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导演助理发誓。
……难怪他会这么热心帮忙跑去点菜，原来是早就探听好导演的弱点，来个「对症下药」。
「总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我先去看导演，你们先回去打包行李，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片子杀青，当然很值得高兴。但是他们还要赶下一场，没多余的时间耗在南部，明儿个就要北上。
「那我们先回饭店去了。」没有人知道李嘉儿为何脸色大变，但大家晓得若想活命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快回去吧！」李嘉儿送走一堆没用的家伙后，紧接着还有更麻烦的问题──如何面对导演？
……李嘉儿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决定诚实为上策，好好跟导演道歉。
「导演。」真不好意思，老是来探病。
李嘉儿在急诊室门口徘徊。
「是嘉儿啊？请进。」导演躺在病床上，跟嘉儿打招呼。身边的人走来走去，害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对不起。」她代韩炎道歉。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吗？」诚实固然很好，但总要让他知道原因。
「你会食物中毒，都是韩炎害的，所以我才说对不起。」她几乎无力……
「韩炎？」导演愣了一下。「这应该跟他无关吧？是我自己的体质不好，肠胃较弱……」
「不，这跟他有关。」李嘉儿解释。「他早探听好了你对海鲜过敏，故意起哄要吃海鲜，害你食物中毒。」
「咦，他知道我对海鲜过敏？」不会吧，这事只有他的助理知道。
「嗯，他事先问过你的助理了。」她羞愧地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导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被自己的助理出卖了，这真是天意啊！
导演忍不住微笑。
「你笑什么？」李嘉儿实在不懂男人，都已经被害到吊点滴了，还笑得出来，真不晓得他的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妙，竟然会被自己的助理出卖。」导演解释。
「他没有出卖你，只是没有提防韩炎。」她为助理辩解。
「我知道，嘉儿。」导演点点头。「换做是我，也不会提防韩炎，妳也不该提防他。」他的表现方式，太可爱了。
「我没有提防他啊！」她听不懂导演的意思。
「怎么没有？」导演摇摇头。「妳一直不给他任何攻占芳心的机会，一直在对他设限，那就是提防他。」莫要否认。
「我什么时候对他设限了？」她死不承认。
「妳把他当成小孩子，就是在对他设限。」他一点一点说明。「其实妳应该仔细看看他，韩炎没妳想象中孩子气，妳也没有自己想象中成熟。」都是误解而已。
「我很成熟，而且他真的很孩子气，看他对你做的事就知道，你还在帮他说话！」李嘉儿不服气的叫了起来。
「他是有点孩子气。」导演承认。「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喜欢妳，才会做出这些举动。」还可以原谅。
「他根本是没长大、幼稚！」岂止孩子气而已。
「幼稚也是一种爱情的表现方式。」导演忍不住笑。「如果不够爱一个人，还真幼稚不来呢！」
现代人都太假了，文明的表皮底下，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虚伪。只有还有赤子之心的人，才会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真心完全表现出来，自是特别的可贵。
导演一语点破李嘉儿的盲点，在她心里投下一颗震撼弹。
幼稚也是一种爱情的表现方式，她自己有时对韩炎也很幼稚，那不就表示，她也喜欢韩炎了？
「想通了吗，嘉儿？」导演笑看她呆愣的表情。「爱情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它有许多种可能，不一定每次都如妳想象的哦！」
导演或许憨直，在某些方面却比她来得敏锐、透彻。也或许是他同为男人的关系，比李嘉儿更能了解韩炎的心理，以及衍生出来的举动。
「我……」她的脑筋都打结了，能不能不要她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呵呵。」导演很善解人意，拍拍她的手臂就算了，不再为难她。
「明天我会和工作人员一起回台北，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妳了。」房间要退，有些器材要找宅配运送，这些都需要她做。
「嗯，我会处理，你不必担心。」李嘉儿承诺，她会把接下来的事处理得好好的，他尽管回台北休息。
这样也好。
导演心想。
大家都回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单独留在这边，或许更有发展的空间。
「要把片子修剪好哦！」她为他的第一支广告片加油。
「妳也要加油。」他握住她伸出来的手，互相打气。
李嘉儿耸耸肩，不知道他要她加什么油，又没有片子好拍。
导演要她加油的──是爱情。
这点稍后她就会明白。
第七章
她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李嘉儿一整夜，害她睡不着，隔天起床变成一只大熊猫。
她喜欢韩炎？
李嘉儿怎么都无法确认这个想法，这根本是在她的想象之外。
他们认识了一辈子，也打闹了一辈子，突然间说她喜欢他，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可是妳若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会吃醋，硬是跟那些辣妹杠上？
心底有个声音，不服气的反问李嘉儿，她顿时无言。
谁、谁吃醋啊？她只不过是不甘心帮他付酒钱而已，而且她也没跟他要，是他自己硬要还她的……
总共一万六千五百块钱整，含10%服务费。
还有小费。
多少钱？
两千。
统统还给妳，剩下的不用找了，就当是小费。
谁要你的臭钱？五百块还你。
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一样的吵架，真的是很幼稚。
幼稚也是一种爱情的表现方式，如果不够爱一个人，还真幼稚不来呢！
这是导演对他们爱情的看法，认为他们一样幼稚，一样喜爱对方。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李嘉儿很迷惘。
他们之间，真的有那种感情存在吗？她知道韩炎是有啦！但她自己呢？真的像导演所说，她也喜欢韩炎？
……啊，烦死了！
她摇摇头。
为什么一大早她就得烦恼这个啊？她还有好多事情待处理，房间要退，有些带不走的器材也得找人托运，没空再杵在这里想些不相干的事。
李嘉儿决定公归公，私归私，先把公事解决，再来想韩炎的事，反正那臭小子还赖着不走，就算她一百年后才想起他，他还是会在那里，就别理他了。
只不过天敌就是天敌，她刚才走出房间，就遇见韩炎，脸上照例挂着耍赖的笑容，皮皮地跟她打招呼。
「早啊，嘉儿。」他今日的笑容分外灿烂。
李嘉儿根本不理他，冷着一张脸和他擦身而过。他只得摸摸鼻子，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
接下来一整天的情形都差不多，一样都是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她也一样不理人，径自做她的事。等到晚上，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换她打包行李，准备明天回台北。韩炎自始至终跟在她身边团团转，但她就是不跟他说话，用冷漠惩罚他。
韩炎终于忍不住爆发。
「妳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他跟在李嘉儿的后头问。
「你认为呢？」她冷冷回答。
「我知道我的行为是过分了一点。」他困窘的认错。「但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以为顶多是拉肚子……」结果却是吊点滴。
「你没有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李嘉儿仍不理他，专心整理行李，「你以为什么事情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有没有想过会因此而害死人？」
「没那么严重……」他被骂得有些汗颜。
「没那么严重？」她倏地停止整理行李的动作，直起身来看他。「上吐下泻、严重脱水不算严重吗？你非把导演整得变成残废才甘心？」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愿导演这么痛苦……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抱胸看他，要他把话说清楚。
「我……」一向油腔滑调的韩炎，这个时候倒变成哑巴，不知如何回答。
「算了。」她放弃和他讲理。「我很忙，你赶快出去，我还要整理行李。」没空和他瞎耗。
「嘉儿！」就算他再不对，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对他。
「出去。」她下逐客令。「我不像你整天无所事事，什么事情都不必负责。我有工作要做，你要是觉得不耐烦，尽管先滚回台北，没人留你！」
「妳不要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呼来喝去，我已经是个男人，我有我的自尊。」就算他恶作剧过头，也是因为爱她，难道她不懂？
「你若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就该表现出男人的样子，而不是一天到晚想一些可笑的恶作剧！」不懂，她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很烦。
「妳觉得我很可笑吗？」最后那一句话，显然已经深深伤了他。
「对，很可笑。」她气疯了，也不管他脸上什么表情，先骂先过瘾。
韩炎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失望。他失望她看不见他的真心，只看见表面的恶作剧，那比什么都还要伤他。
「我了解了。」既然人家不要他，他还待在这边做什么？走了。
「韩炎！」她懊恼地在他的背后喊叫，但来不及，他已经甩门离开。
他了解什么？他根本什么也不明白。他以为她这样训他，心里很好受吗？她只不过希望他成熟点，不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啊，烦死了！
李嘉儿愤愤地丢下手中的衣物，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像过去那样打打闹闹，躲来躲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逼她翻脸？
李嘉儿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哭？难得一次吵赢，成功赶走牛皮糖，按理说她应该觉得很高兴才对。可她的泪水……就是止不住。讨厌死了，这一点都不像她，她没那么脆弱……
为了不让自己当场崩溃，李嘉儿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想也不想就夺门而出。
反正心情不好，她人又在海边，不如干脆去海滩走一走算了。
李嘉儿没注意到天色已晚，她一个弱女子又没人保护，只凭着一股冲动就跑去散心，而且还是选择人较少的一头，摆明了找死。
不过，她并没有顾虑到安全问题，只顾着发泄情绪。夜晚的沙滩又黑又暗，浪潮簌簌地打在岸边，有如她澎湃沉重的心情。
她孤伶伶地沿着海岸散步，白天的繁华褪去后，是无数的寂静。像是她脚底下的沙粒，悄悄地诉说寂寞，斥责她白白浪费光阴。
如果他们没有吵架，此刻该快快乐乐，一起打包行李，准备回台北吧？
后悔的浪潮悄悄袭击着李嘉儿，韩炎的恶作剧是过分了些，但她指责他的狠劲儿也不遑多让，她是不是伤害他了？
迎面而来的海风，带着些许湿咸的味道。她每走一步，诡谲的气氛就添增一分，好像有人在跟踪。
她回过头，似乎看见一道影子。她赶紧往前多踏两步，影子也往前移动两步，恍若是鬼魂。
李嘉儿吞吞口水，跨大步往前走。对方是不是鬼她不知道，但一个女人独自落单很危险，她最好快离开海滩。
「小姐，妳一个人啊？」
结果是后面的鬼魂没跟上来，前方却出现两个小混混，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李嘉儿看。
「让开。」没想到只是散个步，会碰见这么多状况，早知道就留在饭店。
「给我们亲两下，我们就走。」小混混下流的淫笑着。
李嘉儿根本懒得理他们，两手一推，就从他们的中间穿过去，径自往前走。
「这臭XX居然敢推我们，给她好看。」其中一个小混混气愤地叫道。
「对，不要饶过她。」另一个小混混也趋前同声附和，两人一起挡在她的面前。
「你们想做什么？」李嘉儿生气的看着两个小混混，年纪轻轻，就学人耍流氓，真是不长进。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教训妳！」两个小混混一人一手抓住李嘉儿，就要揍她。
李嘉儿也不是好惹的，她学过跆拳道，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不会放任人欺侮。
她先蹲下身闪避两人的攻击，再趁势来个回旋踢，踢中一个人的下巴，那人应声而倒，但另一个混混扑上来。
「给妳死──」
小混混的手刚举到一半，硬是被一只比他更有力的手臂拦下来，悬在空中半天硬是拗不下来。
「你是谁──」小混混甫开口，脸上就挨了一拳，强烈的力道，把他的脸打偏到另一边。
但出拳的人并未就此放手，仍是箝住小混混的肩膀，一拳一拳地打。
另一个跌到地上的小混混又重新站起来，赶过去解救同伴，但一样被打得很惨。
海风呼啸啸地吹，海滩上方的路灯，隐隐照耀出挥拳之人的轮廓，竟是韩炎。
李嘉儿呆愣在一边，彷佛走入梦境般地凝视韩炎凶狠的侧脸。他的拳一个挥得比一个重，颈侧的青筋完全浮现出来，恍若西洋片中的英雄，打倒敌人救美。
一拳、两拳……
他出拳的方式可媲美拳击选手，她都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学到这种打架方式，或者说，她根本想不到他会打架。过去那个一直跟在她后头，既娘娘腔又恶心的家伙，已经成长为一个大男人，而且速度之快，令她感到惊讶。
「我们快走！」在她迷糊之际，韩炎突然抓住她的手，带她天涯逃亡，她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韩炎一面跑一面笑，开心得像个大孩子，但实际上他已经是个男人，否则不会那样打人。
「跑快一点，嘉儿，妳不想被追上吧？」他虽是打架高手，但两个打一个，反击起来还是有点吃力，只好快溜喽！
「哦……好！」她还在呆愣，还没能从乍然清醒的认知中醒过来，脚步变得很慢。
「快呀，嘉儿，快跑！」他牵着她的手，一路跑过沙滩，跑过马路，跑回饭店。
李嘉儿迷惘地看着被他握紧的手，小时候都是她牵他，都是她教他要怎么做。现在却倒过来，她已失去了主导权。
「妳房间的钥匙呢？」到达饭店后，他喘呼呼的问。
「在口袋里……啊，我忘了带出来！」她忽然想到。
「厚，真受不了妳。」他开心的笑道。「算了，先到我房间休息吧！」
而后，她又一次失去主导权，听从他的安排，跟他回到房间。
进入房间后，她奇怪地看着他。他的脸没变，韩炎还是韩炎，但她总觉得心底有些东西改变了。至于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她不清楚，脑中都是浆糊。
「喝点热茶，镇定一下情绪。」这时韩炎把一杯热茶塞进她手中，她脑中的浆糊顿时暴增一倍。
「妳真的很不小心耶！」塞完热茶后，韩炎换用话塞她。「也不想想现在几点，就一个人跑出去。要不是我听见甩门声跟出去，妳早就被揍得鼻青脸肿，说不定还会被强暴，妳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