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啊,俸禄、礼金,每个字眼都让顾扬的心情黯淡一分,唉……
“想是思念女儿的缘故吧?”尚书令自行揣测,“女儿们都不在身边,想必很寂寞吧?”
“少许有些。”终于没有人抢美味,幸福占了大半嘛。
“七小姐不知何时回来?我家老九很想念她呢。”
顾家对外宜称,七小姐紫衣跟着顾夫人去了天山看望二小姐。
“不知七小姐的亲事,顾将军物色得如何啊?”尚书令家九小姐刚嫁得如意郎君,当爹的正八卦得紧。
“没影……,又戳到顾扬痛脚了。
顾将军又得操不少心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真的,顾扬敢对天发誓,他是被这句话提示,唤起了拳拳忠爱之心,而不是因为记恨从手边遗漏过的俸禄和礼金,才想到,不能过问女儿的婚事,还可以——”
“说起男人当婚,皇上可也到了该立后的年纪了。”
“正是,可是早上他……”说起这个,尚书令就变得愁眉苦脸。唉,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有先皇这榜样在先,皇上学得一手真传,搪塞的手法层出不穷,到现在也不肯乖乖地娶一个皇后。
“可以找人劝劝皇上嘛,比如请皇上的长辈——”
这里可就要说句良心话了,顾扬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的人选是关州刺史、皇上的嫡亲二叔靖王慕容成,真不是自家的宝贝女儿。
但……
“顾将军!你这主意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尚书令眉飞色舞,“太后果然是最佳人选啊!”.
“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去请见太后。”
“喂……等……等等……”
尚书令年纪虽大,脚步却很快,一溜烟已经没了人影。
处境危险!顾扬背上凉飕飕,倘若皇上知道谁是幕后推手的话……
还是赶紧告病,然后找机会溜去天山看夫人和外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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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
两个字眼在顾紫衣耳畔徘徊良久,却好像游离于思维之外,始终找不到确实的意义。
“不错,历来后宫选秀,都应该由太后主持……”尚书今口若悬河,开始列举此事必行之理由一二三四。
可惜,这些理由都像前面的两个字一样,进入了顾紫衣的耳朵,却无法进入她的思维。她的思维,被尚书今最前面说过的那句话占满了:“皇上该立后了。”
立后,立后……
皇后,皇上的妻子,后宫的女主人。理所当然。可是……为何心里是这样的难过?是因为长久以来,习惯了宫中只有一个他,和她自己,是可以被称为“主人,的吗?
但,她只是过了气的主人?
压抑不住的难过,好像有只手在心里抓挠翻腾,叫她不得安宁。一阵阵的酸涩房上来,连习惯性放进嘴里的点心,也变得又苦又涩。
“太后?”尚书令出言提醒,不过毫无效果。
“太后。”翠儿轻扯太后的衣袖,帮忙从太虚幻境叫回神——太后照例在听过三句正经话后,就神游不知何处。
却不知道,太后是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才能开口,免得一说话,就失了端庄仪态。
“哀家知道了。”她笑,她努力地笑,不让人看出她的反常,却不知堆在脸上的是个夸张到古怪的笑容,看起来似乎倒有点……像哭。
“哀家会跟皇帝说的。”
虽然看见太后的奇怪神情,但是对尚书令来说,得到的回答已经足够满意,便也不再多说,告退而文。
而这边,从各个角落冒出许多的宫女,这一次却是围着太后:“皇上要立后了?”
“会选谁家的小姐呀?”
“—定得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
吱吱喳喳的议论,虽然带着些许酸意,不过母仪天下的位置原本就不可能落在自己头上,倒是立后之后,皇上就可以开始纳妃了呀。
”不知道,皇上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翠儿手托下巴,从那一脸的神往来看,只差投说“皇上喜欢我这样的吧?”
“这个嘛,自然该问朕罗。”
太过诱人的话题,吸引了宫女们的注意,使得皇上破天荒头一次没有在半路遭到围堵,就顺利出现在顾紫衣的眼前。
“儿臣见过母后。”
礼数仍是周道的,只是目光片刻不离地望着那个脸色发白的人儿。
她没有在笑,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当“儿臣”见“母后”的时候,“母后”没有摆出完美的笑容。
她累了!她没力气装笑脸给他看,尤其是——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还要看着他——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的笑脸。他高兴个什么?为了选秀,还是为了等着看她的气急败坏?只怕兼而有之,因为他一贯以她的不乐为乐。
“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好替你挑选。”
他好笑地看着她在书案上铺了一张纸,气鼓鼓地拿起一支笔来。
“母后这是……”
“记下来,省得忘记。”谁有能耐记在脑子里。
“噢……”慕容幸故意拉长了声音,朝两边看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吧?”
啐,瞧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他还会不好意思?不过,顾紫衣现不只想快点了解此事,挥挥手吩咐旁人退下,顿时断绝了一千小女子打算捞取第一手情报的念头。
“你真的打算替我选秀?”
两人独处,慕容幸照例换回“你”、“我”的称谓,神色间也少了几分嘻笑,多了几分凝重。
“少废话,快说吧。”顾紫衣懒得考虑他神情背后的含意。
那好吧,慕容幸边想边开口:“要聪明,有才学,当然相貌也不能差。”
顾紫衣写上:“才貌双全。”
“个子不用太高,也不能太胖。”
顾紫衣写上:“娇小。”
“鹅蛋脸、柳眉、杏眼,嘴小小的。”
身材娇小,鹅蛋脸,柳眉,杏眼,小小的嘴,顾紫衣在脑子里拼凑了一下,咦,怎么觉得好像有点面熟?不管了,先记下来。
“轻功要好?”
呃?顾紫衣顿了下,当皇后还需要这个?也罢,此人不可理喻。
慕容幸越说越快:“喜欢吃零食,尤其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喜欢没人看见的时候爬树,喜欢晚上跑上屋顶乱逛,早上赖床起不来,生气的时候喜欢踹人……”
“啪!”顾紫衣手里的笔重重地拍在案上。
“正经一点,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声音好近。
抬头——
带着邪意的眼睛,距离不到一尺,深深地凝视着她,“我是认真的。”他的气息绵绵地呼到她脸上,“我要娶的女人就是你。”
“走开啦!”她本能地推开他越逼越近的脸,“我没功夫听你胡说八道。”
“啪!”她的手不慎落人对方的掌握。
“你要干什么?”她惊慌地看着他坐上书案,整个身子朝她压下来。
“要你看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好吧,她居然愿意他选秀,他承认自己失去耐性了。既然她一定要躲在高塔里不肯出来,他只好把那座塔给拆了。
“别躲广他用另外一只手扳正她的脸。
她的眼斜开得让他只能看见她的眼白。
他好气又好笑,“难道你不看着我,你就能让自己相信我已经不在你眼前了吗?”
呃,这倒也是真的,躲得影像却躲不过声音。顾紫衣慢慢地转过眼珠,却在第一时间就落人了对方漩涡似的阵中,“别再躲了……”
一下子变得温柔的声音,牵动她的心,也牵走了她的理智。她感觉到印上樱唇的嘴唇,她感觉他唇上的炽热,也感觉从自己身体源源涌出的热量……却没有想到躲避。他的舌尖在她口中辗转,挑逗起酥麻的感觉,渐渐弥漫到四肢百骸……
“不行——!”
惊恐的声音穿透情欲。
他的身体僵凝,而后慢慢地离开她,却是因为那两行哀伤的泪水。
“这是乱伦!”
指控只招来一声低低的嘲笑。
“我们有母子的名份。”她无力地提醒他世俗的伦常关系。
“那又如何?”他深凝的眼眸中,只有她满是泪痕的脸,再容不下任何别的阻滞。
“你是大燕的皇帝……”
“不假。”
“我是大燕的太后……”
“也对。”
“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他一字一字,“这什么也不能意味!”
“唉……”她凄然而软弱地笑,“你自欺欺人。”
“你说我自欺欺人?”慕容幸简直是好笑了,自欺欺人的祖师爷在指责他,然而她脸颊上淌出的泪水却阻止了他的嘲笑。
“是呀,你明知道,这就意味着我们今生不可能相守。”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一直横埂于心底,一直不敢主想,一直装作不知道的话,说出来,就像一把接尸把划破心口的刀,痛入骨髓。
为什么,一定要她面对这一切?
“我本来过得平静又快乐……”她喃喃地指责令她失去无爱无怨的平静生活的人。 “蜗牛。”他忽然说。
什么?
“你是一只蜗牛!躲进自己的壳里,就以为得到了全世界!其实你什么都没有!”他恶狠很地,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打碎她赖以保护的壳,“你为什么不伸头出来看看,你失去了多少?’’
“看见了又怎样?看见就能得到?既然还是不能够得到,为什么还要我去看呢?”
她嘴角凄然的自嘲,像一把焚得他五脏俱裂的火,却又今他心疼得不忍心再言辞激烈。
“傻瓜……”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他不要再看她的哭泣,“因为怕失望,难道要连希望也一起放弃吗?”
“希望……在哪里?”
“你根本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没有希望?,“可是尝试的代价会有多大?心碎了就不可能再完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它保持完整呢……为什么一定要我面对呢?你真残忍。”
慕容幸的眉头抽搐了一下,残忍,这就是她的想法?也许是吧,被剥掉了壳的蜗牛,一定很痛苦。可是,为了破茧化蝶的美丽,就让他暂时做一个恶人吧!
“如果不面对,你就永远看不见真正的希望和快乐。”
“看不见就看不见,我不要看。”她固执地,“你走吧。”
“走啊!”嘶喊带下了更多的泪水。
“好,我走!”慕容幸咬了咬牙,他自信什么都可以面对,然而面对她的泪眼,他却蓦然发觉自己的无力。
“如果我走就能让你快乐的话。”
远去的脚步,在房门口停顿,“但那是不是真正的快乐,请你仔细想着楚。”
还需要想吗?
臂肘掩上了眼帘,却掩不住横陈心头的答案。
他不是已经把一切都剥出来,放在她面前了吗?
第五章
风已经凉了。
树稍上的一片黄叶,颤巍巍挣扎了几下,还是未能抓住最后一线生机,盘旋着飘落。眼看便要跌入一池残荷的水中,忽然横空里伸过一只纤巧的手,轻轻地接住。
落叶在初秋的阳光下,略近透明,呈现迷人的淡金色!
手的主人端详了片刻,一抹微笑浮现在嘴角。
“今年秋天来得早。”翠儿笑说。
“是呀。”手的主人随声附和,顺手将落叶夹进书页间,依旧静静地读书。
一切的情形都看在几丈外的男子眼里,想是不愿让人发觉,穿着墨绿色的衫子,正与庇身的树丛融为一色。他已来了已快半个时辰,始终凝视着荷池边亭中读书的女子,眼里别无他物。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传出来,他也不曾回头。
来人在他身后站了一会,才低声道:“皇上还是不打算过去?”
都城郊外的这所皇家御苑,已因“身体不适”的太后要在此地疗养,而对一般人严格禁足,尤其是这花园,除了极少的几个人,谁也不能进来干扰其间的宁静。
说话的这一个,刚好是例外之一,因为他是太后的生父。
慕容幸一直不回答,又良久,才忽然转身,快步地离开花园。
顾扬望了望荷池边如雕塑般安静的女儿,微微摇了摇头,也转身跟了出去。
“还是这般情形。”别院中,慕容幸冲着顾扬蹙眉感叹。
自那日,顾紫衣扔给他一句话:“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然后搬来郊外这座离宫独住,已经整整三个月。
乍看起来,顾紫衣还是满平静的,每天的生活与在宫中时没有两样。只是,抬头望望,两旁梨树满枝哑的梨,居然全都安然无恙的未遭“毒手”,可见得女主人的心情……
“唉……”两人交换了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一起长叹。
“皇上不准备亲自去劝说吗?”顾扬重提方才的问题。
“不。”慕容幸深思地摇头,“朕觉得这时候她需要的不是朕。也许……她需要一个朋友?”
唉。”顾扬轻叹,“她没有这样的朋友。”
“是吗?”慕容幸的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意外。
“她有很多朋友,因为她跟每个人都能相处得很好,可是,却也没有人能够成为她知心的朋友。”
“是啊,朕看出来了。”所以,他才如此渴望成为打开她心扉的那个人?
“让她接受朕的感情,似乎真的很难。”
听着深含挫败感的话语,未来的岳父决定开导开导未来的女婿——反正皇上一直这么坚持,他也不必客气。虽说是有点儿不情愿的,但,谁叫缘分已将那两人撮合在一起?知女莫若父,单是看看女儿的方寸大乱,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既然老七的幸福大约逃不出此人的手心,唉,就算是会扣他俸禄的女婿,也只好认了。
“皇上,恕臣直言,她要接受的远不止皇上的感情。”
一下子,被打破的东西太多了,蜗牛没有了过去一直赖以庇身的壳,要赤身面对突然广阔的世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何况,接受了感情,就意味着责任,任何人都一样,更何况是皇上的呢?”
“朕觉得那是借口,”慕容幸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是朕,所以刚好给了她这样的借口,但如果换成了别人,她还是会找出别的理由来逃避。”
“但不可否认,因为是皇上,所以责任更加重大。臣的女儿,不是很寻常的女子呢。”老爹充满了自豪感,“就算是爬树上墙这样的事情,如果她真的想要最高的那个果子,她就会去练出比任何人都好的轻功。所以,如果她决定接受皇上的感情,她就会要求自己做好准备。皇上也知道,将来她势必要跟皇上一起面对很多事情。她可不是那种一时冲动就会接受,过后发觉有着自己承担不起,再去推卸责任的人。所以,她的确需要很多时间来考虑。”
“朕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朕……”就只能这样注视她的心情,何其丝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