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梓杰睁大眼,鲜血从他身上流出,他却没有任何痛的感觉,只觉得方才被他们点的地方有些热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样。
同样的动作又重复了几次,翁梓杰这才发现他们施法抽血的地方,与上一回张日律在他身上画符箓的地方完全相同。
直到那四人一身白衣白裤被染得斑斑血痕,他们才终于停止动作。而当他们一停下动作,张月韵立刻昏厥过去,看得出为翁梓杰除咒让她的负担不小。
「哥,你怎么可以用那么强的咒!这下可好,害姐昏倒了。」那名翁梓杰不认识的少女一见张月韵昏了,马上出声抱怨。
「我怎么知道她这么不中用。」张日律头痛地说道:「算了,反正今天也没其它事,你们记得给她盖条毯子,别让她着凉了就好。」
说完,张日律领着翁梓杰先一步离开,拒绝再听妹妹的叨念。
翁梓杰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腕,别说是血迹了,就连一点伤痕也见不着,要不是看到张日律四人一身血迹斑斑,他真要怀疑自己刚才是看到幻觉了。
如果他没受伤,那些血又是哪来的?
「记得我曾提过,过澄瑄的魂魄是在濒死状态下移的位,除非再经历一次濒死状态,否则移到你身上的那一魄很难取回;而如果以碰运气的态度,等待她的魂魄因你们两人的灵魂模样不同,自动回归本体的机率也很低吧?」
翁梓杰点头,当时他们几乎要以为,除非他死,否则小瑄无法恢复原状。
「月韵向我提过,过澄瑄曾经试图自杀以摆脱不生不死的离魄状态,所以我决定赌一赌,赌她会再度自杀,将她自己逼向濒死状态。
所以上次在你身上制作增幅器时,我刻意添了自己的血进去,除了是为加强增幅器的效力,也是为了一旦她再次自杀,她的离魄就会回到我这里。
要月韵收回原先给你的符箓,就是为了避免当她想自杀时,符箓会阻碍她返回我这里。当然,这一招也很险,如果她在离开你时,没有连同附在你身上的那一魄收回,我也保不住她的魂魄。幸好一切都很顺利。」
「你用赌的?」翁梓杰忍不住揪住张日律的领子。如果他睹输了怎么办?!
「我是用赌的,但我确定自己会赌赢。」即使被人揪住领子,张日律还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悠哉模样。「因为她爱你,所以她一定会自杀。」
闻言,翁梓杰完全愣住。为什么小瑄爱他就一定会自杀?
「她太爱你,所以她的魂魄在你身边徘徊不去,但你们两人没有姻缘,所以她一定会失恋。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也是一种死亡的体现,当她心死的同时,留在你身上的那一魄自然会回归,而我也就能为她施法还魂。
昨天我要月韵赶你走,也是因为过澄瑄的魂魄就在我这儿,如果你离她太近,绝对会影响我们施法,所以你非走不可。」
本来他还没什么把握,但上次跟过澄瑄见面时,她的反应却给了他这个希望。所以在他们离开时,他还在她身上偷偷施了另一种术,让过澄瑄的魂魄能够短时间离开翁梓杰,转而被送来他家。
张日律说得理所当然,翁梓杰却听得心底直冒火,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一口咬定别人的感情无望!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姻缘,是谁告诉你的?!」翁梓杰气炸了,他居然说他和小瑄注定无缘?!
「不用谁来说,我自己就看得一清二楚。」张日律轻哼了声。他偏头看向翁梓杰的左手小指,原本红艳刺目的线条,现已变得浅得几乎看不见。
正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条线并非姻缘红线,月韵果然看错了,毕竟她从来就不具观姻缘的能力,难怪会误认。张日律心安地想着。
「哥,你少吓唬他了。」少女娇声制止张日律再说下去。「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姻缘,光凭一魄的连系又如何能够让他看到那个女生?就算有那女生再多的血,也做不到那种程度啊!」
说着,少女走到翁梓杰身边,没打声招呼就抬起他的左手看。
见到少女的举动,翁梓杰几乎忍不住翻白眼。这家人真的很喜欢看他的手,为什么他们一见面就是看他的手呢?他的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还是看手真的是他们家的独门绝技?
「哥,这条真的是姻缘线。」少女仔细观看那条让兄姐争执不休的「线」,然后才抬头对张日律道:「就跟霞姐与你手上的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张日律的脸色铁青,再也不复原先的轻松自若。
「我知道霞姐的事让你很受打击,但你也犯不着就恐吓别人这不是姻缘线啊,至少……在我看来,你和霞姐还是有机会啊,而且霞姐也一直在等你,为什么你还死要面子不肯跟她道歉呢?这样大家看了心情都不好耶!」少女完全无视张日律铁青的脸色,继续叨叨絮絮地说着。
「虽然其它人都看不出来,但别忘了我可是专门观姻缘的喔,你们有什么动静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呢!」少女嘻嘻一笑,半点也不怕惹恼哥哥。
「闭嘴!」
「厚,恼羞成怒了喔?别以为你当初做了那件事就可以湮灭一切,真正的姻缘不是这么简单就断的。」
少女说完后就闭上嘴,因为再说下去就超过她的本分了,所以她连忙推着翁梓杰往外走,准备为另一段姻缘奋斗。
「我们刚才已经把你的增幅器都取下了,现在你可以去见那个女孩,也不用担心她的魂魄会被增幅器引走。这张符你带回去,然后烧在水里让她喝下,那她的魂魄就会完全固定了。」少女简单解释今天叫翁梓杰过来的目的。如果让翁梓杰继续保留那个增幅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今天的施术已经去掉所有人大半的气力,再加上姐姐的情况需要休养,可没办法跟他们再来一次。
「你记住,先让那个女孩喝下符水,你才可以接近她,这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千万记住。」
「我知道了。」翁梓杰拿过符箓,准备直奔医院。他好想见她,好想好想……
正当他转身欲走,少女却又叫住他。
「该告诉她的话就该说,不要有任何隐瞒。」少女认真地说着。「因为她曾经死过一次心才能完成返魂,所以你跟她的姻缘正处在最脆弱的时觐,如果你是真心要保住这段姻缘,就别忘了我的话。绝对不要有任何隐瞒!」
翁梓杰笑着朝她点点头,他一定会保住属于他们的姻缘!
第十章
翁梓杰到了医院后,却意外地被阻挡下来,因为过澄瑄不想见他。
过澄玥一脸困惑地转达妹妹的意思,妹妹一直受翁梓杰的照顾,于情于理都该亲自向他道谢啊,为什么她却不肯见他呢?
翁梓杰听了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将符箓交给过澄玥,要她亲自盯着过澄瑄喝下符水后再来通知他,他则在门外等候。
没几分钟,过澄玥又出来了,带来的讯息依然是「小瑄不想见任何人」。
这一回,翁梓杰可没那么好说话了,他抓着过澄玥直接破门而入,顺便将其它过家人都「请」了出去,独留下他、过澄瑄、过澄玥三人。
「你、你怎么进来了?!」过澄瑄大惊失色,虽然下意识就想跑,但虚弱的身体根本哪儿也去不了。
「我来告诉妳一件事。」翁梓杰转头看向被他抓住的过澄玥。「小玥,告诉小瑄,妳肚里孩子的爸爸是谁。」
过澄瑄脸色倏地惨白,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明明她已经用死亡证明自己要放弃对他的感情,为什么他还要再次掀开她心上的伤口?
「现在?」过澄玥也大惊失色,那她的计划怎么办?而且她怀孕跟小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告诉小瑄?
「就是现在。否则我就把法兰克送回美国,让他一辈子被蒙在鼓里!」翁梓杰也不松口,逼着过澄玥亲口说出。
「好啦好啦,我肚子里的小孩是法兰克的!」被逼急了,过澄玥只得吐实。
过澄瑄则呆住了,大姐怀着法兰克的小孩?!那翁梓杰还愿意接受大姐?这是否代表了他对大姐的爱已经超越一切,甚至愿意接受别人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淌血,明明她就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还要逼她亲耳听到这些事?为什么她的心到现在还觉得痛?
其实……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爱他吧?过澄瑄苦笑着。
在她从五楼跃下时,她就已经告诉自己该死心了,能在临终前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就该满足了,但没想到她却又醒了过来,而且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在她清醒后,张月韵曾来探望过她一回,并带来张日律的口信──
张日律说,她的灵体之所以会一直保持孩子的状态,正是因为她一遇到讨厌的事情,就会用「希望自己还是孩子」的想法逃避。
而她的灵体能够返回肉体的契机,就是她终于能够接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解不管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她都不可能会变回孩子,因为即使变成孩子,她的问题仍就不会因此得到解决。
而现在,正是她以成人的态度面对现实的时候吧。
过澄瑄决定不再逃避,即使会受伤、即使会心痛,她也要听完大姐与翁梓杰的对话,她不要再做只会逃避的小孩。
「妳爱的人是谁?」翁梓杰又问。
「法兰克、法兰克、当然是法兰克啊,你干嘛问废话啊!」过澄玥也火了,为什么他要问这些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呢?「要不是因为你是法兰克的哥哥,我干嘛非要拉你下场演戏气他?那个臭男人居然还对我不闻不问耶!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啊?!」
「我才想问妳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明明他已经主动去找妳,结果几个小时后妳就哭着叫我娶妳,难不成我还得为你们办场假婚礼,等着他上门抢人啊?!」
说到这个翁梓杰就觉得很呕,要不是他们节外生枝,小瑄又怎么会跳楼?说来说去都是他交友不慎,认识了过澄玥这号魔星!
「还不是你们那票迷信得要死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害他性格扭曲,搞得他现在根本不相信爱,我也很累耶!」
想她过澄玥堂堂名模公主,说她的追求者多到足以塞满整栋101大楼也不为过,偏偏为了那个臭男人受了多少气、放下多少身段?
结果他根本不信她,才气得过澄玥找翁梓杰帮忙演这场戏,可他居然还不为所动,真是气死她了!
「我才累吧!要不是为了帮妳演戏,小瑄又怎么会跳楼?她是真的以为我要跟妳结婚,她才会跳楼的!」
「天啊!」过澄玥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妹妹跳楼的原因是为了自己。
其实,在小妹清醒之后,她曾多次旁敲侧击,就为了打探小妹为何跳楼,但小妹每次都只是苦笑又苦笑,然后不发一语。
因为怕给小妹太多压力,所以她也不敢追问,结果原因竟是──自己?!
「如果知道自己错了,妳现在可以滚出去,我有话要跟小瑄单独讲。」不由分说地,翁梓杰把呆滞的过澄玥推出门。
翁梓杰回到病床边,过澄瑄头痛地把头埋在棉被里。
「天啊,我的脑袋好混乱……」她喃喃说着,一堆从没想过的事情一口气涌进脑中,害她几乎无法处理,脑袋都快当机了。
大姐肚子里的小孩是法兰克的,大姐爱的也是法兰克,翁梓杰只是为了帮大姐演戏才会假装是大姐的男友,法兰克则是翁梓杰的弟弟?
天啊,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乱?法兰克不是外国人吗?怎么会变成翁梓杰的弟弟?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
那她之前爱得那么凄惨到底是为哪桩啊?她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才跳楼的,现在看来她跳楼简直是跳心酸的,这件事根本变成笑话一则。
「妳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说着,翁梓杰把棉被掀开,低头给了她一个吻,一个诉尽情意的吻。
他紧紧拥住她,不是孩童的娇小躯体、不是鬼魂似微凉的身体,而是一个成熟女子温暖的身躯,一个他可以放手拥抱,再也不用担心她会突然消失的温热身体。
一吻既罢,过澄瑄完全呆住了,她抚着唇,不懂他为什么要吻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吻我?」他的拥抱是如此热切、他的吻是如此炽热,那绝对不是一个友情的亲吻。
过澄瑄红了眼眶,热烫的泪水几乎涌出,她不明白啊!
「我会吻女人,只会有一个原因。」他依然拥着她,不愿放手,他这两日受到太多惊吓,他好怕自己一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我爱妳。」他倾身吻去她眼角的泪。他欠她太多解释,也欠她太多道歉,他要怎么挽回她的爱呢?
「对不起瞒了妳这么多事情,但我真的爱妳,我只是觉得等妳大姐的事结束后再告诉妳比较好,却没想到会让妳这么痛苦,痛苦到宁可用死亡离开我。」
翁梓杰喃喃说着,然后一下又一下吻去她的泪,一个吻代表一个歉意,而他欠了她许多许多抱歉。
抱歉他瞒了太多事、抱歉他没说出他的爱、抱歉他没注意到她的伤心、抱歉他忽略了与小玥的那些戏给她多少伤害……
太多太多早该出口的抱歉,如今他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的吻,祈求她的原谅。
「请原谅我,原谅我的疏忽,原谅我让妳痛苦,原谅我所忽略的一切。请告诉我,妳依然爱着我。」
张日律断言他与小瑄从来就没有姻缘的话让翁梓杰心惊,他多么担心那是因为她真的已经对他死心,虽然后来出现的少女及时将他从绝望中拉出,却也教他知道他的爱情是多么岌岌可危。
那少女说得对,他早就该说出所有的事。
「这一次,让我好好的告诉妳一切,我会把所有的事说出来,请妳再给我一点信心,请妳相信我是真的爱妳。」
过澄瑄用力眨眼,希望眨去眼眶里的泪,偏偏泪水涌得又急又凶,让她看不清他说爱她时的表情,但他温柔的一一吻去她的泪,让她知道他有多么认真。
「……为什么……怎么会……我还以为……以为你跟大姐……」心中长久以来累积的压力一口气被释放出来,过澄瑄止不住泪水,只能又哭又笑地问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着她迭声道歉,直到她的泪水止歇。若不是因为他迟迟没开口解释,她又怎么会受那么多不必要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