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怜哦。”灵汐心疼的,“你不要头痛啦,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玩我自己的,你放心。”
洛捷瞪着灵汐炫亮的瞳眸,似乎想看穿她的绿色膜片之下有几分真实,然而翎甄正来到他身边,轻声开口:“对不起打断你们,不过柜台那边需要你去签个名。”
“好。”洛捷只好暂时抛开灵汐,去柜台签名。然而等他再度转身,已不见灵汐的身影。他不由自主的在大厅搜寻着她的影子,但灵汐似乎已经开始遵守不打扰他的诺言,自动消失了。
“我们可以上楼了吗?”翎甄跟着提行李的服务生,轻声提醒洛捷。
“哦。”洛捷回过神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意外见到灵汐,又眼睁睁看着她从他眼前消失,洛捷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放心是遗憾还是烦恼,他也不晓得灵汐有什么计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灵汐的出现,已经把他原本极力平缓的心湖又惹得翻江倒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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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汐没有什么计谋,也丝毫没有预定的计划,她本来就不是个狡诈的人,她跟着洛捷来巴黎,只是期望也许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洛捷改变想法。
她并不想做个跟前跟后、私家侦探般粘着他们的捣蛋鬼,所以第一天、第二天……她看着翎甄和洛捷一起去凡尔赛宫,一起去巴黎铁塔,一起去庞毕度中心……她什么机会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她等于白来了。第二天晚上,灵汐不得不打越洋电话回台湾,求救于馥菱。
“别担心,”馥菱再度扮演线民提供线索:“据我所知,江翎甄是要去看亲戚的,所以至少有几天她会去巴黎近郊找亲戚。而以我对洛捷的了解,他最怕去见女朋友的亲人,所以他一定不会跟去,到那时,他就落单啦!”
“等到那时,我搞不好都回台北去了。”灵汐一脸愁云惨雾。
“不会的,”馥菱胸有成竹。“江翎甄在巴黎的亲戚不只一、两个,她一定得拨出很多时间去看亲戚,你一定有机会的!”
好吧,就这么相信好了。挂下电话的灵汐,似乎也被馥菱传染了信心。
然而第三天,灵汐依然眼睁睁看着洛捷跟翎甄一起出现在饭店大厅……
一直到了第四天早上,灵汐到一楼餐厅用早餐,眼光灵活的她一眼看见洛捷坐在一张餐桌上,重要的是——他形单影只。
灵汐只差没有兴奋的拿扩音器广播。终于给她逮到机会了!
不多久,灵汐笑嫣甜美的脸庞,已经出现在洛捷的面前。“这个座位没人吧?我坐喽。”
洛捷抬起目光,还来不及表示意见,灵汐早已经坐下了。
“你落单啦?”
灵汐一双翦水明眸,闪着狭灵精光,炫人得紧,洛捷脸上原本绷紧了的线条,无抵抗力的开始舒放当中。“翎甄去她亲戚家了。”
“哦,原来你被抛弃喽。”
灵汐极其自然的拿起洛捷的叉子,叉起他盘中的薯条送进嘴里。这一切如此熟悉……他们以前常常这样不分彼此的吃东西。洛捷有些恍惚……这样的灵汐,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翎甄忙她的事,我做我的。她不在,我正好可以去罗浮宫混上一天。”
“真的?”她灵动眼波一闪。“我跟你去。”
洛捷一愣,忘了回答。他当然愿意灵汐陪他,但是他也没忘了眼前的情况,他不想再让它更复杂。终于,他狠心拒绝:“算了,你自己玩你的吧。”
哪知灵汐不以为忤,不仅继续吞着他的薯条,还细声细气的:“喂,你很小器耶,一起去有什么关系嘛!你一个人无聊,我一个人也很无聊,刚好作伴,还是……”她忽地抬起眼眸,以极暧昧的眼神扫他。“你怕被人骂呀?”
“翎甄才不像你这么泼辣。”洛捷本能反击。
“那你就没什么好犹豫了嘛!”灵汐说做就做,丝毫不浪费时间,也不管洛捷吃饱了没有,拖着他就往餐厅外头跑,洛捷根本就拿她没办法——
只是,这样的状况似乎似曾相识,一切仿佛回到了他跟灵汐初相识时的样子,灵汐总缠他,破坏他所有的计划,却总让他不由自主在计划里加入她。
在饭店附近搭地铁,两人来到罗浮宫前的杜维丽花园。灵汐一步步走向玻璃金字塔的入口,霎时之间却变得愁眉苦脸。
“罗浮宫我上回来过耶!一大堆希腊、罗马雕像跟埃及古物,看得我头都昏了,”原来这就是灵汐愁眉不展的原因。“而且博物馆好大,才走没多久脚就酸了。你真的要在这里待上一天啊?”
“就是因为这么大,所以才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洛捷糗她:“你走马看花,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罗浮宫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每次看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已经来过很多次?”灵汐忽然像中了第一特奖那样高兴。“那就不必再去了。哎,我们去别的地方嘛!我们又不是住在巴黎,时间不多耶,不要浪费了。”
“你又有什么怪主意?”洛捷皱起眉头盯她。
“没有。”抬起螓首,灵汐清澈的眸子一片无辜。“没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就这样在巴黎街上逛逛也很好。”
“逛逛?”洛捷瞠眼。灵汐当这里是台北东区?
“有人规定来巴黎不准逛大街的吗?”灵汐仿佛看出他心里的嗤笑,白他一眼。“走啦走啦。”
洛捷就这样背离了他原来的计划,告别罗浮宫。
沿着塞纳河走到河左岸,今天正好有跳蚤市集,灵汐开心得整个人也跟跳蚤差不多,在市集里如鱼得水的逛着。
“啊,这么多娃娃……我要买这个!”灵汐发现新大陆似的奔至一个地摊前,地摊的塑胶布上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绒毛玩具。
“我要这个。”灵汐孩子气的翻出一只小布狗。“我要买给西莎。”
洛捷眼睛一眯睨她。“你有毛病?西莎自己就是狗了。”
“我当然知道西莎是狗,”灵汐摆出一副“你才有毛病”的态度。“可是它也需要宠物啊,是不是?而且我们来巴黎一定会给朋友带纪念品回去,就是它没份,这样它岂不很可怜?”
灵汐显然已经完全把西莎拟人化了。这点洛捷辩不过她,只好说:“几乎全世界的绒毛玩具都是大陆货你晓不晓得?干么这么千里迢迢买个大陆货回去?”
“管它哪里出产的。”灵汐又有道理了。“虽然是大陆货,可是大陆买不到,台湾也买不到啊。喂,你这人很烦耶,喜欢就好了嘛,还在乎它那么多。”
被骂了,不过骂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是啊,人生干么那么累,喜欢就好了,别在乎太多。
洛捷掏出钱包准备付钱了。
“等一下等一下,”灵汐劈手夺下他手上的钞票,拦住他要付钱的动作。“我要杀价。”
也不管自己法文一窍不通,灵汐开始比手划脚砍起价来。八十法郎?开什么玩笑!灵汐跟老板比了个四十的手势。老板是个蓄着胡子的大胖子,哇啦哇啦叫,灵汐又听不懂,末了老板找来一张纸,写上“70”。
灵汐镇重摇头,维持原价四十,老板又叽哩呱啦叫起来,洛捷看着两人议价的过程,颇像出默剧。杀价这种举动不仅有它存在之必要,甚至还让他看出了点趣味,他不由自主的替老板翻译:
“他说这些都是倒店货,已经很便宜了。他喜欢你这个客人,所以愿意算你便宜,但是四十太离谱了。”
灵汐蹙蹙眉。“好啦,跟他说五十,否则我走人了。”
洛捷照直翻译过去,老板又扯上一堆,猛摇头,灵汐这会等不及洛捷翻译了,直接用英文说:“算啦,我走了。”
“Wait Wait……”胖子老板急得用菜菜的英文把灵汐唤回来,洛捷付了五十块,灵汐高高兴兴的捧着绒毛狗狗走了。
走出市集,路边有栋独栋的小楼,大门敞着,有人进出,门口架了块看板贴上演出公告之类,灵汐好奇问:“咦?这是什么?”
洛捷只好凑上去看。“是个剧团,上演话剧,门票一人三块法郎。”
灵汐看不懂法文,但她看得懂数字。“一点开演……快到了耶。我们进去看!”
洛捷傻眼。“又不知道演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三流剧团,而且你又听不懂法文……”
“听不懂,你可以翻译嘛!”灵汐把刚才在跳蚤市场所搜刮的东西往肩上一搭,硬拖着洛捷就去买门票了。
于是这天,当他们两个回到饭店时,虽然从早到晚不到十个小时,但是洛捷已觉得今天的经历丰富得够写一本笔记。
他们在跳蚤市场杀价,去不认识的剧团看了场还算不错的黑色喜剧,坐在协和广场前面评论法国女人的大腿,甚至跑去日本人聚集的区域吃日本拉面……
这一切似乎都不合理,而且可笑,但糟糕的是,洛捷今天却很快乐。
他在巴黎已经待了三天,有计划的跟翎甄去了各个风景名胜,看了许多博物馆,但竟然都比不上跟灵汐这么胡走乱闯来得有趣。
或者,并不是这些活动有趣,而是他的伴侣有趣?灵汐活泼、生动、自然,经常突发奇想,然后毫不考虑的去做。倘若符合期望,她的笑容会更加灿烂;但若不同于想像,她伸伸舌头,笑笑也就过去了。
似乎从前跟灵汐在一块的时光,总是这样快乐的过去,但是那时完全不感觉有什么特别,是现在失而复得,反而觉得稀奇而珍贵?
“啊,好可惜。”在回饭店的路上,途经一家精品店,灵汐对着拉下的店门发出了这样的惋惜。
“怎么了?”
“这家店有个娃娃,我一直很想买,想说今天再来,没想到它就休息了。”灵汐解释。
“明天再过来不就得了?”
灵汐忽然眼神怪怪的看看他。“我明天就回台湾了。”
“这么快?”本能反应。洛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回应是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待久一点,我当然不这么快回去啦!可是我还得回去上课,”灵汐哀叹。“否则有一门课就会被当掉。”
“什么时候的班机?”
“明天一早十点,”灵汐没警觉的说漏了嘴:“跟你一样的航空公司。”
“馥菱可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洛捷哼。
完了,一时大意……灵汐只好朝他娇甜一笑,算是默认了。
灵汐笑着,但是洛捷却不太笑得出来。他无法解释在听到灵汐要离去时,自己心中突然泛上的那股失落感,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帮灵汐提着今天采购来的战果,回饭店上了楼。
“哦,你的房间到了。”灵汐伸手要去接洛捷手上的东西。
“不是,这是翎甄的房间,”洛捷指指隔壁。“这才是我的。”
“呵?”灵汐活像见到外星人那样的表情。“你们没住一起呀?”
洛捷没好气瞪她一眼。“我们还没到你想像的那种程度好不好?”
“为什么还没到?”灵汐促狭的,“哦,是不是你最近有什么隐疾,还是人家不要你?”
“我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洛捷正色的加重语气。“你别乱讲话行不行?”
“好。”
灵汐好脾气的收了口,然而她的微笑却慢慢变得温柔,盈盈美目中漫着梦般的柔情。“我是不晓得翎甄怎样,但如果是我……与情人来到这么浪漫的城市,我会希望早晨醒来的时候,盈眼便是情人深情的眼眸。我可以哪里都不要去,甚至两个人就在房间里窝着,叫room serveices,喝红酒,躺在床上看落地窗外的巴黎天空,厮混一整天……”
昏黄的灯光使她看起来更柔和了,她的心充满了对他的爱,他感觉得到。他的心也因她所描绘的甜蜜情景而荡漾,她如此强烈的感情,使他怦然心动。
“我回房间了。”灵汐柔柔一笑,从他的手中把东西接过来,径自走进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望着灵汐消失的身影,仿佛有什么从他胸中被抽离似的感觉,他一时陷入完全的茫然状态,好一会,他才缓缓取出钥匙,回到了房里。
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酒,把酒倒进杯里,再丢入冰块,然后他飞快的灌下一口,奇怪思绪却还是清醒的。
坐在窗前,他望着玻璃如同镜面一般反映出他的身影,他忽然想起馥菱曾说过的话:你只是永远觉得有一个更好的对象在前面,眼前的这个永远是不够的,你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是这样吗?那么他那古怪的记忆该怎么解释?换成别人,如果得知自己曾经与梦中的女郎有过那么一段奇特的恋曲,难道不会尽自己所能的去再续前缘?
他相信自己没有错。但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怎能放弃灵汐?
像灵汐这样的女孩,无疑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虽然总是让他哭笑不得,但跟她在一起总有数不尽的快乐,让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如果不懂得珍惜她,他与白痴没两样。
可是……
就糟在还有很多可是。
“铃——”他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伸手去接,是翎甄的声音。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干干的。是酒喝多了?
“嗯。”翎甄一惯的嗓音,柔柔的。“你今天还好吧?无不无聊?”
无聊?哪里可能。洛捷苦笑了起来。“不会,一切都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翎甄微笑道:“不过明天我还得去圣丹尼看我叔叔,你确定你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确定。”这几乎是本能反应,洛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回答得这么顺。
“那好吧。”翎甄并不坚持。“我去睡了。”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听来好像非常遥远,但她就在隔壁不是?
“晚安。”
洛捷挂下了电话,开始意识到他与翎甄的距离。是的,他与翎甄相处得非常好,她对他的才华有着某种崇拜,他则欣赏她迷人的优雅,可是虽然她就在隔壁,或者,即使在他身边,他仍然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可以跟翎甄侃侃而谈,促膝聊天,他跟翎甄不吵架。他跟灵汐不只吵架,就连平常也在斗嘴,他糗灵汐,灵汐也爱糗他,他们会在街上为了抢一包零食而追上半条街,但是他跟灵汐在一起时,是他最自然的时刻,他完全不必在乎自己是谁。
端着酒杯走回窗前,洛捷不断问镜中的自己:他是否为了追逐一个并不值得的梦,而忽略了身边最珍贵的?
他就这么反复审问自己,一夜无眠,到了清晨。
“你醒了吗?”翎甄又挂电话来了。“我在你门口,一起去吃早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