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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南宫绍一行人就等在沧浪园入口处,见着洛君妍沿着回廊走出来,连忙上前。
“没事了,不过先别去吵他。等他醒来可能会觉得饿,我去张罗些吃的。”她不等他们开口,主动说道。
昨夜她稍微清洗一下自己后,又助他疗伤一整晚,将体内真气耗得一丝不剩,如今只感到手脚发软。但是,眼见他逆转的筋脉一一解开,她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等他待会儿睁开眼睛之后,会发现自己不但功力尽复,而且还会更胜于以往。因为现在他的体内,不但有他原本的真气,还加上她的纯阴真气。
“嫂子,辛苦你啦!”南宫绍刷地打开摺扇,半玩笑、半正经地说道,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谁是你嫂子!别胡说八道!”她小脸蓦地胀红,心虚地瞥一眼伊丹芷。幸好她只是鼓励地朝她笑笑,没多说什么。
“不说就不说,千万别生气。”南宫绍也算识相,连忙陪笑道。“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大哥?”
“我想到午膳的时候,他就可以跟咱们一起用餐了吧!”洛君妍嫣然一笑,踏着轻松的步子,张罗早餐去也。
“大哥既然没事,现在该想想如何把繤丫头救回来。”瞧见洛君妍走远,南宫绍回头对祈剑寒与伊丹芷说道。
“他们要的既然是我,就让我去将三小姐换回来。”伊丹芷轻描淡写地提议道。
“不行!”祈剑寒立即沉声反对。“救回南宫繤的事由我负责,毋须你涉险。”
南宫绍来回看看两人,心中已明白个大概,干咳一声说道:“站在这儿讨论不是挺累人的吗?不如移到定静斋怎么样?”
不一会儿,沧浪园又回复到原本的平静。
第八章
房内,南宫卓缓缓睁开双眼,略感茫然地发觉自己盘坐在榻上,体内丰沛的真气循环不断。
他凝神运气,检查自身的伤势,竟察觉到除了挨掌的地方瘀血未消之外,他体内非但无伤,而且内力还有更上一层楼的倾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洛君妍端着餐盘推开房门,见他已然清醒,激动得浑身一颤,震得餐盘上的碗盘叮当作响。
看见他好端端的站在跟前,如释重负的感觉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知你累我吓白了多少头发?”她回想起昨夜,忽然感到一阵娇羞,所以背对他,径自在桌上摆碗筷,强作轻快地说。
南宫卓冷眼瞧着洛君妍忙碌的纤细背影,强忍胸口翻腾的苦涩,俊脸上一片阴鸷。
他曾经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甚至将他的心捧至她面前,可是她却打从一开始就将他当傻子要……莫怪她一直喊他南宫呆了,他的的确确是个呆子!
冰冷的怒火席卷他全身,强烈到他以为会被它燃成灰烬。
“南宫呆?”洛君妍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顾不了害羞,困惑地回头。没想到迎视她的,是一双森冷如冰的黑眸,眸中深沉的恨意,让她寒到心坎儿里。
“繤妹在哪里?”连他说出来的话,也字字如冰。
“我……她被二师兄带走了。”她被他的模样与态度骇住,放下手中的碗筷,疾步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气我没有好好保护她,可是当时那个情况……”
“不用再演戏了,蟠龙玦你们已经拿到手,为何还要掳走繤妹?”他打断她的话,毫无感情地审视她。
“你在说些什么?你以为我跟幽冥教是一伙的?”血色自她的脸上褪去,明亮的双眸染上水气,她无法相信地摇头,蹙眉怒道。“你不可以这样诬赖我!”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会错吗?你倒是挺行的,骗过所有的人,尤其是我。”南宫卓逼近她,直至与她的脸庞相距寸许,浑身散发的愤恨似乎要将他们俩一起毁灭。“告诉我,当你给我那些甜蜜的吻时,心中想的是什么?是蟠龙玦?还是幽冥教的少主?”
“你疯了!我不要承受你的污辱!”洛君妍奋力推开他,小脸苍白,娇躯微微颤抖,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下。
他怎么可以这样待她?!之所以会将蟠龙玦交给二师兄,还不是为了救他!难道,他是瞧见了那一幕?洛君妍忽然想到,他是否瞧见她把蟠龙玦给二师兄,所以才误会她?
可是,他也不该如此不信任她啊!
强烈的委屈感又逼上了另一波泪水。
“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相信你,我疯了才会爱上你!为了你,我苦苦压抑自己的欲望,只为让你当个纯洁无瑕的新娘……你心底一定在暗笑我傻吧?”他沙哑的声音中除了痛苦狂怒,还掺着几许疯狂。“如果当时我要你的身子,你会给我吗?喔,我想会的,因为你是个包藏祸心的小骗子!”
“我不是!”洛君妍激烈地哽咽道,纤手侧握成拳,美眸泪水泉涌。她眼光扫过他的床榻,那上面还有她昨夜献身给他的证据,若是他发现了,是否会说那也是她欺骗他的把戏?“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她的心好痛,痛到她几乎想一掌劈死自己!不仅仅是因为被他误解,有更多是因为南宫卓所受到的打击。他就像头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攻击任何伤害他的人……可是,他真的冤枉她了呀!
“信任?”他愤恨凄凉地笑了,曾经温柔的黑眸布满苦涩。“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信任你。”
“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她哭得红肿的秀眸倔强地与他对视,期盼能穿透他眼中的层层痛苦,让他看清楚她的真心。“为何你就不会想想,你身上的伤势是怎么好的?”
“就算是你救了我又怎样?你是幽冥教的人,自然知道疗伤之法。也许,是因为你尚未自紫鹃夫人那儿得知蟠龙玦的秘密,所以才演出这场戏,换取咱们更多的信任。”南宫卓太执着于自身的痛楚,丝毫未感受到洛君妍的心意,他讥诮地说。
“告诉我繤妹在哪里,我可以放你一马,当作从未见过你这个人。”他双手负在背后,不再看她。
洛君妍失神地瞪视他半晌,一股怒意窜上心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已经一口咬定我是幽冥教的人,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很好,你不说,就真以为咱们南宫家找不到吗?”南宫卓漠视胸口沉着的绞疼,面色漠然地指向门口。“离开我的视线,这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洛君妍的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尊严地走出去,但是她却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几近恳求地急促低语。“你听我解释……”
在她触碰到他的同时,南宫卓朝她拍出一掌,欲将她自身旁驱离。
她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地,一道血丝自唇角缓缓逸出。洛君妍面无血色,空洞的双眼望向南宫卓,不敢相信他真的出手伤她。
她为什么不躲?南宫卓直觉地想冲上前去扶她起来,可是才踏出一步,却又硬生生地停下。以她的武功,要避他这一掌就如呼吸一般容易,她为何愣在那儿让他打?
他并不知道,如今他们俩的功力已经相差一大截,而且洛君妍真气损耗过钜,浑身虚虚荡荡,方才她即使真心要躲,恐怕也躲不掉。
“你以为故意挨我这一掌,就能改变什么?”
“不,我死心了。”洛君妍不稳地自地上站起,眸子里已经流不出泪水,只剩一片荒凉。她朝他悲凄地一笑,缓缓说道:“我会把繤妹还给你,然后咱们从此再无关系。”
南宫卓的视线紧锁着洛君妍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沧浪园内。然后他举起打伤她的那只手,一拳击在梁柱上,合抱之柱应声而凹,翘起的木片在他手上擦出斑斑血痕。
他的手仍停在柱上,手背上的鲜血沿着梁柱流往地面,南宫卓痛苦地闭上双眼,将额头靠向冰冷的柱子。
他好恨……恨自己对她无法忘情,恨自己为她心如刀割,恨自己竟然打伤她……该死!他竟然打伤她!
麻木地盯着凝聚在地的浓稠血珠,他口中逸出一串破碎的呻吟。天哪!谁来教教他如何摆脱这种蚀人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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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君妍跌跌撞撞地回到环秀园,泪眼模糊中摸索着收拾包袱,最后她趴在包袱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到两天的光景,她的世界却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来了心以为能与南宫卓厮守终生……是否因为她太贪心?明知他们缘分已尽,却天真地以为可以霸占他一辈子,所以老天惩罚她?
她肝肠寸断地回想起南宫卓打伤她的那一幕,挨掌的地方现在还隐隐作痛。那一掌,不但让她受了内伤,也让她的心碎成片片。
他打一开始就不信任她,纵然后来曾付出他的信任,但那信任太薄弱,甚至经不起这个小小的试炼。如果他对她的信任够深,如果他愿意仔细瞧清楚事实,如果他够在乎……他就该发觉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丹芷姐说的没错,她爱不起他,即使她付出一切,他仍然看不见。擦干脸上的泪水,洛君妍系好包袱。她会找回南宫繤,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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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芷姐。”轻叩了下伊丹芷的房门,她轻声喊道。
咿呀一声,伊丹芷打开门,瞧见洛君妍神色黯然,双眼红肿地站在门外,忙拉她进门,问道:“小妍?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大少爷他……”
“他没事。我是来告诉你我要离开了。”洛君妍轻轻摇头。
“为什么?”伊丹芷愕然道,握住她的手。
“不要再问……我要走了!”洛君妍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不行!我去找大少爷,要他对你负起责任!”伊丹芷秀眉一皱,转身就要出门。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但小妍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赔上自己。
“丹芷姐,别去!求你……他不知道这件事。”洛君妍扯住她的手,泪光莹然的模样令伊丹芷好生不舍。
“你……唉!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
“我累了、倦了,只想找回繤妹之后,回山上陪师父。”洛君妍垂眼说道,语气中尽是一片死寂。“丹芷姐,算我求你,别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好吗?”
伊丹芷默默凝视她半晌,轻轻点头,柔声道:“要走,咱们一道走,你去救南宫繤,我去讨蟠龙玦,然后一起回云南,好吗?”
“可是,祈大哥……”
“他是他,我是我,谁又牵绊得住谁呢?”
“你还恨他吗?”南宫卓会不会也这样恨她一辈子?
“爱与恨是一体的两面,没有爱,又哪儿来的恨?”伊丹芷收拾好细软,脸上露出幽凄的微笑。“对他,我不知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走吧!咱们离开这儿。”她们俩背上包袱,悄悄离开隐龙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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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韬晦堂内,传出南宫卓的怒吼。
“找不到?从中午到现在,出动所有的人,你还告诉我找不到?!”南宫卓狂怒的瞳眸吓得那名家丁直打颤。“继续找!就算要把整个成都翻过来也在所不惜!”
今天中午,他并未出去用膳,后来还是南宫绍亲自端了食物到沧浪园,顺口提起午膳时伊丹芷与洛君妍都未出现。
南宫卓闻言,二话不说地放下筷子,赶到环秀园,担心是自己的那一掌打得太重,结果屋里却是空无一人。
当他发觉伊丹芷的房间也是空的,南宫卓便知道她们已经离开,顿时,一抹不该有的恐慌袭上。在他还来不及细想前,已命所有的人出去寻找她们,就连他,也是刚刚才回到隐龙别苑。
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她?南宫卓自问,他不是才叫她永远别再让他看到?
“大哥,洛姑娘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你不用太担心。”南宫绍在一旁说道,以眼色示意那名可怜的下人离开。
他可以感觉到大哥与洛君妍间有些不对劲,但大哥却只是绷紧了脸,绝口不提他们俩的事。可瞧瞧他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像个急昏了头的丈夫。
南宫卓对弟弟的话恍若未闻,猛地想起一件事,又将那个可怜的家丁叫回来。“你们有没有查过渡口?去,找出所有前往扬州的人名。”
对一般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南宫家是水运龙头,往来客船莫不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要查出名单并非难事。
“小……小的这就去查。”
盯着那名仓皇远去的家丁,南宫卓再一次问自己,他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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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妍。”伊丹芷走上甲板,轻唤倚着栏杆发呆的洛君妍。今天的风很大,吹得人几乎难以呼吸,衣衫猎猎作响。
当日她们匆匆来到渡口,正巧赶上这艘拥挤的小型客船,由于船位皆已客满,她们俩左托右请之下,好不容易才求得船尾的一间小舱房。
此情此景,与上回搭乘南宫家巨艇的景况,犹如天壤之别。
“丹芷姐?你怎么出来了?这儿风大,当心吹坏了身子。”洛君妍顺顺被风吹乱的发丝,往伊丹芷走去。
“我一个人在舱房里闷得慌。况且,过不久船就要靠岸,瞧,渡口已经在前面不远。”
“我陪你进去。”她拉起伊丹芷的手,与她一起回舱房。
伊丹芷不发一语,担心地看着洛君妍。现在的小妍成熟懂事,古灵精怪的性子也变得安静沉默,可是却不是原来的小妍了。她和大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
“到扬州后,你要如何联络你师兄?”回到舱房,伊丹芷挑个比较安全的话题问道。
“二师兄说他会主动找我。不过,既然我没打算拿蟠龙玦的秘密与他交换,自然必须先摸上门,把繤妹救回来。”
“你知道幽冥教总坛的地点?”
“嗯,我曾经问过南宫绍,知道个大概。”说到这儿,她的脸上浮现一抹难掩的心痛。那是她那天替南宫卓送早膳前问的,当时她怎会料到,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一连串噩梦。
“再过不久咱们就要靠岸,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你愿不愿意跟我谈谈你和大少爷到底哪里出错?”见她每日失神地幽幽晃晃,伊丹芷实在心疼呵。所以纵使明知她不想多谈,还是开口问道。
“或许我离开点苍山就是个错误。”洛君妍像是自语般地喃喃道。“丹芷姐,我现在只想赶紧找到繤妹,将她送回去。除此之外,没有余力去想其他的事。”
伊丹芷张口欲言,最后仍将到口的话咽回去。她自己不是应该最能体会这种感受吗?那是一种心已碎,什么都无力在乎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