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坐在商务舱的两人正兴致勃勃地享受着美食,丝毫没想到自己已成为八卦的男女主角。
夏野点了一道香嫩的红酒煎牛排,徐玉曼则点了一道酥软的奶油鳕鱼,两道主菜送上来时,看来都色香味俱全,惹得他们食指大动,拿着刀叉就准备大快朵颐。
不过开动以前,有个例行程序得先做。
只见徐玉曼将配菜的青豆全数往夏野盘子里送,而他也忙着把煮得熟软的红萝卜递给她。
玉米,她喜欢,都送给她吃。
鳕鱼,他也爱,分一半给他。
他不喜欢的烤面包,让她品尝。
喝了一半的浓汤,交给他收拾。
就这样,一来一往,一往又一来,短短几十秒,问都不问对方一声,两人便重新安排了眼前的食物,动作利落至极。
「嗯,这鳕鱼好棒,你快尝尝。」她催促他。
他跟着尝了一口,果然好吃,他满足地叹息。
「可惜妳不敢吃三分熟的牛排,不然我这个也很好吃。」他笑道,一面切下一小块牛肉。「要不要?」
「恶!」她皱眉瞪着大剌剌渗出血丝的牛肉。「我才不做野蛮人。」
「那真可惜。」他眨眨眼,快乐地把半生牛肉送入嘴里咀嚼。
「奇怪。」她睨他。「你一点都不会觉得恶心吗?」
「不会啊。」他不以为意地笑。「我只是替你们文明人感觉可惜,这可是人间美味呢。」
「人老了,要注重养生。」她苦口婆心地劝。
「我才刚过三十,正值青春年少。」他大言不惭。
「青春年少?」她正端起香槟喝,一听这话,差点喷出来。「拜托喔!」她没好气地嗔视他。
「怎么?」他闲闲微笑。「只小我两岁的女人有什么不满吗?」
「嘿!」她瞇眼蹙眉,摆出凶恶的表情。「没人告诉你,别在女人面前提起她的年纪吗?」银亮的餐刀威胁似的在他眼前摇晃。
「小心点。」他假装惶恐地躲开。「我可不想成为飞机谋杀案的主角。」
「你才不会是主角,顶多是被害者。」她坏心眼地笑,还想再说些什么,飞机忽然激烈一晃。她不禁尖喊一声,惊慌地抓住他臂膀。「怎么回事?」
「别紧张。」他拍拍她。「只是个小乱流,没事。」
「怎么会没事?」徐玉曼绷紧全身肌肉,只觉机身不但继续摇晃,而且还有愈趋剧烈之势。她瞬间刷白了脸,更加紧拽住他。「好像……好像很严重,夏野。」
「没事,这一点都不严重。」他安慰她。「妳瞧,至少餐盘里的东西都还乖乖不动。」他试图以玩笑缓和她的情绪。
偏偏这话才刚说完,原先还装乖待在他盘里的青豆马上很不给面子地四处跳散开来。
这下子,不但徐玉曼花容失色,夏野脸上也不觉浮上三条黑线。
「你、你看吧,这乱流明、明明很大──」她慌得口吃。
他半无奈地翻白眼。「好吧,为了证明这只是个『小乱流』,我会负责把这些青豆给叉回来。」
「叉、叉回来?」
「请看我表演,小姐。」说着,他举起叉子,十分尊敬地膜拜它两秒,然后缓缓对准一颗在餐板上滚动的青豆。
一击中的!
在飞机摇晃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刺中一颗滚动的豆子?强!
徐玉曼睁大眼,崇拜不已。「好厉害!」她拍拍手表示赞叹。
「哪里,哪里,小意思。」夏野得意洋洋地抱拳为礼。
只是再来就没如此顺利了,接下来足足两分钟,她一直瞪着他拿叉子到处追逐不听话的青豆。
到后来,他实在撑不下去,碎碎念起来。「拜托拜托,青豆兄弟们,给点面子吧。拜托拜托!」一面念,一面继续追逐,动作还愈来愈夸张。
她看得噗哧一笑。「别闹了!夏野。」眼看着他的叉子直追到座位下,她赶忙拉起他。「喂!人家都在看了,很丢脸耶。」
「不行,我要证明我的实力。不过是几颗青豆嘛,我怎么可能没办法对付?」
「你别闹了啦!」她笑得几乎弯了腰,搭住他肩膀。「别这样逗我笑啦。」
「总比让妳哭得好。」他好认真地说道。
她愕然望向他。
他停下动作,对她眨眨眼。「妳想想,万一坐在我身边的女人,莫名其妙嚎啕大哭起来,人家会怎么想我?我可不想背负欺负女流之辈的罪名。」黑眸闪闪发光。
「你、你可恶!」她不服气地嘟起嘴。「干么嘲笑我?我才不会在飞机上哭呢。」
「话别说得太满。瞧妳刚才发现有乱流,不是差点就哭出来了吗?」
乱流?徐玉曼一愣。经过夏野一阵玩闹,她压根儿把这件事全忘了。她静下心来,发现机身早已恢复平稳。
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脱离乱流了。
他是为了让她分心,方才才故意耍宝逗她吧?他明明不是那种爱耍宝的人,却为了她故意搞笑。
她心一牵,感激地望他。
彷佛看出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俯近她耳畔。「幸好平安通过乱流了。妳知道吗?我刚一直在想,万一妳又发起神经找起座位底下的救生衣,结果发现没有,说不定会马上晕倒。」
「怎么可能没有?」她睨他。「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紧张兮兮呢。」
「哦?妳确定有吗?」
「当然有。你别想骗我,我才不会上当。」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她,嘴角噙着神秘的微笑。
她蹙眉。「你干么那样看我?」
他还是不说话,还是那样若有深意的眼神。
她心跳一乱。「不、不会吧?」
「因为空姐说没有备份的,我怕吓坏妳。」他严肃地说道。
不可能!
她冻住身子,呆了两秒后,赶忙弯下腰想摸索座位底下,可是餐桌板碍着了她,她身子伸展不开,想推高餐板,偏偏上头还放着一堆食物,她一时不知所措,急得直踢小腿。
正着慌间,一阵清朗笑声拂过她耳畔。
她僵住动作,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夏野!」
「妳不能怪我喜欢逗妳,蓉蓉,真的不能怪我。」他捏捏她鼻尖。「妳紧张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上天饶恕他,他居然爱极了她的飞行恐惧症!
「你好过分!」她怨他。
他却只是看着她笑,那笑,带着几分邪气,惹得她脸红心跳。
「我、我不理你了啦。」她垂下眼,仓皇地拨弄着方才因弯腰垂落至颊畔的发绺。
「我来。」他俯向她,帮她挑起那束散乱的发绺,弯拢至耳后。他动作轻柔,指尖在碰触到她小巧的耳窝时,竟流连不去。
她蓦地感觉耳朵发烫。「好了吧?你可以放开了。」
他却不肯放,依旧抚弄着她美丽的耳壳,眸光一转,擒住她嫣红的容颜,跟着脸一落,攫住她轻轻发颤的唇。
他温柔地吻着,像一根羽毛般轻盈的吻,却如大鹏展翅般强力扑动她的心。
她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更无法抗拒,只能任由他偷香。
他好坏啊!方才那样嘲笑她、恶整她,现在又这样欺负她!
她应该生气的。
可是为什么她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好想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他,任由他为所欲为呢?
她不但一点也不想抗拒,反而好想──
就此沈沦。
第九章
「什么?妳说妳让他吻了妳?」沈诗音惊异地提高嗓音,引来了餐厅内其它客人好奇的注视。
察觉到他人的视线,徐玉曼尴尬不已,俏脸一红。「拜托妳,诗音,小声一点。」
「啊,对不起。」沈诗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朝徐玉曼送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光。「我不是故意的。」她压低嗓音道歉。
「没关系啦,我明白妳的心情。」徐玉曼苦笑,舀起一匙焦糖布丁,送入嘴里。
这天,两个女人又约在老地方见了,饭后也依照惯例点了焦糖布丁。
整个用餐期间,徐玉曼不停挣扎,上了点心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最近困扰她的心事和盘托出。
「到底怎么回事?」沈诗音倾过身来问她。「妳不是很讨厌他吗?为什么让他吻妳?」
「这个嘛……」徐玉曼苦笑。「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妳。我以前……呃,离过婚。」
沈诗音讶异地睁大眼。「什么?」她轻嚷,这回可记得要控制音量了。「妳结过婚?」
「嗯。」
「又离婚了?」
「没错。」
「天啊!」沈诗音低喃,消化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沈吟数秒,脑海忽然一道电光闪过。「等等!妳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夏野就是妳前夫?」
「没错。」
「哦!老天!」
见好友一副宛如被雷给劈中的表情,徐玉曼更加难堪,脸颊红晕放肆地蔓延,连玉颈都染上一片。
「究竟怎么回事?」沈诗音低声追问她。「妳跟夏野原来有过一段婚姻?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又为什么离婚?」
「妳别急。」徐玉曼叹息一声,完全能明白她的惊奇。「慢慢听我说──」她娓娓道出关于她和夏野的一切,从在拉斯韦加斯疯狂的结婚,一直到飞机上那令她意乱情迷的一吻。
「……我现在好乱啊,诗音。我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明明说要跟他当朋友的啊。」
可是她却让他吻了她!
她怎么会让他那样吻她呢?朋友之间会那样亲吻对方吗?
乱了,乱了,全乱了!
她懊恼地捧住自己发烧的两颊。「我真的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
「很明显,不是吗?」沈诗音柔声开口。「妳还爱着他啊!」
「什么?!」徐玉曼惊愕地失声喊。这回,换她引来了好奇的视线。
她脸颊爆红,不知所措。
见她这模样,沈诗音忍不住轻声笑。「别这么惊讶的样子嘛,夏蓉,难道妳自己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发现妳还爱着他啊。」
徐玉曼心跳一停,眼睁睁看着好友,说不出话来。
「别告诉我妳真没发现,我可不信。」沈诗音笑着摇头。「妳可是恋爱教祖啊!怎么会连自己的心情都不知道呢?」
她还爱着夏野?还爱着他?!
徐玉曼心思全乱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抗议地轻嚷:「我说过,别那样叫我啦!」
就凭她这种惊慌失措的神态,担得起这样的名号吗?要是让读者们看见了,肯定让他们大失所望。
「好好,不叫就不叫。」沈诗音安抚她。「那妳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徐玉曼惘然。
自从那措手不及的一吻后,她也不停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但却一直找不出答案。
「你们回台湾以后,他有跟妳联络吗?」沈诗音继续追问。
她默默点头。「他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
「真的?」沈诗音眼睛一亮。「那你们都说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徐玉曼苦涩地垂下眸。「因为我都没接。」
「为什么?妳干么不接?」
因为她害怕。
那天他们回到台湾,在机场分手时,虽然她笑着向他道别,还留给他电话,说以后可以像朋友一样继续联络,但其实,她很害怕真的接到他的电话。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该跟他聊些什么呢?她无法想象,觉得好尴尬。
面对那个设计师前男友时,她从容自在,可是面对他时,她总是心慌意乱。
一个只要凝视他的眼,甚至只要听到他声音,便会让她心跳加速的男人,她要如何自在地与他相处?
她做不到啊!
「妳害怕吗?」沈诗音轻声间,彷佛看出她的心思。
她惶然抬眸,眼睫发颤。
「妳是害怕。」沈诗音肯定自己的猜测,轻轻叹息。
「我该怎么办?诗音。」徐玉曼抓住好友的手,焦虑地问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连他的电话都不敢接,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也怕他会跟我说什么,我、我──唉。」她重重叹气。「我根本不配被称为什么恋爱教祖,只是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女人。」
她只是个普通女人。
当面对她自身的感情问题时,她无法扮演一个无所不知的教祖角色,因为她自己,无法成为自己的信徒。
她不相信自己,不认为自己能以理智处理她跟夏野之间的关系。如果她可以,当初就不会闹到跟他离婚的下场。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成长了,够成熟了,能够在男女关系上游刃有余了,没想到再遇上他时,她依然手忙脚乱。
她根本不是什么恋爱教祖,只是个普通女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男人的时候,同样会脸红心跳、头晕目眩、六神无主,甚至失去理智。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他的关系,所以只好一味躲着他。
徐玉曼再度叹气,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从心底泛起。「我真的很可笑,对吧?我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竟然还大言不惭给妳建议,我简直──」
「别这么说。」沈诗音打断她的自嘲。「就是因为妳有过经验,所以更能明白我的痛苦,不是吗?我很感激妳,夏蓉,真的。」她微笑,语气好温柔,眼神没有一丝丝怨怼,清澄见底。
徐玉曼恍惚地看她。「对了,妳跟妳老公现在怎样了?」
沈诗音微微笑,笑容里,带点甜意。
徐玉曼光看她的表情,也知一切进展顺利。「看来妳老公还算聪明,懂得回心转意了。」
「嗯,妳教给我的办法,真的很有效。」
「那最好了!继续努力下去吧,有一天妳一定能拉回妳老公的心。」徐玉曼拍拍沈诗音的肩,鼓励她。
「嗯,我也希望如此。」沈诗音淡淡地笑。
「放心吧,你们一定没问题的!」徐玉曼拍胸脯。「妳知道吗?诗音,我常跟人开玩笑,说你们两个是幸福婚姻的最后堡垒,不论这世上有多少夫妻分手,只要你们还在一起,我就相信爱情、相信婚姻──你们可千万别吐我槽啊!」她半开玩笑。
沈诗音不答话,看了好友好一会儿,反问道:「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为什么不由妳自己来建立起这个信仰的堡垒?」
徐玉曼一愣。「我?」
「如果妳还相信爱情跟婚姻,应该自己去证明、去捍卫,不是吗?」沈诗音柔声问:「为什么要仰赖别人?」
徐玉曼哑然。
是啊,她凭什么仰赖别人来替她捍卫自己的信仰?如果她真的相信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来做?
「所以妳说我应该怎么做?诗音。」她傻傻地问。
「该怎么做,妳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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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该怎么做?醒亚。」
夏野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来到阳台,一罐递给正躺在休闲躺椅上的方醒亚,自己则拉开另外一罐的拉环,灌了一大口。「我前妻一直不肯接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