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跟财宝脑子猛打转,却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劝酒儿。
此时霍竞天推开她的房门走进来。「妳哪儿都不准去!」
酒儿猛地从粥碗中抬起头来,那过快的动作引来」阵晕眩,霍竞天赶紧过来扶住她。
「身体这么虚弱,还想上哪儿去,简直是胡闹!」他斥责地说,眼底却是一阵怜惜。
她被他眼底熟悉的温柔给吸引了,但不到片刻,她马上推开他。
假的,所有的温柔都是假的。
她不想再看他、不想再听他,不想再经历那种撕裂自己的感觉。
「是因为凶手还没抓到吗?放心好了,如果你找到证据证明我是凶手,我会在勤江城等你,绝对不会跑的。」酒儿的声音奇冷无比。
「酒儿,妳知道我不能让妳这样走掉,昨天是我不好--」
「我不想听!」酒儿捂住耳朵。「我不想见到你,我马上就要走,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霍竞天见她激动的样子,生怕继续说下去会让她昏过去,只能叹口气,退开一步。「妳不要跟我赌气,身体还是很重要的。等妳身体好了,要去哪里我都不阻止妳,这样可以吗?」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心里的苦楚也只有自己能懂。事情演变至此,他是有处理不周的地方,可是要这样放她走,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他既留不住她,又放不开她。
昨天夜里他被她赶出去后,整晚无法合眼,他的心紊乱,思绪也跟着乱。早上强打起精神去处理几件重大的事情后,马上就赶回来看她,一回来就发现她居然拖着还虚弱的身子就想走了,他绝对不许她这么做!
「你又不是我爹,干么每次都要管我?」酒儿咬着嘴唇委屈地说。她连想逃都逃不开,真窝囊!她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
「酒儿……」他伸手想要碰她,却怕被她挥开。
「魁首!」阎五的大嗓门打断了这个僵持。「勤江城的雷虎雷老爷来访。」
「雷虎?」霍竞天眉头一皱。
「是啊,似乎是收到魁首的信,特地来接酒儿回去的。」阎五忧虑地说。他也知道雷虎这一出现,恐怕情况会更为混乱。
爱女心切的他一旦知道酒儿中毒,恐怕会气死。万一让他知道他们魁首把酒儿当嫌犯关在柴房,恐怕会掀掉天水会馆。
结果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雷虎就进来了。
「酒儿,我的酒儿啊,妳真是个坏蛋,让爹找得妳好苦。」雷虎的大嗓门跟他庞大的身躯同时抵达。
一见到爹亲出现,酒儿眼眶都红了,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爹!」
「酒儿,傻子,哭什么呢?谁欺负妳了?」雷虎环视了四周,霍竞天对他苦笑着,拱了下手算是招呼了。
酒儿摇着头擦去眼泪。「没有,只是酒儿好久没见到爹爹了,好想爹爹喔!」她赖进爹亲怀中,不愿被霍竞天看到她哭泣的脸。
「傻丫头,既然知道想念爹,那干么还偷跑出来呢?要不是接到霍竞天这小子的信,恐怕我会把勤江城整个翻过来。」
「可是爹,金银不是有把我写给你的信留下来吗?我不是说了我要来京城吗?」
「妳是说了来京城,可我怎知道妳是不是骗我的?妳这小鬼灵精,玩够了没?」雷虎真是拿自己的女儿没辙,虽然知道女儿在京城有霍竞天保护应该不会有危险,但毕竟放心不下,千里迢迢地追来了。
「爹爹,我们回家好不好?」酒儿低声地说。
「好是好,可是爹大老远来到京城,妳也带我逛逛。我还想跟霍竞天这小子谈点生意,妳再等我两天好不好?」雷虎没有发现酒儿身体状况比平常差,兀自沈溺在见到女儿的喜悦中。
「那好,雷老爷就留下来作客,阎五,请人打扫客房安顿雷老爷住下。」霍竞天终于找到机会。
「爹,我想回家……」酒儿可怜兮兮地看着雷虎。
雷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每次看妳露出这种表情,我就受不了,要回家就回家吧!我连马鞍都还没卸呢!」
霍竞天叹了口气,知道这回真是留不住人了。
那种得到之后又失去的感觉,简直是要扯裂人的心肺。
从前他不认识她,不曾被女子给吸引过,不曾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不会因着一个人的笑而开心,因着一个的人的泪水而紧锁眉头。但是酒儿让他经历了这些。
就在他一日比一日更深陷入这种无可自拔的境地中时,他却失去她了。
实在残忍。
最残忍的是,这还是他自己造成的。这种痛苦他还无法找谁去讨,只能咬牙承受。只是不知道失去了地,他还记不记得怎么笑,怎么当个有血有泪的人。
第九章
雷虎在抵达京城的当天马上折返勤江城,虽然他不懂女儿为何那么坚持马上走,但女儿想回家,他总没有反对的道理。留下了两个帮手在京城跟霍竞天商谈合作的细节,雷虎就带着酒儿跟她两个跟班回去了。
酒儿私下告诉金银跟财宝,不准他们把中毒的事情说给她爹知道,她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到此为止,不想再波及更多人了。
不过金银怕小姐身体虚弱还要骑马,担心她身体承受不起这样的奔波,所以建议老爷雇辆马车,以免小姐太累。
雷虎看女儿脸色似乎不大好,单纯地以为是吃不惯北方食物的缘故,于是听从了金银的建议,雇了辆马车回勤江去。
只不过回到勤江城都一个月了,他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儿却一点也没回来。
「酒儿,妳到底有没有吃饭?不是说京城的食物吃不习惯才瘦的,可是都回来一个月了,厨师也做了那么多妳爱吃的菜,怎么就不见妳长肉呢?」雷虎就算是个大老粗,也看得出来女儿不对劲。
自她从京城回来役,整个人都瘦了也就罢了,话也少了,也不爱出门?当真变成了一个大家闺秀,而他却万般的不习惯。
「爹,我吃很多了。女孩子长胖不好看,难道你要我跟你一样胖啊?」酒儿笑笑,笑容却有些苍白。
就是这种神情。
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快乐,偏偏又那么的勉强,笑比不笑更令人心酸。雷虎看了都难过。
「丫头,妳在京城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谁欺负妳了,告诉爹!」雷虎真不明白,按照女儿的个性,就算被欺负了也会欺负回去,到底是怎么了?
殊不知遇上感情的事情,再爽朗的人也有过不去的时候。
「我没事啦!爹,我只是觉得我也该长人了,不能老像个孩子光爱玩。爹,要不要我帮你做生意?」酒儿想找些事情来做,不然累一点也好,说不定晚上能睡得好一点,少想不该想的人一点。
「这妳不用管,爹会帮妳物色个好对象,将来自然有人帮妳。」雷虎绝门不提她之前干的荒唐事。「爹本来是想,霍竞天是侗不错的对……」
「爹!」酒儿忽然站了起来,「我想去当铺走走,金银一个人在那边呵能忙不过来,我去帮他。」
「喂,这……酒儿!」雷虎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儿一阵风似的闪人,不禁叹了口气。「唉,难道当真一辈子不嫁人?」
酒儿几乎是逃着出家门的,她没有办法谈起霍竞天。
虽然经过一个月,她早该平静了,可是她却再也回不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岁月了。
酒儿长大了一点,沉默了一点,整个人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
缓缓走到自己的当铺,她回来这么久了,连心爱的当铺也没来过几次,只有在为了逃开爹亲逼问时才会来。
金银倒是有了点担当,一肩扛下了当铺的经营,照她看,金银干得还挺不错的。
走到当铺门口,一眼就看到门口挂着的对联。霍竞天那手字写得遒劲有力,潇洒中还带着自制,飘逸中还带着几分沈稳。
就是这一手字让她先爱上的。
从一个人的字到那个人本身,从她设计要到他的字开始,就注定了她要用情还他这手字吧?
于是她执迷了,她眷恋不舍地跟着他走了赵京城。她尝到了揪心的苦、心碎的痛,还有生平难得有得不到东西的宝贵经验。只是这种经验的震撼实在太大,让她到现在都没办法真心地笑。
有时候夜里她会梦见她发烧,他耐心地哄着她吃药,在她发冷时,他温柔地拥抱她……然后夜里醒来,她就会忍不住地哭了。
回忆让眼前的日子更难过。
如果她能调配一种药,吃了可以忘掉他,那么她肯定会给自己配上一帖。
手指头滑过那深刻进木头中的字,她觉得他也像这些字一样的刻进了她的心中。叹了口气,她动手把木板给取下,却因为身体承受不了那重量而往后倒。要不是有人撑住她,她肯定会跌倒,被木板给压在下面了。
「谢谢你--」酒儿转头,呆住。
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的颀长身影,此刻就伫立在眼前。
她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他的身影依旧在,但却眨下了她眼眶里忽然涌现的一串泪。
「你来做什么?!」她把手里的木板往旁边一扔,人就跑进当铺里。
霍竞天叹了口气追上去。
酒儿一路跑进内室的卧室,金银跟财宝被她的举止吓到了,才打算去看看小姐发生什么事,没想到霍竞天就出现了。
「霍……」金银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是财宝帮他合上的。
霍竞天朝他俩点了下头,随即追进去。
酒儿正要闩上房门,却被赶上来的霍竞天给阻止了。
「酒儿,我们谈谈,妳别这样。」霍竞天撑住门框,不让她关上门。
「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酒儿气愤地放弃僵持,跑到桌前坐下。「哈,是不是你找到我下毒的证据,要来抓我了?」
「酒儿,凶手已经抓到,是以前在会馆工作,因为偷窃而被秋雨辞工的人干的。」
酒儿走了之后,霍竞天调查到重要的线索,继而追查到真凶。当然他早在那天看到酒儿中了毒躺在柴房里时就知道她不是凶手,但其它人可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尤其是冯七,还被阎五给消遣了好几天。
「既然不关我的事了,你还来做什么?」酒儿喝了口茶,努力地控制着情绪,以冷淡的态度面对他。
「我来是因为我欠妳一个道歉。酒儿,我做错了,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妳。」霍竞天难得低声认错。
「你以为道个歉就够了吗?」酒儿很想冷静,但是一想起那天的状况,她忍不住委屈都涌上心头。「我是为了想多跟你相处才去京城的,虽然你一开始并不想让我跟,但后来我们相处得很快乐。谁想到你一到京城就不见人影,我连要见上你一面都那么困难。」
「酒儿,我出门一个多月,会馆中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本来想妳是……自己人,应该可以体谅,我想着赶快把事情处理妥当好带妳去玩。」他解释着。
「我才不是你的自己人!」酒儿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事到临头,那个你关心的人,怕她中毒死掉的那个才是你自己人。我是外人,外人是拿来怀疑的,所以你马上认定是我干的,这我其实该体谅你的,不是吗?」想起他那天看她的眼神,那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击溃了她。
「酒儿。」看着她的眼泪,他心痛得厉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受苦的痕迹,他更无法逃避心中的悔恨。「那是因为我太急了。妳不得不承认那阵子发生了好几件事情,我都没能狠下心处罚妳,大家早对这样的处置不满。当时我是心急妳又闯祸,才会那样对妳吼……」
「闯祸?我只会闯祸?」酒儿忿怒地瞪着他。「我承认我干了不少蠢事,包括偷溜出门去,包括愚蠢的对那些出去找我的人下药,可是我也不是故意让你担心,让大家费心的。你从来没想过我那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吗?你都没想过我跟财宝去了哪里?」
「我是想过,可那几天我对妳……」
「对我生气?」酒儿接下了他的话,看见他一脸愧疚,马上发现自己一点都没说错。「所以你不知道我跟财宝是因为被困在棋社中,遇到一堆棋痴,非要纠缠着我,一个个跟我不过才放人,你当然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根本在那些小路上迷了路,因为你忙着跟我生气!」
「我当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妳说,酒儿,我向来只带过手下,每个人都是听我命令的。可是我没办法让妳听我的命令,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跟妳谈这些事情,也没办法按照规矩处罚妳……」
「所以当我知道错了,想要跟你道歉解释时,你就那么努力地避开我?你知不知道你见到我在等你用早膳,却连早膳都不吃就出门,那时候我是什么感觉?我那时候就想回勤江了,可惜动作不够快,才会遇上赵秋雨被下毒的事。是我不好,是我不够聪明,你根本毋须来道歉的。」
酒儿说着说着,泪珠子又一颗颗滚落苍白的脸颊。
「酒儿,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理妳。这一个月来我天天都逃不开自责,我想到……」想到地躺在柴房中的模样就心痛一次。他不习惯这样赤裸裸地表达自己,但他知道如果没办法跨过这一步,他就没办法赢回她。「我没有办法不来,我想念妳,酒儿。」
他温柔的语气打动了她,但她不许自己心软。「你……你不是霍竞天,他才不会这样说。」
「酒儿!」他急着想表达他的心,却几度开口又迟疑,最后才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我只要出门工作,有人喊我『爷儿』,我就想到妳。酒儿,我的酒儿,妳对我生气吧,打我都没关系,但我不能不见妳……没有妳这个『儿』,我就算当个『爷』也不会快乐!」
她看得出来,要他说出这些话,对他来说有多么困难。
他眼底有着痛苦的痕迹,那些挣扎过的痕迹、受苦过的痕迹。她看见了,却不想去看。
她不想原谅他,不想再让自己陷进那样脆弱的情感中,期待着感情,却又在感情中深受伤害。
「你走,我不要见你!」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打他、揍他、捏他,他就是文风不动地任由她发泄。
她边打人,打得累了干脆坐下来哭。
「酒儿。」他轻唤,张开手臂一揽,将她揽进了怀中?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的小拳头落在他胸膛上,而他怀抱的熟悉感跟温暖,让她彻彻底底地崩溃了。从京城回来到现在,所有压抑住的苦与痛一下子爆发开来,让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