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放下手中针线,倒了杯茶,并且在妹妹背上抚了几下。“慢点说,先喝口水吧。”
好不容易顺了气,真情才一字一句清楚的向真爱报告:“爹爹说,皇上要将你指给平西大将军莫希砚。”
莫希砚!真爱心底一惊。
想不到皇上竟作主将她婚配给她思念了三个年头的人,萧真爱此刻脸上的表情显得又惊又喜。
一旁的萧真情可看不下去了,虽然她也知道大姐暗恋莫希砚许久,不过她还是不得不提醒她——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听爹爹说,那个莫希砚在西域时被敌人下毒,现在变成了个丑八怪。”
“啊!他有没有生命危险?”真爱根本没听进“丑八怪”三个字,一心只担心他的安危。
“哥哥说他差点就没命了,但后来身体一恢复,便又上场杀敌,平定了西域战事。
听说那些番人只要听闻莫希砚之名,便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皇上要他长年驻守边关,但是又怕耽误莫希砚的终身大事,便将姐姐指给了他。”
为什么会是她?是她与莫希砚有缘吗?
真爱瞥见了墙上皇上亲笔题的“温良谦恭”四个字,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因对她印象特殊,才特别照顾她呀!
真情随她的视线瞧向墙上。
“都是这四个字害了你啦!”真情懊恼的说。
“怎么说?”真爱不解。
“爹说,以莫希砚现在的怪模样,若想要娶名门之女,定是困难之事,毕竟谁受得了一个像鬼的丈夫睡在自己身边?所以皇上想到了你,说什么你一定会是个温顺忠诚的好妻子。”
真爱笑了笑,她当然愿意服侍变丑的莫希砚一辈子,只因为她的心早被他偷走了。
看着嘴角泛着笑意的真爱,真情不禁瞠大了眼。
她在笑耶!不会吧!大姐是不是被逼婚事吓傻啦?还是她太爱莫希砚了?唉!反正又不能违抗圣命,她就是再换心也没用!
萧太君叫来儿子萧逸及孙儿萧安邦到她房里。
“这回皇上下旨婚配,咱们也不得不答应,只是……我替小爱担心。”萧太君年纪大了,体力日渐衰弱,说起话来没什么劲儿。
“娘,别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能做的我们也都替她做了,如果天意如此,我们只好顺应天意了。”
萧逸虽不迷信,但多少也受了母亲影响。
“只是……还差二年哪!过了这二年,我孙女儿的恶运就解了。”萧太君将眼光落在孙儿身上,“安邦啊!你能不能同莫家说去,先定亲,缓二年再迎娶?”
“太君,迎娶的日子,皇上都替咱们定好了,不是将军府能作主的。”萧安邦神色凝重的说:“再说,我们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将军府及皇上呢?”
“是啊,娘。”萧逸也劝母亲打消念头。“胡乱一个理由是不行的,那是欺君大罪,萧家上下三十余口人,我们担待不起啊!”
“可是……那名相士的话……”
萧太君已无法可想。
“娘,一切交给老天爷吧!我萧逸从不做亏心事,相信子孙们都会平安幸福的。”
“是啊,太君。”萧安邦也安慰奶奶,“只要我们把小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喜神就会跟着她的。”
“只能这么想了。”萧太君轻叹一声。“明天起,让人备好鲜花素果,我想每天到庙里求神明保佑小爱,直到她出阁那天为止。”
“是。”请安邦赶紧答道。
圣旨一下,平西将军府便开始筹备布置,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莫母此刻正和女儿莫蓉蓉一一抄写贺客名单,为即将来临的喜宴兴奋不已。
“希砚真是好福气,让皇上指个名门闺秀给莫家当媳妇,你爹在天之灵,必定感到欣慰。”莫母掩饰不住好心情,对未来媳妇赞不绝口。
“只是大哥那个怪脾气,怕新嫂子会受不住。”莫蓉蓉低声的说着,她没母亲那般乐观。
“你哥又不是天生就那样,他只是心情不好,做妹妹的要多体谅。斯文俊秀的一个人被下了毒,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要面对自己的怪模样,任谁也受不了啊!”
“女儿知道。”蓉蓉不得不提醒母亲:“只是……我看大哥,好像一点儿也不高兴要娶萧姑娘的样子。”
“唉!”蓉蓉的话引起母亲的忧虑。“明明是桩喜事……娘怕他还在意自己的容貌,不敢面对新婚妻子。”莫希砚自从中毒之后,便十分痛恨看到自己变丑的容貌,因此下令将府中所有的铜镜都撤掉。此外,除非上朝面圣,迫于无奈需得与外界接触,否则其他时间,他均将自己关在后花园的仰翠楼里。
他说他不想吓人,更不想接触别人异样的眼光。
“老夫人。”一声声响打断了莫母的沉思,一看,原来是府里的何总管前来禀告。
“什么事?”
“将军他不许奴才们将喜字贴在仰翠楼里。”何总管回答。
“新房里怎么可以不贴喜字呢?”莫母毅越盾。
“将军说,新房不在仰翠楼,要小的随便找个空房间布置便是。”何总管面露为难之色。
“他在胡说些什么!”莫母蛾盾竖起,怒容满面。
“我也觉得不妥,才特地前来禀告老夫人。”
“蓉儿,跟娘一道去仰翠楼找砚儿去。”
“是。”
自从莫希砚独居后花园的仰翠楼后,林木茂盛的园子便禁止其他人进入。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走过一段羊肠小径般的石子路,仰翠楼才出现眼前。这是个自成一片天地的园子,仿佛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
这栋楼原是莫父的书斋,但是莫希砚出事后,便成为他避世的居所。
推开红木雕花门,满室的阴暗差点让莫母绊个踉跄。
“娘,小心。”莫蓉蓉赶紧扶住母亲。
“砚儿,你这是何苦呢!”镜子没了,连烛火也不要了,这孩子还是没从打击中站起来呀!
“娘,怎么想到来仰翠楼?”嘴上这么问,莫希砚却已猜到七八分。
“你就非得要娘伤心不可吗?”莫母轻叹一口气,幽怨的说:“好好的把萧姑娘娶进门,做一对幸福的夫妻,让为娘的放心好吗?”
“孩儿自有主张,请娘不要相逼。”
提起婚事,莫希砚口气变冷淡。
萧家当年推却他的求亲,让他耿耿于怀。
当时萧安邦前来安慰,但萧安邦怕若将妹妹克夫之命一事告诉,此事一旦扬出,对妹妹的幸福怕有极大的影响,故他并未将个中因由告之莫希砚。
虽然他对萧真爱仍然念念不忘,却又无法消弭心中那股挫败的怨气。
如今他已不再是翩翩美男子,萧家偏又将萧真爱送进莫家,许是无胆违抗圣命吧……莫希砚在心头冷冷的想着。
“那么你是想冷落萧家大小姐罗?”莫母直接问儿子。
莫希砚踱步到窗前,推开窗,让晚风抚面而过。
他这个样子,有什么条件去冷落人?他只是不愿吓坏真爱罢了。目前,他只想在她心中保留那完美的形象。
“娘。”莫希砚在窗前沉思片刻,又踱回母亲面前,认真的说:“给我一点时间去做好面对妻子的心理准备,到时候,她如果能接受我这一身丑样,我定会同她做一对恩爱夫妻。”
莫母颇感欣慰地拍拍儿子的手。“成亲之日可别伤了媳妇的心才好。”
“娘,您放心,我会和她完成拜堂,不会让莫家失面子,但是我不会和她同居一室,就将她安排在梅园吧!目前我不想见她。”
他虽然不再英俊如昔,却仍是骄傲的,因此绝无法忍受在新婚妻子的眼中,看见一丝丝怜悯或是嫌恶。
“哥,你要让大嫂等多久?”莫蓉蓉替萧真爱感到悲哀。
“不知道。”他不确定她的心,或许现在的萧真爱是委屈多于无奈吧!
如果他拒婚,萧家肯定感谢不已。但,他却自私的领下旨意,表面上他是不得违抗圣命,实际上却是因为他想再见她一面,就算是偷偷的、远远的看她一眼也好。
莫母起身,领着莫蓉蓉欲离去。“就依你的意思吧,回头让何总管到梅园布置新房去。”
目送母亲步出仰翠楼,莫希砚拢紧眉头,面色黯了下来,他深深的为当时一见钟情的佳人叹息。
真爱,是否真能如你的名,让我在你的心中,找到属于我人生的“真爱”?
拜过堂,萧真爱便一直坐在新房的喜床上,等待夫君莫希砚来掀她的盖头。
然而案上的一对龙凤烛都将烧尽了,新房内却仍然寂静一片。
一阵推开门的声响,让端坐许久、疲惫不堪的萧真爱,忽地抖擞了精神。
“小姐。”进来的是随身丫环小青。
“小青,姑爷呢?”
“姑爷还没来,但是……姑爷家的小姐来了。”
“小青,快扶我起来。”听见是小姑来了,遮着盖头不方便,真爱便要丫环过来扶持。
蓉蓉见嫂嫂欲起身,忙上前道:“嫂嫂,先别起来,让我替哥哥掀起你的红盖头吧。”
正当真爱还为莫蓉容的话怔愣不已时,头巾便已被她揭开了。
好美的人儿哪!
展现在莫蓉蓉面前的娇颜,令同为女人的她,都要为之一窒。
她不禁要怪哥哥不懂得把握美娇娘了。
不成!这般人间绝色,她不能让哥哥错过。
“小姑……你!”
真爱为莫蓉蓉的举动感到不解。
“蓉蓉失礼了,请嫂嫂见谅。”莫蓉蓉赶忙解释:“哥哥他临时被皇上召见进宫,所以我替他来掀盖头,请嫂嫂早些歇息。”
莫蓉蓉并没有依照莫希砚的指示说,她随口乱掰,只为了要尽快促成兄嫂洞房,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让莫希砚多一些时间转圈。
“新婚之夜,皇上召他进宫?”
这婚事不是皇上促成的吗?真爱有些纳闷。
“是啊,哥可是圣上倚重的人才,嫂嫂应当高兴才是。”
顺便再吹捧哥哥一番,好增加嫂嫂对哥哥的好印象,这么一来,相信嫂嫂很快便会爱上哥哥的人,而不是他的容貌。
“我知道。”真爱垂下螓首,害羞的说:“相公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我不知道他会让皇上倚重到连新婚之夜,还召他进宫,议谈国事。”
真爱的言语中,充满了对莫希砚的仰慕。
莫蓉蓉瞧出她一脸红云全是为了哥哥,便趋前握起真爱的双手。“哥哥也知道嫂嫂是个识大体又温柔娴淑的好妻子。”
“小姑见笑了。”
真爱粉颊红得不能再红了。
“叫我蓉蓉吧,希望我们的感情能胜过姑嫂,深如姐妹。”
“谢谢你,蓉蓉,让我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善意。”真爱感动的说。
“早点歇息吧,明儿个哥哥就回来了。”莫蓉蓉心想,她得尽早说服哥哥走进新房才是。
“嗯,蓉蓉也去歇息吧。”
送走蓉蓉,合上门,摘下凤冠霞被之后,真爱在床铺上躺下,望着枕边一片空荡,孤寂感涌上。
案上那对满是烛泪的龙凤烛,还勉强燃着余光,真爱脑海突生不祥的预感……
她的夫君,该不会让她像那烛火,夜夜燃尽盼天明吧!
第二章
每日晨起,莫希砚均有向母亲请安的习惯,就算是成亲的隔日,明知须冒着与真爱碰面的危险,他仍不间断。
在莫希砚的观念里,孝顺是成就大业之本,但在某些时候,他却只是孝而不顺,比方说:
“娘,孩儿向您请安。”莫希砚恭敬的说。
莫母示意他坐在身侧。
“你若真想让娘每天早上安安心心的醒来,就别再躲着真爱了,你知不知道,昨晚蓉蓉替你说了多少谎话。”
“娘毋须操心,我会找机会同她说明的。”
“还是别了吧,我不想你对她说一些无情的话。”
这时,莫蓉蓉自外头进来,嘴角带着盈盈的笑。
“娘,您的媳妇来向您敬茶请安了。”她瞄了眼一旁的哥哥。
看他能躲到哪去!
谁知,莫希砚身手矫捷,立刻藏身到莫母更衣的布幔之后。
莲步轻移,萧真爱含着羞怯的笑意走进来,她如丝缎般的黑发,已梳成已婚妇女的发髻了。
“娘万福。”真爱福了身。“请喝茶。”
“好、好。”莫母喝了口甜茶后,问:“真爱呀,昨儿个夜里睡得习惯吧?”
“谢谢娘,真爱睡得很好。”
婆媳俩开始闲聊,专心和婆婆应对的真爱,殊不知布幔后,有一双炽热的眼睛始终盯着她。
记忆中的轮廓依稀可见,而三年光阴让她看起来更妩媚动人。
她脸上充满自信的光彩,小巧鼻梁上的眼眸流露出聪慧,她的美永远让他移不开目光。
窥视着她,莫希砚不知不觉中,脸上堆满了笑容,柔和的弧度线条,勾在面容上的感觉,让他觉得陌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忽地,真爱朝布幔的方向看了过来,仿佛就要与希砚四眼相对。
莫希砚往后退了一步,心口急促的跳动着,悸动中,又有着欣喜的甜蜜。
她看见他了吗?会不会吓着了?
他不要她看见这样的莫希砚,他要她保有以前对他的完美印象。
“嫂嫂,你在看什么?”莫蓉蓉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我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瞧……”虽然怀疑布幔后有一双眼睛,但毕竟是在婆婆房里,她不可逾越、没规矩。
“这房里就我们三个人。”莫蓉蓉赶紧挡在真爱眼前。“我看你是有点闷了才会眼花,来,我陪你到花园走走。”
“也对,砚儿不在府里,就让蓉蓉陪你四处看看,尽早熟悉将军府的环境。”莫母慈蔼的说。
“是,娘。”
莫蓉蓉领着真爱逛遍了偌大的宅院,在一处莲花池旁坐下。
顺着池水流向,真爱看见了一扇紧闭的拱门。
“蓉蓉,那里是哪里啊?”真爱指着拱门的方向问。
“喔……”真是巧呀,越是怕被发现,就越藏不住。
“那里是爹的书斋,自爹过世之后,便不准人再靠近。”
又是一个谎言!莫蓉蓉偷偷叹口气,为了哥哥,这两日她撒了不少谎。
“为什么?那是好大的园子吧,荒芜了多可惜。”
“这……这得问娘去,是娘的意思。”莫蓉蓉一时想不出好理由,只好推给母亲了。“走吧,我们该用午膳了。”
莫蓉蓉领着真爱走向用膳厅,走了几步后,真爱突然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编工精致的手绢,擦拭额际的汗水。
“好漂亮的手绢,让我瞧瞧!”说话的人夺去了真爱手中的手绢。
来者名唤单庭雨,是莫母妹妹的女儿,莫希砚与莫蓉蓉的表妹。
她刚从江南回来,才进将军府,便见到四处皆是喜气洋洋的一片,令她感到疑惑。
才离开没多久,将军府怎么就变了样!?
难道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她赶紧找个下人问明一切,又跑去向姨母莫老夫人求证。表哥已娶亲的答案,让她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