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办公室里,十数个娘子军正拿着电话,积极地开发客源。
「陈先生吗?你好,我这里是开泰人寿。」
「对不起,我已经买保险了。」喀啦一声,对方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
顾微芬盯着电话,愣了三秒,才咬紧牙根的放下。
这已经是她进入开泰寿险公司一周以来,第四十三次被客户挂电话了。
她耙了耙头发,告诉自己,不能被打倒!因为下个月一开学,就读大专院校的弟妹们,还等着她缴学费。
由于父母生前不擅理财,也没有买下保险,车祸双亡后,排行老大的她,一直背负着庞大的家计和弟妹的学杂费。
有鉴于此,她全心专研理财、投资、保险等知识,并考取了保险经纪人证照,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凭自己的专业致富。而选择保险从业人员,成了她实践人生目标的途径。
然而,万事起头难。在欠缺实务经验、人脉有限的情况下,使得初入职场的她倍感吃力。
翻了翻资料,顾微芬急切的想拨下一通电话,对面的夏茵珊却在此时发出娇笑声。
「嗯,江总,那我们就说定了。我帮你推荐一个客户,你要买我一个保险哦!那么咱们六点见。拜!」
她的笑声听在其它业务员耳中,有如魔音放送,刺耳得很。
须臾,夏茵珊提袋内的手机又响了,只见她从容的从提袋内抓起手机,看清楚来电显示后,立刻发出令人骨头酥麻的嗓音。
「聪哥啊,上次人家送你的生日礼物还喜欢吗?」她一脸得意,「呵呵……是吗?你真的要帮我介绍客户啊?可是人家今天不行哪!明天晚上八点好吗?」
其它拚不出业绩的资深娘子军团们,瞪眼的瞪眼、咬牙的咬牙,目标一致的把她当劲敌看。
「怎么啦?」收线后,夏茵珊起立,昂起下巴,用鼻孔瞪着众人。
夏茵珊进入公司才三个月,业绩却亮丽得令人傻眼,令资深娘子军团纷纷视她为威胁。
而销售技巧还有待磨练的顾微芬,座位刚好在夏茵珊的对面,她心里的压力,岂是言语可以形容。
「要业绩,就要展现个人销售魅力。」夏茵珊轻巧的拿起杯子,扭腰摆臀的往茶水间走去。
每个月公司都会有业绩竞赛,和夏茵珊分在不同组的陈大姊瞅着她的背影,不平的摇头。
「妳看看她,明明是菜鸟而已,气焰竟然如此嚣张!不过是年轻娆娇了点嘛!老娘要是年轻个十岁,业绩铁定冲得比她亮丽。
而且,说到年轻有为,我们B组也有人选。」陈大姐推举顾微芬,「论姿色和专业,微芬可不输给她。」
「是啊,微芬刚毕业,有的是潜力。」
承蒙众家姊姊看得起她,顾微芬笑得更牵强,心中的压力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公司看的是有没有做出销售业绩,不是比年轻、比貌美。」黎大姊中肯的说着。「就是因为微芬刚毕业,经验和人脉都不足,所以更要加倍努力。」
夏茵珊端着咖啡,昂着下巴走回来,语出嘲讽:「是啊,还是黎姊说话中肯,哪像有些人,业绩不如人,身材和容貌也走样,只会暗中损人。」
「妳……」陈大姊气得浑身发颤,不由得开口骂人。「勾三搭四,为了业绩,出卖灵肉,破坏别人的婚姻,狐狸精一个!」
「陈姊!」顾微芬制止陈大姊,奋力将她推出办公室。
「总比有人先生外遇,晚年凄凉,被迫来这里坐冷板凳的好。」夏茵珊语出刻薄。
回头,陈大姊卷起袖子,一副想打架的模样。
这紧张的气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因此,没有人看到办公室的角落,有一双凛锐的眼睛正看着这一幕。
「陈姊,别跟她一般见识。楼上产险部门的同事正在和大客户研讨产品,要是被处经理知道了,咱们可吃不完,兜着走了。」同事们纷纷出面安抚陈姊。
「是啊!快停止吠叫,免得惹主人生气,出来修理不事生产的恶犬。」夏茵珊朝脸上扑粉,继续嚣张的说着。
陈姊气得跳脚,而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顾微芬,突然不怕死的挺身声援:
「夏姊,请不要说得太过火,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
「我说错什么?不过是据实以告。」夏茵珊拿起睫毛刷,对着镜子若无其事的刷起又长又密的睫毛。
「业绩好,也不能目中无人。」
夏茵珊停下手边的动作,抬眸,瞅着出面维持正义的顾微芬半晌。
这只菜鸟竟有胆量顶撞她!?也不想想她夏茵珊可是她未来的顶头上司。
夏茵珊涂上猪油般油亮的唇蜜后,即刻下战帖──
「是啊,我就是业绩好,有本事,妳在这个月内超越我啊!」
「别把微芬当软脚虾。」陈姊上前迎战。
「那好,这个月,如果妳和顾微芬两人的业绩都不能超越我的话,我就要妳们两个卷铺盖走路!」夏茵珊说着。
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顾微芬。
顾微芬默不作声,陈姊却一口气答应:「好。」
夏茵珊见顾微芬不回话,得意的撇唇一笑,「怎么?菜鸟没勇气跟我较量?」
「茵珊,别玩得太过火了。」黎大姊劝着。
「是啊,大家同事一场……」众人不由得出面打圆场。
「妳到底接不接受?」夏茵珊收起化妆包,意气昂扬的问道。
顾微芬深吸一口气,勇敢的接下战帖。「我接受。」
「微芬,别逞强!」众家大姊纷纷好言相劝。
「没关系,我一定会超越她的。」顾微芬决定把夏茵珊当成劲敌,这样一来,她会更加拚命,业绩也许有机会破零。
夏茵珊轻蔑一笑,「大家都听到了,月底咱们走着瞧。」
多数大姊们都为顾微芬未来的悲惨命运,寄予无限同情。只有陈大姊为她打气道:「微芬,我们要一起加油了。」
是的,她不能输,因为现实不容许。
而办公室的角落,那俊伟的男子则为顾微芬迎战的勇气,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第一章
午后,一辆银灰色的房车驶入一栋豪华别墅内。
「少爷,你可回来了。」守在客厅的佣人,急忙跑出来迎接。「夫人和老夫人都在等你。」
关震锋下了车,黑眸一凛,轻嗤一声:「等我!?」
「是啊,少爷,老夫人睡不着,一直在客厅里等你……」佣人说着说着,对上关震锋犀利的凛眸,突然停口。
睡不着?是在担心他这个可以挽救关氏企业的唯一筹码,不愿接受她的安排吧!
关震锋径自步入豪宅的大厅,一眼便瞧见一对贵妇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震锋!」老贵妇浅眠,一有声响,立刻张眼叫住孙子。
关震锋置若罔闻,径自往楼梯方向走去。
膝关节退化,令关老夫人的行动变得困难。一旁丰腴的贵妇,立刻起身追到他身后。
「震锋,奶奶有要紧的事找你,你为何不理不睬?」
开口说话的女人,是他的大妈──于露华。当年,于露华久婚不孕,关老夫人为了延续关家的香火,只好为儿子收偏房。
关震锋便是偏房的儿子。他自幼天资聪颖,个性也像极了关老夫人,所以很得她的疼宠。
而几年后,于露华也生下女儿──关妤婕。
「如果妳们要谈企业联姻的事,恕我失陪。」
「震锋!」抬眸,盯着跟她一样倔傲、固执的长孙,关老夫人也不得不妥协。「坐下来谈吧!」
严苛保守的关老夫人,年轻时就守寡,凭着过人的智能和韧性,一肩扛起庞大的家族重任。
在她的领导下,关氏企业从交通、观光拓展至航空,触角遍及五大洲。
然而,就在事业如日中天之际,关氏企业的总裁关云飞和他的女儿关妤婕,却不幸在赶往一场紧急会议的路上,车祸身亡。
没多久,关氏航空又遭遇空难,致使关氏企业的股票大跌,几乎破产。
「我知道这几年,你和你母亲在美国自食其力,生活过得很清苦。」
关震锋注意到奶奶的口气有一丝软化,才回答她:「不苦,我们不住关家,反而轻松自在。」
当年,没生下男孩的大妈,对于善良孝顺的母亲一直怀恨在心,于是,在一次企业聚会中,她安排男人亲近母亲,企图让奶奶和父亲误以为母亲在外面包养男人。
关震锋见母亲长期受到精神折磨,便以读书为由,要求母亲和他出国。
除了不让母亲受到伤害,关震锋也拒绝接受关家的一切援助。十数年来,关老夫人汇给他的庞大教育基金,他一毛未动,完全靠着母亲的积蓄和自己半工半读完成学业。
「震锋,奶奶老了,而你是关家唯一的继承人,你母亲要你回台湾,就是要你以大局为重,接受……」
「我只答应接下摇摇欲坠的关氏企业,并没有答应出卖自己。」关震锋打断她的话。「美国的科技公司,还等我回去处理。」
这些年,他和几个同学在美国合资做高科技事业,获利逐年高升,员工的编制也持续扩大,还被美国商业杂志评为最有潜力的高科技公司。
而今,他暂拋美国的事业回台,完全是顾及母亲的想法,绝非要依她们所愿,和唐氏企业的千金联姻。
关奶奶本来还抱持着一丝希望,然在听见孙子坚决的反对后,血压骤升、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想演戏给他看?关震锋不买帐的别过头。
「震锋!」
一个耳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一位慈蔼的妇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他的母亲──裘莹秀!
什么时候母亲也来台湾了?
一定是她们知道他的弱点,所以找上他善良孝顺的母亲。
够狠!瞇起双眼,关震锋的目光迸射出阴鸷的光芒,令人胆寒心惊。
「答应奶奶的要求吧!」在关氏集团面临财务危机的情况下,身为关家媳妇,她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裘莹秀上前扶住关奶奶,在她的肩颈和头部反复按摩着。
「不!」他没有忘记奶奶和大妈是如何欺凌他母亲的。
「震锋,现在整个关氏集团的负债大于资产,资金调度困难,如果没有唐氏企业的资金援助,恐怕我们必须宣布破产。」于露华一想到再也无法享受荣华富贵,眼底不禁露出焦虑。
「这不劳大妈费心,在会计师的报告下,我已经全盘了解公司的财务状况。」回台两周以来,他陆陆续续和会计师、律师和产险公司接洽,目的都是为了解决关氏集团的财务危机。
「震锋,我们……我们已经答应唐氏集团的总裁,接受他们的资助了。」关老夫人摀着心口,困难地吐出话语,不容许他的反对。
「我不答应!」他的眼神迸射出坚决。
「震锋。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算妈求你!」
他的母亲跪了下来,大妈也跟着跪了下来,关老夫人的膝盖无法正常弯曲,只能两眼无助地望着他,冀望他点头。
关震锋的血液再冰冷,此刻也难以抵挡关家女人苦苦哀求的攻势。
他默不作答,脸色阴沉的步出关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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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o连锁餐厅内。
心情躁乱的关震锋点了一杯咖啡,挑了个可以眺望街景的位置坐下。
他无法接受奶奶的摆布,回台湾接管摇摇欲坠的关氏集团,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然母亲患有心脏病,他不忍刺激她、伤害她,就怕失去他心中唯一认定的亲人。
啜饮一口咖啡,希望能藉此麻痹纷乱的心绪。
目光调远,前方座位上的一位美女,旋即映入他眼帘。
他细看女人那张灵秀清丽的脸蛋,似曾相识,然一时却忆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她。
女人身着一袭粉蓝色的洋装,纤纤玉指拿着咖啡杯,优雅中不失娇媚;交谈中,声音温柔悦耳;一头如云长发,吸引了在场所有男士的目光。
如果光看女人,画面是唯美的,但她对座的中年男子,头上毛发稀疏,身上的西装似乎是从旧衣回收箱找出来的,使得画面变得很不协调。
「顾小姐,听婚友社的彩姊说,妳父母已经不在了,现在妳得负责扶养弟弟妹妹们,并供他们读书,是吗?」
四十多岁的卢丰登已离婚半年,他捺不住寂寞,一发现新开张的婚友社,马上替自己报名寻找第二春。
在看到顾微芬的资料和照片时,他立刻指定要约她见面。毕竟这样秀外慧中又有责任感的女孩,已经不多了。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经济能力佳,又能包容我、供我弟妹读书的男人。」顾微芬委婉的说着。
「坦白说,我对顾小姐妳一见钟情,即使已经和妳面对面,我还一直不敢相信自己活到这把岁数,还有机会和妳这么漂亮的女孩约会……我真的很开心!
虽然我的年纪大了些,也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不过我会疼惜老婆,就算要我供妳弟妹们读书,都不成问题。」
卢丰登说话直接,色瞇瞇的眼睛直盯着她,毫不掩饰想娶她为妻的渴望。
会疼惜老婆,怎还需要寻找第二春?
顾微芬看在眼里,回以娇笑,旋即顺着他话题问着:「喔,有听彩姊说卢先生的事业做得很大,还是一间工厂的老板。」
「是啊!我拥有一间爆竹工厂,员工二十三个,每年营业额上千万,名下还有四栋房子、三笔土地……」美女当前,他不禁开始吹嘘起自己的身家财产。
这些资料立刻传送到顾微芬的脑袋中,她不动声色的估算着他每个月的收入,适合买哪一种保险,脸上逐渐浮现出娇美的笑容。
「卢先生,你的事业做得真大。」
当男人过度自我膨胀时,最需要的就是有女人认同他、崇拜他,尤其对象是他心仪的女子。
「没什么啦!」见顾微芬眼神灿亮,卢丰登越说越得意,嘴巴差点没咧到耳后去。「对啦,不知道顾小姐从事哪一方面的工作?」
顾微芬浅浅一笑,「噢,我从事金融保险业。」说完,她啜饮一口咖啡。
卢丰登怔了怔,「拉保险?」
「现在不叫拉保险,而是称为风险规画师。」
风险规画师!?
关震锋想起来了。一周前,他到产险公司研讨关氏企业该如何做财务风险规画时,因为开会时间太久,他忍不住出来透气,碰巧遇上她和同事对峙的那一幕。
他不动声色的瞅着眼前男女的互动,可以想象伪装温柔的女人,明显的占了上风。
「噢。」卢丰登了然地点头。「妳怎会想做这一行?」
「嗯……父母亲突然离开,加上毕业后经济低迷,找不到好的工作,弟弟妹妹学费又贵……从事这行,不但可以在非常时期里,做好人生规画,还可以学着投资理财,希望能解决经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