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就为了这么小一件事送我回家,是不合理的。”
“闭嘴,你认为是小事,对这些英国人来说却是大事。这里不是俄罗斯。”
“不,在俄罗斯,索妮亚阿姨总是管头管脚,我一点自由也没有。”
“那么我就帮你找个丈夫,他对你一定很宽容。”
“季米特里,不要!”
这事不容商量,他已经作了决定。安娜斯塔西亚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惩罚她。
“你最好向上帝祈祷我的计划没有被这次不必要的旅行破坏。否则我帮你找的丈夫一定不如你的愿。”
季米特里在伯爵夫人那里住了四天,虽然很和蔼,但安娜斯塔西亚怎么也忘不了他的威胁。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决不是一时气愤。如果丈夫给她自由,不计较她的过失,那已经不错了,至少她能逃脱索妮亚阿姨的管束。但如果丈夫要求她忠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身上,派仆人盯梢,如果她不尊重还要打她,那可是另一回事了,她哥哥就是这样威胁她的。
他从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她倒是经常看到他对别人这样,但哥哥对她总是非常宠爱的。这次她让哥哥太生气了,她知道他会发火,她也知道不听外婆的话太过份了。一路上季米特里没跟她说一句话,他还没原谅她。
他俩同乘一辆马车,车中的气氛沉寂得更让人受不了。其余的仆人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外面还有八位保镖,这些人长得人高马大,络腮胡子随风飘动,统一的俄罗斯制服、皮帽,身佩武器,时常吸引许多英国人。要是有人骚扰,他们决不客气。
“你能叫手下打开一条路吗?”她终于开口说。“这个路口太麻烦了。”
“不急,我们明天起航,今晚就住在叔叔这儿,今年夏天沙皇访问英国女王,我不希望到时再有不好的传闻。”
这是她第一次听说沙皇要来英国。她本想今晚出去,这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晚自由了。
“米特,马车里太闷了,我们已整整坐了——”
“还没五分钟。”他严厉地打断她。“不许再埋怨。”
她瞪着他,突然他笑了,但眼睛仍盯着窗外看,她非常生气。
“这女人逃避追求者,很厉害。”
季米特里觉得很有意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身材娇好,但不突出。丰满的胸脯贴着紧身的衣服,细腰瘦臀外穿一件极不合身的黑衣服。他只看到她片刻,因为她站在对面的街角,长得不漂亮,但很有个性,一张小脸上大大的眼睛和坚决的下巴。
没有那个晃动的手提袋,他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她不是属于那种能吸引他的女人。她太小,太像孩子,但很有趣。他最近一次对女人产生兴趣是什么时候?
他心中一动,把伏来德米叫到窗口,这是他的人,不可缺少,他负责季米特里一切事情。他从不提问,也不作判断,只是遵从主人的要求。
季米特里对他说了几句话,他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马车移动了。
安娜斯塔西亚看着哥哥所做的事,在马车另一侧叫道:“我不相信。看街上的妓女,她一定出奇地漂亮。”
季米特里不理会她的讥讽。“不是很特别,不过我的虚荣心被提起来了,别人做不到的,我要做到。”
“在街上,米特?她可能有病或更糟。”
“你喜欢那样,不是吗?亲爱的。”
“现在是。”
伏来德米穿过街,一边留心马车,一边又要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形。附近没有马车可租,他的英语说得不好,法语别人也听不懂。但是钱能解决很多问题,这次也不例外。几经努力,他终于说服了一个正在等主人的车夫让开位置。车夫得到了相当于一年薪水的钱,当然也甘愿冒一下被解雇的风险了。
很明显,即使马车在这条街上也赶不上那个女人。伏来德米叫车夫尽快跟在身后,车夫感到惊讶,租了一辆马车却不用,真是太有钱了。只要给钱,他当然什么都干。
那女人在街的另一头停下来,她站在人行道当中紧紧地盯着前面看。
“夫人?”
“谁?”她漫不经心地说,只是瞥了他一眼。
她也说法语。大多数英国农民都不会法语,他原来担心要跟她交流有困难。
“请跟我来,小姐。我的主人,亚历山德罗夫王子,想请你今晚赏光。”
通常只要一提到季米特里衔位,事情会很快解决。因此伏来德米看到那女人脸上愤怒的表情时大为吃惊。再细看她的脸,他更加惊奇,这女人根本不对季米特里的口味。王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凯瑟琳非常恼火,居然有人在街上雇佣人。这是她从未碰到过的,而且这家伙是外国人。
她没有像对前面那人那样对他。她意识到自己打扮成仆人的样子,在行动上也应该像仆人。先前她差点惹了大乱,要是有熟人经过,肯定认出她了。
她可不想有人说她的闲话,她向来以自己无可指责的行为而自豪。那么现在她在这里干什么呢?都怪气人的头痛,否则她一定想得出更好的办法。
这个人在等她的回答。他一定是个收入丰厚的仆人,因为他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是质地考究。他很高,中年,不难看。露西会怎么回答,这女孩一定会跟他调情,然后婉转地拒绝他,凯瑟琳却做不到。
她看到伊丽莎白穿过街,说:“对不起,先生,我不想找工作。”
“王子很富有。”
“我不缺钱。”
伏来德米有点担心。她丝毫不为王子的富有所动,她对这份荣誉一点也不感兴趣。
“十英磅。”他开价。
凯瑟琳不相信地盯着他,他开这个价一定疯了,要么就是他无计可施。英国的所有女仆们没有人会不想接受这份工作,但她不能。
“对不起——”
“二十英磅。”
“荒唐,用这些钱你可以找到许多女佣,对不起了。”她转过身,心中盼望他能快点走开。
伏来德米叹口气,女佣?她肯定弄错了。
“小姐,原谅我一开始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主人不是需要女佣服侍,他见到你,想和你共度今晚。”
“够了。”凯瑟琳的脸颊发烫。
她本能地想给他一个巴掌,露西不会那样做。
“承蒙垂爱,但我确实没有这个兴趣。”
“三十英磅。”
“不管多少钱,都不行。”她骂道。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先生,我准备好了。”
伏来德米回头一看,马车就在几步之远。“很好,你驾车,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停。”他用手捂住女人的嘴,硬把她推上了马车。“一个逃跑的仆人。”他对车夫解释。
没有人看到绑架事件吗?伏来德米行动迅速,短短几秒钟就把凯瑟琳推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了,凯瑟琳的嘴被手帕绑住。有力的胳膊顶着她的背阻止她反抗。她的手被反绑在背后,动弹不得,这人肯定疯了,凯瑟琳从未碰到过这种事。她想只要对他说她是谁,他肯定会放了她。
那人朝她身边凑过来,隔着套着她的衣服轻声说:“对不起,小东西,我实在没办法。我必须遵从王子的命令,他以为你不会拒绝他。事实上,没有女人拒绝过他。俄罗斯最漂亮的女人都为他争风吃醋。你看了就知道了。”
凯瑟琳真想告诉他那个王子确实与众不同,她不在乎他有多英俊。听这个人讲话,似乎她应该感激他绑架了她。
马车停下了。她必须离开这个疯子,他的衣服就像麻袋一样里着她。他把她抱起来,一手抓住膝盖,把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她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他的衣服蒙住了她的眼。
她突然闻到食品的味道,是厨房吗?那么他是从后门进来的。他一定不希望王子知道这件事,他曾说王子没有料到她会拒绝,那么王子也不希望采用这种手段去得到一个女人。她只要跟王子说明她的身份,她没有兴趣就可以了。
她觉得自己被抱上了楼。她在哪儿?这儿好象不远,难道会是自己家附近的房子吗?太可笑了。但她没听说有什么王子搬进这个地区。会不会有可能是坏人,打着王子的名号,绑架妇女,寻欢作乐?
门开了,那人小心地放下她,拿掉套在她脸上的衣服。凯瑟琳马上就想破口大骂,但还是控制住了。
“克制住,凯瑟琳。他只是一个野人,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经触犯了法律。”
“我们不是野人。”他用法语说。
“你说英语?”她问道。
“只懂几个词。‘野人’我懂,以前也有英国人这样叫我,你还说什么?”
“没关系,我只是自言自语。”
“你头发披下来更漂亮,王子会喜欢的。”
“你再奉承也没用,先生。”
“对不起。”他尊敬地鞠了一躬。“我叫伏来德米?季罗夫。因为我们必须说——。”
“不,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请你通知你的主人我在这里,我要和他谈谈。”
“他到晚上才来。”
“叫他来,我会大喊大叫。你侮辱我,但我仍旧非常冷静。我不是受点恐吓就趴下的人,但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我不会出卖自己,就是国王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请你让我走。”
“你很固执,但这没用。你得呆在这里。”凯瑟琳张嘴正要说“不”,他的手已捂住了她的嘴。“我不希望你大喊大叫,外面有两名卫兵会马上进来让你安静。我给你时间考虑。”
直到他开门出去,凯瑟琳才相信他的话。两个穿着制服的卫兵凶神恶煞似地站在门口。不可思议,整幢房屋难道都是阴谋的一部份吗?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王子了。
第五章
“我该怎么办,玛露莎?”伏来德米问他的妻子。“王子看中她,可她却不愿意。我从未遇到这种事情。”
“另找个女人。”她简单地回答。
“你知道今晚他要是失望的话,整次旅行他都会闷闷不乐。他的外婆如果没有指责他拈花惹草,事情也不会这么糟。他听外婆的话,登陆后就没找过女人。我们起航之前,他必须放松一下,否则可比我们来时更糟。”
伏来德米的问题不仅是不能让主人失望,而且要保证这里人人开心,因为季米特里一不开心,人人都开心不起来。
伏来德米倒了一杯伏特加,一饮而尽。玛露莎正在忙季米特里的晚餐。她以为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因为伏来德米只告诉她,他为王子弄到的女人给了他不少麻烦。
“玛露莎,为什么女人,一个英国农妇,一个仆人,会不愿接受王子的爱意?”
“你应该多奉承她,没有女人不喜欢听奉承话。给她看他的照片,她会改变主意的。”
“但这次不同了,她觉得这不是赞美,而是侮辱,我从她脸上看出来。我只是不懂,从来没有女人拒绝他,少女、妻子、公主、女伯爵,甚至女王——”
“哪个女王,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别介意,那可不能乱说,而你却喜欢嚼舌头。”
“那也好,每个男人至少要被拒绝一次,那对他有好处。”
“玛露莎。”
她开心地笑了。“我的老公,我是开玩笑的。当然除了我们的王子殿下。别担心了,再去找个女人。”
伏来德米沮丧地看着空酒杯,又满了一杯。“我不能,他没对我说:‘今晚找一个女人来。’而是说:‘就是那个,你去安排一下。’她除了眼睛,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我可以找一打更合他口味的女人。他却要这个。”
“她一定恋爱了,这是低层社会的女人拒绝这样一种荣誉的唯一理由。在俄罗斯,没有一个农民——”
“这是英国,或许他们与我们想法不一样。”
“我们以前也来过这里,伏来德米。你以前可没碰到过这种麻烦,她一定是恋爱了。但有一种药可以让她忘记,让她记忆模糊,让她更可人——”
“他会认为她醉了。”他严肃地说:“他会不高兴的。”
“至少他能得到她。”
“如果不灵呢?如果她头脑清醒,反抗他呢?”
玛露莎皱了皱眉,“应该不会。否则他一定很生气,他绝不需要用武力得到一个女人,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一个女人。”
“他就要这位,她却不要他。”
玛露莎心烦地看了丈夫一眼,“你让我开始担心,你希望我跟她谈谈,看看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是吗?”
“你可以试试。”在这个时刻他什么都同意。
她点点头,“你去跟巴拉文说说,他吹嘘自己知道有种方法能使女人向他求爱,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魔法。”
“无稽之谈。”他嘲讽说。
“你不知道,他们曾住在土耳其人附近,你从没听说过那些苏丹人对女奴——大多数是无辜的受害者,束手无策吧。”
他挥挥手,不以为然。但他还是会去找巴拉文,他现在无计可施。
凯瑟琳坐立不安,她在房间里徘徊,时不时看着那个被卫兵推到窗口的大衣柜。她太小,推了半小时,纹丝不动。
她被囚禁在一间很大的卧室里,粉绿相间的墙纸(女王就欣赏这种搭配),家具风格呆板,装饰上受希腊和欧洲影响。一条昂贵的绿缎子铺在床上。富有。这里一定是卡文迪拜广场,如果能走出这个屋子,她不久就可以到家了。但还有什么用呢?她看到伊丽莎白时,还在路口等人,现在一定已经与威廉会合并结婚了。
讨厌的装扮!贝丝嫁了一个无赖。仅仅为此她对这些俄罗斯人十分恼火。那个野人,那个猪脑、白痴,就因为他,贝丝的幸福都被毁了。不过他只是听人差遣,罪魁祸首是那个王子,他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我一定得痛骂他一顿,然后送他进监狱。我记住他的名字,季米特里?亚历山德罗夫或者是亚历山德罗夫?季米特里。现在没有几个俄罗斯王子在英国,一定不难找到。”凯瑟琳想到。
但她不会那样去做,丑闻对她来说比犯罪更糟,家族名声更加重要。
“但如果我到家贝丝还没到而且已经结婚,那我就会这样做。”
她只是希望伊丽莎白今天同威廉碰面是商量计划。
门开了,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我给你带中饭来了,小姐,还有灯,窗口被堵住了,屋里很暗。你说法语吗?我能说法语,因为我们的主人说法语,他们有的甚至不说俄语。”
她说着把重重的盘子放在小圆几上。她比凯瑟琳高半头,棕色的头发梳成一个髻,还有一双和蔼的蓝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