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身穿褐红锦袍的老者举杯向他敬酒。“二山主,我敬你。”话落仰首一口饮尽。
王志骞认得他是“鬼眼帮”的长老之一,也不便多推辞,只得仰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约莫一刻钟后,下首酒席上的人,竟有人开始狂笑了起来,有人却痛哭失声,有人哀嚎、有人嚷痒、有人喊痛。
霎时间,整个大厅的人全都像中邪发狂般,乱吼、乱叫、乱跳。
这可把坐在上首寿星席的贵客们看得目瞪口呆,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寿星席的贵客们也有人开始狂笑了起来。
胡显通不明就里,放下酒杯忙问道:“刘兄,你在笑什么?”
“哈……哈……我也不……知道笑……哈哈……笑什么……哈哈……”
这当儿,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突然从椅上摔了下去,高大的身躯蜷缩成团,全身猛烈地抽搐著。
胡显通见状惊得站了起来,忙问:“罗兄,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面孔已开始扭曲,双目睁得犹如铜铃般大,直摇头答不出话来。
更教人惊骇的是,下首原本又笑、又叫、又哭、又跳的人,一个接著一个倒了下去,然后一动也不动了。
王志骞看得胆颤失神,待回神后脑中闪过一个意念,不由惊呼出声:“有人下毒!”
“什么?!”
胡显通惊呼过后竟不由自主开始哭了起来,而同桌的友人们,有人开始狂笑,有人乱跳,有人朝全身猛抓,有人是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
王志骞警觉之后,立刻就地盘膝坐下,想以深厚的内功把毒给逼出来。
胡显通见状,也想这么做,无奈身体已不受意志力控制。
这时,从大厅侧门探出两颗头颅。
“吓!全倒了啊,原来‘黑雾山’是如此的不堪一毒啊。”
南宫靖从侧门现身,看向正在痛哭的胡显通,片刻开口道:“你想亲手报仇就快,我看胡显通只有半刻钟的时间了。”
“啊!这么快啊?那我得赶快去捅他一剑才行,快、快,剑在哪里?”
赵清儿随后在堆叠的尸体中找到一个佩长剑的人,过去抽出长剑就朝胡显通奔去,边跑边嚷著:“喂,胡显通,你可别死得太快呀,最少也要让我砍一剑才行!”
痛哭中的胡显通,从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个粗布衣钗的丫头提著长剑奔来,还扬言要杀他,不由怒骂:“呜……臭丫头……呜……凭你也……也呜……杀得……呜……了……呜……我……呜……”
“就是杀不了你,我才得来阴的呀,谁叫你为了劫镖结伙杀了我相依为命的爹爹,今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替我爹报仇!”赵清儿说完,横剑在胸,运功振腕将成长剑送进胡显通胸口。
胡显通低头看著贯胸而过的长剑,没想到他枭雄一世,最后竟死在一个无名丫头手上,好冤,好不甘心。
南宫靖走至正盘膝运功逼毒的王志骞身前,垂眸看著他,淡淡地说:“王志骞,别白费力气了,中了鹤顶红的毒,除非服下我的独门解药,否则终究难逃一死。”
运功逼毒中的王志骞,闻言睁开眼睛,看见前方立著一个身著粗布衣裳,却美绝人寰的少女时,不由一楞,但回神后倏地目露凶光,一跃起身伸手就欲掐上少女雪白的粉颈。“臭丫头,快把解药交出来!”
南宫靖神色自若,见他伸手朝他袭来,不慌不忙抬手圈指朝他的掌心一弹。
王志骞自然看见她弹指的动作,当他还在猜测这动作有何用意时,倏感掌心一阵刺痛,缩回手,只见掌心扎著一根细长如发丝,宛若冰霜般透明的针,一个本能的意念就是想拔掉它,但那细针却在眨眼间失了踪影。
他瞠目愕楞,但随即感到掌心处一阵发冷,瞬间手掌发黑,接著自指尖处开始发白,一阵冰冷剧痛像条灵蛇般沿手臂往上窜。
这时,王志骞感觉手掌就像握住了冰块般寒冷,而且开始僵硬了起来。突地,一个恐怖的名词闪过脑际,不由惊呼出声:“冰魄神针!”
惊呼过后,他抬眸看向绝色少女,满面惊恐地颤语:“你……你是……”话未完就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本能地抬手捂著胸口,张口瞪目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赵清儿将长剑送进胡显通的胸口之时,耳中正好听见王志骞惊呼一声:冰魄神针!一转头就看见王志骞往后倒了下去。更教她惊奇的是,他倒地气绝后竟全身发白,宛如被冻死的人般,那冻结在脸上的惊恐表情,教人看了有那么一点点的毛骨悚然。
南宫靖垂眸凝著王志骞,唇边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只有你能当个明白鬼,到了阎王那里,可别忘了跟其他人说清楚。”
赵清儿不明白他的自语是什么意思,正待向他问清楚之时,却见他已朝桌边走去。
南宫靖端起桌上一杯犹剩半杯的毒酒,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将纸包里的粉末倒进杯中,用筷子搅拌均匀后,随手撕了块桌巾,沾了那金色液体就在侧墙的醒目处画了一个斗大的金色骷髅头。
赵清儿对他的举动不明就里,只觉得那金色骷髅头恐怖中又带著点华丽的感觉,斜眸一睨,却见他唇边漾著微笑,似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你画这个要做什么?”赵清儿不解地问。
南宫靖睨了她眼。“让他们知道,要报仇别找错了对象。”
赵清儿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拖过桌巾上前,就欲擦掉那金色骷髅头,边擦边骂:“你有毛病啊?我处心积虑混进厨房在酒菜里下毒,目的就是要他们不知是谁下的毒手,你竟然还要留线索给他们,长眼睛没看过你这种笨蛋!”
她用力擦拭了几下,才发现漆料已干,根本擦不掉了。
赵清儿心底涌起一丝恐慌,转身回头看著满厅堆叠的死尸,每具尸体的表情都是扭曲而惊怖,看得她开始寒毛直竖、背脊发凉,在强烈的报仇之心消去后,开始有种大开杀戒后的愧疚感和不安。
“喂喂,我……我想我们还是快离开吧,万一……万一有个漏网之鱼突然跑回来的话,我……我们就要遭殃了。”说完,她不等南宫靖回答,拉著他像逃难似的飞快从侧门逃离。
约莫过了半刻钟,大厅门口出现一个年近四十,相貌英俊,身著黑丝绸劲装,襟口绣著一颗栩栩如生的狼首的男子,男子身后还跟著两名同穿黑衣的年轻人。
黑衣男子站在门口,看著横躺在地相互堆叠的人,不由楞了一楞,自语道:“怎么了?大家全都醉倒了吗?”
待见大家一动也不动,不由心生疑念,走近上前察看,哪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面色遽变!原来倒地的人全死了,而且表情各异,有人笑脸、有人哭脸、有人面恐扭曲、有人似痛苦不已。
到底是谁这么狠、也这么胆大包天?黑衣男子抬眸望向厅堂上首的寿星席,该不会连寿星都遭毒手了吧?暗忖过后,纵身一个起落已来到寿星席桌边。
黑衣男子看著被长剑穿胸而过的胡显通,两名死状极惨的“天狼帮”堂主,以及死法极怪异的二山主王志骞。
黑衣男子抬眼看著布幔那金红色的斗大寿字,以及两边焰火正炽的红色大烛,对照这满地的死尸,竟成了绝大的讽刺,寿日却成了忌日。
右边的年轻人看著宛似修罗地狱般的大厅,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亦被这放眼所见的景象吓得胆颤心惊不已。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杀害胡山主和所有贺客,难道不怕江南绿林同盟的力量吗?”年轻人悲愤不已地说。
黑衣男子也有著相同的疑问。即使是武林六大门派联手,也未必有这个胆,敢和南、北两大绿林同盟作对。
一直未语的另一个年轻人,转首四顾后突然惊呼了起来:“那是什么?!”话落抬手指向侧墙上的一个东西。
黑衣男子和年轻人转首顺势看去,只见右侧的墙上画著一颗斗大的金色骷髅头。
黑衣男子看了那金色骷髅头后倏然双目圆睁,瞬间面无血色,更不由自主后退三大步,颤著嗓音面露无限惊惧,自喃语:“金……金色骷髅头,怎……怎么会……”
两个年轻人没察觉到黑衣男子的异样神情,只觉得这金色骷髅头在恐怖中带著点炫目的华丽感。
一转眸,黑衣男子将视线投向那浑身发白宛若冰尸般的王志骞,再次喃语:“没错,是冰魄神针……是冰魄神针……”喃毕,他终于明白是谁下的毒手了,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魔王。
他扫视满地的死尸,庆幸自己因事耽搁而晚到,否则恐怕也难逃这魔王的毒手。下意识地转首四寻,暗疑那魔王会不会还躲在暗处,等著他这漏网之鱼。思及此,不由暗感害怕起来,感觉那金色骷髅头正冷森森地注视著他,心底有个声音响起: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于是,黑衣男子纵身后跃,一个起落就已退至大门边,对两个下属喝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两名年轻人闻言互视一眼,却于这瞬间了悟:难道这金色骷髅头是个极为可怕的人物,所以三帮主先溜为快?两人有了这个体悟之后,也跟著发足狂奔,逃离这有如炼狱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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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黑雾山”在一夕之间被金色骷髅头灭门的事,像晴天霹雳般震慑整个江南武林。白道各派相互探询、打听,究竟“黑雾山”是哪里招惹了这绝世魔王,才会招来灭门大祸;绿林各派痛失前去祝寿、同遭池鱼之殃的精英。但各帮派非但不敢派人前去敛尸,更是人人自危,深惧金色骷髅头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而“黑雾山”附近的县衙官员、士兵和仵作们,是个个忙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有人来报官却没人敢上山收尸,官府只好接下这善后埋尸的工作。仵作们则个个一筹莫展,虽然这五、六百人死因都像是中毒,可是在酒菜里却又验不出任何的毒物反应,因此只好填写“暴毙”交代了事。
第七章
在通往靖安的大道上,有两个身著儒衫的少年书生安步当车地缓步而行。
“嗳,清儿。”
“什么事?”赵清儿正把玩著刚才在路边采的一只芒花,把芒花当拂尘般甩来挥去。报了杀父之仇后,心情感觉很轻松,连归宿也有了,虽然她的相公很木头,但相貌和家世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回到“迷雾谷”,她又可当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奶奶,丰衣足食过一生。
“我想……你可能找错了报仇的对象。”
赵清儿停止耍动芒花的动作,转首看著他。“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仔细想想,幕阜山距仙霞岭近千里,‘黑雾山’不会为了一个小镖局的东西,千里迢迢跑到仙霞岭去杀人劫镖。”
好……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赵清儿心想。
“我记得大约是在你误闯进‘迷雾谷’之前,彤云曾在枫岭关附近抓到一批为数九人的强盗,他们好像就是冒用了‘黑雾山’的名号,或许你爹他们碰上的是这批家伙。”
怎么会有这么乌龙的事?赵清儿听了之后浑身一僵!手中的芒花也掉落地上,回神忙问:“那群人呢?”
南宫靖看了她一眼。“被我试毒弄死了五个,其他四个还关在地牢里。”
天……天哪!怎么会这么离谱!她不但弄错了报仇对象,还一口气毒死了那么多人,而胡显通是江南绿林第二大帮派的头头,来贺寿的人一定各帮派都有,他们定然要替枉死的门下报仇,这么一来两人该躲到哪里?赵清儿想到这里不由急声抱怨:“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想到的。”南宫靖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赵清儿见他这样,不由更感忧急。“该怎么办?我们一口气毒死了那么多人!”
“死都死了,我也没办法再叫他们活过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善类,死一个少一个。”
他的语气让赵清儿再次感觉到他的怪异。明明是不懂武功的弱书生,却胆敢用毒药毒杀了那么多人,似乎杀人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一点也不感内疚。还有他为什么要在墙上画金色骷髅头?是好玩或有特殊意义?她不觉开始从记忆中挖掘,回想爹亲是不是有向她提过金色骷髅头的事。但任凭她搜索枯肠,就是没半分印象。
两人相偕转过了一个弯道后,前方走来三个一身劲装打扮、年纪约在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两路人错身而过时,赵清儿忍不住睨了三人一眼,三个皆是一表人才,不过眉宇间带著几分的倨傲之气。
三个年轻人也瞄了两人一眼,除了暗自惊叹南宫靖的绝世好丰采外,视线更是在赵清儿的胸前停伫了片刻。
三人中间的杨仁转首对走在左边的洪贵云低语数句,洪贵云点头微笑,笑意中有著掩不住的淫邪,身穿白衣走在右边的凌志安则是眉头微皱,轻声低劝:“你们别这样。”
“有什么关系,好玩嘛。”杨仁睨他一眼,回眸对洪贵云一使眼色。
两人转身纵身一跃,从南宫靖和赵清儿的头上掠过,双双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赵清儿被两人吓了一跳,南宫靖则面无表情地凝注著两人。
“有什么事吗?”赵清儿问。
杨仁和洪贵云相视一眼,杨仁故意上下打量两人一番。““看两位人模人样的,应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竟会干出这等勾当。”
赵清儿以为被两人察觉,他们就是下毒杀了“黑雾山”所有人的凶手,不由心虚胆怯了起来:“我……我们做了什么事?”
“什么事?”洪贵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偷了我们的银子,还不赶快归还!”
赵清儿愕楞过后,这才明白碰上了拦路无赖,不由气骂道:“别血口喷人,谁偷了你们的银子!”
“就是你啊。”杨仁盯著她胸前那微微的隆起,“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把我们的钱包藏在哪,不然你胸前两团鼓鼓的是什么?不就是我们的钱包吗?”
“对,快还我们!”
话落,杨仁和洪贵云同时伸出右手朝她胸前袭去。
赵清儿没想到两人原来是无耻的登徒子,见他们同时伸手欲占她便宜,本能地以抬手掩胸。
南宫靖见状眼神一冷,左臂轻舒,将她揽近身畔,右手抬袖挡在她胸前。
杨仁和洪贵云见了,双双发出一声狞笑,讥语:“小子,想充英雄得掂掂自己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