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哪位?请不要胡乱装熟好吗?我不认识你。」
他浓眉一紧,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回答。他知道她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的,不过交往半年多以来,她对他一向是温顺多情的,刻意讨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发小脾气?有时就算有一点小争执,也是她很快退让,撒撒娇就没事了。他还没真正领受过她的脾气呢。
就连分手那天,直到他走,她都还处在不可置信的震惊中,没来得及发挥女性的各项绝活,例如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
所以说,看到她这样的冷脸,还是他的第一次。
「总座。」车子来了,助理从车子里撑了一把大黑伞出来迎接他。
雨一直下,没有停止的迹象。
同时,汪洋也将她的车开过来了,就停在他车子的後方。不待汪洋走出来唤她,她就要冲过去,再也不管会不会被雨淋到这样的小事——
一只大掌猛地抓住她!
她一个颠踬,险险跌入他怀中,幸而没有,她及时站稳了。
「放开!」她挣扎,不想让他碰她,就算是礼貌扶著她手肘也不行。
可惜范姜颐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乖宝宝,她说放,他可不见得会乖乖照办。伸手接过助理手中的雨伞遮在她头上後,扶著她往她车子的方向走去,一点也不问她意见,即使他做著的是极为体贴的动作。
大黑伞几乎全遮在她身上,所以她一点雨水也没淋到,只有皮鞋微微给雨水润浸了些,其它完全安好。相较之下,范姜颐就狼狈多了,昂贵的义大利手工西装有一半是湿的,贵公子的气势当下也垮去一半,虽然仍是好看得罪恶……
不看了!直到发现自己居然在看他,她立即恨恨的收回眼光,就著他为她打开的车门,很快的坐进去。
车内与车外,汪洋与范姜颐,从一小方洞开的车门互相对望了一眼。
汪洋微笑对他点头,而范姜颐面无表情,关上车门,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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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范姜颐的机要秘书,王攸贞不得不习惯这位上司偶尔的公私不分。比如说:把女朋友放在身边就近照顾。先前有何曼侬,现在有徐微莲,她们都被范姜颐安排在身边——同时也在她身边。
不管她观感如何,喜不喜欢,一切反正是定局,没她置喙的余地。身边的「特别秘书助理」从千金小姐何曼侬换成了平凡出身的徐微莲,对她来说一样麻烦。
喀哧喀哧喀哧——
「王小姐,我这份文件打好了!」喀哧!顺道将一把虾味先塞入嘴里。食物的碎屑从她的指缝中滑下,在电脑键盘上铺了一层白。
王秘书的面皮微绷了下,有礼而冷淡的道:
「谢谢,接下来请你打这一份。」她随手从成山的文件中抽出一份不太重要的文件给她有事忙。目前总经理正在里头与特助们忙著审查检阅一份重要的合作契约,不能分心被打扰,所以她就算再忙,也必须帮著注意他的新女友。
这位徐小姐来公司上班已经有半个月了,除了初来几天的局促客气之外,後来很快的适应环境。所谓的适应,就是每天像在郊游似的带一大袋零食到公司吃,边工作边吃零食是她享受人生的方式。
在她看来,生活习惯实在有点糟,不过看在情人眼底既然是「率真可爱」的表徵,那她这个为人下属兼局外人的,又有什么话好说?
「什么时候要?我需要马上打好吗?」
徐微莲跑到茶水间的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一瓶「碰」地放到王秘书桌上,并没有发现是放在王秘书正在整理的重要文件上,水渍很快印在文件上头,王秘书就算飞快抢救也来不及。
「呀!快擦一擦!对不起!」徐微莲吐吐舌头,赶紧拉起衣服下摆在文件上擦擦抹抹,平整的纸张当下不仅多了一圈水渍,还成了一张皱纹纸。
「好了!」徐微莲松了一大口气,拿到王秘书眼前邀功:「这样范姜颐应该不会发现吧?」
王秘书淡瞥她一眼,将文件接过,开口道:
「快中午了,你要不要先到餐厅里帮总经理还有你自己包个饭上来?」
「呀!对哦!十一点半了,我得快去包便当!这样就可以先选到好菜色了。王秘书,你要不要我也帮你包一个?包准会给你包个又大又便宜的回来!我这几天已经跟餐厅的老张打好关系了,他每次都会便宜我五块喔!」
「不用了,谢谢。」王秘书婉拒。
「你怎么都不要呀!我都没看你吃过东西耶,你会不会是在减肥呀?你很瘦耶,不要减啦,这样下去你一定会瘦到死掉耶。」
「多谢关心。」王秘书手上捏著那份被毁的重要文件,只想快快打发她走,自己才能迅速重做出这份中午就要用上的文件。「还不快去?」
喔!王秘书这张脸真的很威严、很吓人耶!亏她长得这么漂亮说……
「我马上就走,立刻走啦!」抱头鼠窜。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王秘书连伸手揉揉自己发疼额角的时间也没有,瞥了眼时钟,只剩十五分钟。得快一些。
运指如飞,很快做完,装订完成後,她还有一点时间,抽出方才徐微莲打好的文件看著,不一会便皱起眉头——错字连篇,居然有注音!英文部份更是没一个单字打对,还有金额上的零,不是多一个就是少一个……
这份也要重打,幸好不是重要的公文,可以搁一搁。
「王秘书,文件都准备好了吗?」她的上司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後头跟著两个特助,脚步一点也没停,要她跟著走,他们必须上去开午餐会报了。
「好了。」抱起准备完善的文件,她迅速而俐落的跟上。
直到进入电梯,范姜颐都在与下属谈著合约问题,眼睛只在文件与特助之间转动,一点也没分神旁闪。王秘书特意注意了下,发现上司是真的没注意到他的小女友并不在办公室。他是真的太忙了,还是……退烧了?
突然,她觉得徐微莲有点可怜。
不,也许应该说,当上他女友的人都很可怜。
那么反过来说,被他甩掉,其实也称不上是件太坏的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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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人很糟耶!」号称「春天高中话剧社七朵花」的其中六朵花们,从来没想过她们有一天会与讨厌的大校花同桌喝茶吃点心。
「我怎样糟了?」懒懒坐在「仙客来」里,她感到很放松,因为今天那个冒失的小妹上课去了,不在。真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撇掉那个小妹妹不提,这「仙客来」真的是一个舒服的地方。人少,就是第一个舒服。又因为店开在偏僻的地方,又还没打开知名度,所以客人不多;目前为止,除了她这个意外闯入的客人之外,所有的来客都是店主的老朋友,简直成了私人的聚会所。当她厌倦都市的拥塞时,这里有她要的清静。
附近住家没几户,花草树木倒是很多,能有这样纯天然的景致可看,真是心旷神怡。最重要的是,这儿有林欣蓝,这儿是她与所有志同道合的话剧社朋友排戏的地方。这么多年来,她们对戏剧的热情依然在,即使身处台湾这样的文化沙漠,无法得到各界的奥援,她们还是坚持著这份热情。
何曼侬这一辈子没有欣赏过什么女性,而林欣蓝是唯一的特例。当年她甫上高中时,在校庆时无意中观看了一出由林欣蓝自编自导自演的戏,戏码是什么她早忘了,她只为著她的好歌喉而深深惊艳不已。
人人都在赞颂她在戏剧上的才华,不过何曼侬念念不忘的却是林欣蓝唱的那首歌。那首由她自己填词谱曲、且自弹自唱的歌,再加上那柔雅低沉的嗓音,没去当歌星还真是可惜了……
为著一种几近於崇拜的情绪,她那时跑了话剧社好几次,可不知为何,话剧社的人全都给她脸色看,也不让她见到林欣蓝,还呛声要她别那么嚣张,连连打回她欲加入话剧社的申请书,叫她死了这条心。
努力了一个月,挫败连连,她只好打消入社的念头,後来因为太多追求者围在她身边,她忙得再没心思去想林欣蓝,从此也就忘了这件事了。
在她渐渐想起高中生活的种种之後,也就不意外这六朵花对她十数年如一日的充满敌意了。但是,为什么呢?当年没机会细问,现在她就很想搞清楚了。既然她们今天又是一副想电她的样子,那就来弄个明白吧!
「你还好意思问?!」六朵花之一叉腰瞪著她。「你现在又想抢欣蓝的男朋友了!你怎么这么爱抢别人的男人呀!」
「停!我几时抢过林欣蓝的男人了?!」何曼侬觉得这个指控冤死人了。「我从没去抢过她的男人!现在我是正试著与汪洋交往没错,可是先别说我跟汪洋算是旧情重燃了,在我还没出现在这里之前,他们就不算在交往了不是吗?我怎么看都是汪洋在一头热,欣蓝根本对他没兴趣呀。这哪里算得上抢了?」
「人家正在暧昧期,你进来瞎搅和些什么?你没看见汪洋的朋友与我们这一大票人都在努力敲边鼓吗?结果你一出现,又终结了欣蓝好不容易浮现的红鸾星动。」
「我……」要申辩。
被打断——「对呀!以前扼杀了一次,现在又一次。真不知道欣蓝前辈子是欠了你什么。」
「做人要有道义,你不可以再这样了啦!欣蓝又不像你这么滥情,随随便便就陷入情海,她很挑的!好不容易有汪洋这样一个好男人能入她的眼,成为她的朋友,那代表只要你不来横刀夺爱的话,不出三五年,他们一定会擦出火花,进而结婚的。」
「对呀对呀!你就退出嘛!反正你对男人又不挑,出去勾勾手指就有一堆男人让你选。可是能让欣蓝看上眼的,十几年来就汪洋一个耶。搞不好错过这一个,她就终生不谈情了。」
「说来说去,欣蓝对感情这么退缩,都要怪你!是你抢走周勤,才害得欣蓝从此不再谈情的!」
「对!就是你!」六根气愤的右手食指同时指著何曼侬的鼻尖。
「等等!等等等——」她叫。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她气得站起来,学著也以双手插腰的方式给自己壮声势。
「你想说什么?」
「我不接受你们随便给我安个罪名就抹黑定案!」
「我们哪有抹黑?!」
「哪没有?!」
「我们说的都是事实,一点也没有杜撰!」
「还说没有杜撰?那你们说,谁是周勤?」
「谁是周勤?!你……你、你——」
「哼!你们也答不出来了吧!果然是唬我的。」哼哼,被她抓包了喔。
这女人,这女人……居然忘掉了!居然忘掉了那个话剧社第一才子!居然忘了那个为了她神魂颠倒到特意为她写了一出戏的男人?!
不会吧?!那件事在当年很轰动耶!
「你不知道周勤?」不知何时回来的林欣蓝,站在她身後问著。
何曼侬连忙回过头,有些惊喜的看著她。林欣蓝一直对她很冷淡的,难得今天她愿意与她说话。真好!
「我不认得他,真的有这个人吗?他很重要吗?」
林欣蓝看著她好一会,不知该怎么回答,心里有很多感触,无以名状,最後竟是笑了出来。
荒谬。
她相信何曼侬的话,何曼侬没有必要说谎,她是真的不知道周勤这个人的,周勤个名字、这个人,从来没在她眼里心底留下一丁点记忆。
就算……那个名叫周勤的人,曾经一厢情愿的迷恋她到几乎发狂的地步。
毫无意义的自作多情。
真是荒谬。
连带的荒谬了她的人生,这十几年来的生活。
就只为了,一个从来没记住他们过、甚至从来不曾介入过他们世界的女子。
林欣蓝一直在笑,笑到连何曼侬都替她感到担心——
「你……」
林欣蓝摇摇头,知道她们的担忧,可是仍是笑了好久才有办法说话。她对著何曼侬道:「谢谢你来,真的谢谢。」她说得诚挚,不若平常的冷若冰霜、字若冰珠。
「呃……」一头雾水,可是这个情况下,她也只能这么回答:「不客气。」
到底,一切是怎么回事呢?
第四章
「你真的不能来吗?就算晚一点到也没关系的……」
车子已经抵达会场了,可是何曼侬还是不死心的抱著电话讲个不停。一旁的堂妹频频拉著她的衣袖要她收线好下车了,她也不管。
「曼侬,很抱歉,今晚我值班,真的没办法走开。」汪洋温文儒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一直是那么的好脾气,不因为被她「卢」了大半天而有丝毫的不耐烦。
「可是我一个人……」她声音可怜兮兮的。
喂喂喂!我不是人喔?堂妹戳戳她指指自己,无声而用力的表达抗议。
「还要被堂妹当小媳妇虐待……」好可怜哪。
虐待!哪有!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哦!堂妹继续无声抗议。
「……好吧,我知道我不该无理取闹的,那,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就一个人吧,等一下要是宴会太无聊的话,我还要随时打电话给你哦。」终於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
「姊,这次这个男朋友到底是多优呀?居然能让你这么黏,以前好像没见你这样过。」抖下一身鸡皮疙瘩,堂妹推著她下车,决定饶过车门边那个立正站好到快要成为化石的泊车小弟,不忘塞过去一张千元钞票以融化泊车小弟脸上笑到快要化成霜的面孔。
今天何曼侬有个不得不出席的商宴场合,原本该出席的是她的父母,可是他们两位大忙人时间排不出来,目前还在欧洲为著明年度的订单奋斗中。大人不克出席,她这个家里面最闲的米虫自然就得发挥代班的功能来尽尽家族义务了。
她比较常参与的是时尚晚宴,而不是这种商业场合;这种无聊场合对她来说只有一个功用——相亲。
如果已经打算认真找一个男人定下来的话,这种场合确实是一个很优的婚姻交易市场。有几次都是基於这个原因才来参与的,帮姊妹们找对象或帮自己找对象……那个范姜颐就是她先前找到的……哎,怎么又想到他了,讨厌!
所以说,这种场合真的无聊透顶。但这次商宴的主办人是他们家族的远亲,家里若没人过来亮亮相就太失礼了。
她只好来了,就算知道这样的场合一定会遇到那个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但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一辈子不与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台北的社交圈毕竟就这么一点大,她也不想老是躲著给人讲更多闲话,之前已经有人传说她因为被抛弃而终日酗酒买醉,邋遢到无法出来见人,所以消失在社交界。要是今天她再不出现,接下来的流言恐怕就要说她出国堕落或自杀去了,所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得美美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