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先生,一个人吗?是否带了秘书或助理?」
会议厅外负责签发资料的女士,亲切的对邵尔涛微笑问道。
「不,只有我一个人。」邵尔涛以标准的英文简略回答。
「好的,请在与会名单上签上您的名字。」
拿着开会资料,他步进会议厅,在宽敞气派的厅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漫不经心的随意翻了下手上的资料,一张与会名单掉了出来。
随手拿起与会名单扫了眼,上头一个拼音的东方人名字,却狠狠撼动着他的心口。
中国式的英文名字并不多,而发音是雪初蕾的,他相信更难找到第二个人。
但是,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虽然她的父亲确实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但以她大剌剌又直接的个性,实在不像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生存的人。
望着那张印着近百个名字的名单,他不禁冥想出了神,眼前仿佛清晰的浮现出那张带着点娇俏、带点强悍的脸孔。
不,不可能的,这只是个巧合——
即使这么告诉自己,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的四下搜寻,想找到那个记忆中的身影。
但会议厅里与会的女人不多,仅有的三名女性,却都不是她。
这只是个巧合吧——邵尔涛放下那张名单,震悸的意识仍有几分恍惚。
「各位与会的先生、女士,会议即将开始,请各位就座。」
会议主席透过麦克风的声音,拉回了邵尔涛远扬的神智。
他勉强敛起纷乱的思绪,打开手提电脑。突然间,头顶上响起一个微喘,却宛如天籁般轻柔甜美的嗓音。
「对不起,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声音还是宛如昨日般深刻清晰。
他缓缓抬起头,诧异的迎上一张美丽典雅,有着双熟悉眼眸的脸庞。
在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全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她的长发有点凌乱,白晰无瑕的脸蛋上因为跑步而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漂亮细致的红唇微启喘着气,双眸清澈得几乎螫痛他的眼。
剎那间,他感到无法呼吸——
是她!
即使经过了十四年,那双灿亮的眼眸还是一如记忆中的美丽。
「雪初蕾?」他麻木的任由这个名字滑出口中。
他太震惊了,震惊得甚至忘了掩饰脸上的错愕与意外。
「邵尔涛?」
那双美丽的双眸蓦的瞠大,显然所受到的震撼也不小。
雪初蕾手里提着装着手提电脑的公文包,却完全不觉得重,只觉得心跳得好快好快,脑子里尽是一片空白。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语,只是悄然打量着彼此的改变。
这睽违十四年后的相遇,让两人都深受震撼。
终于,他勉为其难的朝她点了下头,紧抿的唇角却始终没有松开。
「好久不见了。」这句话出自雪初蕾的口中。
她鼓起勇气朝他打招呼,目光却不敢直视他,多年不见,他变得更加英俊挺拔而——危险!
灼然凝视的黑眸依然叫人心慌,却冷冽得没有半丝温情,厚薄适中的唇带着几分引人遐想的性感,却固执的紧抿着。
与十四年前相比,他多了一份成熟的男人味,冷峻的眉宇间,有着股沉敛却精明的俐落,阳刚中带着股俊逸气息的他,看起来别具男性魅力,只是疏冷依旧。
记忆中那耀眼的太阳,如今已成为黑夜中的星辰,看似那样璀璨夺目,却更加遥不可及。
十四年,久得足以让岁月改变一切,但绝不包括她。
这些年来,她从没有忘记过他。
当年,随着父亲事业版图转移,她只好黯然的跟随父母移民到美国,这十四年来,她寄了上百封的信给他,却从没有收过一封回信。
她知道,即使她是那样无可救药的迷恋太阳,但不顾一切靠近的结果,也只是让自己受伤而已……
第二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邵尔涛望著她,僵硬的吐出一句。
「我来参加会议——代替我爸爸来。」她垂下眼,轻声说道。沉默了几秒,他终於忍不住再度开口问道:「你爸爸怎么了?」
「他年纪大了,近来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才由我代替他来。」邵尔涛觑著她,没有再开口。
看著眼前脸蛋低垂,看似含蓄怯生的小人儿,他的眸缓缓眯起。
这真的是她吗?
印象中那个总是大剌剌,说起话来粗鲁不文雅、好管闲事得让人退避三舍的男人婆,雪初蕾?
记忆中那强悍的性格、霸道的作风,此刻在她身上全然找不到一丝踪影,只有那张几近陌生的漂亮脸蛋,还残存当年清丽可爱的影子。
他不敢相信,十四年的时间,一个女人怎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但他再也无法忽视,眼前的她,已经是个十足的女人,从容优雅的举手投足,恬静可人的气息,几乎迷惑了他。
今天的她穿著一袭粉色的合身套装,微鬈的长发乖巧的垂放在肩头,简单俐落的穿著,看起来非但没有一丝精明的气息,反倒更显清新甜美。
在他的记忆中,雪初蕾是不穿裙子的,除了制服以外。
但他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她的腿是如此修长动人,吹弹可破的肌肤又是如此雪白无瑕。
即使眼前的她美得夺人心魂,但他却一点也不习惯,宁愿她依旧是十四年前那个急躁、粗鲁,让人讨厌的男人婆。
「你改变很多。」他用一种幽深难测的目光看著她。
察觉他打量的目光,雪初蕾更加羞怯的垂下小脸。
「你也变了不少。」她害羞的朝他一笑,又飞快低下头。
她唇边那抹美丽的笑容,让他的思绪有几秒的恍惚。
「开会了喔!」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蓦然惊醒了陷入失神的他。
猛一回神,看著坐在旁边绽著甜美笑容的她,邵尔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失态了。
他遽然转头,按下手提电脑的电源钮,不再看她。
一整天下来,他的双手都在电脑上动个不停,表情看来冷静沉著,但事实上,开会的内容一个字也没传进邵尔涛的耳朵里,他只感觉到——她的存在!
身旁持续传来若有似无的馨香,不断干扰他的思绪,不经意碰触到他的那只柔嫩小手,更是撩起他心里的波澜。
他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打哪儿来的,却无端对自己生起气来。
对邵尔涛而言,这六个小时的时间,无异比待在炼狱里还难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会议结束,他没有多看她一眼,迅速收拾手提电脑跟资料就要离开,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雪初蕾错愕的盯著邵尔涛挺拔的身影毫不留恋的,大步朝会议厅外走去,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就——就这样?
他没有约她共进烛光晚餐,或者邀请她到他下榻的旅馆坐坐,聊一聊彼此的近况?
她还以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某些不寻常的情绪,以为——
雪初蕾,别傻了,打从认识他开始,他从来就不曾正眼看过自己,即使经过了十四年,这块顽石也依然不会点头啊!
但眼看著他就要走出会议厅外,她忍不住冲动的叫住了他。
「邵尔涛!」
前头硕长的身影顿了下,终究还是停下脚步。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餐?」她快步追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要。」他拒绝得不留一点情面。
「者么多年没见了,我们该有些话聊聊吧?!」雪初蕾自嘴角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有吗?」突然间,他回过头来,半带嘲讽的扫她一眼。
当下,她满腔的热切与期待像是被泡进冰水里,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那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爸妈一定很高兴见到你。」雪初蕾咽下心酸,换上另一副热切的表情。
「不必了,麻烦替我问候雪伯父跟雪伯母一声就可以了。」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波动。
「那你住那间旅馆?我送你回去好吗?我开车来的。」雪初蕾热心的朝他晃晃车钥匙。
看了眼她手上的钥匙,邵尔涛的脸色更沉几分。
刹那间,时间仿佛又回到当年,她总是那样我行我素、理所当然的强迫他人接收她的好意,即使他并不希罕。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喜欢主宰一切,喜欢强迫别人接受你的『好意』?」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讽笑。
不,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只是怕他人生地不熟,好意想帮忙而已——雪初蕾用力摇头,急忙想解释。
「你误会了,我只是——」
「够了!」他冷冷的打断她,压根不想听她解释。「你不必对我解释什么,我们甚至连朋友也不是。」他不再看她,迳自转身而去。
我们甚至连朋友也不是!
一句话宛如利刺,狠狠戳进她的心坎。
看著他渐行渐远的英挺身影,她不禁又想起当年苦涩的点滴。
为了他的到来,费尽心思付出的一切与苦苦等待,让雪初蕾觉得自己既可笑又狼狈。
而邵尔涛就是邵尔涛,即使经过十四年的时间,他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依旧将她排拒在心门之外。
这一刻,她不禁要怀疑起,她的费尽思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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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痛死我了!」
夜晚,位於纽约Long IsIeand的皇后区的某一栋高级住宅,传来女子高分贝的哀号。
坐在客厅里的义大利进口高级沙发上,雪初蕾捧著从高跟鞋里被解放出来的漂亮小脚,极不文雅的将脚跨在沙发上,哇哇大叫的痛呼。
人家常说女大十八变,当年雪氏一家人也都这么乐观的想著,可是十四年过去了,雪初蕾确实变得更加美丽动人,然而大剌剌的男人婆性格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谁叫你没事穿这么高的高跟鞋?」雪母坐在一旁,帮忙揉著女儿红肿起泡的小脚,既心疼,却又忍不住骂道。
「怎么会没事?我可是为了邵尔涛耶!」雪初蕾可怜兮兮的的嘀咕道。
十四年没见,她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让邵尔涛大为惊艳,可是,这个惊喜背後必须付出的代价真的很大。
为了他的到来,她特地去恶补了几天的礼仪课,还砸下重金买了生平第一件裙子、高跟鞋,也把原本一头总是随便扎起,毛燥凌乱的长发给修整一番。
而连续失眠了好几夜,所殷殷期盼的今天呢?
非但得不到邵尔涛的赞赏,跟他更是交谈不到几句话,却让原本一双细致的小脚,因为那双又高又窄的高跟鞋,磨出大大小小的水泡,活像释迦牟尼的头。
为了维持优雅的姿势,她不敢露齿而笑、不敢高声说话,只能故作无辜的眨著眼,用眼神默默传递深情——
但一整天下来,眼睛眨到几乎脱窗不说,全身更是又僵又酸,一动腰就痛得好像快要断了似的,唯一只剩跟邵尔涛说不到几句话的嘴还能动。
这回,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连一顿晚餐也没ㄠ到,还把两只脚折磨得不成「足形」。
「怎么样?见到他了没?」
「见到了——哇,疼啊!」雪初蕾郁卒的正要开口抱怨,脚上又传来一阵痛,让她忍不住放声惨号。
雪母的手劲已经尽量放轻放缓,却还是惹得雪初蕾痛得鸡猫子喊叫。
原以为能让邵尔涛惊为天人,立刻对她展开热烈追求的,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邵尔涛疏冷、不多话的个性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怎么样?」雪母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变了好多——」帅得天理不容。「但是——」还是对她冷冷淡淡。
两句话全含在嘴里吐不出口。
「尔涛那孩子内敛得很,对人冷冷淡淡那是正常的。」看出女儿脸上的郁闷,雪母轻描淡写的安慰道。
「我懂!才第一次见面,他肯定是不好意思表现得太热情,这我可以理解。」雪初蕾煞有其事的也跟著安慰起自己来。
「对啊,反正明天还有一天,你就加把劲给他好印象,会议结束後,就说是爸妈请他到家里来吃晚餐,我跟你爸会到外头逛逛,晚点再回来,也算是给你制造点机会。」
「好啊、好啊!妈,这个主意太棒了,还是你厉害!」雪初蕾乐得立刻跳了起来。
一下子,荒漠突然变成了甘泉,穷冬的花朵又逢了春,让她怎么能不立刻充满希望?
两人的烛光晚餐——光想就令雪初蕾兴奋。
几天前,她不经意从父亲口中得知邵尔涛即将赴美开会的消息,那股压抑在她心底十四年的感情,又再度汹涌的翻腾起来。
是的,十四年了,她还是忘不了他,年少懵懂的暗恋像是深刻的烙印,深深印上了她的心底。
她知道大家总爱在背後偷偷叫她男人婆,但她从不以为意,还是过得很自在。
她有张漂亮的脸蛋,美得跟她粗鲁凶悍的个性一点也搭不上边,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
她没有悲惨的身世、没有不幸的遭遇,妈妈也没有在她小时候就过世,让她和不知如何教养女孩儿的父亲相依为命;也绝不是因为父母想要个儿子想疯了,才把她当成男孩子教养。
相反的,她有个温柔而慈祥的妈妈,以及好脾气的爸爸。打从她出生,她的爸妈简直把她当成捧在手心里的珍珠,对她是呵护倍至,为了怕有其他兄弟姊妹瓜分对她的爱,雪父还特地去结扎,对她的重视可见一斑。
从小,她爸妈把所有最好的全给了她,给她穿白色的蕾丝洋装、白色的亮面小皮鞋,梳著乾乾净净的公主头,精致可爱得就像个小天使——
但偏偏,她就是有办法把一件漂亮的洋装弄得脏兮兮,把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弄得乱七八糟。
成天在外头跑跳的她,每隔几天就会穿坏一双鞋,到最後,雪氏夫妻两人对於这个活像野丫头的女儿也死了心,索性给她买宽松舒服的简单棉衫,从此以後,裙子便从她的衣橱里彻底消失,不曾再出现过。
可是,即使是让她讨厌得不得了的裙子,为了邵尔涛,她也百分之两百愿意改变,让自己变得端庄优雅、变得甜美可人、变得——可爱!
但他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要从哪里爱起?
早已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开始追随著他耀眼的身影,就像追逐太阳的向日葵,只因阳光而灿烂。
他冷傲、孤僻,脾气怪、说起话来很不中听,从小就是这样,但偏偏——她就是喜欢他,就是爱他。
是的,她爱上了他,这个秘密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但他从不多看她一眼,她也只敢偷偷的喜欢他,把那份在乎放在心底。
她总是找尽理由接近他,极尽所能的激怒他,仿佛是害怕不这么做,他就会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