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和哥哥谈谈,恕我告退。”莫蓉蓉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她怕莫希砚待会怪罪,不给她一顿好脸色。
男人往内厅走去,真爱稍稍镇定后,亦随之迈进厅内。
希砚怎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她事先知道他因中毒,而使容貌有所改变,但是想象和事实仍是相差甚远。
他的内心一定很苦闷吧!真爱思索着要如何开口安慰他。
见她不说话,莫希砚认定真爱嫌弃自己,被他的容貌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怎么不说话?”他突然定住不再前进,忽而转身面对她。
低头尾随在后的真爱,有些措手不及的撞上莫希砚伟岸的胸膛。
“我……没想到……”真爱见到希砚后,才深深体会到他躲着她的心境,瞬间,她觉得自己这些天没能多体谅他,实在是太自私了。
“没想到你会嫁个丑夫是吧!”他的用语虽然自贬,但态度与眼神却透着傲然。“我不见你,是为你着想,现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相公。”真爱委屈的垂下头。
她向来就不是口齿伶利、善于表达的女孩,加上个性柔弱温顺,让她面对别人曲解的指责时,无法立刻反驳。
“我莫希砚已失去当年俊逸的模样,所以不想让你的美貌浪费在我身上,亦不愿把你的幸福葬送在莫家。”
莫希砚一对锐利有神的眸光,直射入真爱的眼底。无论真爱想法如何,他都执意照着自己方法去做。
“如果拥有美貌却不能同心仪的男人相守,那么有美貌又如何?如果一个人的外表可以决定幸不幸福,世间又何需有情之人?”真爱鼓起勇气,对上希砚森冷的目光。
她说这四句的用意何在?或许只是想要表现她有伟大的情操吧!
莫希砚皱着眉将目光调向窗外。“你对我有情吗?你我之间并无任何感情,既然无情,便亦无爱。”
“既已成为你的妻子,我们便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培养感情,真爱愿意努力。”
未来的日子里,希砚不见得会接纳她,但是她愿意等,因为她的爱早在三年前,就给了他啊!
“一辈子?你别浪费时间了,这个婚姻全是因圣命难违而造成的错误,但却可以用一封休书避免错误扩大,我不会改变最初的想法。”
“休书?你想休离我?原来你在未娶我之前,便已决定了我的命运。”真爱难过不已,心口隐隐抽痛。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两个人找到各自的幸福。”他冷淡的表情,像是对真爱的悲伤无动于衷。
不,她不要他休离她,那叫她要如何面对家中父兄?而她更不愿的是,从此将与希砚永无相守之日!
她不要这样啊!
“能不能不要这么做?”真爱刻意掩去她的依恋之情。“我怕无颜面对父兄,不如这样吧……”
她忍下委屈的眼泪。“让我留在莫家,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不干涉你的任何作为。”
“你何苦呢!”莫希砚从她的面容中,仿佛看到无依的悲伤,他别过脸去,只当是自己错觉。
真爱轻声的说:“我只是想等,等你看见我的真爱。”说完,她退出了仰翠楼,飘然离去。
爱?莫希砚心里微微一震,他听见真爱说了“爱”字……
她爱他吗?
不,他不相信。
初夏时节的某日,将军府来了一位贵客,莫希砚打破往日不见宾客的惯例,亲自接待,并且请来朝中为官好友作陪。
如此令他重视的客人,便是昔日他在战场历劫,奋勇救他一命的友邦勇士耶律炀。
莫希砚在府内听涛楼设宴款待宾客。宴后,宾客们决定与莫希砚来一场马球会友。
将军府女眷们凑热闹的在听涛楼上的唱台,看着男人们的打马球比赛。
莫蓉蓉眼睛频频盯着骑在棕色马背上的男人,此举引起真爱的好奇。
“蓉蓉,你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
“嫂嫂,你看他。”莫蓉蓉指向那个男人,“他的神态威猛,体格强壮粗犷,相貌挺拔傲群。”蓉蓉的语气中净是仰慕之情。
真爱故意逗着莫蓉蓉:“相公看起来更胜于他,威猛中带着儒雅,体格壮硕却流露着斯文,五官出色又显得气宇轩昂。”
莫蓉蓉暗地吃惊,她怎么把欣赏男人的话全说出来了,于是马上改口说:“当然啦,大哥一定是最好的。”
真爱对着莫蓉蓉附耳说道:“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男人吧?”
“还是瞒不过嫂嫂的眼睛。”莫蓉蓉脸上满是红霞。
“他看起来很不错,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是友邦勇士,名叫耶律炀,曾经到府里拜访过几次,我们有数面之缘,哥哥挺欣赏他的。”
“你呢?你欣赏他吗?”真爱故意问。
“这……我当然也欣赏他呀……唉呀,嫂嫂你别再笑我了。”
“我不会笑你,我会找机会探探他的意思,顺道做个牵红线的月下老人。”
“唉!人家不来了啦!”莫蓉蓉娇羞的跑开去。
既然想充当红娘,就得先仔细瞧瞧这耶律炀的模样才行。
她走出唱台,朝耶律炀所在的位置,认真的看去。
但一直在远处注视着真爱的莫希砚,对于她将目光锁在耶律炀身上,感到十分愤怒。
虽然她曾在仰翠楼向他表明,今后与他保持距离,并且不干涉、不打扰他的生活,但这不表示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将盈满爱意的眼神,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现下,莫希砚的胸口,有如赤焰狂烧般,醋意也在心口不断扩大。
她毕竟抵挡不了空虚寂寞的煎熬!
但就算他不碰她,也不准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莫希砚这独占的念头,狠狠震撼了自己。
瞬间他明白,这辈子他是放不开真爱了。
休离她的念头在不知不觉间,正一丝一毫的瓦解中。
隔日,莫希砚与几位官场好友约了耶律炀到城郊外狩猎。每个人都带着女眷随行,借此机会联络官夫人间的感情。
为了配合大伙携眷同行,莫希砚亦带着真爱前往,但他心里其实有着更深一层的想法:向众人宣示萧真爱的独有权,因为妻子对耶律炀的注砚目光,让他警觉到潜在威胁已然形成。
而这次除了真爱外,莫蓉蓉与单庭雨因为想散心,也央求莫希砚带她俩同去,所以她们便和真爱坐同一辆马车。
真爱微探出头,静静凝视着骑马在前的莫希砚,他挺直着腰杆坐在马背上,那挺拔的身形让她无法移开眼。
他的俊朗并未因满身的红斑而稍减几分。
而莫蓉蓉的一颗心,则是随着耶律炀的背影起伏不已,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耶律炀一个人。
单庭雨则是坐久了颠簸的马车,情绪显得焦躁不安。
“这么热,还要多久才到啊?我坐得全身都疼了。”单庭雨嘟起嘴,手上的绢扇不停的煽着。
真爱这才收回定在莫希砚身上的目光,对单庭雨笑着说:“应该快到了,再忍耐一会儿。”
“哼!”单庭雨侧过身,不理会真爱的善意。
如果希视娶的人是我,才不会让你们来挤这辆马车,我只准他带我一个出门。单庭雨不平衡的想着。
表哥应该是喜欢她的,他只是迫于皇命,才勉强娶了萧真爱。
想起小时候,她曾嚷着要当希砚哥哥的新娘,姨母还高兴的说:“若真能亲上加亲,岂不美事一桩?”
而希砚哥哥那时只是傻笑着不表示意见,他一定是害羞不敢说明心意。
肯定是!她一定要捍卫自己的爱情,替希砚哥哥,也替自己找回幸福。
只要希砚哥哥心里有她,这一切就抢得回来!单庭雨很有信心。
在单庭雨冥想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莫希砚跃下马,迈步走向真爱的马车。
他伸出结实的厚掌,扶她们下车。
真爱撩起裙据,将右手递给莫希砚,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真爱真实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他又用另一只手扶住真爱的腰肢,让她毫不费力的迈下马车。
两人之间短暂的接触,仿若初恋中的男女,彼此传送爱慕的电流,任其肆意在体内奔窜。
真爱没有像前些日子一般,和他保持距离,这让莫希砚有些惊喜,他看着真爱的眼神转热了。
而真爱感受到莫希砚不同于昔日的温柔,刹那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染红了双颊。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着,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格了。
“希砚哥哥,你不扶我下去吗?”
单庭雨的娇嗲,破除了莫希砚与萧真爱之间的魔咒。
真爱站稳之后,害羞的垂下头,将手抽出莫希砚的掌中。
莫希砚依序帮助莫蓉蓉与单庭雨下车后,便昂首迈步与其他同侪并肩,而女眷们则趁此互相认识,边走边聊。
在一棵大树下,男人们安顿好女眷,便骑上马匹奔入树林中,开始一扬狩猎竞赛。
真爱好静,不爱与人闲谈,便取出随身带来的针绣,绣着未完成的战士图,莫蓉蓉则去与其他人联络感情,只有单庭雨不耐烦的四处绕来绕去。
太阳朝西方缓缓落下,火红的大球隐没在山棱线中。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单庭雨喃喃念着。
若不是想黏着希砚,她才不会这么无聊的跟到这儿来。
她瞄向其他人,多半因疲倦而睡了,只有萧真爱还在低着头绣东西。
一阵马蹄声,真爱同单庭雨同时抬眼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耶律炀手上持着一只野兔,露出胜利的笑容,跨下马,走到真爱面前。
“莫夫人,希砚兄还没回来吧。”他第一次跟真爱单独说话。
真爱为了顺道打探耶律炀对蓉蓉的印象,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和耶律炀闲谈了起来。
远远看着他们愉快谈笑的单庭雨,见真爱娇容上随时带着笑,心底忽生一个计谋——
“表嫂,我要去林子里帮希砚哥哥加油,你去不去?”单庭雨来到两人面前,中断他们说话。
“万万不行,林子里有野兽,很危险。”耶律炀出言阻止。“天黑之前,其他人都会回来,你们不能进去冒险。”
这时莫蓉蓉因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不小心听到三个人对话的片段。
“为了希砚哥哥,我才不怕!表嫂,你是他的妻子吧,你怕不怕?”
“我……”真爱犹豫着要怎么说才能劝阻单庭雨。
“哼!胆小鬼。”单庭雨不屑的眼神扫向她,说完便一溜烟地奔进森林。
“啊……庭雨危险哪!”真爱放下手中的东西,“天快黑了,你会迷路的。”
见单庭雨不听劝阻,真爱便也追了上去。
“莫夫人!”耶律炀这一喊,惊醒了所有睡着的女音。
大家好奇的群聚在一起,想要问清楚状况,却只见耶律炀飞快的冲进树林。
一进树林,单庭雨便找棵树躲起来。她看见萧真爱也跑进林子里,漫无目标地寻找着她,之后,又见耶律炀也追了进来。
“姑娘我现在可要出林子等希砚哥哥了。”单庭雨拍拍身上的树叶,然后悠哉的走出树林。
真爱在林中迷失了方向,仰望天际只看到参天的巨木,恐惧不由得占据心间。
一阵奇怪的鸟叫声伴着低飞呼啸而过,真爱吓得步履不稳地趴伏在地,枯叶沾上她的裙摆,她费力的站起来,却又让低垂的树枝勾乱了发髻。
真爱开始后悔冲动的奔进树林,她勇气尽失的掩面哭泣。
“希砚,救我。”真爱惟一想到的,只有莫希砚。
不知自己哭了多久,一只大掌搭住真爱的肩,脆弱的心灵获得解救。
“希砚!”她倏转身,不由分说的便投进那大掌主人的怀抱。
真爱尽情哭泣,将压抑许久的恐慌做一次彻底的宣泄。
耶律炀轻拍真爱的肩膀,让她好好哭一场。心想,一个女人能在无人的树林撑这么久,够坚强了。
“莫夫人,我是耶律炀。”待她情绪平复后,耶律炀才轻声的说。
真爱抬起头,立刻离开耶律炀的胸膛。
“对不起,我失礼了。”真爱拭去泪痕。
“没关系,是我来迟,害莫夫人受惊了。”耶律炀忙安慰她:“希硕兄大概也为找你而心急吧!我们快回去。”但他们没想到,刚才互拥的一幕,全落入不远处的三个人眼里。
莫希砚、莫蓉蓉,还有单庭雨,站在原处,惊看眼前这幕景象。依他们的角度看去,耶律炀背对着他们,萧真爱似偎在他怀里啜泣着。
就在真爱和耶律炀奔进树林,单庭雨安然的步出林子时,刚好莫希砚骑着马,拿着战利品回来了。
莫蓉蓉和单庭雨见状,急忙趋前。
“哥,嫂嫂到树林里找庭雨,结果庭雨回来了,却不见嫂嫂踪影。”
“嗯?”莫希砚拧住眉,担忧起来。“多久了?我去找她。”
“耶律炀都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单庭雨翻翻白眼。
“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还有脸说话!”蓉蓉怒斥着。
“谁说是我?事情才不是那样!”单庭雨不甘示弱的顶回去。
“怎么一回事?庭雨,把话讲清楚!”严凛的口气从莫希砚口中释出。
单庭雨有些心虚的把早已编妥的谎话说了一遍。
“一个时辰前,耶律炀先行回来,他找表嫂说话,两个人谈笑风生,我便好奇凑近一听,原来耶律炀夸耀自己是猎捕能手,希砚哥哥比都比不上,表嫂还一副钦羡的模样。
我气耶律炀得意忘形的言行,出口反驳他,却惹来表嫂不悦,并要我向耶律炀道歉,我不肯才会跑进树林去。
可是一进树林去,我就想到会让希砚哥哥担心,于是又踅了回来,谁知他们俩全进了树林。”
听完,莫希砚的俊容立即转为森冷。
他不懂,为何从未接触的两个人,今天怎么会发生这些状况,莫非他们在彼此心里早已经……
“蓉蓉,是不是这样?别想替他们隐瞒什么。”莫希砚怒容满面的看着妹妹。
“我!”
她半梦半醒间是听了一些,但她并不知道全部的情况,也无法确定自己听到的究竟是梦还是真。
“我也不是很肯定……”
“我看啊,他们才不是好心去追我,肯定借此机会幽会去了。”莫蓉蓉不确定的回答,让单庭雨更肆无忌惮地火上加油了。
“够了,不要妄自猜测。”
莫希砚喝止了单庭雨的继续发言,转身便大步朝树林走去。
三个人走入林中,单庭雨故意引导莫希砚走向真爱与耶律炀的方向,而几乎是耶律炀找到真爱的同时,他们三个人也看见了拥抱的两个人。
单庭雨为这个极妙的巧合,窃喜不已。
而莫蓉蓉的心都快碎了,她暗恋的男人,竟和自己的大嫂在林中卿卿我我,她几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爱发散衣脏的狼狈模样,证明他们已经在林中爱过了……莫希砚闷闷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