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什么有头有脸的大公司……慢着慢着——”岑海蓝陡地思索道:“你上回说你姓什么?克里昂?你不会是意大利人吧?”
“为什么不是?”他耸耸肩。
是啊,为什么不是?那两道浓眉,密密的睫毛,性感的唇……很标准的一张意大利脸,她的口气忽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们意大利有个好有名的克里昂家族,你是那个家族的人?”
“算是,不过是很远很远的亲戚,几乎是完全不搭轧的。”
岑海蓝彷佛整个人忽然轻松下来似的,没想到伊森又补了一句:“不过,老克里昂先生算是我老板。”他转过身去,从侍者的手上取了一根烟,正好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霾。
“那个家族听说是意大利的黑手党出身,近几年才改营合法事业的?”岑海蓝试探似地问:“你也是其中一员?”
“我不算是,不过你别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好?”他的笑声跟烟雾一起吹在岑海蓝脸上。“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母亲独力扶养我们三个孩子长大,很艰苦也很困难,我念完高中,本来应该去赚钱分担家计,可是偏偏我很喜欢念书,又申请上了大学。”他吸了一口烟,眼望着窗外的夜色。“还好,克里昂家在意大利有个基金会,愿意帮助像我们这样的人,于是我申请了他们的救助。念完大学,又来美国念硕士,我拼命地念,一年就修到学位,接着在基金会的引荐之下,进入他们的律师事务所。”
岑海蓝收起笑,怔怔地看他,眼底有种感动,不晓得接下去该说什么才好,称赞他一番吗?可是以她所认识的伊森,傲气自负的他是不需要人家的同情也不需要人家赞赏的。
果然,伊森只是淡淡笑笑,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般平常,他语调一转,轻松地揶揄:“怎么,身家调查啊?你何时开始对我有兴趣了?”
岑海蓝嘴硬的习惯一时半刻绝不可能改变,“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自以为是先生,请问你凭什么断定我对你有兴趣?”
他背倚着墙端详她,深邃蓝眸中泛起嘲弄的笑意,“至少你并不讨厌我。”
岑海蓝甜笑着反唇相稽:“我也不讨厌我家门口的流浪狗,这并不代表什么。”
“把我比喻成狗了。”伊森一点儿也没被她惹火,他捻熄了烟,反而十分心平气各,“好吧,那就算我对你有兴趣好了。说说看,你有律师执照,为什么还去吹萨克斯风?”
“我一点都不喜欢律师的工作。”岑海蓝顺着墙走,笑得很嘲讽。“在我看来,律师就是在法庭上说谎又不会被抓的那种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当律师。”
“那何必念法律?”他随着她慢慢走。
“我父亲要我念的,我本来想念音乐。”这幢豪宅的主人收藏了不少令人称奇赞叹的古董,可是她一路走来,对那些宝物瞧也不瞧一眼,彷佛这种东西她看多了。“所以呢,等我长大到可以跟我父亲说不的时候,我就去做我的萨克斯风乐手了。”
“你不觉得律师是个比较有前途的事业?”基于社会现实,伊森微皱起了眉头。
“噢,我或许比较幸运。”她走着,不小心却踏着他的脚,她抬起头来给他一个歉意的笑容,发现他迷人的眼睛也正盯着她,像要将她淹没似的,她倏地微红了脸转开头。“我父亲很有钱,虽然家庭没什么温暖,但是很富裕,所以就算我不工作,也娥不死我……嘿,你知不知道?”笑声像一串银铃似的突然从她的喉咙里发出,“兰斯太太的案子,是我第一次打官司耶!”’ “第一次就能打赢我,你是想证明你有多能干,而我有多糟糕吗?”伊森挑起眉毛,语气十分揶揄。
“哦,我赢了吗?”她快乐地朝他眨眨眼。“我以为你要把案子弄上法庭才会甘心。”
“谁喜欢上法庭浪费时间?”伊森看着那双亮着得意火花的黑眸,丢给她一个建议:“不过一年六万美金太高了,你降一点,我们就庭外和解。”
“不降。”岑海蓝调开视线去研究隔壁长餐桌上的佳肴美酒,回答得干净俐落。
“降。”伊森自信而笃定。“因为你不喜欢上法庭,而且六万比原来预定的金额多了一倍,你自己知道这太过分。”
岑海蓝噘起嘴,她是不喜欢上法庭没错,可是她不觉得六万太过分。“兰斯先生把钱都给了他的情妇,等他终于离婚的时候,他就身元分文,可以不用付瞻养费……喂,你说他这样子做对吗?兰斯太太还要养两个儿子耶!”
“一年五万。”伊森懒得听她解释,直接开了价。
“作梦。”岑海蓝嗤之以鼻。然而她也知道,不降点价,伊森对他的当事人也难交代。“五万八。”
“五万五。”简直就像是在拍卖,讨价还价。“不跟你扯了,不然我们法庭上见。”
“恐吓我?”岑海蓝冷哼一声,“好吧,便宜你了!”
“别太得意,你也许够聪明,可是记着,法庭上的经验,我可是比你多得多。”
他傲慢的蓝眸锁住她,又诱人,又迷惑,挑动着她的神智,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紧张得想逃。她转个身,走向放满食物的长餐桌。
“这会儿又开始威胁了?”岑海蓝瞟他一眼,“算你倒楣吧,我其实可以不必帮兰斯太太打这场官司的。”
“我想也是。”他跟着她走,伸出手来绅士地扶着她的手臂,“我想我有资格好奇,你为什么自告奋勇帮她的忙?”
有种异样的感觉,顺着他的手到她的手臂上,像一道漩涡,在她的身上慢慢扩散,一股奇妙的诱惑压抑着她的胸口,她真的想逃,却又舍不得走……
“我为什么要帮她?大概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她轻轻一甩手,若有似无地逃离他的接触。
“喂,这可无关“欺负”两个字,我只是在工作!”他不悦地皱起眉头,“我看你是个“大女人主义者”。”
“可能吧!”
岑海蓝从刚开始就躲避着他的视线,不想也不敢看他,她承认他实在是个迷人的男人,而她似乎也吸引了他,可是前前后后他们才见过几次面,这所有的感觉似乎发生得太迅速了一些。
餐桌前是落地大窗,正对着沙滩,岑海蓝把目光移出去,忽然吐出一句:“如果现在能在沙滩上走走,感觉一定不错。”
“带杯酒去吧。”他随手从桌上取了一淡色鸡尾酒给她。
她只瞥了一眼,就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这哪叫酒?”四下看了看,她执起一杯琥珀色的液体给他。
“什么?”伊森微皱着眉研究酒。
岑海蓝忍不住研究他,这么近距离之下,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他那双深海般的蓝眼。只觉跟前一片汪洋水光,无边晶莹澄澈,极蓝,极美,蓝色的闪光……岑海蓝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两拍,疯狂加快。
“这是rrequila。”伊森轻啜了一口酒道,终于把沉醉在俊男姿色中的岑海蓝给唤回神。
“唔,没错。”岑海蓝拿了柠檬跟盐,“我喝的是这样的。”
盐抹在杯缘,或是手背上……谁的手背?岑海蓝一个冲动,心念陡起,狡猾低笑拉过伊森放在吧台上的手掌。
“来,我教你。”
岑海蓝把盐抹在伊森拇指下的手背,轻啜一下柠檬片,舔一口他手背上的盐,把酒送进口里。短短轻轻的一个接触,她只是稍稍加上一点挑情的元素,却果然撩起心里原始大火。身体在她的碰触之下紧绷起来,他屏住呼吸,像被定住一样无法动。
岑海蓝透过酒杯边缘看他,妍媚眼神一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她知道她赢了。
赢了就走吧,不要恋战,她眨眨眼,转身溜走。
溜?又溜?这玩火的女人,每回就只会这种小把戏,在酒吧里勾引男人,在车里突如其来偷吻他,这回又是,挑逗了他就想跑,他心中冒起一阵无明火——
“你就只会这招?惹了人就赶快溜?”伊森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以讥讽的口吻道:“我以为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应该表现得高段一点,胆小鬼!”
“什么胆小鬼!?”岑海蓝嘴上不服气,可是事实上她真的是只想惹了就跑,她可没勇气,也不想招惹那接下来的麻烦,“我只是不想再玩下去了……”
他突然俯下头,一双大手捧起她的脸,也不管宴会上满满都是人,就这么把唇复盖上她的。
柔软沁凉的唇像丝缎一样,灼热的舌很快轻施力量,探入她的M中撩拨、索求、占有。
他硕壮的身体紧贴着她,她的心跳上了喉咙。全身都瘫软了,闭上眼睛不自觉地回应着他的。她不是个接吻生手,但她心里充满惊奇的问号,她从没这样被吻过,从来不知道一个吻竟能如此狂野。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她麻木地望着他如宝石般湛蓝的双眸,竟说不出话来。
他邪邪地对着她怔愣的表情微笑,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楚:“这才叫作挑逗,懂不懂?”
这些话把岑海蓝气醒了,他对她下的魔咒也渐渐在她身边崩溃,她怒视他一眼,只字不语,转头便往大门走去。气死了,真真气死了!
哪里知道她一向自信满满,居然栽在他的手里!
trail豪宅,岑海蓝走向沙滩,脱下高跟鞋,重重地踢着沙子。今夜天上高挂着一弯可爱的弦月,可是她却毫无心思去欣赏,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他刚刚那个性感的吻、教人喘不过气的身躯……她心里头的火山似乎又蠢蠢欲爆起来。
她令人惊艳的美貌,他卓然出众的外表,两人一致灵活慧黠的脑袋,这都是他们平素最有用的资产加武器,可是两个一样装备的人,有朝一日遇见了,谁会栽在谁的手里?
她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个可怕的男人,一个迷人的性感魔鬼。
下次可要小心了,岑海蓝摇摇头提醒自己。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她到底是在期待还是……
“救命……救……”
这时,一个小小细细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是真的还是她的想像?
她下意识朝声音的来源又走近几步,是从海那边传来的,糟糕,该不是有人落水了吧?“救……救命……”
天哪!还真有人在海里喊救命!?岑海蓝吓得花容失色,然而理智的脑袋又不容许她慌张,她左看右看,沙滩上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说,只有她能下去救人了?
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老天爷!深蓝色的紧身礼服,高跟鞋是已经脱掉了,可是要她这样下水救人吗?
唉……情况危急,管不了那么多了!
“喂——支撑下去,我来救你了!”岑海蓝朝海上吼着,一边把长裙摆在膝上打个结,接着毫不犹豫地投身海里去。
蓦地,岑海蓝打了个寒颤,妈呀,这海水怎么这么冰?简直就要人命!她睁大眼睛,努力划动着双手,向溺水的人游去。
快了快了……她看见在水中挣扎的那个人,是个小男孩,她更奋力地向他游去。然而当她一游到小男孩的身边,小男孩本能地像抓住浮木一样死命抓住她,几乎要把她一起拖进海底去。
“喂!你别死扣着我呀!”岑海蓝惊吓地大喊:“别紧张,我抓住你了,你不会沉下去的,可你不能害我先沉下去啊!”
小男孩终于镇定了,岑海蓝勾着他的颈子,这下子才有机会转身往岸上游,可是,天哪……怎么岸上变得那么远?她刚刚游了那么远吗?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小男孩往回游,然而她却觉得她的四肢愈来愈僵硬,愈来愈不听便唤,牙齿也冻得打颤。她向来对自己的游技很自豪的,但是她没料到海水这么冰,简直就要把她冻僵了。
惨了惨了!那沙滩对她来说,彷佛有十公里那么遥远,她忽然有种觉悟,自己恐怕没有力量熬回岸上了,生平头一道,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结在这片海上。
岑海蓝发现自己紧张害怕得都哭了,泪水滴下来,落在海里无声无息。上天啊,她平常没做什么坏事,而且她才廿四岁,不能这么早就死啊!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而且更糟的是,如果她死了,这个小男孩不就也要跟她一块儿死?这男孩比她更年轻啊……
就在她满脸泪水、胡思乱想之际,有人向他俩游来。
“海蓝?你还好吧?”
那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当岑海蓝看见伊森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时,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她脸上的泪居然落得更凶了。
“没事了,相信我。”他的声音好温柔,带着稳定人心的魔力。他丢过来两个救生圈,拉着他们游回岸上,他的手自始至终握着她的。好安全感觉,像是一股力量,支持着她撑下去,她紧紧抓住他,借以安抚僵硬的四肢和的恐惧的心。当她终于回到岸上,双脚一碰到地面,立刻又无力地软下去,栽进他的怀里。他紧紧拥着她,把她的头埋在他胸前,温柔安抚地说:“没事了,别怕——”她把颤抖的身躯更缩进他的怀里,好自然好理所当然的动作,虽然两人一样的全身上下都滴着水,可是她觉得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温暖过,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感到安心。而她从小到大,一直是活在一种不安与飘泊的状态之中。似乎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那三个字的意义——安全感。“你吓死我了,下回别再逞强当英旌行不行?”他的忧心与疼惜溢于言表。岑海盖小小的脑袋在他胸前点了点,头一回那么顺从,头一回不去反驳他的话。
“你怎么找到我的?”岑海蓝的表情早冻僵了,可是她的心里头有个好温暖的笑容。
“你不是说你要来沙滩?我一到沙滩,看见沙滩上你的高跟鞋,还以为你让我吻了之后就去跳海了!”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岑海蓝吃吃笑出声,思绪也渐渐回到现实来,然而让她惊讶的是,沙滩上现在竟然满满都是人,真奇了——刚刚小男孩喊救命的时候没半个人,现在她把小孩救回来了,倒出现了这么多人。
而那小男孩的父母亲,正等着向她道谢。
“真是太谢谢你了。”感激万分的父母,穿着正式的晚宴服,也是这场Party的客人之一。“都是这孩子太顽皮,才几分钟没盯着他,就闯出这么大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