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郡守等人回头一看,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被人从仓库搬了出来,还有几十袋白米和干粮等等,全都被中饱私囊,这下子罪证确凿,可把他们吓得牙齿上下不停打颤、冷汗直流,不得不俯首认罪。
「王上,臣知罪了!」
「王上饶命!」
他寒心的闭上眼皮,「推出去斩了!」
耳边只听到阵阵的求饶声,直到声音消失在门外,都改变不了琅邪的决定。
「难道朕真的错了吗?」他问着自己。
以为自己知人善用,所任用的官吏皆能为百姓谋取福利,帮他治理国家,殊不知一个个贪污渎职,陷他于不义,若他这次没有亲自走一趟氐宿城,不知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想到这里,琅邪不由得愤恨难消。
子婴欲言又止。「王上该用膳了。」
「用膳?朕怎么吃得下。」琅邪自嘲的笑了笑。「撤下去给其它人吃吧!外头的情形如何?」
面有难色的子婴吶吶的道出事实。「奴才已经命人开始分送白米,不过井里的水都干了,没水就煮不出米饭,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问题。」
「是啊!再不下雨,朕带来的米粮也派不上用场。」他从席上起身,两手背在身后,走到厅外,仰头看着不见半朵云的晴空,花草都枯萎了,何况是人,这样的酷热真会把人给闷出病来。「皓月呢?」
「皓月姑娘在外头照顾那些生病的百姓,她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连奴才都要佩服了。」
琅邪苦笑一声,「她对谁都好,就是对朕不好,连朕都要嫉妒那些百姓了。朕是曌国的君王,在她眼里却什么也不是,朕这个君王当得可真窝囊。」
「王上别这么说,总有一天,皓月姑娘会发现王上的优点。」子婴说。
他撇了撇唇,「朕都要怀疑有没有这么一天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王上。」见琅邪跨进寝房,宫女们屈膝见礼。
两道目光投向屋内,「免礼了,皓月姑娘呢?」
「姑娘刚回来就睡了,连晚膳都还没用,似乎很累。」
琅邪抬起右袖,示意她们退下,顺手带上房门。
来到床榻前,那是张用玳瑁制成的卧床,相当华贵,只不过是个郡守,却能花得下大笔银子请工匠做出如此名贵华丽的床具,不知拿了多少民脂民膏,让琅邪后悔不该让葛玄死得太快,应该让他尝尝五马分尸的滋味,以儆效尤。
斜卧在榻上的皓月在他躺上床的一瞬间,倏地掀开眼皮,下意识的往内侧挪动,好避开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
「朕以为妳睡了?」琅邪侧身躺下,将手肘撑在榻上,手掌托腮的戏谑道,看她能躲到哪里去。
她垂下眼,嗓音透着苦恼和沮丧。「我睡不着,我一直在想去哪里找水,原本想说用挖井的方法来暂时解渴,不过似乎也是缓不济急,可是又没有其它办法……」
「妳这么关心他们?」就连他那些臣子,都没有她来得积极,如果她是男人,他会封她个官做做,不过幸好她是女人,否则他就要伤脑筋了。
皓月盯着帐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喃喃念着,「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这是周朝的老子写的道德经其中一章,从小由于受了死去父亲的影响,皓月喜欢庄子和老子胜过漫画和小说,还希望能考上公立大学的历史系,跟父亲走同样的路,不知怎地,脑中突然想到这几句话。
「妳想藉老子的话来暗喻些什么?说这些全都是朕有失仁德所引起的?」琅邪陡地翻身,猝不及防的将她压在身下,俯下头颅,眼盯着眼,额碰着额,皓月可以感觉到他蕴含怒气的鼻息喷在脸上,令她不由得紧张。「朕若不是真的关心他们,就不会亲自走这一趟了。不要太瞧不起朕,朕可不会永远容忍妳的无礼。」
被困住无法动弹的皓月,别开螓首。「你可以不必容忍我,虽然我还不想死,可是要我说出违背良心的话来奉承你,是不可能的事。」
「妳!」他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妳真是令朕又爱又恨,朕从来没有遇过像妳这样的女子。」
她讶然的看着他。
琅邪目光转深,作势要低头吻她,皓月倔强的抿紧小嘴,做出无声的抗议。
他大感挫折的将嘴唇贴在她的额上,喉头嘶哑的低吼,「要到何时妳才肯成为朕的女人?愿意接纳朕的感情?还要让朕等多久?」
那个吻好用力、好炙人,彷佛要烙进她的身体里面,他痛楚绝望的声音似乎也在她的心上撞出一条裂缝,皓月心情好乱,只能不断的告诫自己,不可以动心!绝对不可以爱上他!否则真的回不了家了。
「我、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她试着转移注意力,企图赶走内心深处那股呼之欲出的情愫。
他怒瞪着她,「朕不想听!」
「这个故事你必须听。」皓月态度也很坚决。
琅邪翻身坐起,脸色铁青到了极点。「好,朕倒要听听看妳有多少故事可以说……但是不要以为朕会听得进去。」他不做这种保证。
清了清喉咙,她两手圈抱着膝盖,娓娓道来。「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有个叫谅辅的官吏,为官清廉,不受贿赂,深受百姓的尊敬。有一年夏天干旱,郡守亲自曝晒在太阳下祈雨,可是雨依旧没有下,后来谅辅看着百姓因为无水而在受苦,尽管自己只有小小的官职,他还是出来祷告各界神明,他对自己发誓说:『谅辅身为郡守的左右手,不能劝谏上司接纳忠言,推举贤才,屏退恶人,使百姓安和乐利,致使天地乖违不通,万物干枯,百姓引颈渴望,无语问苍天,罪过全在我身上。』
「还说:『如今郡守自我反省、怪罪自己,在庭院中曝晒,希望能求到雨,谅辅来认罪,为万民祈福,诚挚的心,恳切之至,尚未感动神明,谅辅现在发誓,如果到中午还不下雨,就用我的生命向百姓谢罪。』
「于是他便堆积木柴,准备自焚。到了中午,忽然响起一声雷,下起大雨,整座城都受到雨水滋润,百姓们都说是谅辅的至诚之心感动了天地。」
故事说完,琅邪沉默了许久。
「朕倒希望曌国真能多拥有几个这样的好官,就能帮朕分忧解劳了。」
她就事论事。「通常一个地方会闹干旱、水灾,饥荒或瘟疫之类的事,常是天将降祸,来惩戒恶人。」就像最近几年土石流的情况相当严重,就是人类恣意破坏大自然的环境,最后遭到反扑的结果。
「妳口中的恶人是在指朕?」
皓月在口中咕哝,「那是你自己说的。」
「妳似乎越来越不怕朕了?」他口气微愠。
「你希望我怕吗?」
琅邪语塞。他希望她惧怕自己吗?
想到她跟其它人一样,见了他畏畏缩缩,说起话更是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了,动不动就跪下来求饶,处处讨好逢迎,琅邪登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想我是怕你的,毕竟在曌国,你是个掌权者,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只要你说的话,没人敢违抗;可是我没有办法,在我的世界里是讲求民主的,每个人都有言语的自由。」
「妳的世界?不要跟朕说这种朕听不懂的话。」琅邪皱眉说道。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事实。」
「够了!」他恼怒的打断她,刻意忽略心底的疑惑。「朕不想听妳说这些,不管妳是从哪里来,现在妳是属于朕的!」也许他曾怀疑过她的来历,毕竟她曾经数度从他眼前消失无踪,那可不是寻常人办得到的,可是琅邪不愿去深思探索,只要能拥有她,他什么都不在乎。「……朕永远不会让妳离开。」
皓月看得出他异常坚定的决心,不禁有些茫然了。
为什么荧惑会选上她?毕竟有那么多跟她同龄、比她优秀的女孩子,偏偏选上自己,一定有祂的道理,可是她在这个世界能做什么呢?
一双铁臂将她揽进胸瞠,拥着她躺下,「睡吧!」
她没有抗拒的偎在琅邪怀中,若是挣扎只会激怒他,所以不敢乱动。而身体似乎也渐渐习惯他霸道的拥抱、身上的气息,这让皓月忐忑不安起来。她不可能会爱上他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若是爱上他只会自讨苦吃。
偷眼觑了下阖上双眼,呼吸平顺的琅邪,睡着的模样仍然有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身为古代君王,他有权跋扈傲慢,要他一夕之间改变自然不可能,皓月自认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可是就像荧惑所说的,她是被选上的,那么她究竟能为曌国的百姓做些什么?
当皓月终于敌不过睡神的召唤,娇躯整个放松,沉沉睡去,一双黑眸俏俏的掀开,霸道倨傲的眼光透着不曾有过的温柔……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大家排队,每个人都有份,不要急。」
好不容易找到一口井还能舀出些水,煮了一锅又一锅的白米粥,分发给全城的老百姓,可是仍旧不够用。
在琅邪的默许之下,禁卫军全部被调来氐宿城这片平时用来操兵的广场上,现在用来安置一些生病或受伤的百姓,有的充当太医的助手,有的则是哄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还得被当马骑,看得皓月差点笑出来,大家已经忙到几天都没睡好觉了,可是看着快空的锅子,还在烦恼着下一餐该去哪里才能弄得到水。
「姑娘,妳真是我们氐宿城的大恩人。」心怀感恩的老人眼含泪光的表达心中的谢意。「要不是有妳在,我的孙子早就饿死了……我的儿子早走了……要是孙子也不在,我……还活着做什么?」
皓月不敢居功。「我没做什么,真的。」
「姑娘就不要谦虚了,要不是妳,我们这些剩下来的人说不定也捱不了多久,是妳救了我们。」
不管男女老幼都围上前,想要亲口跟她道谢。
「是啊!妳一定是神界派来拯救我们的人。」看她穿着粗布衫裙,不顾太阳那么大,流着汗水张罗吃的、用的,他们从来没见过比她还要慈悲的姑娘+
她连连摇头,想要跟他们解释。「其实你们要感谢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的君王,我只是在旁边帮忙而已。」
可是百姓们看得很清楚,知道谁是真正在替他们设想的人、是谁处处帮他们说话,只有她敢和君王争辩,这不是任何人可以做得到的,可是她却办到了,怎么不令人刮目相看。
「妳一定是预言中那名带着月光下凡的使者!」有人大喊,马上得到其它人的附和。「妳手上的手环就是证据!」
这下误会大了。「不是!这手环只是……」看着腕上那只月光石手环,就怕古代的人很容易因为迷信而以讹传讹。
数十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只泛着月光般柔和光辉的手环,宛如见到神祇降临般,满脸崇敬之意的跪拜下来。
「姑娘一定是天帝派来拯救我们的。」
「天女!妳是天女!」
皓月被众人的话愣住了。
「你们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天女。」这也太离谱了。
「天女!救救我们。」
「天女是来为我们降雨的。」
就这么一个传一个,其它百姓也跟着涌了过来。
突来的状况惊动了受命保护皓月的玄枵,立刻赶来她身旁,大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可以拔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天女?什么天女?
她摇了摇头,「我不晓得该怎么讲……你们先听我说!我真的不是天女!我会尽量帮助大家,但是降雨的事,我是真的帮不上忙。」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每个人既兴奋又期待。
「天女会想出法子救我们的。」
「天女!」
「天女!」
玄枵挡在她身前,「姑娘,妳还是先回王上身边,这里让微臣来处理。」
「我……」
「姑娘!姑娘!」骑到快跌下马背的子婴狼狈的赶至。「呼呼……太好了!奴才总算找到妳了。」他有些头昏眼花的下马,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妳快跟奴才回去,王上他……」
皓月有些疑惑,「他怎么了?」
「王上一早就跪在院子里,还下了道罪己诏,说什么谅辅都办得到,就不信他不能,直到这会儿连粒米都没进,更别说水了,奴才怕他把身体累出病来,请妳赶快回去劝劝他。」总算把整串话都说完了。
她怔了半晌,「你是说琅邪在下跪祈雨?」
「妳、妳怎么可以直呼王上的名讳?」子婴不太高兴的啐道,就算她是王上宠爱的女子也不能。「真是的!」
「他真的帮自己下了道罪己诏?」皓月不知该说惊还是喜,至少他有这份心意就很难能可贵了。
子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先不跟她计较那么多。「姑娘就快跟奴才回去吧!王上怎么也不听奴才的。」
「他终究还是听进我说的故事了。」她之所以说那个故事,就是希望点醒琅邪,想不到真的成功了。
他一头雾水,「什么故事?」
第七章
豆大的汗珠如雨般沿着额头滚下……
酷热的气温只要在外头待上一个时辰,就能把人晒晕,何况已经连续几个时辰了,琅邪仍挺直腰杆,姿态傲然的跪在庭院中央,身上的紫色袍服早已湿透,黏贴在皮肤上,若不是意志坚强,换作他人早就倒下了。
他仰望弯苍,期待能早日见到天降甘霖、解除旱象。
「王上,你要保重龙体,就让奴才来跪吧!」子婴苦口婆心的劝道。
琅邪轻哼一声,「那岂不是表示朕缺乏诚意。」
「可是天气这么热,奴才担心王上会受不住,奴才还特地去请皓月姑娘回来劝劝王上,想不到她不但不肯,还要奴才转告王上几句话。」
「她说什么?」琅邪很想知道。
子婴从袖内找出事先写好的竹简,面有难色的照念。「她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她、她还说:『这是君王的本分,能承受百姓的灾殃,才是真正曌国的君王,为民祈雨是王上该做的事,难道百姓的利益还比不上王上的面子?』她真是太大胆了,居然敢对王上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
「哈哈哈……」
陡然爆开的狂笑让他顿时打住,一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