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声些,引起她的注意。她抬起头,脸微微红了。他的神情中既有恼怒又有开心。她想他大概不习惯别人不理他。
“对不起,我——我——”她努力找个借口,但最终只说出一句:“我饿了。”
“这么全心全意?”
“是的,在这种情况下……”
他扔掉餐巾,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他差不多喝完了所有的香槟,但凯瑟琳那杯还是一点没动。
“我们到沙发上坐一会儿?”
“不,不要。”
他的手指捏紧了玻璃杯,凯瑟琳没注意。“那么我们看看是什么使你这么顾虑,不能好好地享受。”
她意识到他生气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多呆片刻,如果她要好好享受,那么就是让她单独一个人。
“或许你该回答我先前提出的问题。我觉得自己像囚犯,你却像邀请客人一样请我到这里用餐,到底是为什么?”
“严格地说,两者都不是。没有理由把你一直关起来,你毕竟逃不走。但无所事事也会引起不安,我的仆人就是一个不错的例子。你跟我们在一起,需要有事情好打发时间。”
凯瑟琳拍了拍手,他说得没错,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记不得最近一次忙碌是什么时候了。这里是他的图书馆,虽然她爱读书,但也不能天天这样,其它什么事都不做。她的思想需要刺激,要计划,安排,做些有意义的或挑战性的事。如果他能提些建议,她肯定会十分感激。
“你想到什么?”她急切地问。
季米特里惊讶地盯了她一会儿。他原以为她对工作会畏缩不前。他原想让她作他的情妇,这样她可以继续扮演“女士”的角色。或许她误会了。不管怎么样,他还从未碰到过一个放着舒适日子不过而喜欢工作的女人。
“船上机会很有限,你懂吗?”
“是的,我知道。”
“事实上,你只有两个选择。你必须选其中一个。”
“你已经讲清楚了,亚历山德罗夫。”凯瑟琳不耐烦地说:“说吧!”
“你记得在这里遇见过安娜斯塔西亚吗?”
“是的,你的妻子?”
“你认为我结婚了?”
“我不认为什么,只是好奇。”
季米特里皱眉,他希望她对他不只是好奇。她的提问使他想起了塔塔娜。如果今晚他得不断谈话,觉得很困难的话,跟塔塔娜在一起更加糟糕,因为她总是不停地说,除了她自己,没别的。他对这两个异伴的喜爱不同。塔塔娜提不起他的兴趣,而小凯瑟琳可以。她恼人的直率,她傲慢的冷漠,特别是她捉摸不透的脾气都改变不了他的喜欢。
她没有男人崇拜的浅表之美,但她很逗人。她与众不同的眼睛,他现在只认为这很性感,性感的嘴唇,坚硬倔强的下巴。她脸上每条线都富有个性,自她被仆人带进来后,他的眼睛就离不开她。
新衣服使她大为改观。天啊,他真想吻她,但她还像早晨那样顽固。她不会再像昨晚那样提出激情的要求。但他却忍不住去想。
他想跟她上床。只要他不用暴力,他不在乎用什么方法得到她。
“安娜斯塔西亚公主是我的妹妹。”季米特里说。
她连眼睛也不眨一眨,这个事实让她轻松了吗?真荒唐。她只是有点惊讶,她原先以为先是情人,再是妻子,根本没想过会是妹妹。
“怎么样?”
“如果你记得她,那么大概也记得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女佣。”
“说下去。”
“我刚说了。”
她盯着他,脸上没有一丝震惊和愤怒。他盯着她,注视着,等待着。
“你说了两个选择,亚历山德罗夫,第二个呢?”
她虽然希望自己保持平静,但语调之中还是流露出讥讽之意。季米特里察觉到了,彻底轻松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猎人一点点包围猎物。她拒绝第一个选择,那么只剩下第二个了。
他站起来,凯瑟琳紧张起来。他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他的双手放在她上臂,温柔地扶她起来。她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也困难。他的手臂搂住她,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只能眼睛朝上看。
“我要你。”
哦,上帝,上帝!你没听见,凯瑟琳,他什么都没说。
“看着我,凯特。”他的声音迷迷糊糊,令人陶醉,他的呼吸安抚着她的双唇。“我们并不陌生,你对我已很熟悉。说你与我共度今晚,我会像对待皇后那样对你,我会非常爱你,使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看着我。”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他的激情使她惘然。马上他就会吻她,她会死的。
“你回答我好吗?我们都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很开心。再爱我吧,小东西。”
“如果有了孩子怎么办?”
季米特里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她可以很小心谨慎,只要最终说“好的”。他从未考虑过孩子,在俄国,父亲抚养私生子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很谨慎,不愿有什么责任。他跟他父亲和哥哥不同,他不想有自己名下的私生子。但昨晚他不仔细,他不会如此忘我,但她要的是事实。
“如果有了孩子,他将什么都不缺。我会抚养你们一生。如果你愿意,我把他带到俄国,养育他。由你选择,凯特。”
“你很慷慨,但我奇怪你为什么不提婚事。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
“那重要吗?”
他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忘了我是谁。”
“是的。我忘了你曾说过你是谁,一个女士总是要结婚的,但是,亲爱的,那个我必须拒绝。现在你回答我。”
她的脾气爆发了,“不,不,不,不!”她发疯似地挣脱他,跑到桌子另一端。“不可能,我知道你提第一个建议时隐含着什么,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可耻。我居然相信你会认真地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安排。”
季米特里深深地失望了。他的身体在需要她,而她却又发脾气,该死的!
“我已经给了你选择,凯瑟琳。选择一个,我不管哪一个。”他现在是不在乎。“怎么样?”
凯瑟琳挺直腰,手指抓住桌子的边沿。她又平静了,但这次是虚假的,她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你太可恶,亚历山德罗夫。我曾掌管一家大小事务,过去几年里我一直是我父亲的房产经理和生意上的参谋。我帮他写演讲稿,招待他的政界朋友,监督他的投资。我精通哲学、政治。数学、畜牧,我擅长五国语言。”她停了停,决定赌一下。“如果你妹妹所受教育有我一半,我就同意你荒唐的建议。”
“俄罗斯从不主张让女人受高等教育。”他轻蔑地说:“你能证明你说的话吗?”
“我没有必要证明什么。我知道我是谁,想想你对我做的事,亚历山德罗夫。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讲的都是事实,你现在不顾后果,到那时就不能了。”
他的拳头重重地敲在桌上,她吓得往后一跳。烛光晃动,他的空酒杯打翻了,她的那一杯,满满的,都溅到可爱的台布上。
“你的真话,你的后果,你的誓言。你要知道现在你在这里。作出选择吧,否则我来帮你选择。”
“你要强迫我跟你上床?”
“不,我不想看到你浪费天才,我的妹妹需要你,你去服侍她。”
“如果不,你是不是要鞭打我?”
“没必要,关你几天,你就会乐意了。”
“别做梦了,亚历山德罗夫。我已经作好思想准备。”
“只有面包和水?”他试探她。
她呆了呆,但还是很自然地,略带一丝轻蔑回答道:“如果你愿意。”
天哪,总是问不住她。但是顽固、倔强到此为止,他已没有耐心,只有恼怒。
“就这样,伏来德米,把她带出去。”
第十四章
她跟季米特里在一起的时候,房间被重新安排。许多箱子被堆到靠墙的角落里。他们放了一个立盆,一条地毯,在两根横梁上搭起一个吊床。箱子既是她的衣橱,也是椅子,又是凳子,确实非常不舒适。
尽管凯瑟琳不是很讨厌这个监狱,但她非常憎恶吊床,她第一次尝试就没成功,试了四次后,她终于放弃了,睡到地板上。第二个夜晚她终于征服了吊床,在摇晃中放松地睡觉了,只是半夜里熟睡时滚了下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愤怒地一次又一次尝试,到第四个晚上,她终于可以安稳地睡到第二天早上。
这只是晚上的折磨,白天又是另一回事了。
凯瑟琳自十岁那年跟着家人到苏格兰参加远房堂兄的婚礼起,她就梦想旅游,她觉得旅游很适合自己,但这个梦想从未实现。
她曾认真地考虑宫中遇到的几个外国使臣的求婚,但那就意味着她得永远离开英国,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这些是她仅有的求婚者。本该有更多的人向她求婚,但她不给他们追求的机会,英国男人觉得她很可怕,太能干,他们不敢和她竞争。她并不是不想结婚,只是觉得时机未到。她曾有过无聊的季节,然后侍候了女王一年,要不是她母亲去世,她还会继续享受宫廷生活。但她很快成为这个家庭不可缺少的一员,连父亲也离不开她。没有她,这个家就混乱不堪,她还是想结婚。她想先替贝丝找个好人家,让沃伦挑起家庭部份责任,然后自己就准备找一个丈夫。
她现在已失去贞洁,或许该花钱买个丈夫。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太实际,根本不指望非常纯洁的爱情。
但有一个梦想终于实现了,她以前因为没有时间,现在却被强迫旅游,她在一艘开往外国的船上。她心里几分激动,几分惆怅。她没想过会去俄国,更不会选择像囚犯一样的旅行。
如果她拋开情绪,乐观地看待自己的处境,会发觉情况并不那么糟。她正往俄国去的路上,已成定局。最切实际的做法就是好好利用,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要不是那些愚蠢的情绪,她肯定会那样做。
她最大的敌人就是骄傲。其次就是不讲道理的倔强,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公正使她顽固不化,愤怒只会使她更为难,她只要稍微放弃一点骄傲就行了,各行各业的人都这样在做。
如果她不得已做某事,为什么不是她乐于做的呢?王子为什么剥夺另一个她最终会屈服的选择呢?她为什么一开始就拒绝他。其它女人也有情人,他们把这叫恋爱,其实只是肉体上的欲望。不管怎样,她也有同样感受。她被这个男人深深地吸引住了,只要他在场,她什么都不想了。
他要她,简直不可思议。这个神话故事中的王子,金发的神居然要她,她无法想象。她却说“不”,傻瓜!
但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这是不道德的,是错误的。而且你不适合作情妇,你所受的教育都是要尊重家族的名誉,但他却不会向你求婚。
所以即使她有第二次机会,她的回答还是一样,她毕竟是凯瑟琳?圣约翰女士,她不能有情人。
她醒着想着这些,觉得更加烦躁。她知道如何消除自己的沮丧——作安娜塔斯西亚公主的女佣。这样她既可以在船上自由行走,也可以看看外国的海岸线,欣赏日落日出,整个航行能玩得开心。
她虽然很反感做佣人,但只能这样,王子很聪明,既使她换下的衣服也叫人拿走去洗。她闲得发慌,无聊透项。
但她没有因为只吃面包和水而饿死,玛露莎经常偷偷地带些水果、奶酪进来,有时候还有自己做的肉馅饼,凯瑟琳倒也并不是为此而支持着。季米特里的佣人求她让步,似乎王子对下命令囚禁她也一样心里不好受。她更有动力要支持下去。
里达是第一个让她知道季米特里受到良心谴责的人,至少凯瑟琳是这样认为的,这个女孩说如果凯瑟琳理智些按他的意思去做,王子就会开心一些。里达不知道他要什么,但他从未这样生气过。
凯瑟琳没说话。她没有辩解,也不解释,更不找借口。她在囚禁的第一天就觉得四周非常沉寂,好象发生了什么事。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就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两个士兵坐在走廊里,只是不说话。
同天,玛露莎更明确地讲:“我不问你做了什么,惹王子这么生气。不是这件,就是其它的,我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
凯瑟琳觉得很有意思,禁不住问:“为什么?”
“他从未遇到过像你一样的女人。你的脾气和他一样,这不坏,他对大多数女人很快就没有兴趣了,但对你却不同。”
“那么我要做的就是让他对我失去兴趣,控制我的脾气。”玛露莎笑了:“你想他对你失去兴趣?不,别回答。我不会相信。”
“谢谢你的食物,但我实在不想谈论你们的王子。”
“我想你也不会愿意。但我不得不谈,你做的事不仅影响到你自己而且影响我们每个人。”
“太荒唐了。”
“是吗?我们都意识到是你引起季米特里现在的坏脾气。他在家里的时候,不开心,可以去俱乐部,去晚会。他可以喝酒,赌博,打架,他可以把气出在陌生人身上。但现在是在船上,他没有发泄的地方。没有人敢大声讲一句话。”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你来说,他是。可对我们来说,他不是。我们心里都清楚没什么好怕的。他是个好人,我们都爱他。但几千年来的奴隶制度,一个人可以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让你受折磨,这是不能忽视的。季米特里不那样,但他毕竟是主人。他不高兴,我们侍候他的人能高兴吗?”
玛露莎每次来都有很多话说。凯瑟琳也非常喜欢,争吵常常能冲淡这里的枯燥气味,但她不愿接受外面所发生的事是她的责任。季米特里的佣人怕成他的出气筒,她又怎么样?她也要求自己的权利,她别无选择。如果王子真是那样,她暗暗高兴。季米特里太坏了,把佣人吓成这样,以致于他们来求她。她为什么要
为了陌生人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呢?
第三天,伏来德米来了,逼迫凯瑟琳重新考虑她的地位。如果他谦虚一些,凯瑟琳怎会坚持这样傲慢呢?但是他的借口使她不由得考虑。
“他错了,小姐。他知道了,所以他对自己生气。他从没想过要像囚犯一样对你,毫无疑问他只是想这种威胁能让你屈服。可是他低估了你的反抗,你知道这只是骄傲的问题。要一个男人承认他错了可比女人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