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痛?是水土不服的关系?
怒焰瞬间熄灭,靳焕生大骂自己的猪头脑袋。
竟然没有设想到人生地不熟的她会容易紧张,导致肠胃不适。他真该死!
「不舒服要跟我说,我带妳去看医生,不要乱服用成药。」他边说边动作,自动自发翻找衣柜,替她拿出外出的服装。
「我的药也是医生开的啊!」她不满的抗议。或许是药效发挥作用,她感觉胃部的灼热抽痛已没刚才明显。「这是老毛病了,看不好的。」安然躺在床上,饶天欣拒绝外出就医。
台湾的医学十分发达,在台湾医不了的病,外国也不见得医治得好吧?况且她之所以会胃痛,不是胃有问题。只要她短时间内熬夜次数过多,就会犯这毛病。
饶天欣睁开眼,将靳焕生满面忧虑的表情收入眼帘。原来他这么关怀、在意她呀?虽然人在病痛之中,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欣喜,心头漾着微甜暖意,感动的涟漪一圈接一圈,不住向外扩散……可在同时又有这么点愧疚。
其实不是他的错啦,是她自己不注意,拚命的熬夜才犯病……
「反正吃药就会好了,别担心啦!」病人反过来安慰探病者,「瞧,我已经没事了。」她甚至已能坐起身来,和两分钟前只能缩在床上的模样大不相同。
不过说来也真神奇,靳焕生出现后,她的胃就没有原本的疼痛了!是刚才吞的药发挥效果,还是他有魔力?
「不是所有的病痛都能吃药医治啊!而且药还是少吃为妙,毕竟那是非天然的化学成分,吃多了还是会对身体不好。」世界上没有没副作用的药品。
饶天欣闻言,噘起小嘴,吊高眼看他,「想不到……你讲的话还满有道理的。」
想不到?靳焕生苦笑。啊啊,虽然是夸奖,他却高兴不起来呀!
「吃点东西吗?」虽是疑问句,但却不等她回答就先吩咐人准备膳食过来。又因为顾虑着饶天欣正闹着别扭的胃,他请人送上的是冒着热气的蔬菜汤和香酥面包块。
这时候适合吃清淡的食物吧!
「你满会照顾人的嘛!」在他的伺候下倚着竖高的枕头而坐,她边喝着淡口味的汤品,边说了算是夸奖的话语,想不到他却微扬双眉,表情略略诧异。
「妳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啊,这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刻。
哇,没这么惨吧!她惊愕咋舌,又觉得这种情绪反应不妥,有点伤人,赶忙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放心啦,等以后交女朋友,她一定也会这样夸你的!」好怪,怎么想到靳焕生交女朋友,她就有点……不太开心的感觉……
「她们可不这么觉得。」
「你有交过女朋友?」而且还不止一个?满心诧异中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酸味,微弱到连自己都没发现。
「嗯。」靳焕生点点头。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饶天欣立刻丢下汤匙,抓着他追问:「她们长得如何啊?」
「都很漂亮。」他可以不讳言的说,他是外貌至上主义者。他喜欢欣赏各类美术艺品,长期接触下来,养刁了他的眼,对人的外表自然也挑剔了些。
「那为什么分手?」
「因为我是不及格的男朋友。」他笑着说道。
「你真是个诚实的人耶!」本来还以为他会像天昊哥一样,搬出「个性不合」这种笼统的理由;想不到他这样爽快承认自己的不是。「是不是她们的要求太高呀?」人长得美,自然就难哄啰!「我倒觉得你满不错的呀!」长得不比天昊哥差,赚的不比天昊哥少,脾气又好……咦?这么想想才发现他的优点其实很多啊!
「既然这样,要不要考虑跟我交往啊?」靳焕生来一招打蛇随棍上。
他早说过自己的条件不输饶天昊啰!她终于发现他的好啦?
「你想用蔬菜汤洗脸吗?」什么样的人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起染房?说的就是他这种吧!
「不了。」苦笑着摇摇手。
虽说蔬菜汤里含有丰富的维他命,对皮肤很好,但他可不想成为阳光基金会辅导的对象啊!
第三章
掐指一算,饶天欣已离开台湾两个多月。
在离家的第六十四个夜晚,她再次跟随着靳焕生踏上未曾造访过的国家。
「这里就是开罗?」她有些看呆眼。
本来还以为会是黄沙滚滚一望无际;想不到看起来还不赖嘛!虽比不上日本东京以及台湾台北的喧闹繁华,倒也不是她想象中的荒凉。
路上有高级轿车在跑,路旁有整团整团的观光客,路边有五星级饭店,看来倒像国际化大都市。只是换个方向看去,也能看到以四脚动物当交通工具的人,还有三两成群、穿著粗布衣裳的小孩。
总之就是……很神奇的一个地方,现代和古代交织,贫穷和富有同地而处的奇异城市。
见她安静无声,靳焕生担忧的猛追问:「妳没事吧?」
「没有啦,你别这么紧张啦!」饶天欣又好气又好笑。
干嘛她一不说话,就紧张兮兮的在她身边打转,每两分钟问一次「妳没事吧」?
她的身体没这么差吧!太离谱了啦!
「啊哈哈……」靳焕生笑着,只是再隔两分钟,他还是会问。
无法不担心啊!原先是不想带她一起来的,很怕饶天欣会受不了这儿的气候与环境。
虽然他在开罗有置产,还雇有会烧中国菜的厨师和打扫的仆役,但和马赛比起来,开罗的条件还是差了点,所以当他休假完毕,要回埃及工作之时,曾经提议要饶天欣待在马赛的住处,别跟着他一起过来,但她坚持不肯。
「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把我丢下!」当时她这样说,面对如此的指控,他尝试着向她解释情况--
「我怕妳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
怎知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反激起饶天欣的不服气。
「我才没这么虚弱!」气死了,干嘛每个人都拿她当沙做的娃娃?好象风一吹就散,一摔就塌。「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她不依的直跳脚。
耍起脾气不到三分钟,靳焕生便投降,答应她的要求,带着她一同搭机前往开罗。
只是饶天欣充满魄力宣示自己不虚弱的话犹在耳际,才踏上埃及国土没有三天的时间,她便病倒在床上。
她发着高烧,数日不退,靳焕生的心不断跟着在三十八、九的温度之间起伏,数日没能安心休息,更遑论是专注于热爱的考古工作……她是第一个让他无心埋首研究的人。
靳焕生拿下覆在额上已然温热的毛巾,泡在冰凉水里,拧干后再放到她的额上。
虽然有冰枕,但他担心温度不好控制,反会让她病情加重,所以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替她降温。
反正他自己当自己的老板,时间分配自由得很。
他小心翼翼拨开红通小脸上的发丝,发现饶天欣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
「对不起,害你要照顾我……」沙哑的喉咙艰涩地吐出歉意。
真丢脸,才说自己壮得像条牛,这会儿就病奄奄的剩半条命,只能待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接受他人照顾。果然她应该待在法国,才不会给人添麻烦……可是她不怎么想跟靳焕生分开……因为她是怕寂寞的人。
「别这么说。」靳焕生帮着调整姿势,让她半躺起身,将温热汤药端到她嘴边。「醒得刚好,趁热喝吧!」
「那是什么?」有些刺鼻的味道,逼得她想捏紧鼻子,躲到隔壁房间去。
「这是埃及人密传医治喉痛的药方,很有用的。」温和解释完毕,再次将碗口凑到小嘴边。「还有些烫,喝的时候小心。」
喝个大头啦!她不喜欢喝西方的药水,讨厌喝熬炖的中药,更不用说是这种怪味道又是怪地方密传的偏方!
她、才、不、喝、呢!
只是打定的主意在对上靳焕生善意的表情后,全部胎死腹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无声而乖巧的在他的喂食下,攒眉硬是喝干碗里汁液。
好怪,以前就算是天昊哥再怎么拜托恳求,她都不愿喝一口中药的补汤;而今她却莫名其妙的喝完这碗不知名的东西……
大概是身体不舒服的关系吧?要不她哪会如此反常?
「来,嘴巴张开。」拿开空空如也的瓷碗,他笑着塞了淡淡粉橘色的东西到她嘴里。
含着甜甜的软糖,水蜜桃的香味盖过草药的苦味,也安抚着因病痛而疲累的心灵。
饶天欣吮着口中甜软水果糖,两眼睁着,却不知是在看哪。
「靳焕生,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即使彻夜没睡的照顾她一整晚,他也没疲累或是不耐的表情,依旧是一脸自然的温和笑容。
「你觉得樱杏如何?」他应该看过吧?
「她是个不错的人。」靳焕生中肯说出意见。
樱杏虽然是人工美女,个性却是极为纯真,和时下整容为求钓金龟婿的女人不同。他相信天昊和她此刻正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只不过饶天欣怎么会问起?
「我刚刚……梦到樱杏。」她微开干涩的唇办,描述短短的睡梦中的情境,「我梦到之前和她做朋友的事情。」眼鼻酸酸熟熟,喉头梗得难受……她好想哭!
她向来不喜欢有别的女生靠近天吴哥,但她对樱杏的印象却十分良好。虽然长相比不上自己,但樱杏长得也算不错,鹅蛋脸上画着柳眉弯弯,眼角略微上扬、水瞳黑白分明、鼻梁高而挺直、唇瓣薄厚适中……她可以称得上是美女,个性也挺不赖,满好相处。
和天昊哥以往交的那些视她为眼中钉的花痴女友比起来,她满喜欢樱杏的。
如果天昊哥想娶的是她,那么她或许可以接受吧!
极度恋兄的饶天欣曾一度这么想。只可惜她发现了那件事……纪户樱杏整形的事。
会发现此事纯属巧合,一切只能归咎于过于狭小的世界。
为了想有助于天昊哥的事业,她在束京的专科学校研读室内设计,巧的是樱杏过去就读的学校也在东京,更巧的是她们竟有共通的朋友……回台湾的当晚,她和日本友人跨海热线谈论见未来大嫂的心得,却意外得知樱杏变脸的事情,自此对她的印象一落千丈。
她无法原谅隐瞒这件事的樱杏,却又无法对天昊哥说出口,因为她知道他真的很爱很爱樱杏,所以她打算采迂回的战术……她开始很积极的介入他们的约会,努力剥夺两人相处的时间。
只要少见面,情就会变淡吧?她很天真的这样想,也很致力在实践,却被亲爱的哥哥抓来耳提面命一番,要她别打扰他们约会。
乍听他的话,她很难过,难过到想哭……
她不想让他受伤、受骗,才会这么做的啊!为何他不能体会到她的用心良苦?
气炸了的她便雇请征信社跨海到日本挖掘樱杏的秘密,并将她动过脸部整形手术的私事,公布在天昊哥的公司……
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要让天昊哥知晓樱杏的欺瞒,让他看清樱杏的真面目,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她在嫉妒。
天昊哥从独立创业后便一直都很忙,陪她的时间愈来愈少。而从纪户樱杏出现后,他关心樱杏比关心她还多。为了这认识不到几个月的女友,从小到大一直疼她、宠她的天昊哥甚至还大声凶她、吼她……
她很不甘,然而就只因为不满和寂寞,她做出对樱杏和自己都很残酷的事。
离开台湾两个多月,饶天欣到今晚才了解为何自己要出走海外。她原本一直以为是受不了天昊哥将要结婚的失落,可实情却不是如此。之所以离开,是因为无脸见樱杏……在做了一连串卑鄙行径后,她不敢面对她,而她也不想……不想在樱杏脸上看见对她的失望和鄙视。她还想跟樱杏做朋友……
饶天欣忽然揪紧靳焕生的衣襬,表情楚楚可怜,「你说,樱杏会不会原谅这么恶劣的我?」她问出长久以来的烦恼,却不敢奢望能有她想要的答案。
她的恶劣连自己都想鄙弃!明明是加害的一方,还厚颜无耻想着要和被害者维系友谊……
她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樱杏更是不会原谅她吧?
微苦小脸视线略低,不敢看向他。
「她会的。」大手覆盖着小手,给她支持。
「因为樱杏人很好?」猛地抬头,猜测着他的说法的凭据。
「因为她和我一样,知道妳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女孩。」靳焕生笑着说道。
承认自己犯的过错,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每回想一次,就得痛苦一次。
她不是只懂伤害不知自省的人,在很多个夜里,她常像现在这样痛苦吧?悔不当初的难过,时时在忏悔……
这样就够了,没有人不会犯错,人生便是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错误拼凑排列而成。犯了错不要紧,重要的是要自错误中吸取经验及教训,别掉入重复的迷障,别让自己及他人再体验同样的痛苦。
「呜……」咬唇坚持不到几秒,饶天欣举白旗投降,哭成泪人儿。
她好高兴,高兴到好感动,感动到想哭……
除了他说樱杏会原谅她之外,也为他刚才说的话。
他相信她……相信她的本性是善良的,不为她一时失去理智的举动而将她归在恶的一方……知道这点,她真的好开心……
心中满溢的情绪差点涨破她的心房。
「别……别哭了。」看见她的眼泪,靳焕生顿时手足无措,毫无应对能力,只能像个笨蛋一样愣在一旁。
「呜……」饶天欣一边掉泪,一边口齿不清的数落床边的呆木头,「你干嘛不安慰我……呜……」发烧时哭久了,头会很晕耶!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啊?刚刚还把她哄得感动到痛哭流涕,现在却又是这副拙样……
「别哭了……」靳焕生总算有所行动。
长手一捞,将面纸捧到她面前,愣了两秒,自动自发帮她擦泪。
「别哭。」以像是给小婴儿拍背的力道抚着她的背脊,靳焕生正做着他极少会有的举动--安慰哭泣中的女生。
闭眼靠着他的臂膀,离开台湾后一直浮躁骚动的心,慢慢有稳定下来的趋势。
好怪,为何在他身边会有这样的感觉?很安心、可以全然放松的感觉。
「靳焕生……」她低头小小声唤道,「你可不可以等我睡了再走?」丢脸啊!又不是怕黑的五岁小娃儿,竟然还开口提出这种要求……
饶天欣羞愧咬唇,即使在头昏脑胀的此刻,仍是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她又不想要一个人……
至少在她睡着之前,她想要有人……她想要他在旁作陪。
「我会在这里陪妳的。」两只大掌将她的手覆盖,握紧和发热身体不相符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