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她身边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钱多斯笑了。强按着感情可不像她,但她今晚令人敬佩地做到了。在需要的时候,她表现得镇静勇敢。而现在她已经安全了,反而失声痛哭了。
他一下子把她从她的马上抱上他的马,紧紧地搂在身前。她依偎在他怀里,继续哭着。他拥着她,见她把心头的恐惧全哭了出来,很是欣慰。当她停住哭泣,他轻轻地把她的脸侧过来对着他的脸,低头亲吻她。
考特尼不久便意识到这个吻完全是真心真意的。一股令人晕眩的冲动油然生起,来势如此迅猛令她害怕,她从钱多斯怀里挣脱开来。
她屏息静气地仰头看他。他的镇定引发了她的脾气。
"你不能说这次又是想让我安静下来吧。""你准备问我为什么吻你吗?"他叹口气说道。
"我刚才是--""别,小猫咪,因为如果我告诉你的话,我们会就此驻足来同床共欢,而明早你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纯洁无瑕了。"考特尼大吃一惊。 "我--我没想到你会发现我--有魅力。"他嘟哝一声。没有一句证明他的确发现她魅力的话,没有任任何表白,仅仅一声嘟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你最好把我放回我的马上,钱多斯。"她迟疑不决地说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做'适当'吗?"她身上的每一根纤维都想待在原处,但是他的揶揄让她受不了。
"是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一点没错。"她唿地一下便落到了她的马鞍上,还没来得及抓住缰绳,她的马便跟着钱多斯的马走开了。
整个行程她完全意乱情迷。钱多斯想要她!
钱多斯想要她!第二天早晨她刚醒过来,便想起这码事,还是一副心花怒放,意乱神迷的神情。但没过多久,她猛然觉得像被泼了一桶冷水在头上。事实是,哦,太明显了!她这个尽做白日梦的小傻瓜。他当然想要她。她是那儿唯一的女人,而他是个男人。按她的理解,男人们对女人个个来者不拒。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从一开始他就表现出了对她的冷漠。他只是一时受到诱惑,正如男人们受到色欲诱惑,而并不真正在乎当事的女人一样。
"你打算杀了那条毯子,还是什么?"考特尼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你一直盯着它,跟要谋害它似的。""我--哦,我做了个恶梦。""那不奇怪,想的事太多了。"他蹲在火堆旁,手里拿着一听咖啡。他已刮完脸,穿好了衣服,而且已经戴上了那顶宽沿的骑马帽。他已准备好出发了,但显然在等着让她美美地睡够。他怎么知道她瞌睡得要命的?"如果你不是太着急,麻烦你给我倒些咖啡好吗?"她说道,起身叠毯子。随后她意识到她还穿着昨夜那身衣服。"天哪,我脑子一定出毛病了,"她含糊地说道,感觉衣服上一处处还是湿的。
"迟到的惊诧,或许是。"钱多斯说道。
"惊诧?"她的目光逼视着他,"可是你当时知道!你干嘛不提醒我?""我提醒了。你谢不迭口,随即躺下就呼呼地睡着了。"考特尼把视线移开。穿着湿衣服睡觉,那样子一定傻傻的。而且全是因为钱多斯一时之间想要她!她怎么会是这么个白痴呢?
"我得--我得换换。"她说完就匆匆离开去。
可是事情还没完。她昨夜收东西时如此匆忙火急,竟无意中将几件湿衣服塞进了旅行包,同其它衣服混在了一起,现在什么都湿了。
她扭头瞟了钱多斯一眼,接着又看着她的包。
"钱多斯,我--我--""没那么糟,猫咪眼。"她又扭头瞥了钱多斯一眼,接着急促地说道:"我没东西穿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我包里塞进几件湿衣服而又而又忘记拿出来晾干了。""晾干得等到今天晚上。那条裤子怎么样?湿不湿?"他朝她走过来,盯着旅行包。
"裤子没湿。我把它塞在鞍具包里了。""好吧,那就穿它。""可是我想--""没别的办法。等会儿。我给你拿件我的衬衫。"她吃了一惊。他看起来一点也没生气。一会儿后他扔给她一件浅黄色的衬衫,非常柔软的鹿皮呢料。唯一的问题是这件衬衫没扣子,前面用带子束着,可她没有一件干内衣可穿在里面。
"别皱眉,猫咪眼,仅此一件,非穿不可。我其他的衣服都脏了要洗了。""我不是说……我会很高兴给你洗衣服的。""不必。"他草草回答,"我自己的东西自己来料理。"现在他生气了。偏偏--哦!考特尼取出裤子慢步走到灌木丛中。这个令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男人。她只不过想帮帮他。看他那种反应,倒让人觉得她正千方百计地要做他的--老婆或是什么的。
五分钟后,考特尼踩着重步回到营地,装起她那套铺盖。正心气不顺,又还有点难为情,她满脸愠色。钱多斯的衬衫拖齐她的臀部,因此没法扎进裤子里。那个束结的V字口,大概只开齐他胸脯上半处,可却超过了她的肚脐眼。最糟糕的是那根束带,用坚硬的生牛皮绳做的,怎么也扎不紧。不管她用多大的劲拉,还是敞着一条半英寸宽的缝。
她背对着钱多斯,到火堆边端咖啡时,她用帽子遮在胸部,单单用愤怒的目光看他一眼,看他敢不敢说什么。他没说。实际上,他尽量根本不去看她。
考特尼想找个话题使自己摆脱这种不自在,她的目光落在同他们的三匹马拴在一处的另外一匹马身上。
"让那个叫特拉斯克的家伙步行那么远回堪萨斯,是不是有点过分?"这句温柔的责备带来的结果是她没料到的。钱多斯那双冰冷的蓝眼睛紧紧盯住她,她觉得他真是要大打出手了。
"既然你并不知道他的罪恶,小姐,你怎么能知道他该不该如此呢?""你当真知道他有罪?""没错。""什么罪?""强奸。谋杀。好多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死在他手里。""我的天!"考特尼脸都白了,"既然你全知道,干嘛不当场处决他?"什么都没说,他站起身朝马走去。
"对不起!"她在他身后喊道。他听见了吗?上帝份上,她总是在说对不起。她干嘛不一开始就不要多嘴呢?
她会把戴尔·特拉斯克抛在脑后的。按照文明国家对恶性犯罪的判处,他应该被开膛分尸。但是她再也不会想这事儿了。
她用喝剩的咖啡浇灭了那一小堆火,然后朝马走去。钱多斯表现得不错,已经替她把马鞍套好了。她迅速地拿梳子梳头,头发尽管很干净,却是乱糟糟的。
她正特别费劲地梳一个发结时,钱多斯走到她身后,"既然你认为我精于此道,我替你把它割下来吧。"说话中带有强烈的幽味道,他又说道,"你以为我割了多少张带发的头皮?你说的数字我记不起来了。"考特尼一下子转过身来。他正对她露齿微笑。他的坏情绪打发得真快!
她想起了昨夜她说到关于他的其他一切,感到两颊发热。
"你在那儿听了多久?""够久的了。""我说的那些,但愿你别认为我都信以为真。"她赶紧来宽他的心。"只是他们正好问我你是不是半个印第安人,我想最好说谎。我想弄得他们不安,说到底是他们声称从未见过你,这样的话他们怎么会知道你长得根本不像印第安人呢?""我不像?"钱多斯声音轻轻地、却很烦人地问道,"你见过很多印第安人,因此你有资格来做区别?"考特尼脸都白了。他在取笑她,但她根本没发现有什么好笑。
慢慢地,她觉察到他的态度完全是严肃认真的。"你不是半个印第安人,对吗?"她低声问道,接着马上又感到后悔。任何这种似是而非的问题都不值得回答。他没回答,可不是吗,只是用他那种令人不安的方式盯着她。
她低下眼睛。"就当我没问。要是你准备上路……?"握住她的手,他拍了一块昨夜剩下的肉在她手里, "那会让你撑到吃午饭。""谢谢。"但他转身时,她问道: "钱多斯,你知道'bella'是什么意思吗?"他紧紧盯住她,目光热烈。"那个墨西哥人那样叫你?""是的。""它的意思是'美丽'。""啊。"又一次考特尼发现自己不自在起来,分外强烈,令人脸红心跳。
"如果你还有东西要洗的话,最好今晚处理掉。"那天晚上他们刚驻脚扎营,钱多斯便通知考特尼。"从明天起我们就不沿着阿肯色河走了,而且至少二天内不会再接近有水的地方。"考特尼没有多少东西要洗,但她的确得把所有的衣物晾出来吹干。钱多斯很快料理好他和特拉斯克的马,就到河边洗衣服去了。衣服也很快洗完了,而考特尼几乎还没开始,她完事时,他们的营地看起来成了一家宅子的后院。大小衣物铺满了每一处能够得着的灌木、树和岩石。
他们的营地恰好处在印第安人保留地的中心地带,看起来却那么像个家,考特尼觉得很有趣。不过它的确像个家。它给考特尼一种温馨的感觉,又转化为一种深深的满足,这令她吃惊,那种感觉一部分就因为有钱多斯伴着,有他在全无安全之虑。他今晚没出去打猎,她敢肯定那是因为他不愿单独留下她。他察觉到她对此还心有余悸,而她对他的好意心中感激有加。
为让他知道她的感激之情,她费尽心思,用带的干牛肉片和蔬菜,加上她买的不多的几样调料,做了一锅甘美可口的汤,还在汤中下了好多肥肉丸子。而且,汤中没放一颗蚕豆。
考特尼准备晚餐时,钱多斯斜靠在他的马鞍上闭目养神。她哼起歌来,那曲调沁到他的心里,他紧闭双目试图抵挡。她又在哼着,在他最始料不及的时候,对他的身心感觉全力轰炸。只要考特尼·哈特在,他便似乎全无招架了。
无时无刻不在想要她却得不到满足,他还能忍耐多久?如此疯狂地想得到一个女人以致他心无旁及之时,却不得不同自己的自然本性拼命抗争,这对钱多斯来说可是破天荒的头-次。她紧紧地缠绕着他,令他几欲爆炸,然而却还无法逃避她。
可是他不会碰她。即使她主动上前,他也不会……晤,等一等,他可没那么高尚。毕竟,他只能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了。
哦,他自以为在欺骗谁?她的确已经主动过,而且他仍然还在为此心动。他那种必须保护她免受人害--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可笑的念头纯粹是一种折磨。她已经发出了一个接一个的信号:她那撩人的目光,那柔柔的、醉人的亲吻。她想要她,知道这点令他热血沸腾,以前从未有过。
可是她知道她的诱惑令他欲罢不能吗?她不可能知道。他一直强忍着不让她知道--直到昨天晚上。而且要是她真的知道的话,她显然会不顾一切,因为她丝毫无意克制那令他欲火如焚的目光。
"钱多斯,他们赶着大群的牛是怎么翻越这些山冈的?他们绕道走吗?""不是。"话音很生硬,他自己也吃了一惊,赶紧放柔和些。"离这儿往西大约五十英里有一条运牛道。""可是我想去韦科最近的路是走那条运牛道吧?""没错。""我们没走?""我有点事要去巴黎,德克萨斯北部的一个小镇。大约会耽误五天左右的时间,但是没办法。那是我最开始要去的地方,而且我不觉得有义务要先浪费一个礼拜时间送你去韦科,然后又折返回来。有意见吗?"他话说得如此不留余地,她哪里还敢提意见,"不。我不会要求你为我改变计划的。多几天时间也没关系。"她最后一次搅搅那锅汤。"饭好了,钱多斯。"进餐时,考特尼发现自己既高兴能和钱多斯在一起比她预想的多待上几天,又生气他不曾告诉她他的计划。她偷偷看了他好几次,直到被他逮着,两眼看得她发慌。她匆匆吃完饭,急急忙忙走开去查看她的衣物。
好几件衣服都干了,她终于能换点别的穿了,便走到河岸下去换。脱下裤子和衬衫,她略一迟疑,便一头扎进了河里。太阳已经落山,而钱多斯还在吃东西。这是数日之内他们最后一次近水扎营,因此也是她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洗澡。
月光在水面泛着银光。考特尼站在一棵斜伸过来的树的阴影下,让水流冲洗她的身子。光光的一丝不挂,她感到非常不雅。然而却令她心旷神怡。
最后,她极不情愿地上了岸。擦干身子是个难题,因为她没带毛巾,因而她只好光手抹抹--老天,她不是曾想过要那样抹钱多斯的后背吗?别想那些,考特尼。接着她迅速穿好衣服,回到营地。
出乎她的意料,他已经收拾好他们的餐具,铺开了他的铺盖,正在收拢火堆。她叹了口气。洗个清心爽神的澡后,她一点睡意都没了,而他却准备睡觉。
她到他身边时,他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她那身淡绿色的丝绸裙服上扫视一遍,她突然意识到穿衣前身上还没完全干。丝绸有几处粘在她身上。还有,部分头发也湿了,尽管她曾把头发扎在头上。她洗过澡是显而易见的,想起刚才一丝不挂地洗澡突然间令她害臊起来。
"要是早知道我不必洗盘子的话,"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就懒得穿上衣服了。"哦,那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顺耳?她并非要说……"我的意思是--哦,没事。给你。"考特尼递给他晾过的衬衫。"再次感谢。"她转身离开,但钱多斯抓住她的手腕,吓了她一跳。"下次先让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娘们。你可能会被水蛇咬上一口,或者被一根漂来的木头撞上冲下河去,或者被印第安人抓走,甚至还有更糟的。""有什么比印第安人更糟的?"她随口说道,有意自我解嘲.因为她根本没想到过那些。
"自然有更糟的。""但是你离得并不远,"她说道,"你会听见我大声呼救的。""就算你能呼救。别人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假如你是在建议我不该洗--""不是。"显然便是另一个原因,她瞪大了眼睛,"假如你是要--要--""见鬼,不是,"他吼道,跟她一样对她的推断大吃一惊。"我不必看着你。我只需离得近一点,近得可以保护你。"他意识到没法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忘了吧,"他草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