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想到,树荫下竟走出了一个人,那人脸庞憔悴,然而,双眸却满布惊喜。
雷尚鸣不敢置信的呼喊,“莲花?”
“尚鸣。”
莲花奔了过去,他跑了过来,他们就在众人面前紧紧相拥。
雷尚德和洪牡丹惊讶的面面相觑,料不到弟弟竟然不在书房里跟美婢搞在一起。
数天未见,恍如隔世,他憔悴了,也瘦了一圈,下巴冒出扎人的青髭,奔波的沧桑显露在俊朗的脸庞上。
“你辛苦了。”她低语。
雷尚鸣摇摇头,感受着怀中人儿的存在,她瘦了,看起来更加娇小,但依然是他的白莲花,纵使她一身肮脏的衣服传来湿重的霉味也……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这些天你到哪去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莲花的手点住他的唇。
“都不重要了,现在我回来,你就再也不要放开我。”为了一家未来的和乐,她不想点破“大哥”、“大嫂”的诡计,可她想,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果然,雷尚鸣抱住她,凶巴巴的对上大哥、大嫂有些心虚的脸,“听到了没有?这样的莲花,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她是鬼……鬼女。”洪牡丹无力的说。
“就算她是妖女,我也不在乎。”
莲花安慰的笑了,有夫如此,此生何求,只是苦短……她见到死气已经布满他的脸,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们明天就要拜堂,这次谁都不能阻止我们,大不了,我们离开这个家。”雷尚鸣大剌剌的宣布。
“不,不需要拜堂!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莲花急切的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办喜事。
他张大了眼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祸要来了,”她的眼眶积聚泪水,“众鬼在传,将会死很多人,时间不多了。”
“诅咒,这是她的诅咒!”有人叫嚣。
雷尚鸣恶眼瞪了过去,厉声纠正,“这是警告,是老天安排她来警告,要我们早做防范。”
此生有他为知己,她已了无遗憾。
“水,灾难的源头是水,不干净的水。”莲花补充宣告,她只希望有人得救,最好还有他。
“水灾?”
“旱灾?”
“还是食物中毒?”
众人纷纷猜测,不安的气氛笼罩着。
“不管怎么样,先把水沟清干净,把水坝筑好,大家一起做好防范。”大家讨论着因应之道。
“尚鸣,你要小心……”莲花在他怀里担忧的说。
雷尚鸣像是突然领悟了一般,眼眸复杂的望着她,“我会死吗?”这就是她之前不对劲的原因?
她无言的回给他答案——悲伤的滴下眼泪……
* * * * * * * *
从那天起,雷尚鸣就不再提起拜堂成亲的事。
从那天起,他和莲花就形影不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他为人看诊开药时!她帮他抓药;当她聆听鬼言,试图给人帮助时,是他在旁边支持。
鬼女还是鬼女,但大家不再怕她、嫌弃她,反而一个个的靠近,殷切的询问,“莲花,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死去的儿子?”
“你可不可以帮忙问我家那个死鬼,地契到底是放哪?”
原来她还是有用的,原来被大家需要是件这么愉悦的事。
现在的她彷佛一朵鲜花绽放在春风中,沐浴着属于她的太阳--雷尚鸣。如果那死神的阴影不来,一切就完美无缺了,甚至她也尝试询问鬼物寻求解决之道。
“到底那灾难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我们就永无超生之日。”鬼怪们只能这样回答她。
既然问不出结果,她只能更加的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个时刻……
“让我成为你的女人。”这一夜,莲花走进雷尚鸣的房里,对着惊坐而起的他这么说,甚至鼓起勇气,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雷尚鸣呆愣住了,面对自己喜爱的女子撩人的举动,他一向思考迅速的脑袋反而变得不灵光。
羞红着脸,莲花站在原地不敢看他,她原本是在等待着他的,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让她心生疑惑。
好不容易一切阻碍都消失了,为什么他还迟迟不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妻?为什么她鼓起勇气到他房里宽衣解带的献身,而他却能这么冷静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吭也不吭一声?
难堪的用手遮住酥胸,她难过的低语,“你不要我了吗?因为我是鬼女,所以你开始嫌弃了?”心中有着无限的惆怅与无奈。
她不愿相信,要是嫌弃,不会到现在才开始,在大家默认他们之前,他有的是时间可以不要她。
思忖至此,她彷佛想到什么似的摇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别骗我。”唯一比较有可能的是,他想把完美无缺的她保留给其他男人!这是他的体贴,然而,却是她的心痛,“虽然我们还没拜堂,但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丈夫,这辈子的唯一。”
“不要这么说!”雷尚鸣焦急的道。
他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也让她更有勇气靠近他,她缓缓的、颤抖的伸手向他的肩膀,“抱我,让我成为你的。”
雷尚鸣漆黑的眸子霎时灿亮如星,但最后却狼狈的转开脸,“不行,我不能害你。”
“你已经害了我,你让我喜欢上你、爱上你。”她声音破碎,哽咽的控诉。
“你……爱我?”他的心狠狠地颤抖,多教他欣喜啊!
莲花幽幽的点头,“你好坏,让我爱上你,却又打算舍弃我,不,我不答应。”她直接扑进他的怀抱,紧紧搂住,“我原本可以云淡风轻的过日子,你却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要你负责。”
“莲花,别这样。”他紧绷着声音,怎么能忽略怀中赤裸的娇躯,他的下半身灼热昂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推开她保持一点理智,但雷尚鸣推出去的手却不受控制的转而搂住她,“莲花,穿上衣服。”他嘴里虽然这么讲,手却无法自制的抚上她光滑的曲线。
老天!这是美梦,还是恶梦?
他呼吸加速,汗水滴滴从额头冒出,他快……快崩溃了!
“不,我要成为你的,尚鸣,求求你。”她今晚是铁了心要成为他的人,于是,她抛却矜持,干脆实行女鬼的性教育,动手拉开他的衣襟。
轰!
热血冲上他的脑袋,冲去了最后一点理智。雷尚鸣细微的呻吟,“莲花,快走……我不该要你。”
他的身体往后退,再三警告自己不该让她成了新妇就当寡妇,未来的某一天,她必定会遇到另一个珍惜她的男人,那人或许就是转世后的自己。
但莲花却不管他,趁势压上他的身子,“你不能不要,难道你要害我遗憾一生吗?”绝望的吻上他的唇,卖力的吸吮,她从不懂男女之事的呀!如今所做的全凭本能,只是,她不太懂到底要做到哪个地步才能获得他的回应?
啊……他口中一声轻吟。
再也受不了的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大手急乱的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热唇也不断的在她身上游移。
火,如燎原般的侵袭他俩。
她娇喘,他低吟,热切的两具躯体欲罢不能的交缠着。
“莲花,我的莲花……”雷尚鸣一声又一声的低回不已。
“对,我是你的,终于是你的。”她满足的呢喃。
谁说夫妻一定要拜堂?深深交心才是真夫妻、能够共患难方是真夫妻啊!何必理会那些繁文褥节、何必在乎那些艰险阻隔,夫妻间最大的幸福就是彼此依偎,倾听彼此心跳,深刻体认到——我爱你。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不识相的惊醒交头鸳鸯。
“什么事?”雷尚鸣声音粗哑不悦的大喊。
“二少爷,不好了,城里东方老一家全都死了。”
第十章
“是瘟疫。”
围观的众人声声惊呼,恐惧在他们脸上显现,怎么也想不到穷得连白米饭都吃不起的东方老一家人,不过是拉拉肚子、发发烧而已,竟然就惹上了瘟疫。
瘟疫,对他们来讲根本就是速死的绝症,不但速死,而且还牵连甚广,在不知不觉中就会蔓延,在死者方圆几里内的人都会被瘟神抓了去。
大祸,这就是大祸吗?但这与水何干?
“不要碰他们,后退!”雷尚鸣大喊,担忧的视线扫向四周脏乱的摆设,及躺在地上狰狞痛苦的死容,试图想要寻找病因,瘟疫的来源。
习医多年,他知道瘟疫可能起源于脏乱的环境,可能是食物、可能是水……水?!
莲花的警告在雷尚鸣脑中蓦然响起:灾难的源头在于不干净的水。
他冲到水缸前一看,水缸清澈见底,没有任何异物漂浮,没有奇怪的味道,一切看起来并无不妥。
“二少爷,那些尸体怎么办?”退得远远的民众叫着问道。
“火化。”遇到这种尸体只能火化,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病会传染,是藉着什么东西呢?死人是不喝水、不呼吸的,除非生前和人有过接触……抑或是人死了后,“病”依然存活,没有因人死而死。
他一直参不出病到底是什么,是毒、是气,还是……邪魔附体?
“二少爷,你出来,我们干脆把房子烧了。”村人根本不敢靠近。
“胡来,把尸体烧了就可以。”
“我们不敢,”碰到那种尸体难保不会马上当了替死鬼。
“那我来。”雷尚鸣拿起棉被就要把尸体里一里抱到外面去烧。
“等等。”一道阻止的娇叱传来。
莲花急喘的排开众人!抢走他手上的被子盖在尸体上头,“我来。”然后,她的视线仓皇的扫过四周,入目皆是死气,病死的鬼魂四处游走、凄厉哭号。
“我不甘心,我不要死……不要……”
“不要哭了,”她厉声斥喝,心乱得不得了,灾难开始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瘟疫,这是最难缠、最痛苦的病厄,“你们已经死了,往生去吧!来世你们会更快乐。”
“怎么往生?”冤魂不解,没人带他们上天,也没有牛头马面来抓他们下地。
她也不知道啊!脑中浮现的,只是娘亲要消失前周身闪烁的光点。
“莲花,问他们,他们的水是从哪来的?”雷尚鸣急切的催促。
莲花问了,然后住屋外一指,“东三胡同口的井。”
井水?雷尚鸣匆匆往外去。
然大伙儿见他出来,却像见了鬼怪般的闪躲,碰也不敢碰他一下,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他的身上此刻没有瘟疫缠身。
* * * * * * * *
曙光乍现。
迅速的,雷尚鸣和莲花来到了井边,他们遥遥的就看见许多人家的妇女、婢女在这里殷勤的着打着水,抑或闲聊着话题……更有些已经提水回去了。
“住手!”雷尚鸣大叫,抢过一只水桶往地上泼洒,“这水不能喝。”
“为什么?”众女不了解,毕竟她们是喝这水长大的,为何突然禁止她们喝?
“可不可以麻烦你下去看看井底有什么束西?对,就是你。”莲花朝着在树上坐着的男魂请求。
男魂点点头,飘身入井,没多久又飘了上来,“里头有些死东西。”
“莲花,有没有结果?”雷尚鸣焦急的问。
“有东西死在里头,不是人。”她转述男魂的话,然后看见另一个女鬼从井里冒出头来,那竟是雷家抱珠投井的女婢明珠!
“是死老鼠。”明珠高兴的告诉她,“嘻!这样大家就可以一起不得好死。”
“是什么东西?问得清楚吗?”他想要知道得更确实。
“是老鼠。”
鼠疫,加上瘟疫吗?
雷尚鸣惨白着一张脸往后踉跄,双肩沉重得似乎再也扛不起天塌下来的重量,渺小如他,纵使有再精湛的医术又能救多少人脱离这场浩劫?恐怕,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莲花,可怜了他的莲花,才有人惜花,却又要马上失去了怜花人。
他为之气结,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尚鸣,我会陪你直到最后。”莲花的手握上他的,献出温柔一笑,“我们一起努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只要尽力就好。”
两双深情的眼眸相对,他们的胸壑里涨满了暖暖的浓情,霎时间,什么生离死别都无所谓了,只要彼此的手相握,世间的磨难皆可克服。
两人深情凝望,直到艳红的火光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方向是……
“东方老家.”雷尚鸣低喃,知道那些人还是恐惧的动了手,但实在也无法责怪他们。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莲花低颂大悲咒,但愿这咒真能超渡冤魂直上西天。
可他们没料到,事情才刚开始。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隔壁柳员外家死了五个人了!”
* * * * * * * *
像被风吹开了一般,瘟疫病情迅速扩大。
城里人家一户户的挂出白幡,原本热闹的市集成了集中尸体焚烧的地方。雷家大宅则成了病院,一张张临时搭建的木床上,都躺着试图与死神搏斗的病人,更有些是直接躺在地面的草席上。
“他已经过世,送他去火葬吧!”
数不清第几次抚合那死不瞑目的眼,数日不曾歇息的雷尚鸣,勉力振作精神走到下个病榻,他开药方开到手酸的大掌再次按上另一个高烧不停的身体,这人气息微弱,生命显然又即将消逝……
无力感再度侵袭过来,雷尚鸣除了沮丧之外,就是绝望。
“二……二少爷,我……我会死吗?”
他说不出实话,只能哀叹,这几日他好似身处在茫茫无际的大海,完全看不到边岸。唯一能让他抓持的,只有一只浮木——莲花,她是支撑着他继续下去的唯一。
但他能抓着这块浮木到何时?他终究也会丧失力气,沉浸到那绝望的海里。
他好生遗憾,历经多年学医,却救不了乡亲父老,更救不了自己,而且他还耽误了她年少的青春。
“尚鸣。”
雷尚鸣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他冰冷的大掌,他转头望进她的柔情眼眸,那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支持与谅解。
他今生何其有幸能对她一见钟情,而她又何其不幸遇上他这痴人。他实在满怀无限愧疚啊!如果今生注定他负她,但愿老天垂怜,给他来世一个补偿的机会。
“我没事。”他轻语,拍拍她的手要她放心。
莲花对他一笑,然后转向那个气息将尽的病人说:“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还是看得到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病人霎时热泪盈眶,“莲花……谢谢!”
是呀!雷尚鸣安慰的勾起唇角,他能熬到现在全赖莲花,要不是她帮忙打理,他怎么能在娘、大哥、大嫂一一倒下去后,仍专心一意的帮大家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