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云前往公司,进公司前,她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
推开会议室的门,面对众多的工作人员,她开始艺人生活。
日复一日,筠云明白了,艺人过著的是非人生活。
随著日子过去,筠云对于艺人身分非但没渐入佳境,相反的,越来越糟。
这段日子开始录音,上歌唱课、仪表课,拍MV,参与企划会议,各种餐叙,和陌生大老板应酬,应对进退,不堪其扰!
她常在应该说话的时候沉默,应该沉默的时候讲错话,她常忘记对大老板、大导演、大制作献殷勤,拍宣传片时表错情,更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状况连连,越想表现好越是力不从心,越想镇定自然,结果越是神经兮兮,表现失常。
筠云急远消瘦,食欲不振,晚晚失眠,每天上工前都胃痛头疼,收工后还继续心律不整,恶梦连连。
她其实可以跟韩德纶诉苦,可是每当她收工返家,就累得倒床不醒。她其实可以跟朋友讲心事,好好宣泄情绪,但毛毛打来奸几通电话,她正好都在忙,等到她想回电,又已经三更半夜了。每次毛毛约她碰面,她都在忙。
那天,当毛毛打电话通知筠云,她的生日到了要举办派对。筠云答应了,但又临时因为工作爽约了。
毛毛隐忍多时的脾气爆发了。
“你了不起,要当歌星,眼里没老朋友了。”
筠云感到委屈,百口莫辩。一日过一日,她两眼无神,面色逐日苍白。她的憔悴,韩德纶全看在眼内。
“你太瘦了。”他担心著。
她苦笑著说:“公司说这样刚好。”
周末,韩德纶休假,想约筠云看电影。
“不行,等一下宣传要带我去拍外景。”
“你几乎都没休假,太过分了。”他生气了。
“因为快发片了……”筠云想抱怨,可是好累。
终于,她开始恍神。注意力下能集中,工作表现更差,上电台主持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A?她忘了公司的交代,回答说有,下节目后宣传骂她。拍MV有一场哭戏,她耗了三小时就是哭不出来,导演骂她。
这天上综艺节目,跟一群明星演搞笑短剧,她不是讲错词就是做错表情,NG五次,导播透过麦克风发飙--
“那个白痴谁发的通告?滚回去,马的,浪费大家时间,出去!”
被退通告,回公司,宣传跟陈书亭抱怨。
“我受不了了,陈姊,换个人带她好不好?我快气死了。吴导很生气,退她通告。”
筠云不吭声,低头咬牙死忍著,不敢哭。
听过事情经过,陈书亭镇定道:“没关系,我来跟吴导说。”陈书亭打电话安抚吴导,好说歹说,令吴导消气。挂上电话,对筠云说:“好了,吴导叫你过去继续拍。”
“还拍啊?!”宣传快崩溃了。“我实在没脸去,唉。”
“我……我去洗个脸……”筠云溜进厕所。
还拍?她躲在厕所发抖,恐惧无助。
过十分钟,筠云还不出来。
“王筠云!你快点!”宣传拍门,没动静。又拍了几次,没反应。她发现不对劲了,嚷人来开门,里边,筠云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跟著是一阵的混乱,叫救护车,进医院,送到病房打点滴。
“她严重的营养失调,操劳过度,血糖又太低……”医生诊断后,对宣传解释著。
陈书亭回公司处理后续问题,并通知韩德纶去医院照顾筠云。
第十章
筠云醒来,一看见韩德纶,哇地大哭。
韩德纶将筠云揽进怀里。
他也吓到了,当听见筠云送进医院时,他正在公司,撇下公事就赶来了。
“怎么了?怎么会病倒了?好了……没事了……”
筠云在他怀里颤抖著,放肆地哭著,她泣不成声,用混乱、崩溃的语句骂自己
“我从没这么讨厌我自己……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你知道吗?我拍赞助商的广告喝雪蛤膏,难喝死了要假装好喝,结果我喝到吐了……”她发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啊!”他拍著她的背哄著。
“公司收的歌歌词好差,可是我要唱得很感动的样子,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制作人骂我笨……”
“歌词写不好,当然感动不了你,这不是你的错,没关系。”
“这是我的错,别人可以办得到,我为什么不行?我认识好多人,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可是宣传要我笑,要我说好听话,但是我太紧张,我说不出来哪!”
“那不能怪你是不是?”
“我好累好累,去演综艺短剧,我太紧张了,我一直NG,害大家不能收工,害导播发脾气,害宣传被骂,我连累好多人,浪费大家时间……”
“你是新人嘛,新人需要适应期啊。”
“可是我一直适应不了。”她歇斯底里地哭嚷:“我每天都想逃,我真的好怕上工,好可怕……我一看到大家的脸就好怕,我一听见他们叫我的名字就吓得要命,怎么办?我做不好,怎么办?怎么办?我让所有的人失望透了,我对自己也失望透了……我从不知道我这么笨这隆蠢!我烂透了……”
“好了……好了……你先躺下来睡觉。”韩德纶安抚著她的情绪。他将筠云放倒,帮她盖被。“医生说你疲劳过度,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乖,先睡。”
他好心疼,他看著这么憔悴这么无助的筠云,他好难过哪!
“为什么我什么事都做不好?”筠云睁著一双迷惘的大眼睛,望著他。
“也许因为你太天真。”
“我都二十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笨?”
“也许因为你不懂得假装聪明。”他耐著性子开导她。
“我真的想做好,真的,我真的有努力,为什么还一直做错?”她又哭了。
“那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工作下适合你。”
“我好无能。”
“也不能这么说,有句话听过吗?无限的耐心,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会带给你极大的深度。虽然你表现得不好,但你很认真地试了,这过程,会令你有新的领悟,你还是会有收获。”
她似懂非懂。“我只觉得很失败……”
“不过有件事你做得很好。”
“有吗?”
“有的。”
“什么事?”
“自从跟你在-起,我比以前更快乐。”
她眨眨眼,会笑了。“谢谢。”他是在安慰她,这话很受用。
他吻她的额。“快睡。”
筠云在医院休息一晚,翌日醒来,宣传已经到了,要带她去工作。韩德纶很气,跟宣传理论,要让筠云多休息几天。
不过筠云很认命地跟宣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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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深夜,韩德纶主动约见陈书亭,在过去他们常常约会的咖啡馆。陈书亭答应了,她刻意打扮,精神奕奕地走进咖啡馆。
分手后,他们好一阵子没联系了。
“好久不见,还好吗?”她坐下,点了蓝山咖啡。
“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爱吃这里的蛋糕。”
他微笑,拎起搁在地上的纸袋,递给她。“来的路上刚好经过。”
一见纸袋上的商标,她眉开眼笑。是她的最爱,德也茶吃的芸豆卷。“谢谢。”她收下,好窝心啊!
他们闲聊著,毕竟相恋过,对话投机,聊得开心。
“你们交往得顺利吗?”她忽地问起这个。
他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陈书亭嗔他一眼,故作大方地说:“气色很好,应该很开心吧?那怎么还会想到找我?”她有意无意地试探,似有若无地想比较。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这可希罕了。什么事?”
“筠云几时发片?”
“下个月五号。”
“可以暂停吗?”
“为什么?!”
“我想帮她解约。”
“开什么玩笑!她不想做了?”她变了脸色。
“不是她的意思,她不知道。”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太不开心了。我相信她愿意解约,只是不敢说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呵~~”陈书亭冷笑,别过脸去,望著落地窗外来往的行人。
她兴致高昂的赴约,谁知道他竟是为了筠云而来,她顿时意兴阑珊了。而在这深深的失落感里,还冒出一股愤怒。她凛著脸沉默了,气氛僵著。
韩德纶诚恳地说:“我会支付赔偿金,补偿这段日子贵公司的损失。”
陈书亭转过头,直盯著他。“干脆付违约金怎么样?三千万。合约书有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韩德纶镇定道:“超时工作强制节食,各种不人道待遇,以往贵公司与歌手合作,酬佣分配是否透明?有没有帐目不清楚?法律上我站得住脚,此外记者对这类新闻特别感兴趣,我不希望两败俱伤,走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你威胁我?”陈书亭冷笑。
“我在拜托你。”
“为了王筠云,与我为敌?”
“我只想买回筠云的自由。”
“为什么?”
“她无法适应这种生活,她不该过这种生活。”
她睑一沉,咬牙道:“好极了,你倒很为她想,那我呢?我底下的歌手谈解约,主管怎么想?我为这个案子付出的心力要怎么赔偿?我带人不力要接受多少苛责?你顾你的新女友,有没有顾念旧情人的感受?”
韩德纶震住,旋即气馁,是啊,他汗颜了,一心焦急著筠云的不开心,竟忘了关注陈书亭的感受。
“我没想到,对不起……”他道歉。
“你没想到?!”她提高音量。“你会没想到?你没想到的还多著,跟我提解约,谈什么赔偿金?你当我们在游戏吗?虽然我做的是娱乐业,但不代表我们全嘻皮笑脸的,我们栽培歌手是按部就班、环环相扣的,王筠云不适应就喊停,有道理吗?你向来做事负责,我真不敢相信从你嘴里会说出这 离谱的话!”
韩德纶心虚地说不出话。
她很气。“帮她付赔偿金?光制作费加一加,两百万跑不掉,值得吗?你们交往多久?要做这么大牺牲?你疯了?太不像你了,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陈书亭骂得韩德纶哑口无言。然而真正令她怒不可抑的是--韩德纶对筠云竟然这么好!
韩德纶感到难堪,是啊,她说得他无法反驳,被她一句句质问给震住。
我怎么了?他问自己。他怎么会忘了平时遵循的原则和道理,跟著筠云的感觉走?爱令人色盲,教人失常,如是这样,那么--
当他跟陈书亭在一起时,为什么不会这样?
他跟书亭的爱又算什么?
难道,活到如今,他才领教到爱情,那教人迷惑,人人歌颂,可爱又可怖的爱情?近乎疯狂,会教人神魂失守,如害热病的真正的恋情!
他震撼,流汗了,燃起一根烟,想平静自己。
陈书亭冷冰冰地道:“不要抽烟,我讨厌烟味。”
“你从没说,我不知道。”韩德纶惊讶著。
她苦笑。“那是因为我一直迁就你,当时……当时我们爱著。”
当时在爱里哪,不爱香烟的气味,就哄自己去欣赏他抽烟的姿态。现在分手,不再需要隐藏真实感受。不再迁就彼此,她黯然神伤,看韩德纶按熄香烟,同时她也默默地掐熄心中尚有的一点期望。
句点,在此。
韩德纶迷恋筠云,他真的爱死她了。
陈书亭明白自己再不可能拥有这个男人了。
她是亡羊补牢也没用了,她是彻彻底底认输了。她把握在手里的幸福拱手让人,而这失误,让另一个女人趁虚而入,这失误,让韩德纶真正领教到那种会失控的燃烧似的爱情。
她看见了,他一向坚定的眼色里,掺杂一丝恍惚,那是王筠云点下的记号。王筠云掳获他,征服他了。她跟韩德纶谈的恋爱,与自己跟韩德纶谈的恋爱是不同的。
那时他们的交往一直是恒温,此刻他跟筠云交往,是热著的高温,烧得人脑袋昏沉的高温。
陈书亭呷口咖啡,苦味自舌尖沁人心睥。
“没想到她有这么大魅力,能让你这样,她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到的?
韩德纶迷惘著。他低头,看见左腕的手表,秒针绕著「HAPPY?”走,从何时起,他的心也开始绕著王筠云转。
他感慨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从没经历过……”
以前用理智谈恋爱,这次用感觉,因为筠云和常人下同吗?还是因为她那一股劲的热情,间接令他的心也跟著热烈?他被传染、被同化了吗?他不知不觉也热烈回应她,也想拚劲保护她。
“你不知道?我倒是清楚著--”陈书亭双手握紧,紧得冒汗。“还记得决定跟我交往时,你说了什么?你说,你是我理想中的伴侣。在你的理想里,情人是我这样的,是吧?王筠云从不在你理想内……”
她苦笑。“也许爱不是一种理想,要碰在一起才知道,也许理想中的,未必能令你快乐。”就好像她以为戴理哲会让她更快乐,结果当关系发生才赫然发现那 不堪哪!
她又说:“不尽理想的,或者带给你更多乐趣。王筠云一定让你非常快乐,我认了。”经历这些风雨,她的心好似老过一世纪。她的自负和骄傲,变得深沉而内敛。
韩德纶缄默著,心震撼著。陈书亭说得对,他从不认为王筠云适合他,直到他们真的开始交往。多讽刺,他竟然比以往爱得更投入……
陈书亭自嘲地笑了。“王筠云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原来她说对了,她给你火花,而我不能,她吃苦也是应该的,我嫉妒她……”
陈书亭起身离开。
她走后,韩德纶点燃香烟,静静回味她说出的真理。
陈书亭回公司加班,同事下班了,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品尝德也茶吃的芸豆卷。
她爱上它特殊的口感,入口即化,余韵绵密。今晚,芸豆卷尝起来奸心酸!陈书亭取出王筠云的合约书端详著,一会儿,她对筠云的档案照发呆。
这女孩有双热情如火的眼睛,具有偶像条件,可惜一直不适应娱乐圈环境,她的潜能被紧张关住,那双热情的眼逐日黯淡恍惚,这点陈书亭也察觉到了。
该放她走吗?强留有意义吗?多少人争破头想挤进娱乐圈,这女孩却被娱乐圈文化吓得如惊弓之鸟。
陈书亭叹息了。
解除合约不是太困难的事,要是等到发片才后悔,那就糟了。以她在公司的地位,只要报告上级,王筠云不适任,列出评估后的心得,怕赔钱,经理会听进她的意见接受解约。
这个忙她可以帮,问题是--她愿不愿意成全?
她又吃了一个芸豆眷,情人分手,爱情的余韵该怎么消化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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