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有螃蟹的秋天、还没吃到螃蟹的秋天,明明是快乐的季节,肥仔光的快乐却还没有到来……
(鬼火幽幽打肩头升起,三昧真火轰地一烧,肥仔光面目全非之际,仍是哀怨地垂着油滴……不不不,是泪滴。)
鬼火抖着半透明的身体:「还在想吃的,妳这个人顶不烦呀?真是个不可思议的肥仔……还是先道个歉吧!」
(肥仔光还沉浸在蟹黄和蟹肉当中,巴不得可以被鲜美的滋味给活活撑到死……)
肥仔光流露着神秘的眸光:「道什么歉呀?和螃蟹们告解我今秋还没开始吃牠们吗?」
(此时鬼火尚未发作,天外却飞来一刀,刀柄上系着布条,布条上书着「禾马编辑部」五个大字,肥仔光顿时被钉在树上,油流飘橹。)
鬼火用着向来冰冷的语气说道:「妳这个被油蒙了心的肥仔,妳说说,现在站在面前的主角们,是不是有点奇怪?」
(一秀丽少女和一粗野男人走了过来,死命瞪着肥仔光。)
肥仔光突地发抖:「没有奇怪呀……」
鬼火:「很奇怪吧!他们应该是上一档的!妳先写了《水皇的祭品》,以至于他们晚了一档,才得以出来见世面!」
肥仔光仍在嘴硬中:「反正也没人会发现……」
(话还没说完,天外又飞来一箭,射中肥仔光的脑袋,上头署名还是「禾马编辑部」五个大字。)
(鬼火吹动鬼风,翻了翻先前在《海盗的小花》戏单上,的确预告了海贼王之三是《霸王的婢女》,而非后来之《水皇的祭品》;而一旁不耐烦的男女,顺手拿出戏中蛟龙鞭和锁炼猛打地面,制造音效!)
鬼火:「妳的任性造成了编编大人和读者大人们的困惑,妳可知道妳罪大--恶极?」
粗野男人:「不用问了,就把这肥仔吊在这里悔过!她不但换了顺序,还把剧本更改了三次,光是不停的重新排演,就快要累死咱们了!」
秀丽少女:「咱们不如来蒸螃蟹,在这儿吃给肥仔看,让她看得着吃不着,尝尝望眼欲穿的滋味!」
肥仔光哀眼望天:「你们真的很难搞,我要想个好剧本嘛!所以才先让十遥和小晴晴那对可爱的先出来嘛!人家也不愿意,而且他们有一幕吃螃蟹的戏,人家过过干瘾也好嘛……」
一抹鬼火及两个人异口同声:「妳这个肥仔,居然就是为了这个蠢理由,造成读者大人和编编大人的困扰!」
肥仔一听继续流血瑟缩:「有……有……困扰吗?」
(男人和少女互看了一眼,转身向读者大人施了个大礼。)
粗野男人:「请读者大人海量,等会儿听到后台有怪声音,别见怪!」
秀丽少女:「咱们感谢您的慧眼,请您放松心情欣赏由我们担纲演出的《霸王的婢女》!」
一男一女款步上台,拉开戏幕,诚心为您隆重献上明代古装喜剧!
(后台正空档的演员们,慢慢包围了正在颤抖的肥仔光……)
楔子
永乐十三年七月 长江口沿岸
泼墨一般的黑夜,月光和星子都隐藏在云后,一对海鹰在空中盘旋,张牙舞爪,夜风呼啸地吹过海面,扰动了浓浓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道。
水面起伏不平,浪涛澎湃,赤红色的火光,让战况激烈的大量船只有如处在幽冥炼狱之中。
发狂般的嘶吼之声让人害怕,兵器交击声更是惊心动魄,还有不断的炮声,亦是撼动大海。
在修罗场中的生死斗,不能有丝毫的大意,杀伐的各个身影,其实是在和死神搏命。
大半个夜过去之后,在天色将明之际,火光渐渐暗去,战况终于稍稍纡解。
有胜有败是不变的定律,一艘大船上,一个红衣少女威风凛凛、浑身浴血,一手提着对手的蛟龙鞭,一手握着插地长刀,一只踝足踩在一具庞大身体的肩伤上。
龙海儿啐出口中鲜血,见到龙族之人大获全胜,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凤眸凝望地上的男人。
仔细一看,那男人身受重伤,身上还有几处断箭,但是让他失去战斗能力的致命伤,是被龙海儿的短剑刺中掌心钉在甲板上,而胸口正中央又插着她的一柄长刀。
要是一般人早就痛昏过去,但男人虽然失血过多,但勉强还算是清醒,光凭这一点,就教人折服。
此人正是一般人闻之丧胆、杀人越货、横行无阻,被官府悬赏多年却始终无法缉捕的海蝎子方元。
方元不停地吐着血,身上伤口的鲜血亦是不停流着,可一对老虎般凶恶的双眼却精光闪闪,即便在如此时刻,都巴不得吃了对方。
只是在不经意之间,他忍不住焦心地看向一旁,那儿有一个被人抓住、正害怕哭泣的小女娃。
看着方元担心的模样,龙海儿冷笑了声。「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方元,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贺!」
方元鼻子中哼了一声,奋力朝龙海儿啐了一口,他的血便沾上少女的裙襬。
「呸!若不是妳用卑劣的手段抓住了无音,今日谁输谁赢,还未有定数……」方元气危神虚地说。
龙海儿无所谓地幽了方元一眼,此时有个高大黝黑的男人跃过船来,向她抱拳拱手。「海主子,已经找到人质了,三个人全都平安无事!」
龙海儿绽放一个艳丽的笑容,配上一身鲜血,着实奇特无双。
她转过头来,将长刀用力一转,地上的男人并不喊痛,只发出一声闷响,一旁的小女娃受制于人,急忙大哭。「妳这女夜叉,快放了我哥!要不然我做鬼也不饶妳!」方无音颇有骨气地大声骂道。
龙海儿没有转头,仍是看着方元,他却转过头去看着妹妹。
这傻娃儿……千万别开口啊!万一她有个不测,他无法向死去的奶娘交代。
「无音,住口!别再骂了……」方元强装无事地说道。
龙海儿眸光泠泠,心里暗暗也有些动了。这男人若不是有把柄落在她的手里,要对付起来,的确很困难,就这一点来看,他一点都不符合杀人魔王的冰冷无情。
被方元勾起了兴趣,她森森冷冷地开口。「方元,你扣了我龙海儿要的人,为何和我龙家过不去?我不记得咱们有过节!」
方元缓缓回过头,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是一瞪。「妳乃是奸人之女,龙家多行不义……」
方元的话音,断在龙海儿拔出刀子又用力一刺当中!
「我是奸人之女?你好大的胆子,敢侮辱我爹!」龙海儿喝骂道。
此话一出,方元抽了口气,却冷笑了一声,大声骂道:「妳爹自然是个贼人,可妳娘朱染更是妖女!」
听人辱骂爹娘,龙海儿自然怒涌,可却冷静了几分。
她娘亲是朱染仍是一桩机密,连龙家都鲜少有人知晓,又怎么会被一个外人发现,还因为如此痛恨龙家?看来此人和十数年前的那场斗争有关--
十三年前,当今朱家的当家,被亲叔叔抢了王位……
「说!你究竟是谁,你如何得知我娘之事?」龙海儿喝问。
方元猛地又咳了一声,在空中喷出大片鲜血雾花,待气缓了一些,才冷冷地笑着,毫无半点温度。
「告诉妳也无妨,我乃是忠臣方孝儒之孙,他老人家当年反抗乱臣朱棣而死,忠肝义胆,我自然知道龙家当年暗助那朱狗,他后来将亲妹妹,也就是十七公主朱染嫁给妳爹,还让龙家在这些年来在海上称王,让百姓民不聊生!」方元喘着气说道。
听着不实的指控,一旁围着的龙家人有些愤慨,正要上前,龙海儿右手一举,挡了下来。
呵呵呵!原来在外人眼中,龙家和朱家是这般牵连……当年的爱恨情仇太乱,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可听方元如此说道,知道他虽杀人不眨眼,但也是条汉子,用人唯才的龙海儿不禁有了个念头。
降了他留在龙家有用,就将他交给阿尘吧!他是忠臣之后,自然该效忠阿尘的血脉。
念头一转,龙海儿低下了头,心里有了盘算。
「方元,事到如今,你杀人无数,我杀了你偿命,也不算过分,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龙海儿大方地问。
方元仍瞪视着龙海儿,但心情却坦荡荡的。长年在仇恨中的日子,今天已到尽头,不知怎么的,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但在死前,他还有牵挂没有安置。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仰起头,看着龙海儿的眼,放下尊严地说:「我不怕死,一人做事一人当……咳咳……唯有一事相求,我妹妹方无音,还有追随我的人,都是无辜的,我要妳放了他们一马……」
龙海儿一听,笑着点了点头。
半只脚已踏进棺材的方元一得到承诺,知道龙家人重然诺,放下悬着的心,不顾妹妹和部属大声的叫唤,便再也支持不住地昏死过去。
龙海儿笑唤了声,一旁高大的男人便走上前来。
「岳权,我把方元交给你,务必留他一口气,好让医怪露一手功夫;未来,我要将他交给阿尘。其它的人全捆了,都带回泷港。」
第一章
明朝永乐十五年七月 龙族泷港
酷夏的热辣天气中,一个清秀的少女调和气息,顶着大太阳,提着一只大竹篮,在浓绿的山林之中辛苦地步行。
走了三个时辰,少女早已香汗淋漓,腿骨虽已练出脚力,亦不可避免地酸重着。但她实在无暇自顾,马不停蹄快速地走着,生怕晚了一刻,便得少看那男人一眼。
她甘心忘记何时不再紧拥香暖被子不肯起身,暗自欢喜地在厨房里不灵活地烹煮,情愿红日未升便出发」习惯在雾灰的光线中登山,每日风雨无休、阴晴不论,只想看到那独一无二的人。
认真说来,默然的男人生得并不特别英俊,五官轮廓生硬得有如使刀在石上劈凿而成,眼神则是如修罗恶鬼,但就算是总是冷漠的表情,都不能降低半点她思慕的热度。
也许,在这花花大千世界里,他是唯一只注视她之人,便让她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她再也不想孤单了……
将近两年来,她天天都一边怀抱着无人知晓的心事,一边翻山越岭。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一个隐密之处,日已正中,金黄色的光线丝丝洒落在苍翠山林里,照亮了地面上一个天然洞穴旁一座既是轿子又是椅子的奇妙机关。
此洞深不可见底,悬崖陡峭加上全是光滑坚硬的玄武岩,龙家的先祖一见此地,便设置神妙复杂机关,将犯戒之人囚在此处,想要逃脱井牢,如同登天一般困难。
一身朴实无华衣衫的阿尘放下提篮,抬起嫩绿色袖子抹了抹汗,在明光之中抬起的脸庞,柳眉杏眼瓜子脸,凝脂雪肤菱角嘴,有着惊人的美貌。
一个落单的美人,只身出没在荒山野岭里,除了显得她鲜美异常之外,还透露一股仙灵之气。
阿尘不如小家碧玉温婉可人,也不似大家闺秀落落大方,可她如同敦煌壁上画的飞天,羽衣一拨一撩活生生降下俗世,让见到她的人,无不忘了自己是谁,如置西方极乐。
唯有洞穴里的男人,并不喜悦她的到来。
听见底下隐约有着金属撞击声音,想见到他的心情鼓动着,虽然阿尘心里有百般无奈,还是狠心地拉下第一道机关。
一时间铿锵之声大做,惊飞了林中栖息的五彩鸟儿,随着铁链不断地绞紧,突然一声挫败狂乱的咆哮响彻云霄,阿尘无法捂住双耳,只好任由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耳边爆炸着。
阿尘长睫一摄,粉嫩的唇溢出了轻轻的叹息。她了解那男人经过大风大浪,自尊心高傲,如何受得了经年累月受制于人、无法反抗的侮辱?
但她是奉命前来,得依令行事,他身上的铁链没有绞紧,她不得不去;况且她不会半点武功,若被他反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身在龙族,为了龙族,虽然她不想,但她不得不。
直到重新又恢复平静,阿尘方坐上第二道机关缓慢地降下,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岩壁中涌泉的水气在天空中画出一道彩虹,她低下头,和心心念念的人儿四目相对。
岩壁上,一个男人打着赤膊,双手双脚皆被锁炼捆绑,墨黑钢硬的头发用条细麻绳随便扎着,豆大的汗珠沿着被铁链牢牢固定、不得动弹的高大伟岸身体滑落,异于常人的强韧身子上有无数新旧伤痕,肌肉也因为被拉成大字形而紧绷,饱含力量的躯体猛力地扯着钢索。
那让人不安的情况,就好似一头猛虎随时会扑上来一样。
虽知黑色寒钢无坚不摧,阿尘还是不安了一下,因为无端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面无表情,眸光如火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虎眼有如看到猎物,散发杀戮的气息。
但随即那眸光便转冷,只因他发现来人不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龙海儿,而是照料他的人。
这个恐怖的男人,正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的海上恶贼--海蝎子方元。
两年前的夏天,世人以为方元已死于龙海儿刀下,却没想到他被囚禁在这里,直到降服的那一天,方能重见天日。
说也奇妙,那机关设计的分毫不差,一碰触到土地便停,阿尘低着头提着提篮款步走下,男人强烈的目光让她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回避,先逃进小木屋里,为他收拾打扫。
半晌之后,阿尘方又脸上含笑地款款走了出来,来到方元的面前,福了福身。
「阿尘谢过方公子,以后屋子里还是让阿尘为您打理,照料公子的日常起居是阿尘的工作。」
简单的小屋里头,不会无缘无故干净整洁,这自然天险中只有方元一人,当然是出自他之手,阿尘由衷感激地说着。
方元仍旧是不言不语,也许是在战场上的习惯使然,一双明亮的眼睛未曾离开阿尘身上。
「虽然方公子不肯说话,但是阿尘还是感激方公子的心意。阿尘看罐子里的茶叶已经用完了,明天再帮公子带一些来可好?或者,再拿一壶女儿红来?今儿个天气奇热无比,虽然洞穴里头凉快,除了饭菜,阿尘还带了消暑的香薷饮,若觉得身子不爽快,这药饮可以让您舒服一些。」明白方元不会回答,阿尘不以为杵,继续温柔地说道。
正当她在说话之间,男人脸上的汗水还是不停落下,她自然地拿出手巾来为他擦拭,见他表情未改亦不躲避,她便又鼓起勇气。
「方公子可是在习武?阿尘下来之前听到铁链挥动的声音,能将重逾万斤的寒钢舞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哪!龙家力大之人很多,可是在这情况下还能活动自如……」
发现自己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阿尘急忙住口,垂下限眸,却没看到方元脸上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