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点点头,毅然掉头而去。
顾翩翩是人人害怕的小妖女,她不会心软的,更不会去救那个白痴!
她拉紧衣襟,咬牙赶路。
忽地又站了住。不行不行!她最讨厌欠人情的感觉了。好歹他也算给她解过一次围,她怎幺可以没心、没肺、没肝、没胃地扔下他不管呢?
这和她一向嗤之以鼻的神教中人有什幺分别?
算了算了,为免以后想起来内疚,她还是将他送回船上,交给那个船夫照顾吧。
嗯!就这幺办!
她飞快地转过身,奔到南宫麒身边。
"喂!醒醒!醒醒!"探了探他的鼻息之后,她猛力地摇晃着他的肩头。
南宫麒哼了一声,轻颤了一下眼皮,又缓缓合上了。
"喂!你别看本姑娘好心来救你,你就装死啊?"顾翩翩着急地吼着,他却毫无动静。
算了,扛起来走吧。她无奈地想。
可是,想想容易,做起来可难了,她怎幺知道他会这幺重呢?才走两步,顿觉气喘连连,好似被压上了千斤巨石一般。
"没事吃那幺多干嘛?人家想做一次英雄都这幺难。"顾翩翩边喘着气,边嘟着嘴咕哝。
哎,不管啦!她一把将他摔在地上,捉住他的两只手,用力朝船上拖去。
一路上,暗红色的血痕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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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船家!点灯啦!船家!"顾翩翩叫了两声,却没人响应。
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摸进船舱,将还昏昏沉沉的船夫弄醒,二话不说,指了指地上的南宫麒,又丢了一颗金豆子给他,这才转身离去。
谁知,还没走两步,她的手便被船夫抱住。
他惊恐地望着她,哭求道:"好姑娘,你本事大,带他走吧,要是这位大爷死在船上,小人可吃罪不起啊!"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姑娘,求求你行行好,小人一家七口,全仰仗这条船呢!要是死了人,以后还有谁敢坐?"船夫涕泪纵横。
"谁说他要死了?"顾翩翩一手接过船夫手中的油灯,一手拎着他的衣领,将他带到南宫麒面前,"你看,他这不是还有气吗?"
正说着,但见他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生命垂危。
她一惊,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执着油灯的手微微发颤,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你看,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船夫战战兢兢地说道。
顾翩翩心下慌乱,随口喝道:"慌什幺慌?没见过死人吗?给我把匕首拔出来。"
不是未曾见过人受伤,也不是未曾亲手杀过人,只是,不知道为什幺,此刻她见到南宫麒生死末卜的模样,一颗心竟揪紧着。
也许,因为他是第一个肯对她施于援手的人吧!
更也许,是她偶然一次的良心发现吧?
那幺,她和他是同一路的人了吗?
她怔怔地想着,忽听得南宫麒大叫一声,她骇异地向下看去,只见他伤口处鲜血如泉水般往外喷涌。
原来是那船夫听她的吩咐,双手抓住剑柄,将之猛力拔了出来。
顾翩翩惊怒交加,慌忙用手掌按住伤口。
血,却不断地从指缝间喷溅出。
"还不快去请大夫!"她瞪着船夫厉声道。
船夫唯唯诺诺地领命而去。
剧痛让南宫麒从昏迷之中清醒,昏黄的油灯下,只见顾翩翩跪在身旁,双肩隐隐地抽动着。
"你怎幺还没走?"他低声问。
顾翩翩听见他的声音:心中大喜,嗔道:"你很想我走吗?那为什幺要用那幺重的手法点人家的穴道,让人家走不了?其实我早看出那女人的手中有匕首,却偏偏叫不出声来警告你,你说,你这不是活该吗?"
南宫麒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软化了他脸上的疏离与淡漠,"你怕死吗?"
死?好端端的干嘛提这个字?
"我才不要死呢!"她狠狠地说道。是呀,以前那幺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眼看着就要脱离魔爪,她怎幺舍得死?
"那幺,如果我现在死了,你会害怕吗?"
"什幺嘛?我不许你死!你是我救的第一个人,怎幺可以死呢?"顾翩翩急道,一股酸意一下子涌上鼻头。
真是的,都说好人难做,她一生也才做了这幺一件好事,就深深体会到其中的含义了。
"你干嘛哭了?"
顾翩翩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倔道:"谁说我哭了?"
这时,船夫慌张的声音传来--
"姑娘,大夫来了。"
顾翩翩"嗯"了一声,连忙侧过身来。
"哎呀,你们怎幺把病人放在风口上呢?"大夫一上船便惊怪地嚷道。
顾翩翩面上一红,忙和船夫一起将南宫麒搬到了船舱内。
蓄着山羊胡的大夫,仔细地检视了一下他的伤口,皱眉问道:"为什幺不早点做处理?这伤口虽然很深,却不是在要害上,如果早点上药,包扎一下,伤者就不会因失血过多而导致病情加剧。"
大夫弄好一切之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南宫麒一会儿,然后将顾翩翩拉到一边,叮嘱道:"伤者的体质不比常人,这一点伤应该对他造不成威胁,怕就怕伤者自己放弃生命,任由自己血尽而死。"
自己放弃生命?顾翩翩的心口一紧。
难怪他的眼光那幺冰冷,难怪他的笑容那幺孤寂,原来,他的心中竟然藏着那幺多承载不住的悲哀。
人世几回伤心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这是从他嘴里听来的吧?
原来,世上不如意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送走大夫,她坐回他身边,细细地打量着他。
老实说,他有着一副极好看的相貌。
扬眉入鬓,星目含威,薄唇紧抿着,带着点不可一世的孤傲,尽管只是这幺静静地躺着,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
他究竟是谁?与那红衣女子又有何冤仇?他又为何在此停留?
心中的谜团一个一个冒出来,她不由得怔仲凝思。
"姑娘!"
一声叫唤,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一回神,顿时叫她赧红了双颊。
天哪,顾翩翩,你居然对着个昏迷的男人痴痴发怔!
收拾起狼狈的心情,不顾船夫那写满问号的双眼,她窘涩地匆匆退出船舱。
第三章
昏迷了一日一宿的南宫麒,终于清醒过来。
不过,他不是自动转醒的,也不是痛醒的,而是--
不知被什幺东西给扰醒的!
他一睁开眼,只见一方黑色丝巾随风轻飘,悠悠地拂上了他的脸,麻麻的、痒痒的。
"能不能麻烦你取下头上的斗笠?"他忍不住道。
"什幺?"顾翩翩霍地直起腰来,凶巴巴地瞪着他。
"我好心过来看你是不是睡死了,你竟然对本姑娘诸多挑剔?好啦,由着你去了,你有本事就不要再醒过来!"
"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他淡淡地道。
顾翩翩一听,气得跳脚。"哪哪哪,是你自己说的,要死是吧?投河上吊,自刎服毒,哪一种都比你现在这样快吧?何苦要选择自暴自弃?"
说起来她就有气,要不是怕他有可能会就这样放弃生命,教她第一次救人就失败,她会很没面子,她怎幺会不眠不休地守到现在?真是好心没好报!
还以为救了一个人,就可以洗刷掉她小妖女的名号,谁知却救了个不知自爱的笨蛋。哼,白费她一番苦心!
"我想死?"南宫麒说道。
"不是吗?大夫说过了,你那一点伤啊,要是自己早点处理的话,不至于严重成那个样子,这样你还敢说你不是自我虐待?"顾翩翩不服气地擦着腰。
南宫麒的身体重重一震。难道,潜意识里,他真的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难道,人生在他眼里,真的已经毫无眷恋之处了?
其实,当匕首插入他的身体的那一刻,他真的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对危机产生反应的话,也许,他真的希望这一刀能够结束掉自己的性命。
他已经是太累太累了,文绣死后,还有谁能支撑他的灵魂,安抚他的脆弱?
顾翩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见他憔淬的脸孔骇人的阴沉着,慌乱向他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宫麒倦极地合上眼睛,"这不关你的事。还有,谢谢你。"这一声谢谢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同时,也将她远远地推拒开。
他这一生,是注定要孤独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算是死,他也希望自己能一个人孤独地流尽全身每一滴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女子。
顾翩翩受伤地退后两步。他在说什幺?谢谢?如此的客气,如此的冷漠。
她明白了,无论她对他做些什幺,利用他,或者是关心他,他都同样的不屑、同样的漠然。
那幺,他昨夜短暂的苏醒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只是她的假想吗?
她看向他渐趋平静的睡容,大悲、大痛、大喜、大愁仿佛都已离他远去,他又是她初见时那个令人看不透的他了。
她紧咬着下唇,压抑着想痛揍他一顿出气的冲动,像一阵旋风般地卷出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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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翩翩!你给我争气一点,千万不要回头。
她一直奔到三十里外的高岗,这才腿一软,跌坐在地。
可恶!这就是她第一次救人所换来的代价吗?
她宁可他对她的不顾不屑,是因为她想杀了他,而不是因她曾救过他!
所以,做一个坏人对于她来说,远比做一个好人要来得愉快得多。起码,她会对别人的仇恨与愤怒甘之如饴。
"大哥,那死丫头的帮手那幺厉害,我们该怎幺办?"高岗之下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缓缓而来。
又是他们?顾翩翩连忙隐身于一个小上坡后。
"要想抓住那个臭丫头,得先除掉那个男的。"黑煞阴恻恻地说道。
"我们两个不是他们的对手。要不,我们先把消息传回神教,请少教主亲自来一趟吧。"白煞忧心忡忡地说道。
"笨蛋!"黑煞打断白煞的提议,"如果少教主亲自来了,你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白煞想起少教主惩罚办事不力之人的手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明的不行,难道我们就不能来暗的?"黑煞脸上现出一种残忍的快意。
"大哥的意思是--"
"欲仙欲死,魂断愁伤!"
二人相视一笑。
断魂烟?他们要用断魂烟来对付他?!顾翩翩凛然一惊。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甚至连他叫什幺名字都不知道。
但,不知道为什幺,一想到他现在要用伤重之躯来对抗断魂烟,她的心就不由得一阵紧缩。
不行,她不能连累他。
好歹,她也要好好保护第一条被她救回的人命。
他的命是她救回的,她绝不容许其它人再夺走!
想到这里,她霍地从土坡后面跳出来,笑吟吟地叫道:"黑伯伯,白伯伯,二位还好吗?"
黑白双煞骤然一惊。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处出现,又见她笑语如珠,看来刚才的计议,多半已被她听去,料想她是有恃无恐,心下不免惴惴难安。
"怎幺二位伯伯见到侄女无恙,很不开心吗?"
"臭丫头,这一次不论你有什幺诡计,爷爷我也不怕了。"既然捉她是死,不提也是死,那幺,何妨拼死一搏?白煞怒吼一声,一拳便向顾翩翩击去。
顾翩翩闪身避过,笑道:"好呀,你跑得过我再说。"
她身形一晃,向前疾奔而去。
三人在高高低低的树林里追逐起来。
只见她匆而向东,匆而折西:匆而在前,匆焉在后,将黑白双煞搞了个晕头转向后,故意将斗篷、鞋子,-一沿路脱去,丢在路边,装作仓皇逃命的样子,自己却又循着原路折回,回到小船之上。
从明亮的光线之下,进入幽暗昏沉的船舱里,她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一下。
依稀辨认南宫麒的方位之后,她奔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嚷道:"起来!快跟我走!"
南宫麒不着痕迹地甩掉她的手,皱了皱眉头,"姑娘,又有什幺事?"
顾翩翩着急地一跺脚,"黑白双煞马上就要来了,你再不走,神仙也救不了你。"
"生死有命,姑娘何必如此介怀?"他的眸子如星子般寒光闪烁。
"你真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顾翩翩一边向外走去,一边不甘心地回头问道。
等不到南宫麒的回答,她一狠心,在瞬间窜了出去,却又在下一瞬间退了回来,因为她已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上了船,并且笔直向船舱走了过来。
船舱里根本无处可躲,紧急之下,她再也顾不得任何禁忌,一闪身,钻入了南宫麒的被中。
"臭丫头,出来!你给我滚出来!"黑白双煞在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才猛然醒悟自己又一次上了她的当。
二人仔细地思量了一番,觉得她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处还是船上。于是,又再度怒气冲冲地折了回来。
砰的一声踹开不怎幺结实的木板门,白煞挑开了木格子小窗,这才看清船舱内的状况。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双如大海般深沉的眼睛。虽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人还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但,黑白双煞仍是三魂被吓掉了七魄。
不是说了不来明的,要来暗的吗?怎幺被那小丫头一闹,主意就全气跑了?现在,面对面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们还有胜算可言吗?
黑白双煞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两人飞也似的转身逃跑了。
顾翩翩缩在南宫麒的怀里,仍是一动也不敢动。
老天!不是她不能动啊,而是羞得不敢动。
偎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呼吸着他迷人的气息,她开始留恋起这片刻的温暖。
"姑娘!我想,你的仇人已经走远了。"南宫麒冷冷地提醒她。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虽然很好,但,被人利用的感觉可就不是那幺好受了。
如果不是念在她曾救过他的性命,那幺,躺在他身边的她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顾翩翩羞赧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淡淡地映照在她清丽的脸上。
黑白分明的杏眸、挺秀的鼻子、嫩红的唇瓣、腮边似有若无的梨窝……
南宫麒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是他眼花了?还是上天可怜他相思之苦、自责之痛,又将文绣送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