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丽匆匆穿上她自己的衣服,而不是昨天穿的衣裙,目的只是为了气气沃夫。他不需要知道她带了他认为合乎体统的服装来。他会认为她没有其它的衣服可穿。那在她看来是一种小小的胜利,虽然小得不足以使她消气。
进入科顿堡大厅时,她的气愤显而易见。午餐已经结束,支架桌正被搬走。沃夫和蓝诺爵爷站在壁炉附近谈话。他注意到她接近,也注意到她的表情。
「别摆出那种脸色,女人。」他劈头就说。「如果妳以为我会在妳做出那种事之后忍受妳乱发脾气,那妳就大错特错了。」
她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恶声恶气地说:「在我做出那种事之后?那你做的事呢?」
「我并没有做我应该做的事,如果妳坚持,我可以立刻做。」
她正要反唇相稽时忽然明白他现在指的是揍她,而不是和她上床。由于她认为他做得出打女人那种事,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走开,到尚未拆除的高台餐桌前抓起一杯红酒帮助她咽下喉中的块垒。
蓝诺爵爷的笑声在她背后响起。天啊,她不是没有看到他跟沃夫站在一起,但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恶棍身上,因此连招呼都没有跟他打一声。她羞红了脸,为自己的失礼感到难为情。生气不能做为开脱的理由,她毕竟是他家的客人。
等她转向壁炉时,蓝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沃夫一个人站在那里,交抱着双臂,瞇着双眼瞪视她。她桀骛不驯地抬起下巴。他朝她耸起一道浓眉。她咬牙切齿地暗忖自己赢不赢得了他。他一定深信她赢不了。
她知道她应该躲开他,让双方有机会冷静下来。问题是,她不发泄一下就不可能冷静得下来。何况,她需要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约翰国王的阴谋,尤其是她在回到雪佛堡后势必得再度面对约翰。
于是她再度走向他,但努力去掉了脸上的愠怒之色。在他再度警告她不要激怒他之前,她提出一个他无法置之不理的话题。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不要把约翰做的事告诉你父亲?」
沃夫不答反问:「国王到底做了什么,除了给妳的印象是他反对我们的婚事以外?」
「不仅是印象。他想要给你一个理由,让你名正言顺休了我。」
他立刻皱起眉头。「我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能会那样做……」
「完全正确。」
他先是面色惨白,然后是满脸通红。「妳是说约翰强奸了妳?」
她连忙否认:「不,他没有得逞,但我怀疑他会视之为强奸。他似乎觉得我应该感激他的宠幸。他口口声声说那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什么──好处?」他咬牙切齿地问。
她看得出他再度怒不可遏,但无法确定他的愤怒现在是针对谁。
「他没有说得很清楚,沃夫。起初我以为对他的好处只是上床的乐趣,但后来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单纯。至于我,他直截了当地问我爱不爱你,我据实以告。他的回答是我应该不会介意你休了我。他似乎很高兴,甚至亲口说出他很高兴这个解决之道可以让我们双方都受惠。」
「但妳拒绝了?」
她瞪他一眼,气他竟会这样问。「对,但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拒绝,还说要替我做决定,使我的良心好过些。我设法逃脱了,但我害怕他会因而想要报复。逃离他的魔爪才是我离开的主要原因,但我不会假装那是唯一的原因。」
他对她的提醒只是哼了一声,然后继续问:「这件事发生在他抵达的那天吗?」
「那天晚上。」她说明。「他的一个仆人来告诉我国王夫妇召见我。但在我被带到他们的房间时,房间里只有约翰一个人在。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弄上床。我拒绝他的提议,他企图霸王硬上弓,就在那时我踢了他一脚,乘机逃了出去。跑回自己的房间后,我用箱子抵住房门,手里抓着弓箭,就那样熬过一整夜。天亮后乔安妮帮助我离开雪佛堡。」
「第二天约翰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对于妳没有出现的事,他连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出现?乔安妮没有……算了。」
「没有什么?」他耸起眉毛。「没有假扮成妳吗?妳以为我到现在还分辨不出来吗?」
他语气中的自以为是令敏丽气得咬牙。「你无法确定。至少不是百分之百,不是每一次。」
「这一点我承认,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要妄想再用那种方法愚弄我,敏丽,否则我会禁止妳妹妹进入雪佛堡。没错,我是被骗过去了,直到那天晚上我注意到一种不像属于妳的紧张不安。那时我就明白妳们在玩什么把戏。」
她在心里呻吟一声。难怪他这么快就找到她。至于约翰的好心情,她可以肯定他以为她怕面对他,而且害怕到不敢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她说出她的看法,然后加上一句:「如果我对他做出任何指控,他一定会全盘否认。如果他的诡计得逞,他一定会归咎于我,说是我勾引他之类的话。你要告诉你父亲吗?」
他想了一下后说:「有朝一日也许会。现在我看不出有理由要说,只要约翰继续假装同意这门亲事。」
「你猜不猜得出约翰为什么要反对,除了他的哥哥赞成,而他憎恨他的哥哥以外?」
「当然。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妳父亲到底有多少财富。那样的财富加上雪佛的领地会形成连约翰都要担心的强大联盟。」
「我的父亲绝不会与他的国王为敌,至少我认为不会。」
「若非受到严重挑衅,我的父亲也不会。但试想,雪佛堡的骑士和登博堡的佣兵可以组成怎样的军队。这皿样的军力也许永远不会派上用场,但约翰仍然会视之为心腹大患。如果他的贵族臣子全部支持他,那就不会有什么要紧。但现在已经有太多贵族跟他决裂,而且全被他加上叛乱造反的罪名,所以他势必难以集结出同样强大的军力。如果事
情真的演变到那个地步,所有鄙视约翰的贵族都会站在雪佛堡这一边。」
「你把这件事说得好严重,好像它真的需要害怕担心和不择手段地予以阻止。」
他猜出她在想什么。「包括杀了妳?」
她点头。「约翰说过,他那是在帮我一个超乎我想象的大忙。当时我以为他在暗示和他上床的荣幸,就他的观点而言。但现在想想,那个大忙指的可能是如果你休了我,他就不必杀了我。」
「有可能。」沃夫若有所思地回答。「但妳也得考虑到其中涉及长久的友谊,想要集结我们所说的那种大军并不一定需要透过婚姻。约翰企图干预的用心为人所知反倒比较有可能造成那种大军的集结。妳想约翰真的愿意冒那个险吗?」
「他企图霸王硬上弓时不是已经在冒险了吗?」敏丽反驳。
她那受尽委屈的语气使他轻声低笑。「那个问题妳已经回答过了。他可以轻易地把整件事归咎于妳,辩称自己只是无法抗拒美色的诱惑。如果他得逞了,那无疑会是他的借口,等我得知此事而休了妳时……妳真的踢了英国国王一脚?」
她红着脸点头承认。他再度轻声低笑。
「若非如此,我真想──算了。我猜约翰会绝口不提此事。但为了使他安心,婚礼过后我们最好重新宣誓效忠于他,如果他有参加婚礼。」
「他的人都已经到了雪佛堡,为什么会不参加?」她问。
「如果妳所言属实,他可能会恼怒到不愿留下来观礼。我相信他可以找到许多借口在婚礼举行前离开雪佛堡。」
她衷心希望如此。事实上,她希望他已经离开了,因为她一点也不期待再和无领地王约翰打交道。
第十四章
萧蓝诺一家决定比原定计划提早一天启程,随沃夫和敏丽一起前往雪佛堡。独自骑马追来科顿堡的沃夫很高兴回程有这么多人伴护。敏丽不知道他独自追来是为了节省时间,还是不愿让人知道她企图逃跑的事。很可能是后者。他不会喜欢让天下人知道她宁愿冒生命危险也不愿嫁给他,因为她最近数度遭受攻击,独自离开无疑是在冒生命危险。
她曾非常巧妙地问他她不在时雪佛堡是否一切安好,因为她还在担心那三个跟踪她的人可能是雪佛堡的巡逻员。如果是,她希望他们没有伤得太重。
但沃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发生值得妳挂心的事。」那句话并没有透露她想知道的讯息,但话说回来,沃夫可能认为雪佛堡士兵的事与她无关。
洛朗今天看到她时依然笑容满面,甚至没有察看她身上是否有瘀伤。她暗忖沃夫今天早上是否跟他说了汁么,因为他显然认为她现在一切都很好。
其实她一点也不好,但她并不想对洛朗诉苦。她曾经把他卷入此事,结果差点害他送了性命。她不会再那样做了。
他们准备得差不多时,蕾娜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出现,小女儿的穿著像个中规中矩的堡主女儿。蕾娜看到敏丽的穿著时只不过是挑起一道眉毛,但那已足以使敏丽满脸通红地跑开,在出发前换上她带来的女装。天啊,那使她不禁忖想,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她会继续固执地坚持她的喜好,还是会和其它的女人一样为别人的期许而活。
为所欲为在儿时并不困难,因为她的父亲不是醉得没有察觉,就是无法像一个母亲那样使她感到羞愧。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今日的她会有多么不同?她会因为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而毫无异议地接受沃夫吗?
无论如何,嫁给沃夫已成定局。他已放出狠话要对付任何胆敢娶她的男人,所以现在连她的父亲也无法救她脱离苦海。她应该丧气消沈,而不只是愤怒,甚至于她的愤怒都是针对沃夫的态度,而不是她已别无选择。她纳闷何以如此。
敏丽穿着女装回到大厅时又有人耸起眉毛,但这次是沃夫。这时她沮丧得想要尖叫了。像刚才那样让人支配她的行动,即使用的只是一个眼神,都违反了她的意愿。但她往后的人生都将如此,除非她听从乔安妮的劝告,努力赢取沃夫的亲善,至少是他的容忍。
阵容浩大的随从和载运行李的马车使返回雪佛堡的旅程花了两倍的时间,所以他们在天色刚暗时才抵达。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去而复返的敏丽靠着昏暗天色、萧家抵达的盛大排场和她的兜帽斗篷的掩护,不被注意地悄悄溜回她的房间。
但乔安妮在人群中发现了敏丽而尾随她进入房间。她的脸色苍白,语气和神情一样忧烦。
「沃夫怎么找到妳的,而且这么快?天啊,敏丽,真是对不起。那天晚上他识破我们的诡计,大呼小叫地要我告诉他妳在哪里时,我竟然不中用地昏倒在他的脚边。他是真的怒不可遏。但我没有告诉他,至少我不认为我有。」
敏丽迅速拥抱妹妹一下。「我知道妳没有。要怪也怪我自己在无意中说溜了嘴。」
「怎么会?」
「上个星期我假扮成妳,想要甩掉那四个如影随形的护卫,独自溜出主楼。我在半路上遇到雷蒙,他想要向妳打听我爱上的那个男人的事。我当然不会说出洛朗的名字,但假扮成妳,我也不能不理睬他,所以我告诉他妳从来没有听我提起过名字,只听我叫那个男人为我的『温柔巨人』。沃夫熟识萧家人,因为蓝诺爵爷是盖义爵爷的家臣,所以他才能猜出我指的是谁。有多少人知道我不见的事?」
「不多。大部分人仍然认为第一天我卧病在床,妳留在房里照顾我,后来我放话说妳得了同样的病来解释妳今天的不见人影。刚才在大厅里看到妳的人只会以为妳病好了,如果他们认得出是妳。要不是认出斗篷下的那件衣裳,我也不会知道是妳。」
敏丽点头。「我怀疑沃夫希望让人知道我不见的事,所以妳想到要用生病作为借口倒也正好。」
「我看到洛朗跟你们在一起。妳来不及向他提出妳的建议吗?」
敏丽叹口气,简短地说明她向洛朗求婚的经过。「真希望我在跑去科顿堡之前想通我对他真正的感觉,那样我就可以直接去找爸爸……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沃夫使我相信只要他觉得我已经属于他,就算爸爸同意违背约定把我嫁给别人,我的新丈夫也活
不久。」
乔安妮瞪大双眼。「他是那样说的吗?」
「他是那样威胁的。」
「那听起来相当──浪漫。」
敏丽翻个白眼。「那叫疯狂才对。」
「不,那证明了他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妳。那才叫浪漫。」
「我发誓,乔安妮,只要有一点点机会,连癞蛤蟆都会被妳看出好的一面来。」
乔安妮哼地一声说:「他那么想要妳是件好事。」
「那根本是占有欲作祟,并不代表他对我有任何情意。」
「只要妳固执地视而不见,当然永远也不会有。」
「我们为什么吵架?」
乔安妮叹口气,坐到床上。「因为吵架总比流泪好。」
敏丽走过去坐到她身旁。「这不值得流泪。我知道何时该停止白费力气。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所以我会嫁给他。但我不会让他吃得死死的。我不会有事的,乔安妮,真的。」
「妳以前不是那样想的。」
「对,但当时我还有别的选择。现在我只好像以前逃避这门亲事一样努力使沃夫接受原来的我,至少不要改变我太多。」
乔安妮微笑。「没想到妳会屈服得这么有风度。」
敏丽突然把妹妹推下床,不理会她气愤的惊叫,嗤之以鼻地说:「谁说到风度了?」
第二天早上,敏丽看到约翰在大厅里时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非常失望他没有走。乔安妮坦承假扮成她时曾经被迫跟他说话,据她看,她的紧张似乎令他感到很乐。
敏丽闻言不再害怕会立即遭到报复。约翰国王显然不打算让众人知道他受到她的攻击,尤其是她为什么攻击,哪怕理由只是会令他自己难堪。
要不是那天晚上被吓得六神无主,她早就想通那一点了。但乔安妮并没有跟国王独处,他没有机会谈到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所以她们无从得知他对此事到底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