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难以成眠的他霍地从床上爬起。
披上衣衫,他迈开大步地夺门而去。
现在的他有满腹的恼恨,需要找个管道发泄!
今晚,他决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怡香居。
★ ★ ★
一夜宿醉,梵毅恍恍惚惚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名沉睡着的女人。
她是怡香居的花魁,也是昨晚陪他春宵一夜的女人。
他没有惊醒她,只是揉揉眉心及耳鬓,将视线飘到帘外——
这一瞥,他不觉一震。
桌边坐着一名红衣少女,少女对他露出促狭而狡黠的微笑,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应;该留在恒山的义妹——梵静。
梵静是他义父梵九的亲生女儿,也是大家捧在掌心的宝贝,可这宝贝……怎么下山了?
“你醒了?”她咧嘴一笑。
梵静虽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但对于义兄们赤身裸体的模样,倒是见怪不怪了。
梵毅州起浓眉,一声不吭地坐起。
他身边的花魁像是累坏了,睡得极沉,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动静。
梵静趋前,搭上那花魁露在被子外的肩膀,摇了两下,“喂,姑娘,该起床啦!”
那花魁突然被摇醒,又见眼前是一名陌生女子,当下吓得六神无主。
“呃……”她拉起被子掩住身子,不知所措地望着一旁着裤完毕的梵毅。
“走。”他无情无绪、毫不依恋。
那花魁花容失色,连忙穿上衣裙,没命似的奔离了房间。
梵毅坐在床沿着衣,一脸无奈又淡漠地脸着梵静,“你怎么来的?”
“走路来的。”她闲闲地说。
梵毅套上衣服,突然走向她,冷不防地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唉唷!”梵静抱着头,气鼓鼓地嘀咕着:“干吗敲人家的头?”
“教训你。”他说,“要是被义父知道了,肯定要打你屁股。”
“人家只是想出来增长见识嘛!”她轻哼道。
“我看你是想出来玩吧?”他睇着她,径自倒了杯茶水解酒。
“不行啊?”她不服气地嘟嚷着:“就准你们在外头逍遥自在、花天酒地,人家就不行?”
他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一眼,“逍遥自在?我可是来做买卖的。”
“买卖?”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带姑娘上床睡觉也是买卖?”
“你!”他这义妹伶牙俐齿,从小就被大家给宠坏,现在可真是目无兄长呢!“你是女孩子家,说什么!”
“噢,只准你们男人出来鬼混,就不许人家出来啊?”她打断了他,开始说起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一样是江湖儿女,没道理因为我是姑娘家,就不能出来见识吧?”
“你……”他指着她鼻子,却说不上话来。
“好啦好啦,”梵静拨开他的手,耍赖地说:“人家玩够了就走,你就别再说教了嘛!”
“可是……”
“别可是了,”她涎着贼贼的笑眼,“反正我不会怀你的事,你尽管去找你的漂亮姑娘吧!”
梵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想到,不管他说什么,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义妹都是没用的。她既然都溜下山来,就不可能这般心甘情愿地回恒山去。
罢了,他担什么心?反正她这个义妹,功夫不差又机灵聪明,她不去“玩”别人,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我饿了。”忽地,她揪着眉,一脸可怜地说。
他蹙眉苦笑,“下楼吃东西吧!”
梵静抿起喜感而刁钻的唇办,“你请客。”
梵毅忍不住想笑,“有哪一次不是我请客?”
其实她来的也真是时候,他现在正心情郁闷,有个开心果可以博他一笑,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第五章
下楼来,梵毅跟梵静点了几样菜,便在窗旁的位置候着。
不多久,小二将饭菜一道道送上桌,而梵静也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梵辛回去了没?”他随口问。
梵静摇摇头,口齿不清地说:“他跟你一样,”出门没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去的,我看呀……”她咽下一口红烧肉,“他铁定跟你一样,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呢!”
他毅皱眉头,“你又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她贼贼地一笑,“你们两个又不像大哥……”她大哥梵刚,总是快去快回,从不在外流连忘返。
梵毅似笑非笑地一哼,“大哥也是男人啊!”
“我知道,”她咧嘴又笑,“他也找姑娘,不过不像你跟梵辛一样频繁。”
梵毅挑挑眉心,不可思议地睇着她,“喂,梵大小姐,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
“我当然是。”她抬眼瞪他,“我有哪一点不像姑娘家吗?”
“有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如此言辞大胆的?”他问。
“谁教你跟梵辛带坏我?”她轻声一哼。
他蹙眉一笑,“你自已不学好,还怪我跟梵辛?”
梵静还想再顶他两句,但话还未出口,外面市集上传来了女子尖锐的谩骂。
“你是怎么搞的?没吃饭啊?!”秋菊自从前天在市集上让胤贞当场难看后,!竟觉得上瘾,今天又差胤贞同她一起上市集来采买。
胤贞吃力地捧着十来匹的布料,缓慢又小心地跟在秋菊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儿惹秋菊讨厌,总觉得秋菊好像一直针对她。
她已经非常小心谨慎了,可是就是不得秋菊欢心;她也不是想从秋菊那儿得到什么好处,只希望秋菊能待她公平点,可是……
尽管如此,她也只能认命。她一个人受委厢,总好过全家人饿死吧?
“走快点啊!”不顾胤贞抱着十来四的布料,秋菊狠狠地在她臂上拧了一下。
胤贞疼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叫疼。
“是……”她更牢实地抱住布料,因为她知道若是让布料掉在地上,那才叫“吃不完兜着走”。
“马府养你这个窝囊废,还不如养只狗!”秋菊极尽刻薄之能事地数落、侮辱着她。
胤贞低着头,运气都不敢吭。
她们一前一后地走过市集,而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秋菊刻薄胤贞。
虽然有人看不过去,但也只是在私下交换眼色,谁也不敢出面说些什么。毕竟这秋菊不是一般丫环。
梵静从头到尾看着,脸上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
“我真没看过这么可恶的女人……”她喃喃念着。
梵毅沉默不语,在昨晚之前,他一定会同情怜惜她,可是在他看见她跟马守齐纠缠不清的那一幕后,他觉得她是咎由自取。
她如果一心为攀附权贵而甘愿留在马府等待时机,那他真是没什么好说。也许她现在的可怜模样,只是一种博得怜悯的手段……
梵静转回头,望着梵毅问:“这里连丫环都是这么尖酸刻薄的吗?”
她虽然娇生惯养,可也不从对下人如此颐指气使,更别提刚才那刁难人的,不过只是个丫环罢了。
“那是她自找的。”他淡淡地道。
“咦?”她一怔,“你说谁?”
“那女人……那个在洞房之夜死了夫婿的女人。”他面无表情地说。
梵静怔愣了一会儿,突然会意过来,“你这次下手的对象,该不会就是……”
“我杀了她夫婿马景荣。”他说。
她瞪大了眼,沉吟片刻,“那么她……她是马府的少奶奶?”
“唔。”他沉声一应。
“既然是少奶奶,又怎会沦落到让一个丫环如此对待?”梵静不解地问。
他撇撇唇角,冷笑一记,“也许她希望从少奶奶的身份变成姨太的身份吧?”
敏锐的梵静从他冷漠的言语及神情中,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他的冷漠很奇怪,是一种带着伤心无奈的冷漠。
那一际,她决定从他口中打听一点蛛丝马迹,以满足她的好奇心。
“怎么说?”她吃了一口饭,闲闲地问。
“她贪图富贵嫁给了马景荣,谁知道马景荣在我刀下一命呜呼,而她也被降格为婢……”论着,梵毅又仰头喝了一杯酒,“她如今留在马府过这样的生活,为的就是勾搭马守齐,继续完成她的富贵梦。”
听完他所说的话,梵静也就不怎么同情刚才被欺负的女人了;不过梵毅是怎么一回事?他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伤似的……
她从没看过他这样的表情,也从没听他用这种懊恼而伤心的语气,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让他受了什么伤吗?
突然,她发现了他手掌上的伤,她有一种感觉,这伤跟那女人有绝对的关系。
“你跟她……”她试探地想问。
“我跟她没关系。”不等她说,他已冷绝地打断了她。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都还没问,他就抢着回答,可见他跟那女人是真的有什么。
这可鲜了,向来风流不羁的梵毅,居然也有被一个女人牵绊住的一天?这年头还真是什么奇怪的事都会发生啊!
她低头暗付着,须臾又抬头贼贼地望着他,“你在洞房里杀了她夫婿,她看见你的样子吗!”
“看见了。”他说。
梵静皱起眉头,一脸百思不解,“既然她看见了,为什么你还这么悠游自在地在城里闲晃?”
依照常理,那女人既然看见了凶手的模样,应该会将他供出的不是吗?
如今梵毅还正大光明地在城里留着,那就表示马府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也就是说……那女人并未将梵毅就是凶手的事实说出,为什么?
梵毅可是杀了她夫婿,教她一成亲就成了寡妇的人耶!她不供出实情是为什么呢?
“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梵静又问。
“我说了没关系。”他不耐地道。
“没道理呀……”她攒攒眉心,很是困惑。
“我回房了。”说完,梵毅霍地站起,转身离开。
挑肥之前,胤贝依然到厨房里拿罗青偷偷帮她留的饭菜。
她从灶后拿出饭莱,小心地包在布巾里头。
“哼!!”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吓得她把饭菜全落在地上。
回过头,一脸阴沉的秋菊正对着她冷笑。“真被我逮到了!”秋菊看着落在地上的饭菜,唇边扬起一记幸灾乐祸的笑意。
“秋菊姐,我……”被逮个正着,胤贞无言以对。
“你居然敢私藏府中的食物?!”秋菊捏住她的臂膀,硬要将她往外拉,“走!我要告诉姨太去。”
“不……”胤贞生怕此事传到姨太那儿,不止自己在府中的工作会没了着落,还可能连累帮助她的罗青。“我求你别说,秋菊姐……”
秋菊无情地冷眼着她,“哼,为什么不说?府中养了个贼,怎能不说?”
“秋菊姐,我家里还有老父弟妹,他们……他们都靠我这份工作,我……”说着,她忧心地淌下泪来。
秋菊冷漠地看着她,沉吟着,须臾,她扬起下巴,“好呀,不说也行,不过……”
“只要秋菊姐肯原谅我,我什么都肯做。”听秋菊有意放过她,她连忙感激地说。
秋菊抓到胤贞的小辫子,心里不知道有多得意。“我要你多做一份工。”
“是。”胤贞点头。
“挑完肥后,到东郊林子去捡柴。”秋菊说。
胤贞一怔,“东郊林子?现在?”
“怎么?你不肯?”秋菊挑挑眉头,冷笑一记。
东郊林子里有一些暗沼,平时罕有人至,白天行走时都得小心翼翼,以提防陷入暗沼之中,更何况现在天色幽黑。
她知道秋菊是存心刁难她,但她却不敢拒绝。“不,不是的……”胤贞连声否认。
“不是就好,你挑完了肥,立刻去捡柴火,不捡满一车子就不准回来。”说完,秋菊指着外头那台小推车。
胤贞为难地望向外头,不觉发愁。
“还摩蹭什么?不快去?!秋菊推了她一把。
“是。”她低下头,嗫嚅地答。
秋菊转身走了出去,心中甚是得意。
她蹲下身子,小心的将还可以吃的东西放进布巾里,委屈而伤心的泪水不自觉地从她眼眶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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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完肥,胤贞推着车往东郊而去,虽然身子疲累,手脚几乎无力,她还是不敢稍作歇息。
要是天亮之前没捡满一车的柴,她相信秋菊一定还会找借口整她。为了家人,她咬紧牙根,不再自怜自艾。
事实上,她连怨天尤人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她推车往东郊而去的同时,她身后跟了一个人——梵毅。
因为辗转难眠,梵毅索性起身到外头晃晃;不料他一离开客栈,就发现在夜里推车、不知要往哪里去的胤贞。
其实他是不应该管的,在知道她是那种贪图富贵、自甘堕落的女人后,他根本就不该再管她的,可是……他管了。
该死!他在心里暗暗咒骂着自己。
不是已经看透了她的真面目?不是彻底的对她失望、感到不屑?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要一路跟在她身后?
他在担心她?噢,不!他绝不愿承认自己的心,已经牢牢地被她牵绊住,而宁可说是一时好奇。
这么晚了,她推着车要去哪里?他对她实在有太多疑惑,一个女人究竟要有多大的野心,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及刁难?
出了城门,她一路往城郊而去,不多久就进入了一处林子。她提着一只小小的灯,开始在林子里找起东西。
原先梵毅还不知道她在找什么,直到看见她将柴火放进推车里,他才发现她居然是来捡柴火的。
深更半夜,马府的人居然要她一个女人家,到这伸手不见五指、四处都是暗沼的林子宋检柴?!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她……究竟得罪了准?
如果她跟马守齐有见不得光的暧昧关系,那么……马守齐又何忍教自己的小爱人受此委屈?
是她欲擒放纵,故意在马守齐跟前装可怜、扮无辜?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一阵风袭来,胤贞手中的灯笼被吹灭了,她紧张地在袖里找寻着火折子;也许是因为恐惧而太过心急,她惟一的火折子竟掉落在地上。
“糟了……”她蹲下来,摸黑寻找着火折子。
突然,她摸到了一只鞋,而那鞋里有脚……
“啊!”她惊叫一声,踉跄地往后一跌。
见她掉了火折子,梵毅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跟前,她没发觉,才会被吓得三魂七魄都快掉了似酌。
抬起头,她惊见眼前有个高大人影,但在幽黑之中,她没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三更半夜在这林子里……天啊,她是撞鬼了,还是……
不过在这种时候,她倒宁可自己是撞鬼了,要是碰上了什么隐藏在此的盗贼或恶人,那她岂不是更加危险?
梵毅捡起她落在地上的灯笼,取出自己的火折子,替她重新点着了灯火。“拿去。”他淡淡地将灯笼递还给她。
灯一亮,胤贞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你……”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他为什么又出现在她眼前!
“谁叫你半夜三更到这儿来捡柴?”他一径地淡漠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