嗅着她身上迷人的香气,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共赏一轮明月,感受彼此的存在。
这种感觉让真爱内心充满甜蜜,但愿时间永远停止,她要紧紧守住这份爱。
“夜深了,就寝吧!我们不能就这么站着睡觉吧。”莫希砚轻轻的在她耳际说话,那鼻息的热气搔得她痒痒的。
他带着她坐到床沿,轻轻地在她额际上落下一吻。
“你真美。”莫希砚赞叹着。
真爱闭上眼,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的唇落在她的鼻、她的颊、她的耳、她的颈……温柔地挑起她的欲望。
对于希砚的爱抚,她不再羞涩,甚至能大胆的热情相迎……
一番云雨过后,莫希砚伏在她的身上不舍离开,直到困倦而睡去。
紧紧拥着他壮硕的躯体,就算不胜负荷也不想放开;就算希砚只为了她的美丽,而与她有肌肤之亲,她都无所谓。
“希砚。”
她轻声唤着,确定他睡着了,才敢大着胆子倾诉:“我又想到一首诗了: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辈子,我都会用这份心来待你。”
轻轻地将他身躯翻落,使之躺平,再将被子拉起替他盖好。
“我好爱、好爱你,希砚。”真爱主动吻上他性感的薄唇,激动的泪水盈上眼匡。
爱恋的审视他俊朗的脸庞许久许久,她才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第六章
莫希砚与真爱,快乐的在并州过了十二天之后,前来支援的耶律炀兄妹,亦到达将军府邸。
莫希砚唤醒正在他身侧午寐的妻子,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让小青来伺候你更衣,待会儿耶律兄妹来访,我们要一同接见。”
虽然在并州这十二日,两人有着极亲密的相处,但在莫希砚心中仍挥不去对耶律炀的芥蒂。但又因为他和自己在沙场上的过往情谊,以及此番必须借助他的帮忙,才能达成胜利的使命,因此不得不款待他。
提到耶律炀时,他刻意观察妻子的表情,只见她微微抬眸,随即又黯下神色,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了臆测。
“我可以不出席吗?”她只想和希砚独处,就算有客人来,她也乐意守在房里,等他归来。
这几日的甜蜜让她好满足,她想,她应该是最幸福的人儿了。
听了真爱的话,莫希砚神色黯了下来。
难道她对耶律炀真有爱慕之意,所以无法坦然面对?
这个突然闪过的想法,让莫希砚的醋意油然而生。
她就非得想着耶律炀吗?
在并州这十多天的单独相处,他费心安排、百般宠溺,难道这全部抵不过“耶律炀”这三个字?
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会把心放在他身上?
莫希砚气愤地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而他还是稳下心绪,坚持地说道:
“远来是客,更何况他代表友邦的善意,前来支援我军,千万不可怠慢。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大厅见。”说完,他便转身而去。
真爱错愕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为什么希砚突然变得这么冷淡?他这些日子的柔情到哪里去了?
难道希砚对她的好,只能在需索肉体的欢愉时才会出现?真爱摇摇头,她好悲哀……
一个时辰后,真爱依着莫希砚的意思,到达大厅接待宾客。
莫希砚见她来到,示意她在他身旁坐下,然后介绍起耶律炀兄妹——
“耶律兄你已见过,这位是耶律兄的妹妹耶律炜。”莫希砚爽朗的笑容挂在脸上,看不出他对耶律炀心生嫌隙。
真爱点头含笑,而耶律炜那双聪慧的眼眸,则直直凝望着她,仿佛想把她看透。
“耶律姑娘,你很漂亮。”被耶律炜盯得不自在,真爱于是开口道。
“莫夫人过奖了,你才是貌若天仙呢!不然……”耶律炜瞅了莫希砚一眼后又说:“莫大哥怎会愿意娶你?”“炜儿,别太放肆。”耶律炀制止妹妹再说下去,马上作揖道歉:“舍妹失礼了,请莫夫人见谅。”
见耶律炀护着真爱,莫希砚不由得胸中燃烧妒火。
“我莫某人的妻子岂是小器之辈?此外,令妹率真直言,乃真性情也,更无所谓失礼了。”
“谢莫大哥美言。”耶律炜朝莫希砚甜甜一笑后,便同耶律炀落坐。
真爱敏感的看着耶律炜。
她的目光一直瞧着希砚,仿佛有着无限仰慕,难道她……
真爱轻轻摇头,想摇去她的妄自揣测。
畅谈一阵之后,莫希砚请耶律兄妹二人移至花园亭阁,设下晚宴招待。
“朝廷得知蛮人对我朝江山的野心后,便希望联合贵邦一起打赢这场仗,相信在你我两国的联军之下,击败敌军是易如反掌。”
“我族愿为皇上效力,死而后已。”耶律炀此番前来,是替大王表明心迹。
“那我就替皇上敬耶律兄一杯了。”
莫希砚举杆一饮而尽,耶律炀亦随之而干杯。
耶律炜趁机凑到莫希砚身边说:“莫大哥,炜儿久问贵国仕女舞姿曼妙,可否请大嫂献上一段?”
“炜儿,既然你想看,那我就叫真爱舞上一曲。”莫希砚爽快答应。
他和耶律炜熟稔的程度,让真爱有着莫名的难受。
她看得出莫希砚对耶律炜有着宠爱,否则不会答应她过分的要求,让一位将军夫人献舞!真爱心头涌上酸楚。
“相公,此处可是战地,饮酒作乐实为不妥啊!”真爱因醋意而不愿配合。
“看来,莫夫人不愿意让小妹开开眼界,是不是不欢迎我们?”
耶律炜眨着大眼,看看真爱,又看看莫希砚,她正等着看莫希砚如何让妻子温顺服从。
她这次随大哥前来,绝大部分是想会一会萧真爱,看她到底有什么本领掳去莫希砚的心。
不过……现在看见莫希砚应允自己过分的请求,可见萧真爱并未真的有本事,莫希砚会娶她进门,全因圣命难违罢了。
想到这里,耶律炜一颗心放下许多。等平定战事后,她得要莫希砚正视她对他的感情。
“没关系的,舞一小段就好了。”莫希砚执意要她跳一曲。
既然耶律炜如此仰慕,他就没有理由怠慢客人,尤其耶律炜又是他救命恩人的妹妹。
再说,他也想借此让耶律炀知道,真爱是他的人,她只能顺从他。
真爱万般无奈,只好顺从君意。
她挪移莲步至亭阁中央,缓缓婆娑起舞,举手投足间轻盈飘逸,有如降凡仙子。
耶律炜趁机坐到莫希砚身旁,亲密的挽着他的臂膀。
她等着和他见面,等了许久呢!
虽然他身中奇毒,全身出现红斑,但那股他特有的英雄气质,和那伟岸的身躯,仍是深深吸引着她。
就算他变得再怪、再丑,莫希砚还是莫希砚,他之前俊朗的容貌,仍然深植她心田。
她忘情的拿起点心放入莫希砚的口中,全然忘却他已是使君有妇之人。
莫希砚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耶律炜的情意,他勉强张口含下,但心里不免担心真爱瞧见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有耶律炀在场,她还会注意他吗?他是多虑了吧!
耶律炜曾经表明对他有情,但被他加以婉拒,时至今日,她的举动看来似乎尚未打消念头……
目前他只能故作不知,再找机会开导她,免得伤了姑娘家的自尊心。
亭阁的中央,萧真爱扬着水袖舞动着,旋身之间,她瞥见耶律炜和丈夫的亲昵举止,顿时一阵酸楚浮上心口。
他是为了和耶律炜亲近,所以执意命她表演献艺,以支开她吗……不平的思绪乍起,泪光渐渐模糊了视线。
一曲舞毕,似乎也没有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真爱隐藏恶劣的情绪,朝亭阁的唱台走去。
耶律炀亦跟了去,在唱台上和真爱聊起来。
莫希砚目睹一切,却不流露情绪,仍然假意欢悦的饮着耶律炜送上的一杯杯烈酒。
最后,禁不起烈酒威力,莫希砚醉了。
耶律炜扶起他问:“莫大哥,你还能走吧?我扶你回房好吗?”
因醉酒而意识恍惚的莫希砚,将耶律炜当成是真爱,便立刻答道:“好……”
于是耶律炜扶着莫希砚,离开了。
和耶律炀谈话间,发现亭阁内不见莫希砚和耶律炜,真爱便无心再与耶律炀继续话题,于是找个借口便离开了。
离开花园亭阁,穿过那片茂密竹林,见到房里灯火亮着,真爱心绪复杂不堪。
她小心的靠近屋子,不安的预感在胸口沸腾……
千万别让我看见什么才好!她的心剧烈地蹦跳着,随着与屋子越来越接近,而越来越狂猛。
耶律炜费力的将莫希砚扶进房间,让他平躺在床榻上,并替他脱去皮靴。
“莫大哥,你醉了,先睡吧。”耶律炜温婉的声音,让莫希砚以为真爱随待在侧。
他的酒量并不差,只是今晚看见妻子与耶律炀谈笑,让他觉得苦闷不堪,于是大口饮酒,以为泄愤。
“好……”莫希砚听话的躺下,“我睡、我睡,不过你不可以离开我。”
真爱此时已来到门外,因此莫希砚与耶律炜的这段对话,全数传入她耳里。
她无力的靠在门外墙上,心有如针扎一般。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暧昧……真爱万般凄楚地想着。
耶律炜坐在床沿,见莫希砚沉沉睡去,忍不住伏上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
“希砚,我好想你,你知道吗?”她的手指轻抚着熟睡的莫希砚,“为什么你会娶别人,你知不知道我好爱你呀!”
真爱将耶律炜的声声低喃,听得一清二楚。她咬咬唇,靠在墙上兀自流泪。
“莫大哥,如果你不爱这个妻子,炜儿愿意做小的服侍你,我不计较名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计较。”耶律炜抚着莫希砚的脸庞,偷偷的啄了他的唇。
“你不爱她对不?我看得出来,你们感情不好,你一定受苦了。”
够了!够了!
耶律炜一连串深情表白,句句刺痛了真爱的心,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地冲了进去——
“莫大嫂!?”
耶律炜惊讶的站起身来,张口急欲解释现状。
“别说了,我都听见了。”
真爱木然的看着床上的丈夫。这个她爱了许多年的男人,根本心里不曾有她。
“我!我可以解释,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卑鄙的女人。”耶律炜的大眼里泛着泪光。
“你解释得再完美,终究都会伤我的心。”真爱移开停在丈夫身上的眼光,转而望向耶律炜。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出来。并不是我介入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我不要当罪人。”
耶律炜跑到真爱的面前,直视着她说:“三年前我和莫大哥在西域就已认识了,有一回敌人叫阵,莫大哥单独应战而中了西域情毒,是哥哥救回他,而我照顾了他七天七夜。
初时,毒性发作,莫大哥有如烈火焚身,生不如死,每每要熬过两个时辰,才有四个时辰的间歇休息。
之后我听说若是中了情毒,只要中毒者与处子交欢,即能免除毒害而得救。
我诚心求莫大哥让我成为他的人,但他怕情毒传入我体内,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所以拒绝了我。
那个时候,我只能随侍在侧,眼睁睁看他痛苦的熬了七天七夜。之后,情毒虽不再发作,但皮肤出现了红斑,跟了他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