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赤链蛇所噬。」
「赤链蛇?」眼睛一亮,这长虫可是稀有种,平常想见还难得的,正缺一条来泡酒。「他去了西南远地?」
「没有。」
「还是去了深泽区?!」搓著下巴。
「也没有。」为何这大夫看来对蛇更有兴趣?「我夫君只去了稍南的商地,回途中被藏在随行囊袋里的蛇给咬了,日前有人说,这毒唯有玉精可医,我想请问大夫这话是其确,而如果真确,那玉精该往哪儿寻?还是您这里就有?」不由得他问一些无关的问题,她迳自说了。
搔搔头,说:「玉精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赤链蛇是极毒的长虫,到现在还没有药医。」
「没药医?」青天霹雳!
「不过现在没人会医,并不代表就真没人会医。」这一听,他倒好奇起那玉精,啧啧……那玉精究竟是什麽宝贝,能治赤链蛇之毒,如果得来,他不发也肥了。「小嫂子说的玉精,究竟是什麽?这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能不能也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帮。」忽地咧嘴笑开,露出一排黄板牙。
闻言,又燃起希望,且有了一些领悟。就是这样了,某些人不知,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不知,或许真是她太过执意,又或许跟凤玉一趟,根本不会如同想像中地那般严重。
「这……如果大夫不知,那我只好另寻方法,多谢了。」心头的结稍稍松去,给自己一点希望,并不为过。
谢过之後,她欲离去,却让从内院走出来的人喊住。「殷姑娘!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你,咳……」那带咳的声音是熟悉的,是以她晓得麻烦又来,不多说,她更是急步而去。
「欸,别走!」白面书生嚷著。
早上才狼狈地从申府出来,方才也才让大夫看了他笑得咳血的怪症,现下居然又给碰上他朝思暮想的美人,还以为自今早後无缘再见的。追出医馆,他见兰舫往人多地方走,於是也不急於一时追上她,他像匹擅於追踪的狼,不死心地跟著,只等她慌了、累了、走不动了,再一举扑上。
可以说是逃著出了医馆,兰舫根本不敢回头看,因她知道只要一停步,那白面书生就会跟上来,她不喜欢被人缠著,尤其如同他这般狂妄无礼之辈。
捧著因急走而发痛的侧腹,脚下虽不敢稍停,可气力终究不敌。她摇摇欲倒地扶著路旁的牌坊石柱,急促喘著。
「殷姑娘,别走了,你这样我好心疼。」只是气息才稍微平复,身後就又传来那令她慌张的声音,於是心头一急,无暇顾及前头细石、坑洞遍布的歹路,她慌张地就走了过去,而等她脚底漫开痛意,也才惊觉自己已走进路人避走的死胡同。
「累了吧,我的好姑娘。」没想到身怀六甲的弱女子还可以走得这般快,她当真避他如避祸?好歹他还是面如冠玉的俊公子啊!挡在胡同出口,毛燥已起,他不迟疑就往兰舫逼近。
「你究竟想做什麽?」
「今早之前我会说,我想死你,但今早之後我只会说,我不服气,我到现在仍不想承认我输给申阔天那家伙,他有的,我同样也能拥有。」今早申家那鬼样的气氛,已将他所有的诗情因子谋杀殆尽,现在说的,才是他的肚里真话,何必拐弯。
「我爱阔天,所以才嫁给他,你们……别再苦苦纠缠了。」四下无能御敌之物,她更慌了。
「是这样吗?」一步步将兰舫逼向墙边。「我早说了申阔天那家伙远比我们要奸巧,比我们更懂得利用他人,他在众人都苦逼著你之际,反而对你伸出援助之手,你就当真当他是个好人了?呵,真是愚蠢。」他冷笑,距兰舫只两步距离。「只是……虽你愚蠢,却依旧美得令我心动啊。」
觑见缝隙,兰舫迅速掠过他,想趁机逃去,可男子的动作更快,他精准地将她擒住,抓著她的手臂,就似抓著身陷网阵的飞鸟,不费吹灰之力。
他抓著她,更急性地将她抵向胡同阴暗处。
「放开我!呜呜……」嘴被捣住,兰舫虽死命地抵抗,却动不了欲逞兽欲的男子半分,连吃力挥出的拳都无济於事。
「你乖一点,就能少受点皮肉伤,也许肚子里的胎儿也不会受影响,可是……我还真想杀了这个小东西。」之於他,那胎儿便是申阔天胜过他的证据。
男子喷出的气息,在兰舫细白的颈项晕开一层令人作恶的浓重温度,而他的手掌则蓄意地压迫在她隆起的腹肚上。
「呜呜……」她害怕地呻吟著,全身抖颤,几欲昏厥。可当她心头袭上一念,她的理智与气力才又回复一些。
胎儿?她要护著胎儿,不能就这样屈服呀!谁?谁来救救她?凤玉,那跟了她数日的凤玉呢?那帮助过她数次的凤玉呢?为何此刻他却不出现了?
凤玉呀……
「乖,我不忍伤你丁点的,尤其你的肌肤细如搪瓷。」肩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褪去一角,他贪婪的唇欺向她的锁骨,身子更抵得她的腹腰难受,呼吸就要断绝。
终於,她好不容易挣脱一只腿,挤尽最後的力气抬膝撞向他的鼠蹊,但却被闪开。
「呵……来这套,未免太过……呵呵呵……」
蓦地,他又不自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向被人扼住喉咙硬逼出来似地呕哑嘲哳,不得已,他只能松开前一刻还强制著兰舫的手,反之捂住自己的嘴,可那怪异的笑声犹是从喉间继续迸出,而就在这怪状发生的同时,他亦下意识地望向胡同出口,果不其然!
「呵呵……你!又是你!呵呵,你究竟是人是鬼?」又是他,那个出现在申家长廊上的男子,那个长相神似申阔天的男子。这是他自昏睡中醒来的第一个认知。
而既然他不是申阔天,就另有其人,他和一干人莫名笑到不可抑制的怪事,必也和他有关,他这麽认定,何况现下这人又这麽神出鬼没!
随著他的那一声「你」,无力以致滑坐地面的兰舫也看同一处。
「凤玉……」他终於来了,她在心底呼喊他已不下百次,他终於是出现了。忍不住,她的声音被一声哭音哽咽。
努力不理会那怪笑,白面书生急步走近凤玉。「我晓得……呵呵,你不是人对吧?呵呵……」
凤玉只静立於天光下,无言,无动作,只有一抹淡笑逐渐在他脸上拓开。
「你笑……是承认,呵呵……你不承认,我也有办法……」他身上从小带著避邪的符瑞,如果眼前这人真是邪物,被符瑞一打,不现形也难!
他很是努力地摸著全身,可是却怎也找不到东西。
「你找这个?」就在他苦寻不得之际,一只红色小袋已悬荡在凤玉的指尖,他提著它,晃著,在他的笑容前。
不觉,毛骨悚然。「为……为什麽?」
「因为……」指尖一松,装有符瑞的红色小袋便往地面掉落。
许是紧张,书生一见符瑞往下坠,就也伸出手想盛住,只是动作慢了,符瑞仍然掉了地,躺上凤玉的脚边。
而盯著凤玉的脚边,书生原显仓皇的五官,顿时僵滞。「你……你没影……」
「我觉得,你的笑声比说话声来得好听,人还是少点话好。」
「你……真不是……咳!」本来他还正胡猜的。
咳声一起,书生怕是岔了气,只见他脸色刷白,紧抓喉咙,人跟著像见鬼似地奔出了胡同。好半晌,阒静的空间里,只剩他咭咭的怪笑声。
好久,凤玉的视线终於调向蹲坐墙边的兰舫身上。「对不住,我来晚了,你没事吧?」走至她身边,蹲下身,探手将她不整的前襟掩上。「我听得到你喊我,不论你在哪里。」
自凤玉出现後,兰舫的双瞳便也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而截至他说了这句话,她才眨动双眸,有了反应。
「你一直在附近。」她的眼白泛红却没掉泪,纵使方才的恐惧远远胜过她以往的经验。
他没点头亦没摇头,只是执意牵起兰舫。
「你故意看著他对我……」手颤抖著,任他牵起,现在的她已无力再跟另一名男子周旋。
「我不背你,你走得回去吗?」盯著她一脸狼狈,冷冷问。而在相望良久之後,他背过身。「我背你。」
「你回答我。」她觉得好累好累,只怕一合上眼,就会沉沉睡去。
伟立的背影一动不动,似是酌量什麽,半晌才说:「今晚,我们就得出发,马车和其它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今晚出发?身形微微一晃。这一切……不仅出发这事,全部……有关她的全部似乎都操纵在他的手中,是不是他说是就是了?而她只能乖乖地被推著往前走?无力一笑。
回过身,将她安上自己的背,背起人,凤玉默声地往胡同外走。
被动地偎著凤玉温暖的背,兰舫就算不愿,却也不得不屈服於狂袭而来的倦意。
只是强撑著眼皮,她还是忍不住说了最後一句:「我没喊你,我就算真怎样了,也不会喊你这个无礼的男人……」
她心里晓得,等下一回睁开眼,她可能已和这个男人同乘一辆马车上了,所以忿忿地留下一句,不想让他得意。
颈项後的吐纳趋缓,凤玉知道她已经睡去,而迎著向晚的天光,他的唇不觉扬起一道温柔的笑。
兰舫,兰舫!就算得耗去我所有的生命,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第七章
踢哒踢哒,空隆空隆,两种持续不断的单调响声,频频骚扰著兰舫的耳际,她皱起眉头紧合眼皮,且偏开头想赶去,却徒然。
未久,换成一股燥热熨上她的胸前,且漫向她的躯干四肢,令她热汗涔涔,呼吸困难,有种想褪去衣裳的冲动。呜……好闷哪……
不知怎地,可能是有人发现她热,所以送来一阵凉飕,顿时纾解了她郁闷已久的胸坎;然,就在她扬起唇角,满足地想吐掉身体里所有的热气之际,一阵痒意却忽地袭上了她的脸颊,而这阵痒意是极度地不安分,它一会儿贴在上颊,一会儿又溜到下颔,逼得她不得不自无喜无嗔的梦境中醒来。
蓦然,她睁开眼,可一片黑暗却横挡在眼前,令她一时无法辨清状况,等她定睛一看,才知前头垂了块布帘,布帘有时会掀起一小角,让她窥探到除黑暗之外的颜色。
盯著前方,她发著楞,下意识抬手想擒住那讨人厌的痒意,可等她真的抓下它,就著微弱的光线看清它……
「哇--」那居然是一只又黑又大的蛐蛐儿。霎时间,她方才流的热汗都转冷了。
想当然,她这一声嚷叫奔出喉际,布帘外头的人自然不会没反应,凤玉吆喝地一声,停下赶路的马匹,回身掀起布帘,望进的就是兰舫手脚齐动赶著黑虫,不自觉间将裙摆掀至大腿上的惊吓模样。
「怎么了?」虽然她这样子稀罕得紧,他仍是忍笑地问。
找著脚下。「一只虫……又黑又大哇!它刚刚爬在我脸上,你帮我……」抬眼望住说话的人,本想求助,可在辨清他身分之後,话又给吞了回去。
强制冷静,她的视线由凤玉的脸,移至他身後。
外头,成片的琉璃蓝参杂著一些亮金桔,夜色已替上暮色,天边数颗星子闪烁,今晚晴朗,却不见月。无垠的郊野,像块颜色暗沉的毯,无声息地被覆在天幕之下,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方呼啸而过的风,是荒凉的点缀。
真让她猜对了,等她一醒来,就真上了这人的车!她就连自己睡在车内多久都不知道。
「虫跳出马车外了。」盯著表情瞬间僵然的兰舫。
「『我』现在在哪里?」不看他,用的辞也避用将两人归在一起的「我们」。
「出城已经两个多时辰,等离开这一片郊地,距下一个城镇近些,就能歇脚。你渴吗?」
「到你说产有玉精的地方,还要多久?」语气刻意冷淡,目光垂至脚下,那里堆著几个包袱。
天!这次离开可谓匆促,她连自己什么时候上的马车都不知,可他们的行李却准备得不少,许是他早和婆婆提过,而这趟行程也早被设计好了。不禁,莫名的怒意上了心头,但她知不得发泄,於是努力忍了。
循著她蕴含微怒的视线,他看了马车内的物品一眼,不以为意。「快一天,慢则一个月。」
闻言,堆起双眉。「为什麽快慢差这么多?」
他笑,没就著问题回答,只回眼对住外头荒凉的景色,说了:「看见外面这片郊地了吗?」
她问东,他答西,不想睬。低首瞅著自己的腹,推想该是姿势的缘故,所以总觉腹间有些微疼,可又不是那么明显,有时有,有时无的,虽她怀的是第一胎,可这之於妊娠的妇女,好似是不大正常。
且这状况似乎不只是这一两天的事,想想……好像自凤玉出现那天就有点症状,这……该不会?她突地瞪住他。
再次看向她,凝进的却是锋利的眼神,他有点意外,却不惊讶。
审视著他一张完美的脸,兰舫不禁失笑。她是怎麽了?虽然凤玉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可也跟她腹痛一点也扯不上关系的,真笨!固然她不满於他,可这麽迁怒却是不智的。「我只想知道为什麽快慢差这么多?那与外头的郊地有何关系。」抚著不舒适的肚,她叹气,喃言的音量如同在说给自己听。
「要走出外面这片郊地,快则一刻钟,慢则一个时辰。」放下布帘,策动马车,速度极慢。
「为什麽外面这片郊地也得走这麽久?」瞪住布帘,可外头的人只回给她一阵静默,於是坐回位置,推想著。一段路程与一片郊地,同样的距离走完却可以是不同的时间,这原因不外乎路况或车速,路况不好自然就慢,只是这时间的差距也未免……
喝!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高兴走快就走怏,走慢就走慢吧?这人真是……
本想掀起布帘同他理论,但这时车外却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中断了她的欲望。
有点狐疑,下意识,她改掀起马车侧边的窗布偷觑著车外,顺利地,她看见路旁出现两条人影,一个像是小女娃儿,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则是比小女娃儿大上几岁的小男孩,他站在她身边,似乎在等她。
这个时辰,这种地方,怎会有小孩子在这儿?心急,她转过身,换成掀起马车後的小窗布,继续注意落在马车後头的两个人影,而也在这时,她看见那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娃儿抬起头,并以幼嫩的嗓声对男孩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