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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鸭变凤凰(蜜月佳期) page 12 作者:芭芭拉·卡德兰

  安东妮亚迟疑着。

  “由于我们是英国人、所以很不受欢迎。”

  ”为什么?”公爵问道。

  “据来伯希尔先生说,法国舆论界被英国报业的不友善态度激怒了。”

  公爵发出了恼怒的声音:她知道,他是不把报业界放在眼里的。

  “巴黎方面曾遭到威胁,”她接着说。“似乎英国准备开出一张单子,来拯救文明的泉源。”

  停了一会儿,她又带点焦虑地说:“现在反对我们的情绪非常高昂,那威尔甚至提议把所右在巴黎的英国人立刻枪毙。”

  “天啊;”公爵叫着。

  “第二法兰西帝国垮台后,巴黎市内街道都要换名字,”安东妮亚继续说。“法国报界特别强调伦敦大道一定要立刻更名,他们憎恶伦敦这个名字,比憎恶柏林更甚。”

  “这真是最低级趣味的报纸,”公爵尖刻地说。“明天我亲自到英国使馆去!”

  安东妮亚好一阵没有说话,然后她转变话题,问道:“我看得出来你有点头疼,我替你按摩额头好吗?这会有帮助的。”

  她希望她说话的态度没有泄露她的渴望。碰触公爵是一件太令人高兴的事,她真怕他会从她的神色中猪出她有多爱他。

  “或许会舒服些。”他有点勉强地说。

  她站到他的椅子后面,双手放在他的额上,温柔地松弛他的紧张;他记得在他病得很严重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做过。

  “你是怎么学会这个的?”他问。

  “埃威斯发现当马扭伤球节的时候,这样做对它们很有帮助。”安东妮亚回答。

  公爵笑了一下。

  “我早该想到这跟马有关!”

  “我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人的身上。”安东妮亚微笑着说。

  “我非常感谢能让我成为第一个让你效劳的人。”公爵说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和讥诮,她很想知道为什么。

  近来,他似乎对她的照顾感到很愤恨——或者“愤恨”这两个字用得并不恰当。他好象是在用某一种她无法了解的方式,向她挑战。

  “我们一定要离开,”他突然说。“我们一定要回国,回去过平常的生活;我想,你一定也这么盼望的。”

  安东妮亚真想大叫,那是她最不希望的事!可是,她极力地压抑住了。

  “或许,”公爵接着说。“你宁愿待在这儿,受你那从事新闻工作的倾慕者的关怀、照顾。”

  “莱伯希尔先生是个好人,”安东妮亚说。“等你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想他会帮助我们的。”

  “我怀疑我会需要他的帮助,”公爵傲慢地说。“就象我刚才告诉你的,明天我要到英国大使馆去,让我们的大使里昂爵士安排,把我们安全地送到港湾去,到了那儿,就有游艇在等我们了。”

  “在我们上路之前,你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安东妮亚坚持着。

  “今天下午休息过以后,我打算在花园里走动走动,”公爵说,“我的按摩师说,我的肌肉情况良好,只要不把伤口绷裂,一切都没问题。”

  安东妮亚注意到,他并没有提起:每次他离床起身,都觉得昏眩。

  他憎恨任何软弱的表现,而要用毅力去击倒它,也就是这份毅力,促使他这么迅速地复原。

  她知道,等他们一回到英国,她就会失去他,因此,不论巴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都盼望能和他至少再待一阵子。

  午餐时,他吃了很多辛苦采购来的食物,然后去休息;男仆来报告,说莱伯希尔先生来了,正在客餐里等着。

  安东妮亚走了进去,他吻她的手,而且握着久久不放,他看她的那种眼神,使她觉得很羞涩。

  “你似乎有点疲倦,”他关心地问。“你现在仍然每天晚上看护着你那位重要的病人吗?”

  “不,”安东妮亚回答。“我睡得很安稳。如果我的丈夫要什么,他会摇铃。他已经好几晚设有叫醒我了。”

  “可是你的潜意识里,仍然不放心地听着。”莱比很了解地说。

  安东妮亚微笑了。

  “你不必替我担心。我的丈夫想要回家。”

  “他昨天告诉过我,”莱比回答。“恐怕不太容易。”

  “他说他明天去见英国大使。”

  “不可能了,”莱比答道。“他今天早上跟最后一个英国外交使节团离开了。”

  “我不相信!”安东妮亚叫着。

  “恐怕这是真的,”莱比回答她。“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到你,于是就亲自到使馆去了一趟。”

  安东妮亚倒油了一口气,他又继续说:“英国大使馆里没有任何官员,只剩下一个看门人。我想,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向每一个探问的人耸耸肩,象鹦鹉似的重复说:‘我无法奉告任何消息’。”

  “我从没有听过这么奇特的事!”安东妮亚叫道。“我以为英国大使会等所有在巴黎的英国人都撤走,他才离开。”

  “巴黎城里还有四千名英国人。”莱比告诉她。

  “如果大使都走了,我想我们也应该离开。”安东妮亚用恐惧的声音说。“现在还有火车在行驶吗?”

  “我想,即使有,你也不能搭。”

  莱比停了下来,安东妮亚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

  “告诉我实情。”她请求着。

  “我刚刚听说,一列九月十五号从格拉那达开出的火车,被普鲁士人扣押到距巴黎只有二十七哩的斯沙里。”

  安东妮亚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莱比又说:“我认为里昂爵士和英国领事就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才决定今天早晨离开的。”

  “为什么法国政府不早点让所有的英国人离开呢?”安东妮亚绝望地问。

  “法国政府和国家防卫会议认为,大批的外国人离开巴黎城,会使军队及人民……士气低落。”

  “可是我们都是派不上用场的人口啊!”安东妮亚固执地说。

  “很多英国人都这么跟我说,”莱比回答。“可是法国政府绝不会听的,在我看来,他们把每一件事都搞得一团糟。”

  他显得很愤怒,又接着说:“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让你们离开的,我保证。其实如果我遵从自己的愿望,我会把你留下来。”

  安东妮亚询问似的望了他一眼,可是一看到他的眼神,立刻又把目光调开了。

  “我爱你,安东妮亚。”他悄悄地说。“你一定知道了。”

  “你不应该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这会有什么伤害呢?”他问。“我了解你对我有一份什么样的感情。”

  他发出来自内心深处的叹息,说:“我知道对你来说,我的年纪大大了。如果我年轻十岁。我早用尽所有该诅咒的手段来诱惑你。如今,我只能让你完美无暇地离开我。我俘虏了许多女人的心,惟有你,才是我真正爱的。”

  莱比的声音带着点什么,使安东妮亚泫然欲泣。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为自己竟然使这样好的人不快乐,而深觉不安。

  莱比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或许有一天你会了解,在过去几个星期里,我们有那么多独处的机会时,我要格外地约束自己,控制自己,是多么不容易。”

  “你的……友谊对我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安东妮亚踌躇地说。

  “那不是友谊,安东妮亚。”莱比否认着。“那是爱!那是一份和我过去所感觉的、所知道的都不相同的爱。有时候,我以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以为你只是我的幻觉,并不真正存在。”

  “你知道,你不该……这样跟我谈话的。”安东妮亚说。

  虽然她这么说,可是心里却奇怪,她为什么要阻止他。

  如果别的男人向她示爱,公爵是不会在乎的,毕竟他爱的是侯爵夫人。等他们回到英国,她的生命中就再没有任何人了,既没有他所爱的,也没有爱她的。

  她转开身了。莱比把手放在她肩上,把她扳过来面对他,一面说:“为什么你和其他女人如此不同?”他问。“你并不特别美,可是我却无法从你脸庞的魅惑中解脱出来。”

  说时,她看见他眼中的痛苦:“我的耳中响着你的声音,你的身材使其他女人显得粗俗、丑陋,除了你,我无法再想任何人。”

  他声调中的邀请使安东妮亚羞涩、害怕。

  然后他放开了她,踱到窗边,凝视着窗外的花园。

  “你离开以后,”他说。“我所有的只是我的梦。我想,有生之年,它们都会一直纠缠着我。”

  安东妮亚做了个无助的手势。

  “我……能……说什么呢?”她问。“你一定知道,我不希望……伤害你。”

  “有一句老话说:‘爱过而失去,总比根本没有爱过好’,”莱比自嘲似的回答。“对我而言,这竟然成真了。你为我做了一件绝妙的事,我可爱的公爵夫人。”

  “什么事?”安东妮亚问。

  “你恢复了我对女人的信心。我眼看她们用一切手段破坏、出卖了第二法兰西帝国。我看够了她们的贪婪、他们的伪善、她们的背信!你却向我证明女人也可以纯洁、坚贞。真诚而无法收买的。”

  他又嘲弄似的微笑着说:“我一直认为,一个男人所爱的每一个女人都会在他生命中留下一座石碑。你留下的石碑上将写着:‘她挽救了我的信心。”

  “谢谢你,莱比。”安东妮亚非常轻柔地说。

  然后不等他告别,她就留下他匆匆地走出客厅。

  “我不相信!”公爵生气地大叫着。

  “是真的,”?亨利·莱伯希尔回答。“由普鲁土两支军队合成的持矛骑兵,昨天——九月二十号——攻到提塞尔士,结果提塞尔士的人不发一枪就投降了。”

  经过一阵寂静,公爵说:“那是说,巴黎现在孤立了。我真难以相信,”

  “人们的想法怎么样?”安东妮亚问。

  “他们的心情是‘让他们来吧!让大炮怒吼、雷鸣!已经拖得太久了!’”莱比回答“不过对那些卑鄙的背弃者,他们也制定了严重的惩罚。”

  “如果他们背弃国家,活该受到惩罚。”公爵的口吻很严厉。

  “我禁不住要替他们感到难过,”莱比回答。”根据报告,他们不仅被错误领导,甚至有很多人没有武器。年轻的轻骑兵第一次遭到训练精良的普鲁士野炮中队炮轰的时候,简直惊恐万状。”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安东妮亚询问。

  “他们全聚集在蒙马特,愤怒的群众向他们脸上吐口水,对他们动私刑,后来国家自卫队用来福枪把他们送回城中心。”

  “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公爵问。

  “从城里传递消息将会非常困难,”莱比回答。“所以可能要用汽球。”

  “汽球!”公爵惊异地叫着。

  “已经设置了一些,不过其中大部分都坏了,好歹也算是个办法,只是不能载运乘客。”

  “我可没有打算从巴黎飞回去!”公爵尖锐地说。“我是在想,能不能向法国当局要求,请他们和日耳曼人交涉。准许特别通行。”

  “我想过了,”莱比回答。“公爵夫人昨天已经要求我想想办法让你们回国。”

  “可能吗?”公爵问。

  “今天早上,我看见四个我认识的英国人快乐地上了一辆马车,车上堆满了食物、行李,还插着一面英国国旗。”

  “结果呢?”公爵问。

  “他们只到了纽利桥,就被押到杜古特将军那儿。他对他们说:‘我真弄不懂你们这些英国人,如果你们想挨枪弹,我们可以射你们几枪,省得你们麻烦。’”

  莱比停了一会,接着说:“那几个朋友发誓明天要再试一次.不过我认为他们不太可能通过的。”

  “那我们怎么办呢?”公爵问:“给我一点时间,”莱比要求着。“普鲁士军正在运输大炮,炮击暂时还不会开始。”

  安东妮亚似乎惊吓住了。

  “你认为他们会炮击我们?”

  “当然,”莱比回答。“如果他们希望巴黎人快点投降,这是最明显的好办法。”

  那一晚,安东妮亚清醒地躺在床上,揣测着是否会听到隆隆的炮声和爆炸声自城中响起。但一切都那么宁静,她想:或许莱比把危险夸大了。

  可是毫无疑问,公爵对他的话很认真的,而且在以后的几天,他显得越来越暴躁。

  他想不顾一切冲出去,亲自看看发生的一切,直到安东妮亚告诉他,如果留下她一个人,她会很害怕的,才终于阻止了他。

  “我不能象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待在这里。”公爵懊恼地说。

  “如果你被……或是……被捕,”安东妮亚说。“我会怎么样?我会……遭遇到什么事情?”

  公爵曾说过,如果他向法国当局表明身份,他们也许会为他安排。可是莱伯希尔表示,他们也可能认为一个英国公爵太重要了,为了怕他落入普鲁士人的手里,而永不给他离开巴黎的机会。

  “或者,”莱比继续说下去。“他们会逮捕你,拿你当王牌,迫使英国政府对巴黎被围的事更加注意。”

  公爵知道这都是可能的,可是他更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要离开巴黎。

  在一星期永无休止状态的煎熬中,他的身体却一天天强壮起来,他对安东妮亚说:“你那道我决不希望让你置身危险中,可是我确信在法国人投降之前,情况会越来越槽。”

  “你想他们真的会投降?”安东妮亚惊异地问。“总会有人来解救他们的。”

  “谁会这么做呢?”公爵问道,而她也晓得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如果没有外援,围困就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只能延续到食物吃完为止。”公爵回答。

  “食物不是够维持很久吗?”

  安东妮亚说着,一面想着波伊士的牲畜。

  “图尔告诉我,”公爵回答。“人们都在谈论,如果情况恶化,就要把动物园里的动物杀了做食物;假如肉店的肉价超过了贫民负担能力,那么那些猫、狗的生命也一定会有危险!

  安东妮亚轻轻地叫了起来。

  “我不能想象那种情形。

  “我也一样,”公爵说。“所以,我必须决定,宁愿冒着被捕或被普军枪杀的危险冲出去,还是留在这儿,等着和巴黎人一起挨饿?”

  安东妮亚没有迟疑。

  “我知道你选择哪一样,”她说,“我已准备冒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了。”

  “谢谢你,安东妮亚,”公爵说。“我知道你有这份勇气的。”

  他对她勉力十足地一笑,说:“或许这不会比在马场里跃过高高的障碍和深沟更危险,更令人害怕!”

  守在圣·克劳德城门口的士兵,看见一头蹦蹦跳跳的骡拖着一辆木制的运货车向他们驶来。

  赶车的是个女人,身上围着围巾,下巴还绑了一条肮脏的棉布手帕。

  货车快驶到门口的时候,她旁若无人地大声叫了起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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