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记起来了!
七、八岁那一年,有天他被一阵哭声扰醒,寻声找去,有个抱著洋娃娃、身穿白衣的小女生站在他家门口哭泣。
难道,那个小女生是她!?
他直盯著她的脸,试著找出印象里那个小女生的影子。
那时的她,眼里盈著委屈,小巧的鼻头红红的,神情却同时给人倔强的感受……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没错!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他还记得自己把放著舍不得吃的巧克力,整袋给她;安慰她的话也是轻易地脱口而出,一切就是这么自然,好像他就是得这么做一般。
当年他只想止住她的哭泣,所以才说出了那番话;但她却把它当真了,把一个小男孩信口胡诲的话放在心里,甚至抱著憧憬,希望能再见他一面……
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方才陡升的愤怒与嫉妒全都消失了,只留下怜惜和疼宠。
“抱歉……”他现在明白了,对她说出的抱歉,一是为了当年的敷衍,二是为了方才的无名嫉妒。
她一呆,刚才他是那么生气,现在却又……
他是因为听完了她的说明之后,知道自己很过分,所以向她认错?
不过他能检讨就好,虽然她对王子的感觉,是很单纯的情谊,但她仍是不容许他说出这样的话。
突地,她像洞悉了什么一般,分出了她对王子与对他的感觉。
她对王子是抱著一种感谢的心情,因为他让她学会坚强、也变得坚强。
但易证暐呢……她身子一僵。
不不不,她赶紧摇头,她不能想、不能想,于是,她赶紧说:
“那你要赔我一个密封罐,还有把星星找齐,我告诉你喔!里面有九百零六颗,少一颗你要负责。”她强迫自己把心思全放在王子上面。
想他,她便可以忘了烦恼!
易证暐本想告诉她,不必再收集了,因为她的王子就在她面前。
可此情此景,她恐怕不会相信他吧?
他罕见地后悔著自己的所作所为,方才他实在不应该打翻醋坛子的,现在,他怎么为自己解释?
“你还没有答应我!”她抬起下巴,等著他点头。
若是平时,她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勇气跟他讨这讨那的,但此刻她的思绪实在
是太乱了,只有藉著其他的事来转栘注意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那你可不要忘记喔!”她弯下身子,赶紧捡起小星星。
她的动作让易证暐知道她是认真的,心中不免臆测:她希望见到的,是什么样的王子呢?
“……两百六十八、两百六十九……啊!你别站在那里,快来帮我数。”她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也罢!这事等时机到了再说吧,他在心里下了这个决定。
他弯下身子,开始替她捡星星。
☆ ☆ ☆
在凯悦饭店举办的聚餐舞会,是宏伟企业每季最重要的员工活动之一。
所以现场不但有各部门准备的表演,还有公司所提供的摸彩礼品和高额奖金,有吃、有拿、还有娱乐,让员工出席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重要的是在这一天,不论是哪个部门的主管,包括平日高高在上的总裁,也会懈下尊贵的身分,下场与员工同乐。
第一次参加活动的张榆,看到平时凝著脸的同事,有的拉开嗓子大声说话,有的跟主管们勾肩搭背,直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她并没有时问注意太久,因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主持人宣布餐会开始而转移了。
她早就看到那成排的餐点上,有一盘黑森林蛋糕,而她的双脚就像自有意识般,往那儿走去。
“想吃蛋糕吗?”易证暐的嗓音由她身后响起。
她旋过身,看见他手里拿著一个盘子,上面盛的正是黑森林蛋糕。她的眼睛立刻为之一亮,唇角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
“那是给我的?”他真是了解她呀!她忖著。
“嗯,我要服务生替你留一份。”他边解释边来到她身边坐下,将盘子放在她的面前。
今天的她穿著橘红色毛衣,衬出她白嫩的肌肤;黑色的裙子紧贴著她浑圆的臀部与大腿,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份柔媚,让他必须做些别的事,来分散自己想亲吻她的念头。
“那我就不客气喽!”说完,张榆拿起叉子切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巴里。
绵密的蛋糕不需要咀嚼,入口就化了,留下浓浓的巧克力香。
“嗯,好好吃喔!”她满足地称赞道。
“真的好吃吗?”
他看著她吃,竟也馋了,想试一试滋味。
抢过她手上的叉子,在缺口的蛋糕上切了一块,在她的呆愣中放入嘴里——
“啊,你怎么可以吃啦?这叫间接接吻耶!”她抗议,红潮爬上她的脸。
“那还你。”他把叉子递还给她。
“不要!”她嘟著嘴佯装生气,不给他机会做补救。
“不要?那我吃光光喽!”他故意道,想起了那年他诱哄她的景象。
她还是像当年一样,嘴里说著不要,可心里……
“不行,把叉子还我!”她冲动地想抢回叉子,不管脑中已经够乱的想法。
两人一来一往的举动,像极了正在打情骂俏的情侣,但他们浑然未觉自己的动作已纳入别人的眼里——
不远处,有一对闪著火焰的眸子恶狠狠地瞪著他们。
“诗诗。”易母端著餐点走到诗诗面前,也撞见了这一幕。
“伯母。”李诗诗很快地敛下愤怒的目光,她都忘了自己是跟易母一起来的。
她一进场便急著找易证了的身影,想不到他正跟别人玩得开心。
一股火气就这么点燃,烧光她的理智,连自己是什么身分都忘记了。
“诗诗,你不要放在心上,证暐只是跟她玩玩而已。”易母看出她的妒意。
哪个女人看到心仪的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不会嫉妒的?她当诗诗的反应是正常的。
“是吗?伯母,我想证暐不喜欢我,我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了,不如……”她顿了下,以退为进。
“怎么会没意思?你留下。等会儿我让证暐跟你跳舞,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呐!”易母朝她眨了眨眼,表示力挺她。
她想尽办法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连这种公司内部的聚会,她都把诗诗邀来,还不是为了让心目中属意的媳妇人选,能得到儿子的认同。
现在,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来的还是得靠诗诗自己。
李诗诗心喜,忙撒娇:“谢谢伯母。”
她相信等易证暐正视她之后,就会知道她比那个肥妹好多了。
她妖娆的身材与丰满的酥胸,哪个男人会错过她?她自信满满地想。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易证暐并不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更何况,他的心早给了别人,不论那人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不能改变。
此刻,大厅轻快的旋律响起,舞会正式开始。
第八章
张榆不悦地站在大厅的角落,看著易证暐,拥著李诗诗的腰肢,不断的转呀转。
虽然他们的舞步是那么的一致、那么的契合,她仍是觉得碍眼,一股怨怼油然而生。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跟李诗诗跳舞!
就算她不会跳舞,也不必答应跟李诗诗跳吧?
他可以跟小朱呀!
被妒意冲昏头的她,没察觉到自己会想出这么烂的主意。若是他能跟小朱跳舞的话,她何必假扮他的情人?
他怎能因为易母一句:“你照顾诗诗一下。”就照顾到舞池里去?
难道她就不用照顾了喔?
霍地,李诗诗身子往后一倒,张榆的满腔抱怨马上停止。只见易证暐及时托住她的腰,两人身躯微倾,勾勒出一幅唯美的画面。
气……气死她了!要不是她压抑自己,还真会冲进舞池分开他们!
慢著,她……她刚才在想什么?
分、分开他们?
不行!她要忍住,小朱都没有说话了,她有什么资格说?
她一口暍掉放在桌上的鸡尾酒,想藉这个动作化掉心中的愤怒。
侧过头,她又看到了小朱伫立在窗边。
噢,可怜的小朱,伴侣被抢走了……
就跟她一样!
她走到饮料区,再要了两杯鸡尾酒,摇摇晃晃地走向小朱。
“小朱,给你!”她把酒交到他手上。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小朱婉拒她的好意。
他等会儿要送总裁回去,尽职的他不可能在此时喝酒、放纵。
可张榆不知道,她只觉得他很可怜,因为他居然心痛到达暍酒都没办法让他平静了,好惨……
看著爱人拥著另一个女生跳舞,舞过一首又一首,很不是滋味吧!偏偏,他又不能采取什么行动。
她想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
昨夜,她一整晚都在想著他和易证暐的事,她一直逃避对易证暐的感情,怕自己对他的感情放得太重,让既定的一切全乱了。
无言地扫了小朱一眼,他是否有著与她同样的困扰?
不过,她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了,因为易证暐爱的是男人。
唉!算了,还是喝酒吧!
她又走向饮料区,拿了鸡尾酒,就往嘴里灌。
她一口接著一口,一杯接著一杯,脑子不停地想: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苦恋……
“哇!总裁实在很厉害耶,什么舞都会跳!”
“当然啦!光是看总裁带那个女人跳舞,就知道他舞艺高超了。你看,那个女的根本不会跳爵士,是总裁会带,才没让她出糗。”
“真是不要脸,不会跳舞,还敢跟总裁跳。”
“喂,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听说她是夫人相中的媳妇人选。小心被她听到,将来整死你。”
“什么?媳妇!?那我们不是没希望了?”
“我们算什么东西?本来就没多大希望啊!”
女同事们喋喋不休的话语飘进了张榆的耳朵,但她只听到李诗诗根本不会跳爵士那段便停止了。
原来李诗诗也不是什么都会嘛!
那她怎么可以独占他呢?
张榆不甘心地想,刚才她是因为自己不会跳,才要易证暐去找别人开舞的。
既然李诗诗不会跳,都敢到舞池里跳了,那她在这里畏缩什么、气愤什么?
她要去把他抢回来!
一道念头甫起,她放下空酒杯,直往舞池里去,找著了高大的他,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两眼迷蒙地说道:“跟我跳舞!”
“什么?”他疑惑的望著她。
“跟、我、跳、舞!”张榆大胆地说道,这时的她已顾不得小朱、顾不得道义了。她要抢回他!
强行分开他跟李诗诗,让自己置身在他面前,要他眼睛里只有她,呼息里也只有她的气味,满脑子都是她的存在。
“他先答应跟我跳的。”李诗诗不甘心,想推开她。
张榆才不管,酒精让她的胆子变大十倍、娇蛮的声调扬起:“他现在是我的!”
“哗——”张榆这声宣告,可吓住了站在他们附近的员工。
不过,易证暐却喜欢她这样的宣示。
这么多的见证人在此,日后她想赖也赖不掉。
“跟我跳舞!”张榆又说了一次。
“你不是说你不会跳?”想到她并非对自己完全没有感觉,易证暐的嘴角不禁上扬。
“她也不会,你们就能跳得这么好,我就不相信我不能。”醋意让她有与李诗诗一较高下的竞争心态。
“你醉了,还是别跳。”她酡红的脸不难看出她的醉意,在知道她的心意之后,他比较想两个人独处,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跳舞。
她也不想这样逞强,但当她一想到李诗诗那抹得意的笑之后,心里说有多不满就有多不满!
她大胆地勾住易证暐的脖子,无声地示意他低一点,他才弯下身,她便将自己的嘴凑上去。
微甜的酒香窜进易证暐的鼻端,令人醺然的滋味藉著唇与唇的触碰传递了过来,他心头大乐,加深了这个吻。
这时,舞池里没人有心再跳舞了,全都屏息静观著这一幕。
“我要跳舞。”半晌,张榆离开他的唇,吵著要他带她跳舞。
“你醉了!”他话声一落,揽腰将她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与讶然的目光中,抱著她往外走。
“呀!放我下来……”张榆挣扎著。
易证暐还没有出声,后方就传来一阵娇斥声——
“易证暐,站住!”李诗诗忘形地大喊。
他这么一走,她便成为会场里最难堪的人。他到底有没有替她想过?
易证暐只是脚步一顿,但那是因为见到张榆苍白的脸色,在确定她只是头晕之后,他就放心的继续往外走,
“你!”李诗诗见他脚步未停,浑身因怒极而抖著。
“诗诗。”易母看见了整个过程。心想,儿子这么做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该以儿子的意愿为重,不该再一厢情愿了。
她走近李诗诗,想劝她。
“伯母!”她眼睛里含著受屈辱的泪水。“他、证暐好过分!”
易母拍拍她的肩头,“诗诗,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还是……”
“不!我不要!”她捣住耳朵,什么安慰的话都不想听。
她扫了会场一眼,看到所有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著她,她将那解读为他们是在耻笑她。
舞会刚开始时,她是整个会场的风云人物,尽管她看出他有话要说,但她频频在舞步上出错,让他没机会跟她说上什么,只能一直跳舞。
结果呢?那个胖女人加入后,易证暐看也不看她一眼,甚至没做任何交代,便带著那个胖女人离开。
这不摆明了她不如那个胖女人?
不,她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堂堂李氏企业李董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受这么大的屈辱?
好,易证暐,你等著好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尝到我今天所受的屈辱,我要让你知道,我李诗诗的重要!
易母看著李诗诗忽青忽白的面色,一股担忧浮上心头。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是不是挑错人了?
☆ ☆ ☆
“放我下来!”张榆无力的喊著,她快吐出来了。
易证了不理她的叫唤,抱著她走进凯悦饭店的总统套房。
一走进卧室,他就把她放在床上。
咚的一声,她乏力地倒向床铺,视线一花,头更是疼得要命!
“噢!”她哀叫了声。
“头痛是吧?”易证暐居高临下的看著她,训道:“鸡尾酒可不是普通饮料,喝多了照样会醉!你没事喝这么多,明天就知道难过了……”
“我没事!”
“没事才怪!”
她抚著头想坐起,但头重得要命,额际两侧更是疼痛不已!
她试了几次,还是不成功,又瞥见易证暐伫在那儿,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一股怒气与挫败升起,教她忍不住地泛红了眼眶。
“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变成这样……”她把责任全都推给了他。
易证暐一听,本想发言,但她不给他机会,兀自嘀咕下去。
“你这个没良心的,伤了我就算了,连爱人小朱在伤心也看不到,不去安慰一下。你真的真的很没良心,你知道吗?”她愤怒的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