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阿尘心中所想,方元倒是叹了一声。「妳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还有知觉吗?」
阿尘笑着摇摇头。「打我有记忆开始,左手便没有知觉,倒也习惯了,若它有一天突然能动,搞不好还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呢!」
看着阿尘乐天知命的模样,方元也跟着坦率接受,不过突然一个念头跳入他的脑海--这事情不见得回天乏术。
「三年前,龙海儿上长白山寻着无情医怪霜晓天,我听说这个人医术通神,只要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都能够力挽狂澜,他人现在不是正在泷港吗?」
「霜公子前年去了应天府,还未回来,更何况,我爹娘并不希望我医治好左手,他们常说平凡便是最大的幸福。」
阿尘虽然不能够理解,但是她相信她的爹娘绝对是为了她好,直到她和方元相遇,她才能够体会爹娘的动机。
方元闻言忍不住皱眉,天底下有哪一个爹娘会希望女儿抱着残缺过日子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美丽出众的女子!
「我以为妳爹娘早已双亡,所以才会屈身在泷港。」
听见方元开始追问,阿尘下意识想要回避。「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让阿尘去拿些药酒,先帮公子推拿可好?」
就算不转过头,眼角的余光还是会瞄到环抱在肩膀上的右手,她无法对那伤口视而不见,他不担心,可她偏偏就是在意。
知她不愿提起往事,方元不再追根究柢,不过却没有大方放她离开。
「一点小伤不碍事,就这样陪着我。」他大剌剌地说道。
知道男人口中的「这样」便是任由他抱着,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阿尘这才清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大胆的举动,顿时飞红敷面、艳若桃花。
举动本身并不惊世骇俗,可是当着心上人的面前,她却有种小女儿的心态,无法泰然自若。
又轻又薄的衣裳早就干了,而男人的体温隔着布料,更加轻易地传送过来,让阿尘忍不住难为情起来,有些意乱情迷。
「先擦些药……」
「不用。」
温香暖玉在抱,什么疼痛都丢到爪哇国,只要知道她的心意,天大的伤也好似不药而愈。
看着长长的寒钢铁链落在黄土地上,方元不禁再抱紧阿尘一些,想要感觉她还好好地活着,能够呼吸,心脏有力地跳动,她如兰的香气因为发髻散开,而飘散在空中。
匀称香馥的身子贴在自己身上,只要稍一移动,便好像在蹭着他一样,把某种雄性的欲念都勾动了。
她好柔、好软,也好香……
蓦地,方元将阿尘轻轻推开,黝黑刚毅的大脸撇到一边,正好让小女人看见,他脸色未变,但是未晒到阳光的耳根子后方却红透了。
方元心中暗叫该死,没有想到沉睡的欲望会在此时醒过来。
说也自然,男人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三年未近女色,又是拥着心爱的人,怎能不教他心猿意马?
只是身不由己,又不愿让阿尘感觉被轻薄,于是只好咬牙忍耐。
身在热情开放的泷港,阿尘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小脸更加涨红,不由得快快转身,逃进小木屋里。
这可苦了在屋外的方元,既不能动,也不能想,唯有不停地深呼吸,让欲望自然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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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阿尘直挺挺地坐在方元屋里,一双眼睛不敢乱动,虽然知道不会和他四目相对,可还是羞怯难当。
简单的小木屋家徒四壁,一张桌、两张椅,还有屋角的一张床铺,已经是所有家当,
可是一被赋予「方元使用过」的意义之后,在单纯的阿尘眼里,便有了不同的意义,让她只能够按着腿上的药箱,连动都不敢动。
异于外表的静如止水,阿尘此刻心中乃是滔天巨浪,波涛汹涌地拍击着她虚弱的心脏。
只要她心念一动,适才方元紊乱的呼吸、炽热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触碰,便会造成她的五官百觉全部失灵。特别是耳畔乱烘烘的,让她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但即使是被如此强大的不安和混乱弄得心神不宁,她还是觉得幸福,货真价实被回应的淡淡的幸福。
好不容易又想起方元还是受伤的状态,阿尘只好不停地深呼吸再深呼吸,想要将那些绮丽的幻想推出脑外,努力地想要更镇定一点。
阿尘慢慢地推开门,低着头向方元走去,感觉到他无所不在的目光,还是有些忍耐不住,但她克服了心中的妖魔鬼怪,顺利来到他的身边。
虽然,阿尘迟迟无法将头抬起来,但她听到方元欲盖弥彰的咳嗽声,和刻意平淡的音线。
「把头抬起来。」方元淡淡地说。
阿尘有些为难地把头抬了起来,却让两个人立刻陷入更尴尬的境地。
之前的情景历历在目,很难说不在乎就真的能够不在乎,于是阿尘又慌忙把头低了下去,原本手脚就已经不利落,此刻更是笨手笨脚、愈忙愈乱。
不单是阿尘被影响,方元更是苦不堪言,烦躁疼痛一同在身子的两个地方作乱,他不是柳下惠,却得要委屈当一回柳下惠。
虽然七手八脚难免忙中有错,艰苦奋斗之后,阿尘终究还是帮方元包扎完毕,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不完全的黑暗有一股魔力,几乎看不见对方的脸,却知道对方的存在,让阿尘轻松许多地长吁了口气。
「方公子,阿尘帮您包扎好了,今晚别碰到水,害它不会收口。」阿尘仔细叮咛。
「阿尘,谢谢妳。」方元低沉的声音划破了月夜。
「方公子,这是阿尘份内的事,您不用向阿尘道谢。」
「阿尘,我希望妳再帮我一个忙。」
「公子但说无妨,不需要这么客气。」
「那也请阿尘不要待我这么客气,叫我方元就好,别再叫我公子了,那种叫法好生疏。」
完整的情意藏身在不完整的话语里,阿尘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心里小鹿乱撞。可是,方元还身兼她的师长身分,加上她从未想过那么亲昵的呼唤,着实很难出口。
「方公子……」
「嘘……阿尘,跟着我说,白日依山尽。」
不知道为什么方元突然带着她背诵诗句,可阿尘没有多想,便跟着朗诵了起来,就如同他平常在教她读诗一样。
两人就这么一唱一和许久……
「很好,接下来跟着我念,方元。」
阿尘不疑有他,也跟着开口:「方元……」
一脱口而出,便发现她不知不觉叫了他的名字,而男人也低声闷闷地笑着。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还来不及感觉开心,就已经先感觉到什么叫作无地自容的难为情。
「方公子,您笑话我!」
「下回再叫方公子,我就不回答妳了。」
「您怎么这样无赖?」
「这不叫无赖……时候不早了,妳该赶快回去了,免得危险。」方元说时,伸出右手,凭直觉轻轻摸了一下阿尘的脸蛋。
阿尘柔嫩的小脸温驯地靠在方元的掌心。「那我明天再来看您,请您不要忘心记今天说的。」
「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绝对不会忘记。」
第五章
但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当阿尘回到山下,见到整个泷港灯火通明,和平常夜半时分情况回异时,就知道有大事发生。
随便抓了一个族人来细问,原来应天府朱家发出通缉霜晓天的命令,而他人刚回到泷港,不发词组地保持缄默。
阿尘一听急急忙忙赶回私塾,龙海儿已经在厨房一旁的厢房里,避人耳目地等候她多时。
龙海儿敛气坐着,一见到阿尘,便露出复杂的神情。「阿尘,事情发展由不得人,朱家要追缉霜晓天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围剿龙家,我已经飞书联络海龙王和其它族人火速赶回泷港,现在,我需要方元的力量!」
阿尘摇摇头,往后退了几步。
才一天而已,她才作了一天的美梦,难不成,这美梦如斯快速地要她从梦中醒来了吗?
「朱家在陆地上,咱们在海上,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向来拿龙家没有办法,况且,泷港这个自然天险易守难攻,他们也从未成功过。」阿尘试图力挽狂澜。
「小心驶得万年船,兼之他们现在名正言顺,万一突发奇袭攻击泷港或者龙家的商船,我们经不起任何风险,最新赶造的一批武装战船已经完成,正好交给方元指挥。」龙海儿胸有成竹,早已布局完成,此刻前来竟是宣布,不容他人置喙。
阿尘眼前一黑,只觉头重脚轻不能支撑,龙海儿连忙上前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阿尘红着眼眶,脸上只有不敢置信的表情。当今之际,唯有哀求龙海儿这条路了。
「海儿,妳答应过我,不能说话不算话。」阿尘哀凄地说。
龙海儿拉下脸,背过身去推开窗台,一轮明月高照,她虽然心里为难,但却不能迟疑。
「阿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是龙族的少主,背负着几千万条的人命,为了以大局为重,我不得不牺牲妳……妳可以怨我恨我,但妳必须服从我。」龙海儿词轻语浅地说。
看着龙海儿孤独的背影,阿尘更加难受,她知道龙海儿有很多的不得已,但她无法接受这么快就要到来的现实。
「我不会恨妳的,只求妳再给我几天……」阿尘恳切地说。
凝结的空气、沉重的气氛,两人僵持不下,许久,龙海儿方开口回答。「我情愿妳恨我……明儿个,我亲自去说服方元。」
这一句话打碎了阿尘的梦想,她反常地大笑起来。「海儿,妳真的一点也不顾念我们的姊妹之情吗?」
「现在这个非常时刻,我是龙族的龙海儿,除了龙族,我什么都不管。」
「无论如何,这事情已经没有转寰余地了吗?」
「霜晓天已打定主意不开口,前年是我要他去的,现在当然不可能把他交出去,我也是左右为难,阿尘妳可知道,我也是……」
龙海儿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但语气之中却有些无以为继。阿尘知道她向来在乎自己,现在情愿拿她的身分来逼自己,也不肯拿自己的身分要自己低头,可见她的情真。
但是她的心中,满满都是方元的身影,她真的放不下他,如果她不对龙海儿残忍,就是对方元残忍了!
「海儿,妳也知道若方元知道我是谁,我的梦就要粉碎了。」阿尘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地轻声哀求。
阿尘用着最柔弱无助的声音哀求,龙海儿听了难过,但还是一咬牙,刷地一声转过身来,目光凛然不留半分情面。「阿尘,这事没得商量。」
龙海儿冷静地说完,亲眼看见阿尘玻璃般的眼泪潸然落下。
半晌,阿尘游魂般地慢慢站起,转身背对龙海儿。无言地拒绝是她最后的抗议手段了。
「我多么希望,明天的黎明不要来,就让今夜永远存在。」阿尘淡淡说道。
明天,她和方元,遗有她和龙海儿,都将形同陌路,黎明的那一道曙光,将一刀斩断她的情缘和亲情。
「阿尘,妳可以恨我。」龙海儿轻轻说道,心如刀割。
阿尘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哀极反笑。这是她最后几刻钟的快乐时光,趁着悲哀的时刻来临前,她得用笑来及时行乐呀!
「呵呵呵,海儿,我还是那一句老话,我不会恨妳的……只是从今而后,咱们不再是姊妹。」阿尘甜甜说道,笑泪交织,无力回天。
龙海儿一听到这断绝关系的话语,虽然知道阿尘不愿意面对她,还是点头应允。
看起来柔弱的阿尘,却是最乐观、最坚强的,除了毒姬殷小玄之外,她唯一能够透露心事的姊妹,将要分道扬镳了。
「阿尘,我从没想到,我和妳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也没有想过,阿尘在此谢过龙家少主的照顾,未来,我还会是龙家的司狱,咱们除了公事上,就不要再见面了。」阿尘冷冷说道。
「妳可以去歇息了,我明天一早上井牢去见方元。」龙海儿说道。
阿尘微微颔首,抬脚就走,掀开门帘时,却停下了身影。「明儿个,我和妳一起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龙海儿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扣紧在窗台上的双手,也跟着昂首阔步,带着无比的遗憾离开。
一会儿之后,无人停留的厢房里,整个窗台碎成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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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尘一夜辗转反侧,心情混乱的她索性起身,提前开始准备要带去给方元的食物。
怎知失控的泪水伴了她全程,直到她看见龙海儿出现,才擦干泪水,木然地随着她前往井牢。
一路上未作停留,再不想面对,到达井牢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阿尘,若妳不想下去,这差事我来做就行了。」龙海儿开口说了今天见面的第一句话。
阿尘没有看龙海儿,事实上,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整个人乱成一片,好像没有生命的傀儡,只能任人摆布。
依序操作着机关,阿尘和龙海儿坐上起降器具,转眼已来到井牢底部。
「公子,阿尘来看您了。」阿尘温柔地说道。
阿尘眼里只有方元一人,情不自禁快步朝他走去,但是方元看清来人之后,却是面目狰狞,只想将龙海儿拆吃入腹。
他不发一语,全身肌肉偾起,若目光可以杀人,龙海儿早死了一百回!嗜血的亢奋之情,让锁炼如同一条活蛇,在地上不耐地舞动着、摇摆着。
龙海儿目光一转,看见被方元提在右手的寒钢锁炼,想到接下来的说服工作增加困难度,便抽出赤炎骁刀,严阵以待。
「阿尘,妳让开。」看阿尘挡在两人中间,方元命令道。
龙海儿闻言一笑。原来这两人早已心意互通,这下她可真是棒打鸳鸯,也怨不得阿尘会无言地恨她。
「方元,三年前一场大战之后,在这井牢之中一千多个日子,你可已经改变心意,愿意归顺我龙家了吗?」龙海儿笑问。
方元啐了一声,目光如燃烧的火炬,不屑地骂道:「龙海儿妳别作春秋大梦了!我绝不做妳这乱臣贼子的手下!」
龙海儿一听,将短剑也引出鞘。「龙家之人全是自由的海民,何来乱臣贼子一说?若是你再胡说,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她语气含笑,话峰却是冰冷无情。
方元阴冷一笑,十几年前的记忆全回到脑海,将所有事情的点线面连起,他虽年幼,但不代表他是无知小儿。
「十六年前,朱棣罔顾伦常窜位之时,你们两家互相嫁娶,龙家向那朱贼输诚,后来,那个小人娶了龙家的二小姐龙坎水,妳卑鄙的爹娶了朱棣之妹;而后大明海禁更加严酷,只有龙家能够独营海上生意,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暴虐的政策之下,而妳还敢说妳不是乱臣贼子?呸!无耻。」方元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