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畴微微笑,望着远方台北市的繁华夜景,没有答腔。
她低下头,摸摸自己有点发烫的的脸,跟着安静下来。
……畴哥这样说,是表示他不喜欢噘嘴的女生吧?
“畴哥教你一个吵架必胜法。”
她抬头看向他。俊逸的笑容和天顶上闪烁的星星一样迷人。“必胜法?”
“也不能说必胜啦,”他想了下,修正自己过于夸张的说法:“只能说对方一定会觉得很没趣,自动收兵。这样,你就不用再继续跟他吵了。”
“怎么做?”
“别生气,微笑。”
她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微笑?”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招牌表情,点点头。“别急着生气,记得微笑,然后你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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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领回联考的成绩单,他兴奋地一路跑回家。
他这个分数绝对是建中,而且还是全校第一名……当然啦,他问过老师了,那只母老虎跟他的分数一样。
这三年来,他长高了十几公分,已经超过一百七了,比哥哥国三的时候还要高。也就是说,只要他继续持之以恒地打篮球喝牛奶,应该可以长得比哥哥还高。
至于那只母老虎,一年多以前身高就已经比他矮了,不过他没那么幼稚,拿身高这种东西去炫耀。
他忍不住露出贼笑。毕竟,成绩排名上没有办法甩开他这件事,已经够母老虎呛的。国中三年,大大小小的考试加起来,总共二十五次平手,如果要再加上不定期的科目评量考,更是不计其数。
而唯一一次分出胜负,是他赢了。
为了让母老虎印象深刻,天晓得他这三年来可是天天枕戈待旦,每次考试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一个不小心,让母老虎扳回一城,那之前的努力就完全付诸流水。
幸运的是,老天爷似乎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虽然从第一次之后,就没能让他拿下第二次胜绩,但也没让母老虎有雪耻的机会,就连模拟考这种不可能满分平手的情况,都能让他跟母老虎侥幸战到每次平手。
以他对吕奉先的认识,这将会是她一辈子引以为耻的纪录。想到这里,他差点在马路上放声大笑起来。实在是太过瘾了,不枉他三年来这么辛苦。
夏天的阳光猛烈,他一路跑回家,已经是满身的汗,本来想要直接去按对门的门铃,迟疑一下,还是先回家冲了个澡。他可不想让母老虎皱着鼻子,直接当他的面把门甩上。
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嗯,母老虎不喜欢男生穿短裤,所以他套了长裤,白色的T恤感觉像是要去运动──他可没有打算让她误会他是专程来找她的──稍微拨乱前额的刘海,免得刚刚梳理过的头发看起来太过整齐。清乾净喉咙,准备好万一吵起架来不会输。万事俱备,正打算伸手按吕家的门铃,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野哥,你在做什么啊?”
他吓一跳,转身看到吕奉全一脸疑惑地盯着他瞧。他感觉到脸开始烧烫。“小……小全,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奉全看着他,很无奈地叹气,“拜托,野哥,这是我家耶,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
问题是……他站在这里多久了?不会他刚刚那些准备动作全给这小鬼看光了吧?他觉得刚刚才洗掉的汗又统统冒了出来。“呃,我是问,你刚刚去哪里?怎么会从外面回来?”
“我去才艺班啊。今天学书法。”
是了,今年秋天要上国中的奉全跟他姊姊一样,从小就学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才艺,不像他们家,完全是自由放任制。哥哥完全没有上过任何的才艺班,连他也只是在学校的团体活动课学了一点跆拳道,连才艺都算不上。
“野哥,你来找我姊啊?”
他的脸更红了。“我干嘛找你姊?”
看起来很老实的吕奉全抓抓头。“喔,那野哥我先进去了。”
“喂!奉全!”眼看着门就要关上,他也顾不了面子,出声喊住就要进门的男孩。
“啊?还有事吗?野哥。”
“帮我叫你姊出来。”
吕奉全惊讶地看着似乎得了健忘症的邻居。“我姊?可是,野哥你刚刚……”
“我……我突然想要问问她考得怎样。”他结结巴巴地说:“反正你去叫她出来就对了。”
吕奉全歪一下头,一双和母老虎神似的眼睛困惑地看着他,许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在他几乎要开口跟他说不用了的时候,一直用诡异眼光看着他的吕奉全却突然乖乖点头。“喔,好。”
他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咧!结果只是一句:“喔,好。”他擦掉额前的冷汗,松一口气。幸好奉全没有他姊那么刁钻,否则光是他前后不一的说词,依母老虎的个性,就可以跟他耗上半个钟头。
“你找我?”熟悉的声音。就是这个乾净沉稳的声音,让她从小学到国中,一连拿了不少个演讲比赛的奖状,无往不利。也是同样一个声音,让他每次听到,都忍不住为之咬牙。
“对啊。”他收敛心神,开始进入备战状态。“今天成绩单出来了。”
她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奇怪,和平常不太一样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些什么。“是吗?”
“你不去拿?”
“不加作文,六百四十一分。”
他瞪着她。“你已经去过学校了?”
她叹气。“田野,拜托你,用用脑袋好不好?如果我已经去过学校,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作文拿几分?”
他觉得脑中有一根筋“啪”地一声断裂。别生气别生气!他努力安抚自己,他今天来不是让自己生气的。“那你算得还满准的。加上作文是六百八十三分。”
“田野,你没事去问我的成绩做什么?”
“谁要去问你的成绩啊?”他努力忍住脸红,嘴硬着不肯承认,“是老师告诉我的。”
“老师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事?”
他故作轻松地耸肩,“因为你的分数跟我一样啊。”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十五岁的女孩,已经俏悄开始绽放属于女性特有的香气。他这才注意到:母老虎这两年是愈来愈漂亮了。当然啦,她本来就是妈妈常常说的那种美人胚子。长而卷的黑色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纤细的肩膀上,水亮锐利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搭配一双略偏厚的唇,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皮肤很白,就和吕妈妈一样,没有太多的青春痘──他不禁惭愧地想起自己不听话的皮肤,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讨厌的青春痘消失──一百六十出头的身高,不知道是不是姿态的关系,总给人家不只这么高的错觉。还有她的胸部……
脸一下子红了。该死的!他偷偷斥责自己,这可是母老虎啊!你想她的胸部做什么!
话说回来,以前的母老虎虽然漂亮,却是那种洋娃娃似的漂亮,没什么变化,看久了,他也麻痹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老虎改掉了喜欢噘嘴的习惯,加上原本就冷冷的高傲表情,他不得不承认,还真的是班上同学说的那样:吕奉先已经不能用“学校最漂亮的女生”这种模糊的说法来形容了。“校花”这个头衔,才更适合她。
花儿……还在待放阶段,便已馨香暗流的娇艳芳华。
看得呆了,他没有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不放。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啊?”
吕奉先歪头看着他,没有被激起预期中的不悦反应。“我问,你来难道就只是想跟我说这个而已吗?”
他楞一下,不知道母老虎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脾气这么好?“啊……”
“如果是的话,那谢谢你。”她冷冷地朝他点头,一副就要关门送客的样子。“我明天会去拿成绩单。”
谢谢他?这是他认识的母老虎吗?他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喂。”
“还有事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母老虎突然离他好远,完全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骄傲又剽悍的漂亮班长了。他不喜欢这样。
“那个……恭喜你。”嘟囔了老半天,他终于逼自己挤出这句话。
吕奉先眨眨眼睛,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楼梯间互瞪着,原本敌视的气氛像是被掺进了什么,开始变得暧昧。
她先别开了头。“我……我也是。恭喜你。”
说完,她便关上大门,回到自己家里。
他傻楞楞地站在原地,青春期少年独有的高瘦身躯动也不能动。
刚刚他看到的,是真的吗?母老虎笑了?而且是对他?
“真是有够诡异,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男孩倔强地喃喃自语,却没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早已不自觉地笑咧开来。
第四章
前天全家到医院去看爷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重病的爷爷总是在加护病房和死神挣扎。在医院度过七十岁大寿,爷爷还是愉快地笑着,看不出一点下舒服的样子。他说有家人,还有这么多漂亮的护士小姐在旁边陪他过生日,这才是千金难买。以前不会觉得,可是昨天看到爷爷的笑容,心里却只觉得难过……这是代表我终于长大了吗?
姊姊送给爷爷的礼物,是台北市高中英文演讲比赛第一名的奖状。进了据说是卧虎藏龙的北一女中,姊姊还是一样,所向披靡,不管是学业上,或是在其它方面。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有姊姊办不到的事情吗?应该是没有。我真的这样认为。
我就普通很多。不过爷爷说,这个全班第一名是我努力得来的,他很开心。
肾功能衰竭,真的没有办法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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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扬起眼,看到的是服务生尤幼婷关怀的脸。她摇摇头。“没事。阿超人呢?”
“建超啊,他在厨房啊,我刚刚看到,好像还在跟小高处理那些鸡的样子。凤姐,要我去叫他吗?”
“凤姐”这个称呼,是柯伯伯在将“天下御苑”交给她之前,当众向餐厅所有员工下达的命令。毕竟以年龄来说,她和这些助手们相差无几──当时还有几位现在已经离职的员工,年龄比她大上许多──柯伯伯或许是担心,以她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没有办法服众。
虽然事实证明是柯伯伯多心了,但她对长辈的这一份心意始终是感激的。也因此,她从来没有去纠正过柯伯伯对于她名字由来的误解──她是三国无双的吕奉先,不是红颜薄命的李凤姐。
“不用了。”她抽出刚刚点定的菜单,交给尤幼婷。“这是晚上的菜单。记得:红翅只剩下两份,点完了就把单子抽掉。迷你鲍是刚送到的,东西很不错,如果客人问起的话,就推荐这道。甜品有三种,两道是跟午餐一样的,杏仁豆腐和拔丝苹果,另一个是我刚刚做的芒果布丁。”
“喔。”尤幼婷乖乖点头,拿着纸笔振笔疾书。
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她突然有种感慨。她刚刚入行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么大吧?才刚满二十岁,对于这个行业,什么都不懂,拿着一张丙级厨师执照,就以为自己能够独当一面。
结果,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幼婷,你想不想进厨房?”
尤幼婷楞了一下,抬头看着“天下御苑”的灵魂人物。“凤姐?”
她勾起一抹浅笑。“我发现你在没客人的时候,老是在厨房门口徘徊。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喜欢上那群笨蛋里的谁,结果看一看,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你是想进去作菜吧,幼婷?”
尤幼婷的脸红了,轻轻点一下头,“凤姐,你知道我是餐饮科的,本来就是想当厨师。可是我的丙级执照老是考不过,阿超他们虽然都比我大,可是也没有人像我一样,这么久还考不过的。更别说阿超都在准备乙级的考试了,只有我一个还不行……”
“阿超?他想考乙级还早的呢!怎么教都教不会。”听到自己那个粗心的副手,她嗤之以鼻。“更别说其他那几个了,一个比一个混。我都不知道他们那个考试怎么过的。”
“凤姐……你怎么这样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吴建超一脸哀怨,“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所有的手艺都教给我了……”
“我是都教给你了,不过有人根本没在学。”她冷笑,“你自己说,中午叫你做个拔丝苹果,你给我做成什么样子了?”
吴建超缩一下脖子,连忙打哈哈,“凤姐……”
“我再重复一次,作菜这种事跟天分无关,就是讲细心,就是讲究火候和时间的配合。你老是这样丢三落四的,连个拔丝苹果都差点给我煮成苹果泥,要怎么叫我把正菜交给你?”
吴建超用手遮着脸装哭,“呜……凤姐,我错了啦……”
她冷冷地看了摆明没啥诚意的副手一眼。“真的知错了?”
“知错了知错了!”
“那么晚上你跟幼婷调班。你负责外场,幼婷进来帮我的忙。”
“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惊讶的大叫声让在厨房忙的其他人也从门口探出头来,好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凤……凤姐,怎么突然……”尤幼婷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被贬到外场当服务生的吴建超则是一脸苦相,“凤姐,我以后不会再犯了啦!你不要把我赶出去……”
吕奉先没有多看两人一眼,冷艳的五官肃然,简单抛下一句:“听到了吗?”
军令如山,不容二话。两人互看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喜一哀,截然不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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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肌肉夹带扑鼻的葱香,豆豉特殊的气息和葱白的脆甜相互映照,两分酒气,一丝辛辣,各种食材完美融合,却又各自独立,在齿颊间交织成华丽的乐曲。他感觉到嫩滑的牛肉片在舌尖跳着华尔滋,然后如同春雪一般,无声化入喉间……在一个疯狂的瞬间,他几乎要为此感觉到可惜,不想让这样的美味就此消失。
撇开厨师本人的脾气不说,吕奉先的手艺,真的是日渐精湛,再这样下去,真的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了。
“田野?”
他微带不悦地抬起头,不太高兴自己在享用佳肴的时候被打扰。
映入眼廉的女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已经脱离学生时代的青涩,还没有染上太多社会人士的所谓“世故”;二字头后半的年岁,加上上班族的标准打扮,全身散发出一股混合了自信和对未来充满野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