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玫瑰笑嘻嘻的。
世善打个寒噤,庆幸它从不出地下室。不然要他和一只蝙蝠同榻而眠,恶!打死他吧!
“世善,你不喜欢动物吗?”
“没有,我只是受不了它们的热情……呃!‘猫儿’,别再舔我了!”这只狗每次看到他都好像见着一块上等牛排,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玫瑰收拾好宠物专用沐浴精、水桶和刷子,站起来轻触他的脸颊。“世善,你知道吗?事实上,动物们的感觉比人类要敏锐许多,用不着言语的沟通或虚伪的应酬,它们就可以看穿一个人的本质。因此惟有真正善良、无私的好人,才能得到动物们的信任与喜爱。”
世善的双颊迅速飞上满天红霞。“我……”
“你就是那个真正好人。不管你对外表现的多别扭、任性。”她说着,走了进去。半途,又想起什么转头对世善道:“哦,对了!你刚才找我有事吗?”
“那个……我……我想告诉你,我不用再逃了,我自由了,大姊现在没空理我要不要结婚。”
玫瑰怔忡了一下,记得克林要求让世善住进“玫瑰小屋”时,就曾提过他是为逃婚而来,想来“婚姻”在他心中真是一项很大的困扰,瞧他刚才兴奋的模样,她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如此排斥“婚姻”,但只要看他高兴,她就开心了。
“是吗?那真是太恭喜你了。”她留下一抹冬阳般温暖的笑容。
“谢谢!”世善愣愣地目送着玫瑰的背影离开。
被她摸过的脸颊,如遭春风吹拂,正微微的、暖暖的发着淡淡的温暖。渗透得他的心湖一片暖洋洋,好舒服。
好讶异!玫瑰居然真的懂他。
他一向讨厌被人看穿,总认为那很可怕,可是事情一旦发生了,心里反而觉得轻松,一点都不会感到生气或厌恶。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心底有一股欲望直冲上来,他想为玫瑰创作,将她的温暖、善体人意,一点一滴永远地保存下来。
傍晚玫瑰在厨房里准备晚餐,世善、沙蔓和克林在客厅里玩着“梭哈”。
“快点好不好,世善?没看过男人玩牌像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干脆。”别看世善一副纯真天使模样,他的牌技还真不是盖的,沙蔓已经输掉三把了,难得这次拿到好牌,她的牌面上是一张A和一对老K,正想乘机扳回一城,哪知道他一双眼睛飘呀飘的,心不在焉,都过了五分钟还决定不了要不要跟。
“讨厌啦!沙蔓,你怎么对人家做人身攻击?”世善怪叫道。一片心思却全被厨房里的玫瑰吸引住了。
她刚才端茶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套白纱长洋装,衬着娇小玲珑的身影更形柔媚、灵逸。他越来越想亲手雕塑她的形象,那种渴望刺激得他的心几欲疯狂。
不行!但尽快找个机会向玫瑰说清楚,非说服她当他的模特儿不可。
“拜托!别用那种恶心的口吻说话好不好?”克林瞪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人家哪有?”他故意张大一双无邪的纯真大眼,眨呀眨的,脸上尽是一派无辜神色。
“哪里没有!”克林和沙蔓同时大喊。他们就是被他这张天使脸孔骗得输了一百多块法郎,那家伙真老奸!
“你到底跟不跟?”沙蔓作势掐他脖子。
世善飞快闪到克林身后。“哇!克林,救命,你看沙蔓,就会欺负我。”
他还以为找着靠山了,又火上加油,朝沙蔓扮个大鬼脸。
谁知克林输脱底,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就是钱了,世善让他输了二十三块法郎,还敢这么嚣张,他火大了,掏出腰间配枪抵住他的脑袋。“跟不跟?”
“怎样?”现在换沙蔓对他做鬼脸了。
“哇!来真的。”世善耸耸肩,乖乖回去坐好。
“少废话,你到底跟不跟?再不下决定,嘿嘿!”克林拉开手枪保险栓。
“我跟!”世善立刻大喊,瞬间他又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可是你们别后悔喔?”
“开玩笑!”沙蔓看世善牌面上是一张黑桃小二和黑桃五、六,依上三把的经验判定他要偷机。
那家伙每次想搞花样时,嘴巴就甜得像抹了蜜似的,所以这一次她坚定地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再被惑上当。
克林跟着点头。“你别以为每次诡计都可以成功。”他也跟了。
发下第五张牌时,一直倚偎在世善身边的“大、小犬”突然喵喵地叫着跑了出去。
“怎麽回事?”世善瞄牌,是一张黑桃四,他赢定了。
“大概是玫瑰又到后院摘蔬菜,‘大、小大’跟去保护她了。”沙蔓笑得好开心,她又拿到一张A,现在是两对,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牌。
“不用看了,我铁赢的。”难得没吊人胃口,世善很爽快翻开牌,黑桃二、三、四、五、六,他是同花顺。
克林的脸立刻黑了,指着沙蔓大骂:“都是你害的,我说不要赌,你硬要赌,这会儿可好了,连同这一把我总共输了三十块法郎,你要赔给我。”
沙蔓马上报以一顿老拳。“叫什麽叫?你只输了三十块,我已经输了一百多块,我比你还要惨耶!”
“什麽?你这个女人,玩这麽大?”
“你这个臭男人小气巴啦!”
“你浪费金钱!”
“你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你爱慕虚荣。”
“你才死不要脸,兼吝啬鬼。”
克林和沙蔓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世善拍拍屁股站起来,闲闲地抛下一句。“两位慢吵,我不打扰了,明天我会寄帐单给你们。”
“等一下。”沙蔓跳起来,指着世善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人有没有同情心啊?我们两个人差点自相残杀,你不劝和也就罢了,还叫我们慢慢吵?”
“你们要我怎么劝?”世善歪着头,露出一脸天真可爱的模样。“是不是赌债就此作罢?”
“对!”克林高兴地直点头。
沙蔓偷偷掐了他一把。这个笨蛋,他这样迫不及待承认他们的目的,不就等于变相告诉世善他们在演戏,为的是赖掉赌债。
“唉哟!”克林叫痛。“你干么掐我?世善难得大方,肯将赌债一笔勾销,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有这么说吗?我说的是晚一点收,可没说不收。”
“你这个白痴!”沙蔓发狠又把克林打一顿。
“世善……”克林灰头土脸向世善求援。“一笔勾销嘛,好不好?”
忍耐!世善得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勉强不让爆笑溢出齿缝。
被一个长相粗犷、熊也似的男人撒娇,实在是……哦!老天,他的大肠、小肠开始扭在一起打结抗议了,忍笑不是一件健康的事。
他得说些话转移注意力。“好——”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见到克林双眸发亮,眼看就要冲过来拥抱他了,他再大声丢下两个字:“难喽!”
“哈哈哈……”世善大笑。
沙蔓恶狠狠地瞪着克林。
“世善。”克林小声喃喃,健壮如牛的身躯缩成小老鼠般,呐呐不敢言语。
汪汪!这时世善听到“猫儿”的吠叫声,和后门的开合声。连它都去找玫瑰了,继续拖下去,不晓得会再出现多少碍事的第三者,他不能再浪费时间和克林、沙蔓闲磨牙,办正事要紧。
“好啦!刚才那一把算了,我不跟你们收钱就是了。”他勿匆忙忙跑进厨房。
“他说算了?”克林想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向来世善爱钱的程度不下于他,他原本以为求世善打个五折已经是破天荒了,没想到他居然全部不要了。
“他是不是疯了?最后一把将近一百块耶!”沙蔓惊讶叫道。
同时后门传来用力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没疯,只是中了爱情的魔法。”克林恍然大悟。
沙蔓也察觉到了,自昨天玫瑰走了又回来之后,世善看她的神情明显不一样了。“但是这样好吗?玫瑰可不是平常人;世善又太年轻,心情不定,他们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她很担心世善一不小心会伤害玫瑰。
这种事外人是无法置喙的,只有当事者自己明白。”克林站起身。“走啦!别当碍事的电灯泡,爱菲亚不是说‘一切均在天意的安排下’,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多管闲事,我们也去过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甜蜜夜晚。”
沙蔓歪着头想了想,绽开一笑。“你说的对,好吧!我们走,我要吃法国料理哦!”
“哇!那很贵那!”
“傻瓜,你付出的越多,尝到甜头越多,不好吗?”
“如果怀孕怎么办?”
“早叫你存钱买戒指,难道你忘了?”
“谁敢喔?”
“不过先说好,结婚后,你要搬来‘玫瑰小屋’和我同住,我可不搬家。”
“是,老婆大人。”
沐浴在月光中的玫瑰,浑身散发出一种灿烂晕黄的光华,娉婷窕窈有若月光仙子。
世善拼命在脑中刻划下她如梦似幻的身影,恨不得此刻手中带了本素描簿,可以将这美丽的景象画下来。
玫瑰察觉到身后那股炽热的视线,她转头。“是谁?”
“是我!”世善扬声,从黑暗中走出来。
“世善?你不是在客厅玩牌吗?”玫瑰提起地上装胡萝卜的篮子,半跑步到世善面前。
他一手接过她手上的篮子,一手挽着她。“我输光了!”他不好意思说,他人在客厅里,心却一直往她身上飞,实在受不了想见她的情绪,他丢下牌局和赢到手的钱跑出来见她。
“看吧!我就说别和沙蔓、克林玩牌,他们两个都是老牌精了,你玩不赢他们的,有没有输很多!”她依在他身边,担心的眼眸直瞅着他瞧。
“还好。”世善有点难堪地撇过头,欺骗玫瑰让他良心不安。
但心里又很高兴,他和玫瑰不过才认识几天,可是她对他的关心却很真诚,没有目的,而且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这一点很难得。
“玫瑰,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事?只要我办得到的话。”想到可以帮助他,玫瑰就好兴奋。
一直以来,她在时空中飘来荡去,虽然遇到许多人都对她很好,爱菲亚、沙蔓……她们每个人都将她当家人看待。但其中总有不同,她们对她太呵护、太珍惜了。让她有一股很沉重的心理压力和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世善不同,他们吵架、和好、一起玩,他让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人”。
她真的好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儿。”
“我?”玫瑰吓了一跳,放开世善的手臂。“我可以吗?”她不自在地拉拉身上的洋装,脸颊无端飞起一阵红潮。
“当然可以。玫瑰,你好漂亮,很美、很特别,真的很棒、很棒。”他几乎要语无伦次了。一心只求玫瑰点个头。
“世善,你太夸奖我了,我……”她难为情地低下头。“而且我一点经验也没有。”
她这种欲语含羞的模样,又另有一番不同的韵味,世善的心完全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迫不及待执起她的手。“玫瑰,拜托,除了你,我不想雕塑任何人。”
激动一向不是世善的本性,但对象是玫瑰,他就是没办法冷静。
“好吧!”她腼腆地点了点头。“那什么时候开始?”
“玫瑰,你……你真的答应了?”他圆睁双眼、张大嘴巴。
她又轻轻地点一下头。
“玫瑰,你真好。”他兴奋地把她抱起来转圈,清扬的笑声在黑夜中显得更加嘹亮。
“世善,”玫瑰羞红着脸轻拍他的肩膀。“快放我下来,我头晕了。”
等到他放手,她迅速地跑进屋里。
世善怔忡地望着刚抱过玫瑰的双手,陶醉的笑在嘴角漾开。
她没有实体、没有温度,照理说,抱起来应该没有感觉才对。
但事实却不然,玫瑰像朝阳,源源不断发射着特属于她的魅力,灼热他的手和心,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余香,那样清晰又虚幻。
他还不大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把它归类为创作欲的疯狂,大抵艺术家遇到他们的理想时都会这样,可是又好像不大相同,他迷惑了……
第五章
“世善,吃饭了!”玫瑰倚在门边喊道。
“哦,我来了。”世善大梦初醒般跑过去。
“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牛肉。”她拉过他的手小声说。
“特地为我做的?”有些不可思议,他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又开始波涛汹涌。
“嗯!还有熏鲑鱼、海鲜浓汤和烤萝卜丝饼。”她仔细地数着。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东西?”
“从你日常的饮食和谈话就知道了啊!”
她说得理所当然,他却不由湿了眼眶。
爸妈死了之后,兄姊们虽然也爱他,但他们只是博爱,满足不了他想独占的热切心情,他的别扭和任性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曾几何时,有人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全心全意只为他。“玫瑰,”他哽咽地道。“谢谢。”
“傻瓜!”她笑骂,轻轻扯了一下他的头发。
“哎哟!”世善故意仰头痛呼一声。
“猫儿”却在这时冲过来,扑倒他,湿漉漉的舌头对准他的脸蛋攻击。
“玫瑰,救我……啊……”他还没说完,“大、小犬”又跑来凑热闹。
“哈哈哈!”她笑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你怎么可以幸灾乐祸?”他怪叫一声,伸手把玫瑰拉过来,两人在地板上滚成一团。
“夫人”也凑上一脚,干脆把他们两人都缠在一起了。
吃完饭,世善带了素描簿坐在客厅里,等待玫瑰准备完毕,开始作画。
“我要不要换件衣服?”一个小时后,玫瑰缓缓地步下楼梯,她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用!自然最好。”他拉着玫瑰坐下。“你陪我聊天,就像平常一样。”
“不要摆姿势?一般摄影、作画不是都要模特儿做各种动作以资参考。”她坐在世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炭笔快速地在白纸上勾勒出一具女性的形影。
“那是针对人物创造而言,但是在你身上我要的是更深一层的东西。”他很快画好一张,又画一张。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世善将她画得非常模糊,五官、形体只是一笔带过,但却别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质,强烈到叫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模特儿是玫瑰。
“我想画的是感觉中、印象中的你,不单是眼睛看到的。”他已经画第四张了炭笔挥动更快,看着玫瑰,心里那股驿动更盛,他永远画不够她。
世善那种全心投入的认真表情,完全吸引住玫瑰的视线。
她不懂,怎么会有人认为他漂亮、缺乏男子气概;他的五官也许精致、细巧得过分,但是由内而外源源不断发散的勃勃英气,使得他比任何一个她看过的男人更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