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之际,山口英夫却故意漠视她,撇过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一时之间,她的心仿佛被冷风扫过,轻轻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他,总是冷漠得像没有一点感情。
他的出现不在她的预期之中,他的行事方法也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他的森冷卓绝又与她的世界格格不入,可是他那若有似无的「热心」,却教她无所适从,又心旌动摇……
轻叹一声,她收回眼神,接过空中小姐递上的温水,将手中的药送入口中,闭上双目。
别想太多,睡一觉吧!回到日本还有一大堆的事等她呢!
先前她又致电小泽原,他只说一切在控制中,但又要她早点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切在控制中,就不会催她快点回去;既然催她,很可能母亲的状况并不如他所说的……
难道他是不想让她太过担忧,而这么说的?
想著想著,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梦中她回到了童年的薰衣草花田里,父亲、母亲一起牵著她的小手,徜徉在一片花海中,好不愉快。
怱然间,一阵枪林弹雨自湛蓝的天空射出!
父亲中弹了,刺眼的血渍沾满了他的全身,母亲的哭声旋即响起,那哭天抢地的大叫声,仿佛在呼求上苍还给她一个完好健康的丈夫,而自己手中的瓷偶也在同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并划破了她的手臂、脚踝……
她痛苦无助地低泣,「不!不!爸不要走,妈不要哭——」
梦呓的声音,刺耳地传进山口英夫的耳畔,他立刻起身走近花惜人,心头莫名掀起一阵波涛,大掌自然地按在她的额头上,却又立刻抽回来。
好烫!
这个不要命的丫头,发烧了还逞强,直喊著要回日本!
真弄不懂那个小泽原有什么好,值得她这么为他!
「水!冰枕!」他恼怒地令道。
青焰立刻向一直坐得远远的,不敢上前招呼的空中小姐领取这些东西。
而他也立刻为她按下座椅,让她可以躺下来休息。
迷糊中的花惜人缓缓睁开了双眸,眼角还有不自觉流出的泪水。他的心口仿佛被划了道伤口,隐隐作疼。
「喝水。」他大声地命令道。
虚弱的花惜人听话地喝了口水後就撇过脸,只想睡觉。他可不依地扳回她的脸,又令道:「再喝一口。」
「不要,我要妈妈。」已烧迷糊的花惜人,将山口英夫看成口气总是硬邦邦的父亲。
拿著水杯的山口英夫一时怔住了。她竟然误认他?真是烧昏了!不成,他得想点办法。
「还有多久到名古屋?」他问著身後的青焰。
「一小时。」青焰看著手表。
「嗯,打开她的皮包,看看她都吃了什么药?还有没有退烧药?」
「是。」青焰立刻打开她的皮包。
「顺便将耳温枪拿来。」山口英夫又命令一旁的炙焰。
「是。」炙焰也不敢怠慢,连忙取来耳温枪,交给山口英夫。
他一取过耳温枪,就为花惜人量起体温。
三十九度!?她的病况并未控制得当!
该死的庸医!
山口英夫的四名保镳,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尤其是青焰,从未见主子这么关心过一个女人,就连交往多时的白雪,他也不曾这么呵护过。
难得一见的关怀与焦虑,在他得知十分钟後即可抵达名古屋後,才稍微平静。他在花惜人的身边坐了下来,温柔地将冰枕放在她的额头,思绪也飞向第一次见到她的经过——
盛夏的午后,花惜人匆匆地赶到他家,原本净白的脸颊,在那一刻沾满了汗珠,娇小的她站在大厅,对著他的母亲又急又慌地说:「山口夫人,我知道这么请求有点喻越分寸,但是我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不知道您可否帮这个忙?」
一向喜爱花惜人的母亲,朝她露出慈母的笑容,「说吧,惜人,我能做的一定伸出援手。」
「我的朋友有个古董寄放在我这里,由於它十分珍贵,我怕觊觎它的人会追踪到此,若我因此丧命,我没有半点怨言,只是东西丢了,无法对好友交代。」
「丧命?」母亲有点吃惊她的说法。
於是,花惜人就将好友霍湘交给她的古董的重要性,与寄放在她那里的过程说了一遍。
母亲闻言後,决定揽下一切。
只是母亲的事,就是他的事。换句话说,他间接被迫接受花惜人的请求。
但自从他与白雪绝交之後,他立誓,女人若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所以,他请母亲让他独自处理这事。
母亲担忧他会刁难花惜人,迟迟不肯答应,经他保证後,母亲才退出大厅,留下他二人。
他仔细打量著一身水蓝的花惜人,她双肩背著一只真皮皮包,一头长发也仅以水蓝色的丝带束成一束。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穿了双水蓝色的平底凉鞋,一只小脚十分好看。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必须承认她算是个清秀小佳人。
花惜人也许是见他半天不开口,索性开门见山地追问:「山口先生,不知你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她双瞳闪呀闪,好像夜晚星辰,晶亮迷人。
也许是对白雪的余恨未消,对上那双无瑕的双眸,他莫名地动了怒,「我好像没有权利说不,谁教家母答应你的哀求。」他特意矮化她。
「我不想勉强人,既然您觉得麻烦,就当我没有来过贵府。」花惜人骄傲地抬起下颚,转身就走。
「站住!」没想到她还挺有个性的。
她止住了脚步,却刻意保持距离,「山口先生还有事?」
「你不怕对朋友难交代?」他反问道。
「这——」她一时语塞,但骄傲却立即取而代之,「这是我的事。」
「那好,请便。」他双手环臂,也不想多说。
她也真的有志气地走出大厅,可是才一跨出门,就被他母亲请回。
「英夫,你不是说不为难惜人吗?」母亲慈中带严的逼问声,让他收回了冷漠。
当母亲再次退出後,大厅又剩下他二人,好长的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她沉不住气,打算离开,「我想,我会跟令堂说明您已经帮忙了。至於真帮假帮,你知我知,不用点明。」
突然,他觉得这个小女人很有脑筋,也很有趣,这才出声:「东西我收下,也保证它不会被窃走,更不会落入歹徒之手,但你打算如何支付我酬劳?」
「你开个价吧。」她倒也爽快。
他却在心头发噱,钱,他从不缺;女人,他也没兴趣。但这淌混水,看在母亲的份上,他已蹚上。
那他该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才算是公平的交易?
恰巧,他看到一张印有他山口家族的信纸,灵机一动,「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你想做什么?」她一脸惊诧,还带有那么点惶惶不安。
他又丢出一支笔,「写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安地再问。
「你既然为了朋友,连命都可以丢,那我要你写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他故意激她。
她心一横,抓过纸笔,坐了下来听他说。
「我,花惜人今日受山口英夫之助,他日山口英夫有任何要求,敝人都将竭尽所能达成。若违背此承诺,愿意接受山口英夫处置。花惜人亲笔」
落款之前,她突然说道:「有一点必须更正。」
他眯起双眼打量她,最後还是默许她发言。
「是任何合法的要求,而非任何要求。」她挺起胸膛说。
那一刻,他觉得这个小女人真的很有勇气,因为,他还没碰过有什么人敢和他谈条件的,更别说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但他没说什么,依了她。
签了约後,她慎重地交出古董,然後迅速离开他家。
他望著她离去的娇小身影,突然觉得那天的心情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当时没有多想,如今却霍然明白,那时她的表现不但令他印象深刻,而且让他有些开心。
这是他在别的女人身上不曾发现过的。
异动的心思,在机长的广播声中被拉回——
「各位旅客,谢谢你们搭乘日本航空公司055班机,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要抵达日本名古屋机场……」
山口英夫悬荡的心终於放下,他体贴地为她系上安全带,大掌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感觉还是有点烫。
下了飞机之後,绑也要绑她去医院!
第七章
一下飞机,山口英夫即十分坚持地送花惜人就医,可是强打著精神的她,仍执意先去疗养院探望母亲。
「山口先生,让我走吧,我真的必须去天慈疗养院。」她虚弱地哀求道,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和他硬拗。
她连路都走不稳,还想去那里?一股怒气又冒了上来,「难道你就这么急著见小泽原?」
她愣了一下,接著叹了口气,「我是去见我母亲。」
其实她可以不向他解释的,但若不说明,只怕这个霸道而固执的人,不会轻易让她前去的。
「你母亲?」这回换他怔住了。原来,是他误会了。
这么说,她母亲是该院的病人?那,她的父亲呢?
良心说,他自美返日後,对女人就再也不闻不问,更不曾花精力去查探一个女人的祖宗八代的事,但这回他却有想知道她身世的冲动。
「拜托。」她首次放下身段央求他。
望著她乞怜却不妥协的波光,有种说不出来的怜爱如潮水一般,在他心中泛滥开来。
他知道她现在的体力很差,外加长途飞行的疲惫,就算去了疗养院也无济於事,只怕医护人员还得先救她……
「你就这么霸道、不通人情!?」她见他不语,气得奋力挣脱他的搀扶。
他却将她抓得更牢,并冷冷地说道:「不行,你得先去医院。」
「你——山口英夫——」她气急败坏地吼道,接著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急急令道:「青焰,快开车,令筱原医生马上过来!」
「是!」青焰冷静以对。
由於山口英夫在日本的影响力非同小可,自然从礼遇外宾的通关口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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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力稍微恢复的花惜人,在山口英夫一再的坚持下,只好退了一步,让他送自己到疗养中心探望母亲。
今天山口英夫只带了青焰与炙焰,他们此刻正分别站在会客室的门外,监视所有进出的人员,及保护山口英夫的安全。
也许是这两个忠心大汉的峻冷容颜,使得静候母亲的会客厅,显得格外安静。
要是在平日,她也许会基於礼貌找一些话聊,但今天她实在是头昏脑胀,什么话也不想多说。
她的确感谢山口英夫这一路的帮忙,但面对他那总是带著霸气的口吻与态度,她还是不能接受。
她相信,如果山口英夫不这么拒人於千里之外,他会是个非常吸引女人的男人。
或许她也会受到他的吸引……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突然间,会客室的大门被打开,小泽原灿烂地对著坐在山口英夫旁边的花惜人笑著,「真开心看到你,惜人。」
匆匆跨进室内,他才瞥见山口英夫也在场,先是怔了一下,旋即不自然地笑著问候:「原来山口先生也来了,怎么没事先通知我,也好到门口迎接您。」
山口英夫不发一语。
小泽原看了看他,又瞧了瞧花惜人,瞬间读出了不寻常气氛,戒备的神色倏起,以往的友善立刻被少见的阴鸷所取代。
「山口先生今天来敝院,不知有何贵事?」
他的态度让山口英夫有些警戒,但仅是淡淡地回应:「我陪她来这里一趟。」
这话听在小泽原的耳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花惜人母亲的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他之所以叫她尽快返日,只是他个人的私心。
他希望藉著花母的病,牵制花惜人的行动,并让她不得不与他走近,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打从花惜人将她母亲送进院里来,他已不只一次利用花母的状况,让这个美丽如初雪的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这里跑。
而心思单纯的花惜人,也没有察觉出她母亲的状况,并非他所说的那么严重,所以他也就一再利用这点,加深彼此交流的机会。
花惜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我现在可以看我妈妈吗?」
她才站起,身子就往前倾,小泽原立刻上前,却被山口英夫一手挡下,并将花惜人搂在自己胸前,那股宣示主权的意图十分明显。
「带路吧!」山口英夫完全不理会小泽原变调的脸,理所当然地命令。
花惜人心系於母亲,以致完全没有看出这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变化,也不察自己正依偎在山口英夫的胸前,亦步亦趋随著他往外走。
一把怒火在小泽原的胸口狂烧,但碍於山口英夫的势力,他不便表现出来,只能咬牙,努力撑著笑容,引他们去见花月明。
来到母亲的病床前,看著母亲安详的睡颜,花惜人的心里总算有些踏实了,显然母亲没有小泽原形容的这么糟。
她轻轻地握著母亲的手,来回安抚著,母女之间仿佛得到某种平静。
这个画面教山口英夫有所感触——
也许,花惜人并非他之前所认知的,是株虚华而狡诈的猪笼草。
也许,他该重新认识这个女人。
突然,他被这个急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重新认识这个女人!?
女人都是带刺、带毒的,尽管她鲜艳美丽,但终究还是有毒物!
也许是气自己记不住教训,他选择回避,却在走出病房後,听见屋内传来花惜人的声音:
「小泽先生,我母亲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我总觉得她现在看起来很安详,这是怎么回事?」
小泽原一时语塞,但很快找了个理由,「她——她——就是想自杀,然後将多日存放的镇定剂一次吞服,还好抢救得宜。」
「哦!」她虽然一脸恍然大悟,但总觉得他的话有些漏洞,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破绽。
直觉告诉她,她该为母亲换一家疗养院了。
她觉得小泽原的话有某种程度的隐瞒,而且最近这几次他的表现也有点怪,好像故意找她回来似的。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或许小泽原不是坏人,但他藉母亲的病与她不时攀谈是事实。
他对她有好感,这是她一直知道的。但情感之事,半点勉强不来。如果他一再假藉这名目接近她,她可不想纵容。
这么做是有违专业的!
门外的山口英夫,清楚地听见他们间的对话,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立刻对身边的青焰命令道:「调查一下花惜人母亲的真实病况,还有小泽原这个人。」
「是!」青焰立即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