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靖见她应允,不觉露出欣喜的笑容。“一言为定。你稍作准备,炼药房那边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两天后我们就偷偷的溜下山去。”
赵清儿闻言大感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偷偷的溜下山?”
南宫靖看著她。“若让我师侄知道了,他们会很啰嗦,说不定就没法帮你报仇了,所以这两天之内,你一定要想出可以偷偷溜出去的办法。”
为了父仇,赵清儿只得答应了。“好吧,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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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逸不险峻,清奇而不峭拔的山岭峰峦间,有一条顺著山势蜿蜒而下,平坦但仅容一辆小驴车可行的小径道。
小山径两旁是高而密实的深林,除非是熟知此山径的人,否则寻常人根本难以得知这小山径的存在。
此时,一列为数约莫十一、二辆的小驴车,沿著小山径往下走。每一辆小驴车皆载著一个大竹篓,一辆接著一辆,领路而行的是个年约三十,身著粗布短衫,庄稼打扮的壮汉,后边拉著小驴车的清一色是未满二十的小伙子。
他们是仙霞岭附近一处小小村庄的居民,他们每天一早天色微亮之时,便将刚采收的蔬果和活的牲畜,装进大竹篓里,翻过一座山岭,把这些东西送进“迷雾谷”,每天往返一趟,数十年如一日。“迷雾谷”是他们庄稼作物唯一、也是最好的买主,“迷雾谷”给予多二倍的价钱收购,但也要他们为此谷的存在守密,若是泄露了此谷的位置,必须付出全村尽灭的代价,也因此发展出和“迷雾谷”休戚相关的关系。
一行小驴车回到山脚下的小村庄后,便各自散队回家。
一个身穿褐黄短衣,戴著草笠的小伙子,低著头拉著小驴车沿著通往村外唯一的径道直走去。
领队的壮汉见状遂问:“阿山,你不回家,要把驴车赶去哪里?”
小伙子没有回头亦没有停步。“我要去那边载点东西回来。”
领队汉子听了便不再追问,迳自赶驴车回家了。
小伙子将驴车赶出村庄外,找个隐密处停了下来,确定四方都没有来人时,才抬手拿下草笠,现出一张又美又俊的容颜。
赵清儿再次确认四周无人接近,才过去打开竹篓盖,轻唤:“喂,可以出来了。”
片刻,毫无动静,她便探头往内瞧,只见南宫靖和那个被她点了睡穴的小伙子,两人靠在一起,睡得正舒服呢。赵清儿只得伸手将他摇醒。“喂,你醒醒,我们到地头了。”
南宫靖揉揉眼睛。躲在竹篓里又走山路,像极了小时候坐摇床的感觉,所以不知不觉中就睡著了。
“我们快走,我点的睡穴再过不到两刻钟就会解开了。”赵清儿焦虑地催促著。
南宫靖站起爬出竹篓,从驴车上下来,拉拉身上的长衫。“那我们就走吧。”
“好。”赵清儿说完,运功提气施展轻功,一跃便是数丈远,原以为他也会施展轻功和她一起并行,哪知停身一看,他却是安步当车,慢慢地晃步。
赵清儿不觉心想:会不会他自恃武功高强,所以要让她先走,他才随后追上,所以便又提气纵身一跃,待停步回头,却见他在身后老远的地方依然晃呀晃的。
难道是嫌她的距离不够远?赵清儿只好再度向前跃跳,再停步,却见他已快看不见人影了。他到底是怎么了?自恃武功高绝,看不起她这宛如雕虫小技般的轻功吗?心里虽然有气,却也拿不定主意——是要继续往前走,还是要等他过来?
看看前面的山路,又望望仍安步当车的他,赵清儿最后决定等他过来。
等了好一会儿,南宫靖才姗姗走至她身前。
赵清儿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施展轻功?这样我们才能快点下山呀。”
南宫靖看著她说:“我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赵清儿疑惑自己是否听错了,不觉再次确认:“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武功。”南宫靖答。
什……什么!赵清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了好半晌急急追问:“你说你不会武功,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没练过武功的意思。”南宫靖不徐不疾地说。
“可……可……”赵清儿惊得口吃了,勉力定了定心神,吞了口唾液后,才问得出后面的话:“可是,你不是木天南他们的小师叔吗?”
南宫靖一点头。“没错,论辈分,我的确是他们的师叔。不过他们是嫡脉,以继承武功为主,我是旁支,可以不用练武,但事实上我也不是不想练,而是受限于先天的缺陷无法练武。”
“可是你……你不是说你可以杀死衡山派的掌门人吗?”赵清儿问。
南宫靖又是一点头。“没错,我是说过我可以弄死他,却没说我是要用武功打死他啊。”
天哪!赵清儿简直快晕了,原来他真的不会武功,而非她所想像中那般,武功出神入化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南宫靖见她似极其失望的样子,便问:“你是不是后悔了,认为我不会武功就没法帮你报仇了?”
赵清儿感到全身虚脱,只能点点头。
南宫靖凝著她,沉默半晌才说:“所谓报仇,是以彼人之道还诸彼身,目的就是要杀死对方而已,而要杀死对方,不见得只有用武功一途。”
赵清儿思索过后亦觉得他的话有理,不觉点头。“你说的也没错,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睨著他。“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南宫靖点头。“当然。”
赵清儿本能追问:“什么方法?”
南宫靖眼眸一转,绽开抹迷人却又莫测高深的微笑。“现在不能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赵清儿感觉他似有意隐瞒,不觉又怀疑了起来,心念一转故意说:“你知道吗?‘黑雾山’的势力很庞大哦,听说连号称江南第一大门派的衡山派,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哪。”
“这样啊。”南宫靖闻言,不禁自言自语了起来:“没想到‘衡山派’这么的没用,真令人意外。”
听他的语气似不把“衡山派”看在眼里,心念一转,赵清儿问道:“你究竟想怎样帮我报仇?”
南宫靖突地对她绽开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轻语:“让它从武林中除名,这样可以吗?”
这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令人心迷神眩的笑容。赵清儿闪神了一刹那,但在那迷人黑眸的深处,同时也闪烁著冰冷又隐含残酷的神芒,美丽中又带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从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彷如置身于冰窖般。
南宫靖见她楞然发呆,便问:“这样还不行吗?”
赵清儿倏然回神,只是无意识地连迭点头。“可以了,这样就可以了。”
语毕,却又不由暗想:除名?不就要死绝殆尽吗?凭他?办得到吗?又会怎么做?赵清儿更感不安了。
“那我们就走吧。”南宫靖说完就举步往前走。
赵清儿看看他,又回头望望远处的小驴车,思忖过后追上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去。
南宫靖见状不解地问:“你怎么了?肚子痛吗?”
“我要施展轻功,你上来吧,我背你。”赵清儿说。
南宫靖却迟疑著问:“你背得动吗?”
“应该可以的,你快上来就是了。”
南宫靖闻言,便不再迟疑,走上前趴伏在她背上,双手自然地攀抱她的粉颈。
从小到大,除了爹亲,从来没和任何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呢,赵清儿不免微感羞赧,但令她颇感意外的是,她这无名又无实的相公,并没有想像中的重,也很安分。
“可以吗?”南宫靖不放心地问。
“可以的,你要抱好哦,要是不小心摔了下来,可能会很惨。”赵清儿不忘叮咛他。
“我知道。”
赵清儿背稳之后,便施展轻功朝山下奔去,奔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知道‘黑雾山’在哪里吗?”
南宫靖立即答道:“在幕阜山附近。”
赵清儿对他回答的速度感到惊奇,又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啊?你去过吗?”
“江湖上的各大小门派,只要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我大致上都知道位置。”
真令人意外呢,但赵清儿旋即又想,他该不会只是随口瞎蒙吧?不觉心生一计想考考他,遂问:“那你知道‘六合门’在那里吗?”
“‘六合门’在桐庐,掌门人戈南亭,二师弟桑子修,三师弟华玄,自称是‘六合三杰’。桐庐的另一个武林名家是‘正义山庄’,庄主阎海煌,虽自称为‘正义’,但真正的为人却是既不正也无情义,可以为了垂涎拜弟妻子的美色,勾结‘天狼帮’的三帮主铁狼,将其拜弟成飞扬一家灭门杀绝,结果美色却被铁狼给霸占了,到头来是坏了名声又赔了夫人。”
赵清儿听他如数家珍,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疑惑。他怎会知道这些鲜为人知的江湖秘辛呢?不禁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南宫靖答:“这是我师侄他们讲的,也是彤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更是出手从阎海煌刀下救了成飞扬的女儿,并把她送到‘三指神尼’的门下学艺,期冀她将来能亲手报了杀父夺母之仇。”
吓!真教她愈听愈心惊呢,“三指神尼”在武林中的德望、武功、地位都堪称前辈中的前辈,而管彤云竟然有办法叫“三指神尼”收徒!难道他们交情匪浅?
思毕,她不禁问道:“你师侄他们是不是和神尼颇有交情,否则怎能随便送徒弟去让她老人家收?”
“嗯——”南宫靖伏在她背上,“好像两派的创始人是亲兄妹的关系,不过经过这好几代传下来,大家都已经不知道我们两派的关系了,论辈分,‘三指神尼’只是我的师姐。”
开……开玩笑的吧?这家伙真是愈说愈离谱了,竟敢说“三指神尼”是他的师姐!赵清儿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会不会是个脑子有问题,又会瞎编故事的高手?
突然间,赵清儿只觉得自己似被鬼迷了心窍般,竟相信这软脚虾能帮她报仇,但最教她不甘心的,是还得带他去逛“妓院”,以增长见识。
想著、想著,前方已是城镇在望,赵清儿便开口说:“已经到了城镇了,待会儿我在前方大道旁的树林里放你下来,我们再一起走进城去。”
说完,好半晌都不见回答,赵清儿不禁转首回头看,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害她差点脚步错乱跌了一跤!原来背上的家伙不知何时,竟枕著她的肩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放慢脚步,却对这报仇之行愈来愈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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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谷。
正午时刻,仆婢们两两成双,各个端著托盘、提著食盒,来来往往穿梭于各楼宇屋舍间。
“尊天楼”的后院饭厅里,木天南和师弟们相继落座,准备共进午餐。
当随侍的侍女们替他们添好白饭之后,木天南取来筷箸招呼师弟们,就欲进食。
突地,外头传来一个惊惶无比的女声:“三位谷主,大事不好了!”
木天南听出那是怜香的声音,只得放下碗筷,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一会儿,怜香和惜玉一脸惨白,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
怜香一进来便扬扬手中的纸张,只是直喘气说不出话来。
木天南站了起来,眉头一皱。“发生了什么事?”
怜香定了定神说:“少君和少君夫人偷偷溜下山去了。”
管彤云第一个惊呼出声:“什……什么!小师叔偷溜下山去了?”话落迅即站了起来。
木天南楞了一楞,回神后快步上前拿来怜香手中的纸张,上头写著:
我们要下山去玩一玩 南宫靖笔
木天南看了这留言,心脏骤感一紧,眼前一黑,不山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晕了过去。
已来到他身边的文殊玉和管彤云,见状齐伸手扶住了他,亦齐声说:“大师兄,镇定点,千万不能昏倒呀!”
叫他怎能不晕倒呢?南宫靖这一下山,如果真的随便“乱玩”的话,恐怕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呀。又假若他有个意外,他又要如何向师叔祖司徒洺和九泉之下的师门先祖们交代?他真的连作梦都没想到南宫靖会带著老婆偷偷溜下山去。
文殊玉看了南宫靖的留言,回头问两侍女:“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怜香和惜玉相视一眼,惜玉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啊,早上送饭去的时候,少君和少君夫人都还在呀,我们去收回碗盘时,少君和少君夫人就已不在房里了。”
怜香接著说:“全队长和海棠都说早上有看见少君带著少君夫人往东苑花园去了,当我们中午送午饭时,以为他们在书房里,想过去请他们用饭,就发现书桌上的这张留言。”
木天南抬手按住额头,又差点晕了过去。依时间来推测,南宫靖应已离开了“迷雾谷”的势力范围,一旦他下了山,就真的难以掌握他的行踪了。
文殊玉看看师兄,又看看两侍女,转首朝外唤喊:“来人呀!立刻去召请四大护法和总管,到‘飏霄堂’会合!”
外头之人应了声“是”。
管彤云扶著木天南,问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木天南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睁开眼后轻轻推开两个师弟。“我们到外面去吧,四大护法和邱总管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语毕,便迈步往外走。
大师兄那沉重的语气和脚步,令文殊玉和管彤云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
管彤云不由低声抱怨道:“小师叔也真是的,要下山去玩只要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自然会陪他去玩,干嘛要偷溜下山呢?害师兄担心得都快昏倒了。”
文殊玉也同样不懂南宫靖在想些什么,只得招呼师弟先出去再说。
“飏霄堂”外,四个年约六旬到七旬、胖瘦高矮不一的老者相偕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年轻的谷主恍惚失神地呆坐在那双龙紫檀椅上。
四大护法之首,“飞鹰”上前抱拳行礼。“不知谷主急召我们有何要事交办?”
木天南回神看著四人,扬扬手上的纸张。
“飞鹰”见状,会意地上前接过那纸张,待一看清内容,不由面色遽变,愕愣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同时围上去的另三人,看完之后也都愣了,更同时在心里暗问:怎会这样?
正当四大护法之首“飞鹰”开口欲询问之时,大门外又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来人是“迷雾谷”的总管邱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