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瓦被洛斯说话的口气逗得想笑,他指着贝尔克特进去的房间,说:“坎伯斯有点事要处理,到那个办公室去了。”
洛斯朝着佳瓦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笑着说:“我刚煮了些咖啡,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来一杯吧!”
说完,也没等佳瓦同意,他就径自走入隔壁的茶水间,出来时手里捧着两个哥本哈根皇家瓷杯,热气缓缓从杯中飘升出来。
小心地接过杯子,佳瓦轻声向洛斯道谢。
咖啡特有的香醇混合掺杂着牛奶浓郁的甜味,光是闻味道就让人浑身舒畅。佳瓦轻啜一口,是奶香醇厚的义式咖啡。
洛斯陪佳瓦坐在长椅上,两人边饮边聊。他告诉佳瓦,因为蓝特的案子还在调查中,所以有关蓝特盗领公款的事并未向外公布。目前外界只知道他是因为某种原因自杀而已,就连银行里面,警方也只有知会经理一人,并嘱咐必须谨慎保密以利侦查。
佳瓦静静地听他说,表情平静不置一词。
洛斯突然话锋一转微笑地看着他说:“你变得有生气多了。”
忽然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佳瓦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有……有吗?”
“没错,这就叫贝特效应!”洛斯对他眨眨眼。
“自从他两年前调到署里之后,整个警署的气氛都变活泼了,大家也都不再那么僵化,跟着他开朗起来。不过,有个可怕的负面影响,就是大家也都变得比较白痴,因为过度天真的另一说法就是蠢!以撒亚,你可要小心,别被贝特传染到笨蛋病毒,那可是没有任何特效药可供治疗的!”
佳瓦想起贝尔克特平时的作为,和洛斯的话相印证果然大有吻合之处,他不由得笑了出来。
“不过呢,我觉得他有时候根本是在装傻,用意只是想逗大家开心而已,因为一旦牵扯到公事,他又会马上从耍宝的小丑变成精明干练的探员,其动作之利落、思考之缜密,完全不像平常那副呆滞傻楞的模样。其中差距有如天壤之别,害我时常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洛斯似乎是觉得前面把贝尔克特损得太过火,赶紧加上几句赞美以弥补救。
佳瓦怔怔地听着,一会儿,凶问道:“他……坎伯斯对每个人都很好吗?”
洛斯楞了一下,随即回答:“当然,你觉得他对你不好吗?”
“不,就是因为太好了,而我和坎伯斯既不像你们和他一样是熟识的好友,甚至根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他……为何要这么做?”
“你问过贝特吗?他怎么回答呢?”佳瓦皱眉。
“坎伯斯说他想和我做朋友……”
洛斯兴趣盎然地注视着他。
“那你觉得呢?你相信吗?”
“我……”佳瓦沉呤了会儿,“我很想相信……不过我认为是警长的命令才促使他不得不这么照顾我。”
洛斯的眼神灼亮,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那可不一定!就算是警长的命令,贝特也不是那种只会乖乖听令行事的人。况且,就算他对每个人都很友善,但程度仍然是有差别的,他的态度也是因人而异的,也就是说,对他而言,你是很特别的存在,明白吗?”
洛斯优雅地挑眉,仿佛在给佳瓦某种暗示。
佳瓦疑惑地睁在眼睛,表情是有点茫然地不知其所指为何。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忽然一句话插进来打断了佳瓦的沉思,是贝尔克特,他的身旁还站着塞姆·沙根。
贝尔克特撒娇似地轻扯着佳瓦的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恳求状。
塞姆也在一旁帮腔:“是呀!看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有趣的话题吗?也和我们分享一下吧!”
洛斯嘴角轻扬,以调侃的眼神望着二人。
“是蛮有趣的!至于是什么内容嘛,有碍于秘密不公开的原则,我不便告诉你们。”说这话时,洛斯若有似无地扫了贝尔克特一眼,脸上表情揶揄万分。
“说悄悄话啊?那我更想听了!”塞姆不死心。
洛斯斜眼睨着他,有点不屑地开口。
“我都已经说是秘密了,而所谓秘密的定义就是不想让无关者知道,敢情阁下那蠢钝的大脑不能明白?抑或您是火星上来的另类生物,听不懂我的地球语言?”口气和婉却字字见血。
塞姆自讨没趣,他苦笑着摸摸鼻子,低声嘟喃:“当然听不懂!因为我是从银河系外的托马斯星系来的,而且是没有大脑的生物,这样可以了吧!”
佳瓦诧异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想不到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竟是如此。
一旁的贝尔克特则是心内慌乱不已,刚刚接收到洛斯那富含诡意的眼神,他的心中登时警铃大做。不知道洛斯这坏心眼的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虽然贝尔克特不知道他到底对佳瓦说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段谈话的后果绝对是由自己来承担,瞬时脑海中迅速闪过“糟糕了!”的念头。结交到这群损友真是他人生第二大的不幸。
刚刚他处理完一批紧急文件。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一堆人挤在新进便衣拉瑞德·纳索的桌旁,窃窃私语地不知在议论什么。好奇地走近瞧瞧,只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厅另一端两个交谈的身影上。
半是陶醉,半是羡慕,众人七嘴八舌地发出赞叹。
“好美……真是诗情画意的景象!”
“他长得好像蓝特喔!”
“废话!他们是兄弟啊!而且面貌都酷似他们的母亲呀!”
“哦,那就难怪了!”
“以撒亚家的人果然名不虚传,都有张出众的容貌!”
“哼,我们署里气质高雅的王子也不遑多让啊!”
“本来就无法比较啊!他们两人的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嘛!”
“嗯,说的也是。”众人一阵点头称是。
“唉!”一个女警满足地叹气,“他们俩站在一起真的好配!”
拉瑞德也开口:“现在的场景只能这么形容:就是当百合遇上白玫瑰,两者交错所产生的视觉震撼!”
“说得好!”“没错!”又是一片赞同的声浪。
“快看!”好似发现苏联大陆的不意和惊喜,“他笑了耶!”
大家的眼光再度聚焦。贝尔克特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看到了脸上绽出朵无邪笑容的佳瓦。
“好可爱!”
“好像娃娃喔!”
“天哪!”另一个女警唉声,“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他让身为女人的我好不甘心!”
“呼!”拉瑞德夸张地吁口气,别说你们,我身为男人也一样羡慕他们。谁不希望自己长相俊美、气质出众。你们的心情我也知道,署里的男人养眼的没几个,其余的却一个个都长得像是非洲人猿或未开化的灵长类,他们的黑胡子天要长一寸长,真是有够恶心难看的!”
几个女警都笑了出来,拼命点头的模样仿佛是完全道出了她们的心声。
旁边的男同事们则是面有土色地拉长了脸。
此时,塞姆的声音传来,语调轻柔但隐含着不容忽视的胁吓。
“……亲爱的拉瑞德,你要逗女孩子们开心我不反对,但是呢,我不太喜欢你用贬低全警署男性为手段来哗众取宠,所以……”威胁性十足地按着拉瑞德的肩膀,“……你刚才是说了什么来着?”
拉瑞德吓得脸色发白,他吞吞吐吐地说:“没……没什么……我是说署里的人都很有男子气概,绝对是全国最雄壮威武的一队警察……”转得生硬无比。
塞姆向他笑笑。“是吗?那就好!”
接着他又瞥了瞥周遭的人群,“你们……”
才说了一个单字,众人便似惊弓之鸟般四散逃命去了。
塞姆对他们的举动不以为然地泠哼,随即走向贝尔克特。
贝尔克特见状装出畏惧的神情,声调颤抖,“你好凶唷!我害怕死了!”
塞姆冷睨着他,“还不快去救你的宝贝,洛斯不知道又在灌输什么奇怪想法给他了,小心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贝尔克特闻言一楞,随即大步迈向佳瓦与洛斯。
果然不幸被塞姆言中,佳瓦与洛斯两人相谈甚欢,可是当佳瓦看着贝尔克特的时候,表情却不似平常,而是带有一抹疑惑的不安。
真是扫把星!贝尔克特不禁在心中咒骂着那个给他带来厄运的祸首。当机立断地,他赶紧带着佳瓦回家,隔离污染源是避免乱象扩大的最好办法。
只是,在回程途中,佳瓦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让贝尔克特感到心神不定、惶恐不安。再一次地,他不禁又怨恨起洛斯来。
第五章
(缺页)之后,在牧师和医生的引导下,贝尔克特将佳瓦抱入教堂的小休息室中。老医生取出备用的镇定剂为佳瓦注射,温丝黛也满是担忧地守候在旁。牧师则趁此重回墓园继续进行余下的仪式,以迅速而不失庄重的方式埋葬死者的棺木。
葬礼结束之后,观礼的人群涌到教堂门口,想探视佳瓦的情况如何并致哀悼之意,却全都被警长和贝尔克特以其情绪仍不稳定为由拒绝了。有几位老太太不死心地坚持要等到佳瓦醒来才肯走,也都被医生好言劝回。
数人默默地守在床边,经过许久,时近中午,医生提议到他家吃顿午餐,警长拍着肚子点头附和,贝尔克特则是自愿留下来陪佳瓦。
温丝黛本不愿离去,但顾虑到要替昏睡的佳瓦和留守的贝尔克特准备餐点,她也只好先回家去。贝尔克特早巴不得她快走,更是举双手赞成这个提案。
三人离开之后,休息室内只剩下躺在床上的佳瓦及贝尔克特,还有在门外守着的几个警察。整间教堂空荡荡的,只有在门外守卫的警察偶尔迸发的咳嗽声回荡着。
面对着人气骤减的冷清,贝尔克特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心头的压力也稍稍减轻了。
就在此时,皮鞋鞋跟踩在平滑的石板地面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宣告着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此人先向站在门外的警察询问,然后轻敲休息室的门。
贝尔克特应声出来,锐利的眼神毫不客气地把来客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他的年纪莫约三十出头,相貌出众迷人,英挺的脸庞有着贵族般的傲慢和潜沉内敛的精明干练,镇定沉着的灰眸中隐约可见难以揣摸的神色。他穿着剪裁合身的三件式西装,打扮得入时合流,态度彬彬有礼的却也毫不畏惧地迎向贝尔克特的瞪视。
……活像个法庭上诡辩造作的律师!贝尔克特在心底厌恶地嗤哼着。不待对方开口,他率先出声:
“弗列特·达·冯尔南先生,请问您有何贵干?”声调冷淡得可以。
仿若没察觉到贝尔克特刻意的粗鲁无礼,弗列特稍微欠了欠身,微微一笑:
“请问佳瓦·以撒亚先生在吗?敝人有要事想与他私下会谈,能烦请您代为通报吗?”
贝尔克特板着一张脸,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下的强烈不耐:
“他现在身体不适,恕不能见客,您请回吧!”
弗列特的眼里闪过一抹讶异,他再度强调:
“但我真的是有‘要事’……”
贝尔克特不客气地打断他:“您还是请回吧!”
弗列特又试了几次,但贝尔克特仍是冷硬如石地不为所动。终不得其门而入,他叹口气:
“好吧!既然他有病在身,那我就不勉强了……请向以撒亚先生表达我对丧礼的遗憾……蓝特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年轻人,却没想到他会因这种不名誉的事而自杀,实在令人难过……唉,不多说了,我先告辞。”说完就转身离去。
贝尔克特对他状似悠闲的背影投以轻蔑的瞥视,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
此刻,手机突然响起,贝尔克特反手轻阖上门接听电话,休息室里只剩下佳瓦一人。
感觉有些迟钝,思考也变得浑沌不已,佳瓦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或许是生病时所吃的药剂中含有强烈的安眠成分,经过一星期以来,体内自然而然地产生抗药性使他提早清醒过来。虽说是醒来,但也只是指意识上苏醒,而肉体仍然沉睡着,明白地说,他是处于心在活、大脑在动,但却连眼睛也睁不开、手指一根也抬不起来的状态中。因此,他可以听到贝尔克特和门外人的交谈,却不能有所动作。
当他知道门外站的就是弗列特·达·冯尔南时,心脏猛地一紧,他拼命挣扎想起身,却气恼地发现身体完全不听指挥使唤。使不上力,他只能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不甚清晰而且是模糊断续的但他还是专注地倾听,迫切地想知道是否有任何关于弟弟蓝特的消息。
没有。
随着弗列特转身离去,他的心也跟着一沉,失望的感觉让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精神再度涣散,伤悲如潮水向他袭冲而来,深沉的无力感再度让思考变得浑浑噩噩一团乱。不久,意识飘远扬缈,他又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第六章
浅浅的睡眠里,他梦见自己像枪口下的猎物被紧紧盯着,只能惊惶恐惧地四处逃躲,但身后那残酷无情的黑影却丝毫不放松追逐,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拼命地藏匿躲避为求一线生机,可是他总无法甩脱那搜寻的残忍目光和四处索找的猎枪。
精疲力竭地,他发现自己竟逃到红土峭崖上。真的不行了,自己跑不动了,但一转身他就瞥见猎人脸上狰狞可怕的笑容,他吓得节节后退,稍不留神脚下,一步踏空,他整个人倏间坠入幽深的崖底,瞬时他仿佛听见对方得意的大笑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刺耳得有如金属碰撞的擦刮声。
猛然睁眼,佳瓦惊骇不已,下一秒钟他才发现自己是在贝尔克特家中,正稳稳地躺在那张自己睡过一星期的大床上,此时他才大感安心地拍了拍余悸犹存的胸口。
定下心神之后,他慢慢回想刚才令人骇破胆的噩梦,除了惊惧心寒之外,更有种诡异耸然的感觉,梦中最后那尖锐的笑声竟有几分神似弗列特·达·冯尔南。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也不由得想起在休息室所听到的对话。
其实反反覆覆的也就是那几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除了贝尔克特的态度。
七天相处下来,佳瓦对贝尔克特的个性也略有认识,虽然他并不是逢人就笑的超好脾气,但就算和不熟识的人处在一起,他的态度也是客气而温和的,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佳瓦从没听过他这般冷淡无礼的口气,仿佛是对来人极为憎厌痛恶似的。
这是为什么呢?
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佳瓦迷惑地皱着眉,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