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寂霎时在他们之间扩散开来……
他抬起头望进她幽凄的眼底,抚着她光滑细致的粉颊,轻柔的绽出一抹笑,“担心什么?你已拥有这分不属于凡人的能力,怎能再苛求看得见自己的。”
“是吗?是这样吗?”
十五岁及笄那一天开始,她突然莫名的有了凡人不该拥有的异能,她……竟看得见月老系在世间男女脚踝上象征姻缘的红线,也因如此,使得她一夕之间声名大噪,无以计数的未婚男女像潮水一般的急涌而至,倘若不是顾忌慕容家的威名,只怕她再无宁日可过。
她永远也弄不懂上天为什么要赋予她这样奇特的能力,她不以为自己可以担任好一个称职的红娘,甚至此刻她希望上天将异能收回,要是瞧不见自己的红线便罢,若是瞧得见,而她脚上的红线却不是和他连结在一起的,那她……将情何以堪?
是的,就算眼前的男人再狂狷落拓、再恣傲邪魅,她都已无法寻回初次见面便交付给他的芳心,而他,可是她命定得以厮守一生的男子?如果是,为什么她的心会如此的慌惧忧虑?
第六章
刻意的安排下,展浩晴和童宛儿首次没有旁人相伴的单独相处,荷风亭外风景秀丽,荷风亭内两人相对无语。
童宛儿不知道展浩晴心里的感受如何,但为了她一个人这样劳师动众的,她觉得好尴尬又好抱歉。
“展公子……”她怯怯的轻唤,白替的容颜染着不安的红云,“你一定觉得很为难吧?这样拖你下水……”
展浩晴不拘小节的跨坐在栏干上,望向她的眼神有着温暖的笑意,“不,我一点也不觉得为难,所以你也不必对我感到歉意,能够帮得上忙,是我的荣幸。”
他真诚的语调令童宛儿心口一阵激动,“谢谢你,即使没能成功,你和君公子这分情我永远会搁在心里头的。”
来了!展浩晴保持高度警戒的耳朵蓦地一动,陡然出手如电的将童宛儿拉近身旁,“抱歉,冒犯了。”
他突来的举动令童宛儿神经一紧,“展公子你……”
展浩晴对她绽露一抹抚慰的笑,“我是想既然要演戏,那么何不演得逼真些来得效果显著。”
“可……可是,没有别人,我们不必……不必……”一辈子不曾距离男人这么近,她羞窘得手足无措,连视线都不敢和他有所接触。
哎,就是这种含羞带怯的神情令男人迷醉和怜惜的吧?展浩晴莫名的联想起菱衣那张终年买着一层寒冰的容颜,完全无法想象她脸上出现这种娇羞的神情是何等模样,只怕天下红雨也不可能发生吧?可惜!
“童姑娘,恕在下冒昧问一句,若今日你是自由之身,是否会接受我这样的男人?”他的表情严肃,音量铿锵有声。
亭外左侧回廊的花窗内露出两颗头颅,鬼鬼祟祟的注视着他们,在听见他的问话后,其中一双眼睛立刻火光大炽。
“应……应该会吧。”他问得这么认真,童宛儿不觉有一丝心慌。
展浩晴的眸光一闪,轻轻揽住她的肩头,“那么解除婚约吧,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珍惜的男人身上,不如接受一个绝对会爱你疼你的男人。”
“什……什么?”童宛儿愕然不知如何反应,她已经搞不清楚他话里的真伪。
而花窗后那双燃火的怒眸,正以凌厉的眼刀射向展浩晴搁在童宛儿肩上的手,恨不得将之剁碎。
见她这般惊慌失措,为免功亏一篑,展浩晴只得出言提醒她,低头附在她耳边道:“童姑娘,请你配合我的说词和动作,咱们是有观众的。”
“啊?”童宛儿惊呼,杏眸圆睁。
“不,别乱看,”展浩晴制止她好奇的目光左瞄右看,“千万别露出马脚来,否则可要枉费咱们这番心思了。”
她不敢再任意梭巡,可却紧张得脸色发白,“展公子,你不会是在暗示……暗示夜枫他……他就在附近吧?”
展浩晴冷哼一声,可不是吗?隔着一座荷花池他都感受得到两道直欲将他烧成灰烬的怒芒,就不知另一个凑热闹的是谁?
“所以咱们不能露出破绽,非得让他信以为真不可,一切的成败就在这一战了。”展浩晴压低音量分析厉害得失,一面制造出两人亲密低语的假象。
“我……我好紧张,”只要想到慕容夜枫正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在视她,她的心便无法控制的狂跳,“他如果误会了怎么办?以为我真的和你……”
“咱们的目的就是要让他误会啊,记得吗?”他柔声低慰已经语无伦次的童宛儿,心中却忍不住哀叹为什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老是落在他头上,要他扮这种角色,他宁可去面对“冻人”的菱衣。
童宛儿忧心忡忡的,几乎没听进他的话,“展公子,你知道夜枫一直苦于无法找到一条有力的理由毁婚,现在,他会不会以不守妇道这项罪名解除婚约?”
展浩晴心里暗自呻吟,对这个失去镇定的女人几乎没辙,“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不过如果他乘机解除婚约的话,对你而言未偿不是好事。”
“可我……”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童宛儿急得差点突出来,完全忘了她本来就是打定主意来解约的,整个人浑然沉浸在永远失去慕容夜枫的恐惧中。
唉,水做的女人果然麻烦,望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展浩晴不禁一叹,“童姑娘,一个极力不履行婚约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苦苦等待的?”
童宛儿纠紧一颗心,无助的摇头,“我也不懂自己的执着从何而来,我只知道我已等了他半辈子,而下半辈子依旧会为他等待。”
这番话,展浩晴倒希望慕容夜枫一字不露的听了去,不过以她如此轻弱的低喃恐怕有困难,可惜。
“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让你的希望落空的。”这样痴心的女子,他深深寄予同情和祝福,不知他此生是否也会得到一名女子这样不悔的真情,说实在的,还真教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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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慕容夜枫从喉咙里发出信信低吼,怨毒的双眸迸现骇人的风暴,若非荷衣死命的拖住他,他早已冲出去将展浩晴踹进荷花池里。
“十少爷,你冷静点好不好?”荷衣揪着他的手臂不放,生怕这个妒火中烧的男人闯出大祸来,无论如何,人家展浩晴是义务帮忙,再怎么样也不能教他吃拳头。
“冷静个屁!”慕容夜枫气得口出秽言,“他居然敢把手放在宛儿身上,该死的家伙!放开我,我要狠狠揍扁他!”
“不放!”荷衣咬牙使力的与他的蛮力对抗,“人家在谈情说爱碍着你啦?你凭什么揍人家?”
慕容夜枫猛然一僵,冒火的视线移向荷衣,“我恰巧是那个正和人家谈情说爱的女主角的未婚夫,你说我凭什么?”
荷衣小喘一口气,依着小姐的交代,讥讽的轻睨他震怒的容颜,“唷,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十少爷原来还承认童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你不重新声明,大伙儿还没一个人知道呢。”
气……气死人!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每个人都跟他对上了,全背弃他一面倒向外人,连荷衣这个小丫头都不知死活的敢这么和他说话,到底还当不当他是王子?
“你快给我放手!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他气急败坏的想甩掉荷衣紧巴着他一边膀子的手,可就是奈何不了她,“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丫头来管!”
“我偏不许你去破坏展公子和童姑娘培养感情。”荷衣完全不把他特意显现的主人气势放在眼里,更不可能被他的怒斥吓着,反而愈在火上浇油的嚷着,“是你自己亲口说你喜欢的人是我,那就让童姑娘去喜欢展公子好了,这样一来你也不必担心童姑娘不跟你解除婚约了,如此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轰的一声,慕容夜枫体内的怒焰一举冲冠而出,在空气中炸得粉碎,只剩意识残骸,耳边回荡不休的是荷衣说的每一个字。
荷衣满意的看着悔不当初的他,放心的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他这副惊吓过度的蠢样,一意坠落在自己失手下的陷阱,谅他也没有心思要去教训人了。
“荷衣……”
唷,回魂啦!荷衣连忙藏起得意的笑,迅速添上一抹幽怨的神色。
“荷衣……”慕容夜枫苦着脸嗫嚅,冷汗直冒的样子,完全丧失了刚才狂放的气概,“我……其实我……我那个……那个……”
吞吞吐吐的懦弱貌看得荷衣直想翻白眼,“十少爷,你有话直说无妨。”男子汉敢做不敢当,像什么样子?这样的人居然有勇气抗婚,真是奇迹。
“我……”慕容夜枫再也想不到最后是栽在自己手里,心中把自己咒骂个十万八千遍,深吸了口气,压下喉头的硬块,决定快刀斩乱麻,否则再拖下去,事情只怕更难收拾,“荷衣,其实我……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都是借口,我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名目不履行和童家的婚约,对不起,我不该拖你下水的。”
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他的头也低得抬不起来了。
看在他诚心十足又羞愧万分的模样,荷衣立刻宽宏大量的不与他计较,毕竟他是主子,对于一时糊涂但知道悔改的人,她是不忍心太拿乔的。
“十少爷,你跟我坦白这些,是不需要我这个挡箭牌喽?”
没有意料中的怒气?慕容夜枫惊诧的抬眼看她,“荷衣你……你不生气?”
他的反应好像她不生气很怪异似的,好吧,那她就满足他一下好了,向他递了一个凄绝的眼色,无限哀怨地道:“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婢女,从来也不敢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十少爷要怎么戏弄婢女,婢女都不敢有怨言,哪还有胆子生气?反正我天生命贱,一辈子都只是供人使唤的奴仆罢了,十少爷何必在意我这种下等人的感受,婢女承受不起的。”
幽幽荡荡、自怜自艾的语气直说得慕容夜枫满面惭色,“荷衣你别这样,我从来就没当你是个下人,你别这么贬低自己,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滥用玉子的权力伤害你,荷衣,真的对不起。”哎,荷衣畅快的一叹,“算了,算了,”她一扫怨妇旷女的模样,恢复爽朗的笑意,“十少爷你别再折我的寿了,我原谅你了。”
“真的?”慕容夜枫在望见她毫无芥蒂的笑脸,喜不自胜地道。
“嗯,”正要点头,圆眸骨碌碌一转,“不过,为了弥补我蒙受伤害的幼小心灵,我希望十少爷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他热切的看着她,决定无论如何一走完成她提出的要求。
“我要十少爷答应……”荷衣贼兮兮的目光越过花窗投向荷风亭中卿卿我我的身影,“展公子若是真心喜欢童姑娘,而童姑娘也愿意接受展公子,希望十少爷能够成人之美,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慕容夜枫闻言眸中的神色顿时变冷,身躯逐渐僵凝如石,循着荷衣的视线望去,脸色阴沉邑郁,手握成拳的瞬睇亭中亲昵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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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一般的,一身劲装的慕容夜枫恍若融入了浓墨般的夜色,轻巧的自房中一闪而出,继之又迅捷的窜入隔壁房,一举一动完全无声无息,但当他趋近挂着雪色纱帐的床铺,怒气却自他身上层层散发出来,在黑暗中更显精芒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隔着朦胧的纱帐冷峻的凝视床上兀自熟睡的童宛儿。
“起来!”他一举挥开隔绝两人的纱帐,粗鲁的伸手摇晃她。
突被惊扰的童宛儿猛然骇醒,迷蒙的睡眼在惊见床头俯视的高大身影,心脏即刻缩紧,出于本能的尖叫声立时要瓶出喉咙……
“不准出声!”厚实的大掌抢先一步捂住她惊惶的小嘴。
“夜……夜枫?”他压低的嗓音一传入童宛儿耳中,被他吓走的魂魄立即归位,她缓缓坐起身,在阖黑的光线中穷尽目力的凝望床前的人,“是你吗?夜枫?”
一股更灼烈的怒焰在他胸口爆开,“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有资格进你的房间?”危险的厉眸朝她逼近,“还是你早已允许别的男人进来过?”
“没有……我没有。”童宛儿摇着头,面对怒气腾腾的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直到抵住墙面。
“哼!”冷透人心的哼声嘲弄的响起,“都敢背着我和男人幽会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童宛儿无辜的杏眸迷惑的眨了又眨,似乎无法明白他冷酷的指控所为而来,好半晌,澄透的眸子悄悄漾开一抹笑意,她的身子也不再慌乱的想要避开他。
“夜枫,你……吃醋了?”
慕容夜枫陡然一震,隐藏在怒火下的妒意轰地炸上脸来,无可遏抑的红潮瞬间淹没了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吃什么醋?我……我是……是……”
“是什么?”她接口,弯弯的红唇有着忍不住的笑意,晶亮的双眼紧瞅着他红通通的脸,一颗心高兴得直往上飘。
“你——”窘困至极的慕容夜枫不禁恼羞成怒,不知是气自己被看穿,还是气她眉眼间藏不住的笑,他粗暴的一把攫住她纤弱的手臂欲拖她下床,“跟我走。”
“要去哪里?”童宛儿毫不抗拒的配合他的动作,但光裸的小脚一接触地面身形立刻定住,“等一下。”
“你休想拖延时间,我不会放过你的。”他不由分说的拽着她,毫不怜香惜玉。
“夜枫,你等一下嘛。”童宛儿奋力扯回被他握得死紧的手,“我只着一件单衣,不能这样出去。”经她一提醒,慕容夜枫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儿单薄的衣着,更注意到白色的绢衣根本掩不住的绝佳曲线,曼妙诱人的玲珑娇躯足令男人在瞬间变成野兽,睇视她的狂躁怒眸深处不知不觉点燃了两簇悸动的火苗。
浑然不觉他的转变,童宛儿在挣开他的钳制便马上动手着衣,一面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她娇软顺从的音调打破了他短暂的迷思,一回过神来,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受她吸引,心情恶劣的他态度更坏了,恶声恶气地催赶,“少 嗦,快把衣服穿上。”
见他脸色阴沉,童宛儿着衣的动作慌忙加快,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仍直问:“我们究竟要上哪儿去,非得在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