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宝珊端着托盘,款步而来,那口吻和神情,像是展示着颇为自豪的杰作,一脸得意骄傲。
宇文净坐直身体,拉长脖子看向托盘──乌漆抹黑的一坨,是什么?
「黑炭啊?」掐头去尾发言法,他直问。
「什么黑炭!」她责备地睐视他一眼,当他开玩笑。「巧克力蛋糕啊!」她挑眉解答,把托盘搁在茶几上,动手切了块蛋糕,装在小盘子里。
「妳干么?」该不是想拿那种东西给他吃吧?宇文净冷冷地问。
「给你吃啊!」罗宝珊笑咪咪,没察觉他冷淡的神情。
「我不要。」简短有力地拒绝。
「不要?!」她瞠眼看他,那没有余地的拒绝让她的笑容隐去,嗓音陡地爬升十六度。
「那一坨黑黑的,丑不拉叽,谁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他抗拒地双手环胸,一脸睥睨,语气里有一股难以忽略的嘲讽。
「不会拉肚子啦!我全程都有戴透明手套,很注重卫生的。黑黑的颜色是因为巧克力呀!」她极力保证。
宇文净今天是吃错药哦?随和亲切的态度上哪去了?瞧他那什么表情嘛,好像很看不起她用心制作的蛋糕!
「我不吃。」很坚决地泼冷水。
「是你自己说喜欢吃巧克力蛋糕,还叫我可以试试看的。」她噘起嘴咕哝抱怨,满腹委屈。
还以为他是个可以当成好朋友的对象,才打算尽释前嫌,表示更多的善意,哪知道……耍人嘛!
早知如此,听他聊天时说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她就别鸡婆说要做就行了!
「妳见鬼了,我啥时说过了?」他淡答,脸上波澜不兴,心中却暗忖着,是不是猪哥能回来了?
要是这样,那她可能和阿能已经建立了些许交情……思及此,一股闷闷的感觉在心间横亘着,莫名地感到威胁。
罗宝珊张口结舌,用怪异的眼神瞅着他。
这人是有失忆症吗?前两天才说过的话,今天就忘光光了?
不,说不定他有的不是失忆症,而是精神分裂症,才会反反复覆,一会儿热情亲切,一会儿漠然冷傲!
看来,她是太容易放心了,眼前这个人依然属于难缠家伙。
「是是是,我见鬼了。」那个鬼就是你啦!罗宝珊消极地附和他的话,反正多说无益,懒得再和他争辩。
见她认分地结束这话题,宇文净想起找她的重点。
「喂,谁叫妳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乱动我的房间?」无法漠视的怪罪和责备,随着他的质问直劈向她。
罗宝珊怔愕地眨眨眼。「我没有乱动啊!我是帮你打扫。因为你房间太脏了,所以我趁你去日本时赶紧整理整理,晶晶说我有空要整理哪间都行,除非房间上了锁,那就不必整理。」
奇怪了,整理房间是好几天前的事,他也回来三天了,怎么现在才来指责她呢?这人真的不太正常耶!
「还说没有乱动,我都找不到我要的东西了。」他皱眉,责怪地睨着她。
「你要找什么可以问我。」原来是担心这件事啊!罗宝珊漾开笑容,要他放心。
「光盘,编号Z。」答不出来,妳就死定了。
她偏头想了下,遂答道:「在书桌左侧第二个抽屉。」
「我装在牛皮纸袋里的合约书呢?」要是偷看我的合约,妳就惨了!
「我有看到牛皮纸袋,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合约书。那个纸袋我放在书桌正中间的抽屉。」她的诚实正直让她逃过一劫。
宇文净撇撇嘴,对她的答复还算满意。
心念一转,他又续问:「有几张照片收哪去了?」同时,暗暗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有无变化。
罗宝珊心下一惊,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转,佯装若无其事地说:「在墙角书柜最下方抽屉的最后面。」
不希望他记起,所以下意识藏到房间的最角落。
既然他有失忆倾向,那就继续失忆下去,她可不希望他想起后,又像以前一样,开始恶整她,那她可吃不消。
「我小时候的样子,很帅吧?」他出其不意地倾身靠近,压低嗓音在她耳畔故意问道。
罗宝珊摀住被酥麻袭击的耳朵,心跳催快,耳根臊热,像袋鼠似地跃离一公尺。
「啊哈哈……帅。」个屁啦!她笑得好僵硬,在心里OS。
「我也觉得还满帅的。」他搓搓下巴,她的认同让他心情大好。
平常总笑宇文侯和宇文能自恋,其实他也不遑多让,差别在于他们都不避讳地表现出来,而他都暗藏起来罢了。
看他那喜怒无常的模样,罗宝珊额角落下三条黑线,只觉得他难以捉摸,高兴就热情,不高兴就冷傲,跟这人相处要小心才行。
「好吧!奖励妳的诚实,送妳礼物一个。」他二话不说地起身,动作利落的上楼又下楼,不一会儿,一个扁形纸盒塞入她怀中。
这么好?说句谎话就有礼物可拿哦?罗宝珊的视线在纸盒和宇文净之间来来回回,有点反应不过来。
此举分明泄漏了此行还将她放在心上,宇文净脸庞热烘烘的,扯出的微笑好僵硬。
「这是我这趟去日本时看到的,觉得适合妳现在的身分,就买回来了,正好可以给妳当制服。」满足我的幻想。最后一句只敢在心里补充。
特别买的耶!罗宝珊更纳闷了。
「去穿起来看看。」他把她推往她的房间方向。
他在不知不觉中,不但延续了儿时的心情,还延续了儿时的方式,下意识以送「礼」的方法表达善意好感。
手里的纸盒好沉重,罗宝珊心里毛毛的。
复健师属医疗人员,制服在台湾就有得买了,他指的该不会是帮佣的身分吧?
宇文家从头到尾就她一个帮佣而已,哪还要什么制服来区别?
怪人!
第四章
蜜糖小女佣?!
甜心俏管家?!
罗宝珊瞪着镜中的自己,脑袋里只浮现学生时代曾看过某些小说的书名和封面。
公主袖、白色花边连身围裙、腰后系了大大的蝴蝶结、蓬蓬迷你裙──标准漫画式女佣装扮。
原来,这就是宇文净「好心」带回来送她的「礼物」。
「裙子这么短,怎么做事啊?」她低头看着两条光洁的腿,身子一弯就春光外泄。厚~~粉冷耶!
看来,宇文净不只精神分裂,还是个变态!
「嗨,珊珊,妳在哪?」
门外响起熟悉的叫唤,罗宝珊反射地颦眉。
「神经病!刚刚一副冷冰冰的态度,现在又叫得那么亲切!」她嘀嘀咕咕,觉得跟这人继续相处下去,也会被传染,变成精神病患者。
「你鼻窦炎啊?叫那个什么声音?」客厅里,宇文净不悦地啐道。
「你管我,我找我的麻吉不行哦!」宇文能皮皮地反唇相稽。
咦?有两个人耶!罗宝珊侧耳聆听,感到好奇,于是走出寝室。
可当她瞧见有两个宇文净伫在客厅时,不禁呆若木鸡──是她眼花还是怎样?为什么会凭空出现两个宇文净?
她睁大眼,仔细瞧,以确定不是视力出了问题。
「宇文净。」她忽地嚷道。谁回应,谁就是。
「干么?叫魂哪!」还在斗嘴的宇文净劈头就应,下一秒将视线转向已换装的她时,当场愣住。
丝质衣料软滑,剪裁服贴合身,穿在罗宝珊身上,就像是量身订做般合适,同时也将她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一双修长匀称的美腿展露无遗。
一记响亮的口哨声,随之扬起。
宇文能惊艳地看着罗宝珊,让宇文净意识到这衣服是大大的不妥。
罗宝珊这诱人的风情本是他一人才能目睹的,现在却半路杀出宇文能这个程咬金,让他白白吃了冰淇淋!
「他是宇文净,那你是谁?」罗宝珊指指宇文净,问着样子轻佻的另一个。
「噢,珊珊,妳太伤我的心喽!」故作伤心状,宇文能一双眼睛不忘盯着她玲珑的身段瞧。「我们这两天聊得这么麻吉,妳居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以为她知道的,所以初次见面时才会冒出一句「你回来啦」,因此也没多此一举地自我介绍。
珊珊?!宇文净厉眸一瞪,冷芒射向那将拈花惹草当消遣的死色胚。
叫得那么亲热?他们何时混得这么熟了?
「你不是宇文净吗?」她一个头两个大。
「我才是宇文净,他是宇文能,别搞错了!」不高兴被搞混,宇文净沈下脸对罗宝珊申明,又怪罪宇文能。「你怎不说清楚?以后别冒充我!」
想到罗宝珊以为阿能是他,交情还有了进展,他就莫名地满心不爽。
「我哪有冒充啊!我以为她知道嘛!」宇文能无辜喊冤。
「你们俩是双胞胎?!」罗宝珊茅塞顿开。
相貌一样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所以载我去买菜的是你?」罗宝珊指着宇文能再确认。
「你陪她去买菜?!」不待宇文能回答,宇文净嗓音拔高的质问就抛了出来。
「反正我回家就是没事嘛!」宇文能用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看他。
宇文净斜睨着他。陪买菜也是泡妞的撇步是吧?哼!有什么了不起,他偷学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宇文净没有对她「装肖仔」,而是她自己搞不清楚状况摆乌龙,错把宇文能当成他。
意识到自己出了这种糗,罗宝珊羞极反笑。
「那我知道了,好相处的是宇文能,难相处的是宇文净。」她边笑边脱口而出,下一秒才察觉说错话了,赶紧捂住嘴,但已来不及,宇文净的死鱼眼立即朝她瞪过来。
「哈哈哈……没错、没错!」白目的宇文能还朗声大笑。「妳说得好啊!哈哈……」火上加油地掌声鼓励。
「啪!」笑声戛然而止,乐极生悲。
某人偷袭,把装着巧克力蛋糕的小盘子,往张嘴大笑的宇文能脸上送去,顺便盖住那双老盯着罗宝珊的色眼。
「妳区分的方法错误,花花公子轻佻男是宇文能,正人君子稳重男是宇文净,明白了吗?」宇文净威胁地瞇起眼,强迫罗宝珊认同这种区分法。
「明白明白。」罗宝珊看着下场凄惨的宇文能,只得点头附和。
「卑鄙小人,偷袭我!」宇文能抹掉脸上的巧克力奶油,活像被涂了排泄物。「咦?是巧克力蛋糕耶!」尝到嘴边的奶油,他惊喜发现。
「对啊,我做的哦!」罗宝珊指着托盘上还没被破坏的蛋糕。
「哇──太好了!」宇文能说着就要奔向最爱,可还差一步,桌上完好的蛋糕又被某人捷足先登给夺走,还怡然自得地缓步离开。
「喂,你做什么?」不只宇文能纳闷,就连罗宝珊也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拿回房吃。」宇文净头也不回地步往二楼。
「你不是讨厌巧克力吗?」宇文能皱眉。
「你管我。」
「你不是不喜欢吃蛋糕吗?」
「你管我。」
「你刚才不是说不吃吗?」换罗宝珊发问。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突然想吃了。」在进入房间之前,他始终没回头,因为颧骨微微地泛红了。
没错,他是讨厌巧克力,也不喜欢吃蛋糕,但为了不让宇文能品尝到她的用心,他再讨厌、再不喜欢,也会霸住蛋糕,硬着头皮吃掉的。
他进房没几秒,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事,赶紧又探出头来嚷道:「喂,那套衣服妳不合穿,快去换下来还我!」
会有令人血脉偾张的效果,是他始料未及的,就如同他也没想到,罗宝珊的身材是这么有料!
宇文能那家伙已经奸诈地趁他去日本的这几天接近罗宝珊,他不可能再让他的眼睛占她的便宜,也不可能让他有机会追求罗宝珊,因为……因为……
他一时之间也不想去深究理由,反正不行就对了!
然而,就算他不深究、不承认,但心头发酵的酸味,依然主宰着他的情绪,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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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宇文净很不高兴地发现,罗宝珊跟所有人都很熟络,甚至相处得相当融洽,唯独对他例外。
听说,之前每个人都有一道指定菜可吃,可为什么他回来了,她却没来问他想吃什么?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大伙儿都和乐融融,就只有他像是个闹别扭的孩子,臭着一张脸,静静吃着眼前的晚餐。
「这道醋溜黄鱼好好吃哦!」姚晶晶满足地称赞道。
「太酸。」带着不太平衡的心理,宇文净唱反调。
「好,下次醋少放一点。」罗宝珊虚心接受。
「这蒜泥白肉很不错!」宇文侯挑剔的胃口也在短期内被罗宝珊的好手艺收服了。
「肉切得太厚。」宇文净故意找碴,这是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心态──想引起罗宝珊注意。
就像有些被忽略的孩子会故意闯祸,做些叛逆的事,好博取父母的关注。
「下回我会再切薄一点。」罗宝珊牵强地扬起笑。
宇文净的方法的确见效,她不只注意他,而且是很用力的注意,并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他。
「这芹菜炒得刚刚好。」宇文藏也赞道。
「不够青脆。」宇文净面无表情地批评。
一家人早已习惯他爱泼冷水的怪癖,所以都有志一同地忽略他的不合群;然而罗宝珊是新成员,还没习惯他的毛病,对他刻意的挑三拣四感到很不是滋味。
「以后我会早点起锅。」咧不出笑容了,她闷闷地应道。
他就这么讨厌她吗?为什么大家都对她很好,他却偏爱找她麻烦?
帮他整理房间不高兴、嫌她地扫得不够干净、衣服烫得不够平整、菜煮得不够好吃……
上辈子他们俩究竟是结了什么深仇大恨,这辈子他才会小时候恶整她,长大了还要刁难她?
分不清是被人讨厌的郁闷,抑或是其它不知名的因素,渐渐的,她愈来愈在乎他的评语、愈来愈重视他的想法。
赌着一口气,为了做给他瞧,她努力表现,盼他一句认同。
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和眼光,也随之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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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净是个闷到极点的男人,吐露心意这种事对他来说,就好比叫猫头鹰在白天出没一样,困难度相当高。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的心意就此深埋,从某些奇怪诡异的小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说白一点,这个人就是很假仙啦!喜欢,不说,还偏偏用一些令人费解或不易察觉的方式来兜圈子。
因此,即便是对罗宝珊这个儿时的初恋情人还存有很明显的好感,两人之间仍然没有什么进展,甚至陷入胶着状态,直到这天,再度受了宇文能的刺激才有了改变──
「珊珊,我今天没事,要不要我载妳去买菜?」宇文能坐在客厅里,对着在厨房差不多整理完毕的罗宝珊扬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