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打她的!当她昏倒在他怀里,他就已经后悔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一向冷漠沉静的内心,竟会因她一个小小的欺骗而掀起轩然大波,怒火瞬间高涨,吞噬了一切,包括他的理智与清醒。
他怎么会这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自从父亲死后,这种情形几乎已经绝迹,但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佣,竟然能让他的情绪失控至此!
章宇收起听诊器,脸色凝重地盯着于寒,缓缓道:“她怀孕了!”
什么!于寒一把揪住章宇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撒谎!”
章宇毫无惧色,静静道看着他道:“她已有将近一个月身孕,你做了自己最清楚。”
于寒缓缓松开他,脚步不稳地走到玻璃窗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胸膛微微起伏,半晌不语。
“难怪今天早上我在医院看见她,原来她是去验孕。”章宇道。
“你今天在医院看到她了?”于寒猛然抬头,问道。
“是啊,她没跟你说吗?”章宇奇道。
于寒摇摇头,原来刚才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去医院!
“你打算怎么办?”章宇道。
长久的沉默,于寒终于缓缓说道:“我非常讨厌小孩。”低沉的声音微震着玻璃,出现了一丝颤音。“我最痛恨那些为人父母的,将孩子生下却根本不负任何教养责任。我这一生都不想要孩子,因为我不想带他们到这个世上受苦。”
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那就是他害怕,害怕成为一个父亲,更害怕成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在他那孤绝冷漠的血液里,其实流动着深深的自卑,在经过那样一个童年之后,他不自信自己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害怕失败,所以宁可选择放弃!
章宇看着他,道:“可是她已经有了,难道你忍心去扼杀一个无辜的生命?更何况连瞎子都看得出,她的眼里只有你。女人的心是很柔软的,尤其在她们爱上了一个人之后。可是你呢,却这样残忍地伤害她,总有一天,她的心会被你伤透,到时候你想再嬴得她的心,就不可能了。”
“是她先背叛了我。”于寒喃喃道。
“她为什么要背叛你?你有没有试过听听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哪怕就这么一次?对于像她这样清纯的女孩子,却会做出那样的事来,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不亲自去问她,还是你根本没有试着去了解,就已经对她下了结论。就像你对所有女人下的结论一样,认为她们都不是好东西?”章宇痛心地看着于寒。
“女人本来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于寒一字一字道。
“你太偏激了,”章宇皱紧眉头。“为什么你就不能忘记过去,非得让身边的每个人都这么痛苦?”
“别逼我。”于寒疲惫地说道。
“没有任何人逼你,是你自己逼自己。”章宇沈痛地说道:“你父母对你造成了伤害,你却反过来伤害她,这公平吗?于寒,别让你以前的阴影,毁了这一生的幸福。”
突然,清脆的手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于寒匆匆接起,对了两句话后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转向对章宇道:“公司有事,我必须去一趟。”
“我也正好要去上班。那她?”
“我会让王伯照看她的。”说罢两人一起往门外走去,直到关上房内那一刻,两人都没发觉原以为一直昏迷不醒的曦洁,竟突然自眼角泌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转瞬溶入雪白的被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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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大厦内总裁办公室
推门房门,一眼便看见欧阳冉懒洋洋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中,看见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嗨,来得真快呀!”
“少废话,这么急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于寒坐到椅子上。
“让你看一样东西。”欧阳冉一按遥控器,自动窗帘徐徐拉上,室内一片黑暗,接着电视萤幕突然亮起,图像起初一片模糊,但后来渐渐清晰,光线极暗。
于寒心里一紧,这是摄影机中偷录下的,该是记录了技术部失窃的全部过程,自从第一次程式被窃后技术部便装上了针孔摄影机,纵使再高明的小偷,料也难逃其踪。
画面中一个身材矮小纤细的女子在办公室内偷偷摸摸地东找西找,然后又打开电脑,黑暗中萤光一闪,照出那女子的容貌,那是一张十分普通,毫无特色的五官。
“不是她?”于寒脱口而出。
“你以为会是谁?”欧阳冉关上电视,拉开窗帘,室内一片明亮。“曦洁?那个被你弄到家里做牛做马的佣人?”
“难道……”于寒迟疑地说出心中的疑虑。
“她是无辜的。”欧阳冉以斩铁截铁的语气证实他心中的疑问。他从桌上拿出一叠文件,道:“画面上那个女孩,叫赵艳容,是技术一组的员工,与曦洁几乎同时进公司。第一次程式被窃时,她是当天第二个晚离开公司的人,曦洁是最后一个。”
“有什么问题?”于寒沉吟道。
“问题可大了。如果不是第二次被窃,我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我去查了查她的背景,她有一个同居男友,两人马上就要结婚,急需用钱,偏偏他们薪水都不高,手头十分拮据。但是最近她的经济情况突然开始好转,俨然一副阔太太的样子。这次被抓后我曾找她谈过,起初她还想把责任都推给曦洁,说是她在背后策划这一切,但事实上,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干的。”
“如果不是曦洁做的,那她为什么要亲口承认?”于寒不置信地看着欧阳冉。
“曦洁和赵艳容,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而且,她们是同一所孤儿院的孤儿,感情非同一般。”“她是孤儿?”于寒心里一沉,她竟然是个孤儿,可从来都没见她提过!
“我猜可能是为了维护好友,所以她承担下所有的罪名,真是无辜的羔羊啊。”欧阳冉似笑非笑地看着于寒。“偏偏又碰上你这座无情无义、根本不懂怜香惜玉的大冰山,也活该她倒霉。”
“她是无辜的。”于寒喃喃道,深深吸一口气,胸口像被什么堵着似的难以呼吸。他对她做了些什么?
——她为什么要背叛你?
——你有没有试着听过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还是一开始就对她下了定论?
章宇的话此刻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耳边,如针般刺着他的内心,于寒暗暗握紧拳头。
“嘿!你该不会爱上她了吧?”欧阳冉维持着一贯的笑容,静静看着他从未流露出的脆弱表情。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脸上的寒冰渐渐消融。
于寒站起身来,涩声道:“我去找她。”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祝你好运。”还是那一脸灿烂温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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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洁在哪?”匆匆泊好车,于寒走入客厅,问尾随而来的王伯道。
“她应该还在房间里休息吧!”王伯一边奋力跟上于寒疾走如风的步伐,一边无法置信似地偷偷打量于寒。少爷脸上这种表情,应该叫焦急或者担忧吧!他居然也会有表情?莫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于寒连跑带冲,奔上二楼,猛地打开房门,心头一沉,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柔软的床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人。他缓缓走过去,伸手一探被子,仅有余温,那淡淡的温度如烙铁一样烫痛了他的心。他开始疯狂找寻她,一间一间地找,还跑到楼下她的房间,打开所有的抽屉与衣橱,触目所及,她的衣物都在,却独独不见她的人!
就像空气一般,她消失了!
“少爷,中央花园的警卫说看到曦洁十点钟左右走出去,只拎了一个小包,好像是外出购物。”耳边隐隐传来王伯苍老的声音。
“不是。”于寒的声音听起来无比苦涩。“她走了。”还有什么比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更加残忍?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一片发黑。
到底为什么她要离开他?他一拳重重地捶在墙上,锥心的疼痛从手上一直蔓延到心里。他好不容易抛开一切对感情的恐惧,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见她,为什么她就这么走了?就像当年他母亲离开他和父亲一样,走得那样决绝,为什么!是不是历史在重演,是不是历史,都要重演,是不是!他在心里狂呼着,胃部传来的剧痛令英俊的脸庞都微微变形,他痛苦地皱着眉将渗满冷汗的额头抵在墙上。
一直跟在身边的王伯同情地看着他,叹气道:“少爷,过去的都过去了。她其实很爱你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呢?”
于寒俯下身,将手深深插插入自己的头发。连王伯都看出她对他的感情,为什么他自己却冥顽不灵?章宇说得对,垂手可得的幸福,却被他白白丢弃,他真的要后悔一辈子吗?
心脏处隐隐传来一阵阵剧痛,那颗自以为是早已冰封的心,一道道地碎裂开来,迸出仅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哀呜声。
一声声,激荡着业已残破的心。
第十章
一年半后
平阳镇内太和巷。这是一条幽深狭小的小巷,一面是青石墙,另一边则是住宅,房子大都残旧破损,漆迹斑斑。
九号的门牌已难以辨认,惟一可见的便是那漆黑的铁皮大门、雕花的屋梁和墙外密布的业已枯萎的爬山虎的枯藤,都在说明这幢房子的年纪。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走出一个清爽可人、发长过肩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近七、八个月大的婴孩。只见她锁上铁门,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午妇女看见她,不禁笑道。“小洁,又要去上班吗?”
“是啊。”那女子微微笑道,一双美如秋水的眼眸盈盈动人,脸颊略显苍白消瘦,却别有一种动人的风韵。她是曦洁。
“李姐,又要麻烦你照顾小寒了。”曦洁笑道,将小寒交给自己的邻居李岚。
“怎么会麻烦呢!小寒好可爱,又乖,如果我的儿子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那妇人将曦洁手中的孩子抱过去,怜爱地逗弄起他。
“小寒现在就长得这么漂亮,长大后一定是位大帅哥,就跟他爸爸一样,是吧!”李岚笑道,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不妥,不禁不安地看了一下曦洁。“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忽略心中的刺痛,曦洁微微道。
告别李岚后,缓步朝巷外走去,路上碰见不少熟人,她一一点头打招呼。这个乡下人口本来就少,所以基本上都认识。因为宋修女的关系,她被介绍到“圣心之家”的乡下分部任职。因为此处环境清幽,所以才建了一个专门收容一些孤寡老人和无家可归的孤儿的福利院。本来儿时的好友文沁雪也因为未婚怀孕的关系,到这里待了好一阵子,但自从一年前她被她的爱人接回去后,她便独自一个生活在这里。
这里的生活平静无波,无欲无求,比起台北的物欲横流,更难令她觉得安心与宁静。那些往事,关于他的种种记忆,她也学会将他静静埋葬在心底深处,尤其是将孩子生下之后——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生活,便一下子有着继续下去的无比勇气和目标。
就这样过下去吧,这样的日子,真的不错!除了经常午夜梦回,会因对他的思念而暗暗流泪外,她甚至可以说是过得相当宁静快乐!
穿过小巷,走过不大的“静湖”,便来到了“圣心之家”。
“曦姐姐早。”一些正在院内玩耍的孩子纷纷向她打招呼。
“早。”她微笑着回应,走入位于底楼的办公室。
“曦洁,电话,台北来的!”一位同事看见她来,连忙道。
她接过话筒。“喂?”
“小洁吗?”耳边传来熟悉而和蔼的声音。
“宋修女!”曦洁开心地叫道:“你好吗?”当初的这份工作,亦是全赖宋修女的大力推荐。
“很好,你最近怎么样?小寒好吗?”
“很好,孩子们都很听话,小寒也很乖,从来不哭不闹,刚才我还把他托给隔壁的邻居照顾。”
“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话筒中传来宋修女略显凝重的声音。“小洁,最近有个人突然找到圣心,打听你的情况。”
“是吗?是谁?”曦洁亦疑惑地问道。
“他说他叫于寒,小寒的寒,这个姓倒是很少见呢!”
她全身僵住,意识瞬那远离,仿佛一个独立于一个小小孤岛的人,看着潮水四周光汹涌而来,恐惧地想要立刻逃离,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小洁,你怎么了?”听筒中传来宋修女因等待而略带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她定定神,按住胸口,深深呼吸。“你告诉他我在这里了吗?”
“我没有说,只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怕给你惹来麻烦,那个男人,看来冷漠得很。”
呵,他向来都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变!她苦涩地开口道:“那后来呢?”
“他话不多,看我不知道,马上就走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宋修女。”搁下话筒,犹自未能从震惊的狂潮中摆脱。
竟然是他在打听她的消息,为什么?自己不是早就被他遗忘了吗?她几乎断绝在台北的一切联系,远远躲到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为什么他还要追问她的下落,难道是要再次对她施加惩罚?
为什么?千万个疑问横在她脑海,令她忐忑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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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墓园”内,一个冷漠的男子静静迎着晨光站在一块墓碑前,手中夹着一支烟,却未曾抽,烟雾弥弥自他手上升起,模糊了那张俊颜。
“就知道你在这里。”戏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位高大的留有齐肩长发的男子朝他走近,一脸夺目的阳光气息和灿烂笑容,似乎连墓园中死亡的阴影都将因之而驱散。
于寒冷凝不动,听着欧阳冉越来越近的脚步。
“这是她的地址。”欧阳冉递给于寒一张纸条。“何必把自己折磨得这么痛苦,既然已经爱上了她,那么,就去找她吧!”
烟蒂在晨风中飞速燃尽,灼痛他的手,他一颤,烟头直直掉在地上。面对欧阳冉递过的纸条,他迟疑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轻轻伸出手去,他,握住了那张纸条!
薄薄的一个纸片,却似有千钧之力!
用力握住纸片,他转向墓碑,冷漠的眼眸中露出深深的伤痛。
——父亲,你猜我会不会像你一样,爱上一个人,换来的却是背叛与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