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子骑着高大的马儿奔驰着,不久进了勤江城,人渐渐多了,直到窄小的巷道再也不适合策马,为首的高大男子率先翻身下马。
「魁首,已经进到勤江城了,据说这是西南最热闹的城。」阎五身材矮壮,蓄着大胡子,嗓门更是大。
人人都知道,北方十五省联会的魁首霍竞天有两个不离身边的左右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活像是七爷与八爷,这两人正是阎五与冯七。
「魁首,要不要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晚一些再去分铺瞧瞧。」冯七心思较为细腻,他的模样跟阎五简直是相反的典型,又高又瘦,老穿着长袍,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们三人加上一小队的商队,一路从京城往南走,继而往西行,这一趟是为着了解西南的商业活动跟运输状况。看来他们的魁首并不满足于称霸北方,经商的势力范围还想扩及西南。
西南一带地属偏远,地势难行,水路难渡,所以与北方的商业交易向来不多。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商机才无限。
「阎五,你先带着商队找家客栈安顿,安顿好了之后,到勤江分铺来与我们会合。」霍竞天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代办的事项,一边很利索地交代着。
霍竞天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说话从不说第二次,完全无法忍受无能或是愚蠢之人。不过对于有能力的人,他可是很能委以重任的。当然担下这些重任之后,绝对能享有优渥的薪饷,所以人人都爱替天水庄跟天水会馆工作,怎么算都是很有前途的差事。
「可是,魁首,这样你们找得到分铺吗?冯七这家伙可不大会认路。」阎五搔了搔头问。
霍竞天一哂,转身走人了。
冯七还回过头来投给他一个嘲笑的眼神。真是个傻问题,魁首可曾迷路过?
阎五困窘地胀红了脸,朝冯老七挥了挥拳头,却引来他一阵笑。
霍竞天不管两个属下的「交流」,迅速地穿梭在巷道中,没多久就抵达了天水会馆在勤江的分铺。
「来人哪!开门。」冯七率先走过去拍打着门。「真不象话,大白天的居然关着门,这样怎么做生意?」
就算西南这一块地方不大有天水会馆的势力,但好歹也有个分铺,这店主人可真是不长进,一年来没赚钱也就算了,送回京城的帐目简直难看得紧。
想着想着,冯七拍门的手劲就更大了。
「什么人,叫鬼啊」一个粗嗓门伴随着开门声音而至。
「赵逍遥在不在?」冯七一见到来人马上劈口问。
「老子就是赵逍遥,我不认得你。你哪位?」赵逍遥斜眼问。
「你是赵逍遥?我看你饭碗保不住了,居然连魁首都不认得。」冯七一掌拍开他,将他往旁边震开了一尺,然后恭敬地迎霍竞天入内。
「魁……魁首」赵逍遥的目光这才颤抖地停在冯七身后的颀长身影上。「小的不知道魁首到来,有失远迎,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他额头上居然真冒着冷汗。
霍竞天的脸上没有特殊表情,只环视了店铺环境一周,这就迈步往大厅走。
铺子里头卖着一些丝绸跟茶叶,可是彷佛很久没被翻动过,上面都积着薄薄一层灰。
霍竞天的眉头一蹙,使得正亲自端上茶来的赵逍遥,差点把茶水给抖出杯子外面。他听说魁首做事很严厉,这下可惨了,连茍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看来他搞不好很快就要收拾包袱回京城吃自己了。
「这铺子生意不好吗?」霍竞天神色一敛。
「魁首,小的无能,这一年不仅未能帮天水会馆赚钱,还赔了些本钱进去。这西南地区的百姓真的跟咱们北方大不相同,绫罗绸缎到了这里一疋都卖不掉。这边的人自己织布自己绣,花样多得很。还有,他们也不喝咱们卖的茶叶,所以从东南引进来的整批茶叶都赔掉了。」
赵逍遥一边报告,一边还偷偷瞄着霍竞天的脸色。他听说魁首的武功高强,会不会一个不爽将他一掌给劈死?唉,他在这勤江城打滚了一整年,只有把他以前做生意的自信心给赔掉,其它的根本一事无成。
只见霍竞天脸色变都不变,直指着大门口问:「那块匾额呢?」
「匾……匾额」赵逍遥说话还喷着口水渣,只差没往后倒地,口吐白沫了。完蛋了,还是被发现了!魁首什么时候不来,竟然就在他搞丢匾额的当下跑来。而且还这么敏感地马上发现。
「对喔!」旁边站着的冯七恍然大悟。「就铺子创办的当时,魁首亲笔题的字,还让你带到这勤江城来挂的,难道你没带来?」
说到这霍竞天的字,冯七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一声好。他虽然是江湖中人,又掌管庞大的商会,但写得一手好字。那个匾额还是魁首用大毛笔配合上内力,直接烙印在上好的木头上的,去哪里找得到这样充满气魄的匾额哪?
「报告冯大爷,我当然……带了。那是魁首亲笔写的,珍贵无比哪!」赵逍遥冷汗直冒。
霍竞天并没有一一替每个分铺或者分会馆题字,当时他是因为期许这些个来西南开创铺子的人能本着开拓者的精神,所以才特意题了字,鼓舞他们。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赵逍遥的冷汗冒得更严重了。比起刚刚在门口对着冯七爷跟魁首大吼大叫的没礼貌,丢了匾额这事更是严重百倍,这下他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既然如此,匾额呢?」冯七瞇起眼,笑得非常不怀好意。
「冯……七爷!」赵逍遥腿一软,整个跪倒下来。「魁首,您杀了我吧!我这没用的东西,没把铺子经营好也就罢了,还让我那臭婆娘把我那匾额给偷去了,我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偷匾额?」霍竞天好奇心被勾起了。
其实他刚也是随口一问,谁想到赵逍遥被吓到破胆,这下趴在地上猛磕头了。
「都怪我不好,我生意做不好都没心情了,我那婆娘一天到晚往外跑,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前阵子她看上了一家当铺的一只玉镯子,爱得不得了。我骂她疯了,她怎么样死闹活闹的就是要买,我都快被气死了。」
「然后呢?因为你不给她买镯子,她就偷你匾额?」冯七搞不懂这前因后果,不过已经开始同情起这个看起来很窝囊的家伙了。
记得当时他在京城掌管城西胡同分铺时,走路都有风的,怎么才来西南一年,变成了一副鸟样?难道外地人真的无法在西南地区做生意?哪有这等邪门事的!
「是啊,但她偷我匾额不是光为了气我,她把它……拿去当了!」赵逍遥痛哭出声,彷佛要把这阵子的窝囊气都给哭出来。
「当了?如果那手镯真的那么值钱,当个木头匾额能买到镯子?」霍竞天锁着眉,总觉得事有蹊跷。
「我也觉得奇怪,据说那是家当铺,也卖些古董跟玉,那老板让我婆娘把匾额留下,就把玉镯子给我婆娘了。」赵逍遥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报告出来。
「匾额换玉镯?你没去试着赎回匾额吗?既然是当铺,应该可以赎回的。顶多把镯子还回去,再贴些利银。」霍竞天直接问。
「我试过了,店家只说老板说这不给赎的。我去打听过了,那家当铺在勤江城开了好些年了,据说这当铺跟雷虎有关。」
「雷虎?西南联会的头?」霍竞天眼睛一瞇,兴趣完全被挑起来了。
他这次到西南来,原就打算亲自来会一会雷虎的。据说他是西南联会的领导人,凡在西南地区做生意的,无不多多少少受雷虎指挥。虽然西南地区没有正式的商业联会,但是只要涉及面广的,几乎都由雷虎出面斡旋。
换句话说,想要打进西南这块商圈,绝对不能忽略雷虎这个人。
只不过关于雷虎的讯息并不多,霍竞天无从去研究这个人。他正打算这几天派冯七跟阎五打听一下当地的状况,谁想到才来第一天,这名字就出现了。
「是啊,据说那当铺里头卖的都是上等货色,所以很多人还是喜欢到当铺去买东西。不过听说那老板性子古怪,就算典当东西也一样,看老板高不高兴做生意,所以也不是想当就能当,想买东西就能买的。」赵逍遥看魁首没有拍桌大怒,情绪才比较稳定下来。
「哦?这么跩?」
霍竞天眉一扬,声音连提高都没有,但赵逍遥却整个人一凛。
「魁首?」赵逍遥苦着脸等待着处罚。这下子只要不让他丢命,魁首要怎么罚他,他都不会有怨言的。
丢招牌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真的把他们天水会馆的脸给丢尽了。想到天水会馆在北方的威名,赵逍遥益发觉得自己很可耻,玷污了这个商号的光荣。
「走吧!还等什么?」霍竞天利落起身。勤练武艺的他,平日走路静得没什么声响。
「去……去哪儿?」赵逍遥刚止住的冷汗又开始飙了。
「去你说的那家当铺。」霍竞天率先走出去,冯七马上跟上。
赵逍遥呆愣了好久,这才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
啊,魁首要去替他讨回匾额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赵逍遥拭去脸颊边感动的泪水,赶紧跑到前头领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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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是由漂亮结实的红木所建,有种大户人家才有的气势,屋子里头所有的家具都是上等良木制的,那些木柜子跟木桌子不仅色泽光亮,散发出来的香味更是教人心旷神怡,思绪沈静。
只是这一点也没让那个半趴在桌子前的人儿心情好一点。
「你又输了,金银,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跟班啊?」襄酒儿那张俏生生的脸蛋漾起一抹不快,差点就把手上的棋子当暗器,射到对面那个一脸傻样的金银额头上。
「小姐,这个太难了,我怎么可能赢得了小姐。」小跟班金银苦着一张脸,那少年看来才十五岁左右模样,在襄酒儿面前一点气势也没有。
「天哪,我真是快要无聊死了,为何我身边只有你们这种功力的家伙?连下个棋都没个对手。」襄酒儿皱起眉头,白皙的脸蛋看来似乎深感困扰。
「小姐,妳别难过,我听说京城里面有很多棋社,那里头高手云集,等到妳去了京城,就可以有很多象样的对手了。」金银努力的安慰自己的小姐。
他家小姐虽然好玩又活泼,可是也很聪慧,所以身边的人无不喜欢这个小姐。就算偶尔会被小姐捉弄,他们也都很心甘情愿地跟着襄酒儿。
旁人看她或许以为就是个有钱人家千金,穿好吃好又住好,可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小姐有多么能干又聪慧,各样的才艺都会,简直是他们崇拜的对象。所以就算有时候小姐会强迫他们玩一些游戏,他们也甘愿陪着。
「你不要跟我提京城!我爹是脑子坏去了,才会想把我嫁给又高又丑的北方人。我讨厌北方人!我看我得配副让脑子清醒的药给我爹吃才行,金银,等等我写好药方子,你拿去铺子里领药回家煎,然后盯着老爷喝下去。」
「小姐,小的怎么敢?我会被老爷剥皮的。」金银很清楚根本没有什么让脑子清醒的药,即便小姐医术高明,也不能一帖药让老爷断了为她婚配的念头。
再说老爷只要随便一吼,他这小小的金银马上变成纸片飞走,一点分量都没有的。
「怎么不敢?那你就不怕我剥你皮?」襄酒儿瞇起眼睛瞪他。
「小姐,妳饶了我吧!我去帮小姐泡杯热茶……」金银苦着脸想要逃遁,没想到一把被襄酒儿给扯住。
「省了吧你,我喝了一下午茶了,一肚子都是水。财宝上哪去了?」襄酒儿忽然想到好像有好一段时间没看到她的丫鬟财宝了。
金银跟财宝是她爹在她十岁时送给她的跟班,这难听又没气质的名字除了她老爹外,没人取得出来。彷佛唤一声「金银、财宝,来!」,那些银两跟钱财就会自动滚进她家门似的。
一个小子被取作金银也就算了,把一个小丫头取名作财宝,真是有够没气质的。不过叫久了也习惯,尽管金银多次哀求,她还是懒得帮他改名。
「说是上街给小姐买个丝线……」金银小声地应。
「买什么丝线啊?她成天绣这个那个的,我们襄家穿的都是白的,了不起也是绣花样式不同,有什么好搞的?」
襄家所属的白云一族是西南地区五大族之一,传统上都是穿白衣的,差别只在于绣花跟配件的不同罢了。
襄酒儿不是不会绣那些玩意儿,但是整个勤江城绣功比她厉害的人比比皆是,她没兴趣去跟人家比那些功夫。
如果有时间,她还不如多研读两本师父的药谱,好歹实用一点。
「那个……」金银很想跟小姐说,如果老爷真的把她嫁到北方去,她就可以穿各种颜色的衣服了,但他不敢说,怕被酒儿给打死。
自从那天财宝偷听到老爷说考虑把小姐嫁给一个北方商人,小姐就一直处于一种盛怒、焦躁的状态。
她不爽极了。
嫁人这件事情完全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更何况据说京城里的人很注重规矩,尤其大户人家,她这种性子嫁过去,恐怕不是把人家逼疯,就是自己抓狂。
她完全不打算成亲,就算嫁给勤江城的当地人她也不想考虑,更别说嫁到不熟悉的北方去了。
「怎么,不敢吗?」襄酒儿眼睛往金银身上一转。「嗯,那帮我想个逃婚的方法,我就不让你去配药给我爹吃。」
「小姐,您这么冰雪聪明都想不出办法了,金银我怎么有那个脑袋……」
「闭嘴,没用的话就不用说那么多了。」襄酒儿无力地摊在椅子上,霎时一个想法如闪电劈过她脑海。「我想到了,京城那些大户人家不都很注重什么规矩的吗?我只要……嘿嘿……」
「小姐,妳想做什么?」看到小姐露出那种顽皮又爱玩的眼神,他就忍不住要抖起来放。
他这个小姐成天爱惹事,老是把老爷气得跳脚,可是再怎么说她也是老爷唯一的女儿,所以到了最后吃苦受罪的通常是他跟财宝。而财宝是个女人,又是他心爱的、想要娶来当老婆的,所以到最后他只好担起两人份的处罚,简直惨烈到极点!
「很简单啊,找个人破坏我名节。啊,对了,这个人最好是外地人,很快就会离开勤江城的那一种,不然被我爹逮到,万一真的要我嫁那人,我可毁了。」襄酒儿半自言自语地盘算着。
金银在旁边听得冷汗直冒,惨惨惨,这件事情非常给他大条。他可以肯定自己会被老爷亲自劈了当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