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路总有尽头,不到五分钟,他们已来到后院。
婕舒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指着机车道:“喏!这就是我们的交通工具。”
“这种骨董车?”
说它是骨董车,实在太客气了,破烂车才叫实至名归。整辆车没有一处不是破破烂烂的,这种车子骑出去没有解体,要算是奇怪了,还要他坐上去?!
“上车吧!”
其实婕舒也怕车子会解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爸、老妈那辆VOLVOV被他们开到飞机场停放,她尚未去把它开回来。至于自己的那辆MAEXH,则被撞得大凹小洞的送去修理了。家里只剩这辆破机车,所以也只能凑合,着用了,还能怎么办呢?”
有没有别的交通工具?譬如,那种很原始必须用汽油发动的汽车。”
“有。不过,一辆在飞机场,另一辆在修车场。”
“这不等于没有吗?”
“正是。”她淘气的仰起脸,戏谑道。
他低头俯视她,露出一抹连阳光都为之逊色的迷人笑容,“我可以不去吗?”
她也不甘示弱,绽开一抹就是月亮见了会羞愧得躲起来的柔媚笑颜,“不可以。”
他折服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折服于她。对她,他似乎永远没有选择。
“看样子我是没得选了。”他没精打彩道。
“这么没精神!别这样嘛!这样好了,我们收完租后,我请你吃这里的传统小吃,保证你一定没吃过,OK?”她俏皮的朝他眨眨眼,想用食物诱他自愿陪她去。
“好吃吗?”
“赞不绝口。”
“一定没吃过?”
“绝对没吃过。”
看她一脸真诚,还竖起三根手指像发誓般的保证着,那模样真是逗人,使得佐藤对她完全失去了抗拒之心。
“那还等什么?走吧!”
话尾一落,他的心弦突地一震,曾几何时,她开始可以如沘轻易地左右他的情绪?还有,为什么在他发现这一点之后,仍然愿意任他左右他的情绪呢?会是他在飞艇坠地时脑子被震坏了?还是……他对她“情有独钟”?这是佐藤第一次正视自己对婕舒的感觉。
他茫然,跟随她一同坐上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机车,随着引擎的发动,车子一路颠簸向前。
一路上,他半句话也没说,只是一味盯着她的后脑勺,反反覆覆的想着“情有独钟”这四个字。
突然,经过一个大窟窿时,破车“砰”的一声就停摆了。婕舒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下车先踢它两下,然后再煞有其事的对它训诫一番,之后又上车发动它,嘿!破车居然动了!
他惊讶的咕哝道:“她怎么办到的?他原想:经过那么大的震动后,破车一定寿终正寝了,谁知……难不成在她这个时代也有人性化机车?不可能嘛!
就在他轻声自语之际,她猛地转头,朝他眨眨眼,绽开一抹神秘的笑容道:“这是秘密。”
没一刻,又立即转回头专心开车,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突然”完全不存在。
佐藤愣了一下,既而不禁微笑起来,所有的疑问也都有了答案。他爱上她了,在她每一次的“突如其来”中逐渐的爱上她了。她也许很霸道,也许很任性,有时还很疯癫,但是,他对她就是——“情有独钟”。
承认爱,对他而言并非易事,在他那个时代,人们是不会谈到爱的,男女的交往也只是电脑配对的结果。爱是什么?他一无所知,奇妙的是,当他在三百年前的此刻找到他的爱时,他却无比清晰的了解——这就是爱。
但是,有一个问题困扰到他了:他该不该向她表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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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房租后,婕舒实现承诺,带他到一家河南小吃店。
待他们一坐妥,佐藤便开始左右张望,打量起这家小吃店,然后小声的问她:“这里就是你说要带我去吃传统小吃的地方呀?”
婕舒抬眉反问;“废话,不然我们在这里做啥?”
“可是……”他显得有些吞吞吐吐,再瞄瞄附近,接下去说:“这里好像……不是很干净。”
婕舒稍微看了一下环境,耸耸肩,开口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不如我们换一家,如何厂他建议着。
他立刻白他一眼,“要换你自己换!你不吃就拉倒,我绝不强迫你吃!”
佐藤心知她动怒了,看她先前如认途老马般,带着他穿过一条条交错的巷弄来到这里,以及现在如此坚决的态度,不难看出她对这家小店的感情,他很想知道她对这里究竟怀有何种情感。
他先按兵下动,语带轻松道:“不换就不换,再说这家小店也满古朴风雅的,我想东西一定很可口才是。”
“虚伪!”她一语道破他,扁嘴斜视着他。
佐藤摸摸前额,列嘴一笑,“做人不要太诚实。”
“那可对不起了,我一向都这么诚实。”她回嘴道。
“是吗?”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婕舒心头一惊,他知道了吗?应该不会吧!她小心的瞄他几眼,心虚的说:“是呀!”
她祈祷他赶快转移话题。
突然,上帝像是听到她的祈祷般,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伯出现在他们的桌边。
“两位想吃点什么呀?”那位老伯亲切的间着,然后他忽然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婕舒,“你……你是小舒,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下。”语气中带着急切的喜悦。
婕舒知道被认出来下,她本想事隔多年,也许眼前的林爷爷是把她忘了,当然,也该把多年前她所做的那件荒唐事忘了,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此刻她只能羞赧的硬着头皮点点头,出声喊道:“林爷爷。”
她一承认,林爷爷立即高兴的朝门大声喊他的妻子。“喂!老太婆,你快过来!是小舒也!小舒回来看我们罗!”
本来在门口未知数面的老太太还可能大不悦林爷爷的大喊大叫,但是她一听到“小舒”这两个字,高兴之色不下于林爷爷,立即放下手中的勺子跑了进来,移动速度之快,简直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进来立刻摸摸婕舒的头,温情无限的拉着她的手,眼底有开心的泪水。她先赶林爷爷到前面去招呼客人,才在婕舒的身边坐下来。
“小舒,真的是你!我的小丫头,这么多年可把奶奶想死了。”
说着说着,泪水跟着落下。
“奶奶,您不怪小舒当初骗您吗?婕舒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佐藤猜得一点也没错,她对这家小店确实有着某种情感。
大约十年前,由于婕舒考的是北部五专,所以她老妈以怕她被人拐走为由,坚持陪她前往台北分发志愿。天知道,她去考试时还是一人独自前往,食衣住行全由自己包办,怕给人拐走?有诈哦!
不过,当时年纪小,不疑有他,谁知她没被人拐走,却给自己老妈“陷害”了,一气之下,独自坐车回南部。火车到站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张来回票以外无分文,当下她也不慌,反正要回家只需招辆计程车,回去找老爸付钱就是。但是她又不愿生气生到一半就回家,那多没面子。想着想着,就在车站附近胡乱闲逛。
直到日暮时分,她才猛然惊觉天色已逐惭昏暗。她口袋空空,又不愿回家求救,再加上一到晚上眼睛就模糊不清,当时心里真有点急了,但是任性惯了的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知又逛了多久,地竟逛入迷宫般杂乱交错的小巷子内。当时夜幕几已低垂。
婕舒又饿又渴又没钱,情急之下,想起电视里那些扮可怜的人,通常演演戏就可以骗到好吃好住的,于是乎她也想加法炮制,心想等回家后再拿钱来还给人家,就不算欺骗了,只能说她先借用罢了。
当下,她不再犹豫,看准了林爷爷这家小吃店,准备扮可怜相,因为她觉得人家比较有同情心,也比较好骗。
她先在自己身上硬撕开几个小洞,又拿地上的灰尘往身上抹,却不住脸上抹,原因无他,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在她的想法里,一个身着肮脏破及而面容清秀的小孩,与--个同样身着肮脏破衣却面容污黑的小孩相比较,一般人会比较同情前者,而厌恶后者。最后,她再用双手将双跟揉红。然后故意在林爷爷的店门口跌倒。
她这一跌,果真引来两老的关注,在两老关爱的目光中,她把准备好的一番可怜的说词全盘吐出,结果,她不但赚到好吃好住,也赚到两老的一把老泪。
由于两老膝下无子无女,见她身世可怜,人又讨喜,当下就认她当干孙女,且将屯积了几十年对孩子的爱一古脑的全往她身上倒,而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住进两老的家里,也同时住进两老的心坎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老对她的关爱与日俱增,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两老实情的,但是都在两老温情的嘘寒问暖中,化为一声声的叹息。她说不出口,怕见到两老暖暖亲情的目光转为憎恶她的神情,虽然她老爸、老妈也很爱她,却不若两老这般浓烈,她简直把两老当成亲生的爷爷、奶奶看待。正因为如此,当她不小心看到老爸、老妈来找两老时,她就知道东窗事发了,在怕见两老责难的目光的情况下,她不告而别,仓皇逃回她跷了近一个月的家里。
自此,她每每走到林爷爷这家小吃店附近,只敢在巷口探一下头,看一眼两老便转身离去,从不敢逗留太久,怕被两老看见。
直到今天,她才有勇气走进这家小吃店,却依然没有勇气主动认两老,没想到林爷爷认出她时,竟然全无诃责,只有激动的喜悦,一种久别亲人重逢的喜悦,而林奶奶更是夸张的牵起她的手,老泪纵横。
此时她才知道,她错了。望着林奶奶的斑白的头发,想着她错过的这些年,不由得哭倒在林奶奶的怀里。
林奶奶拍拍婕舒的肩膀,“丫头,别哭了,奶奶又没怪你,这里人多,我们到里面再谈。”
当林奶奶牵着婕舒,打算朝里面走时,才注意到佐藤的存在。
“你是?”
佐藤立刻有礼貌的站起身,对林奶奶一笑,自我介绍,“林奶奶,您好,我是潘的朋友,您叫我阿浩就行了。”
“潘?”
林奶奶不解。
佐藤指指婕舒,“潘就是小舒,我都这样叫她。”
林奶奶仔细的打量起佐藤,然后像是很满意的点点头,问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进去?”
佐藤了解她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于是他体贴的拒绝了。“不了,我看林爷爷一个人一定忙不过来,我还是留下来帮林爷爷,您和潘进去就好了。”
这下子林奶奶对他更是中意,直言道:“小舒的眼光不错。”
开言谈及她,婕舒抬起头,一副不太了解状况的模样,“什么不错?”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就在她们进去前,林奶奶与佐藤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催着婕舒进去。
有这么明显吗?佐藤不禁纳闷,怎么他想了好久的事,林奶奶却一眼就看穿了?
就在他冥想之际,林爷爷的声音自他身边响起,“年轻人,不是说要帮我的忙吗?还站在这里什么?”
“对不起,我失神了。”他回过神道歉着。
林爷爷微笑道:“没关系,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林爷爷是过来人,想当年我在追我老太婆的时候,也常常这样失神的。想不想知道我跟老太婆怎么认识小舒这丫头的?”
佐藤立即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好。”
佐藤立刻快手快脚的将小菜端到指定的桌位,然后回来坐在林爷爷的身边,听他活说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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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暮沉沉,客人逐渐走光时,林爷爷也差不多把认识婕舒的经过,以及和他们夫妇生活的点滴全告诉了佐藤。说完之后,他老人家轻叹了一口气。
“多年来,我和老太婆一直是小舒心中的愧疚,心头的一个结。其实我和老太婆早就知道她欺骗我们的事,小舒的父母早在她离家的第三天就找上我们!了,这件事小舒并不知情,而我和老太婆又舍不得她离开,所以也就没有点破她。没想到我们最后仍留不住她,还让她带着满怀愧疚离开。”
“林爷爷,您怎知潘……不是,我是说小舒,您如何得知她很愧疚呢?”
林爷爷再度叹口气,“小舒这丫头要是不觉得愧疚,绝不会不辞而别,更不会避而不见面,一别就是十个年头。”
佐藤摇摇头,不太敢相信婕舒的体内也有“愧疚”的细胞存在。“她一向那么‘理直气壮’,说实在的,我不……”
“年轻人。”林爷爷将手搭在佐藤的肩上,喟然叫道。
“您叫我阿浩就行了。”佐藤淡笑道。
“好,阿浩,你可别看小舒这丫头平常一副活泼外向、凡事没啥了不起、错了也要强辩到对了为止的样子,其实她心里有一条界线,超出这条界线的事,就算她嘴上不肯认错,心里却一定知错。这丫头很爱钻牛角尖,一旦让她钻起牛角尖来,除非她自己想开,否则没人劝得动她。”
林爷爷的话令佐藤颇有同感的笑了起来,婕舒的个性的确如此。
“不过,林爷爷,您可有想过,既然小舒不肯来找您,您可以去找她呀!”
林爷爷轻抚着下巴稀疏的胡须,轻吁了一声。“林爷爷当然有过去找小舒的念头,但是人海茫茫,教我从何找起呀!”
“这怎么可能!难道小舒的父母来找您们时,没留下联络的地址和电话?”他讶异的问道。
“说也奇怪,小舒的父母从来就没有向我们要过人。每次来,总是问问小舒的近况如何,然后就走了。我本以为他们不要小舒这个女儿了,但是他们又来得那么勤,而且每次都挑小舒不在时才来,这表示他们应该很在乎小舒才是。所以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了小舒的父亲,结果她父亲居然告诉我,如果小舒想通她是他们的女儿,她一定会自己回家,所以毋需强求。”
佐藤听完立刻大笑起来,教林爷爷有点莫名其妙。
“阿浩,你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他稍稍收敛了点,轻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有其父有其女’这句话而已。”
“哦!”林爷爷想了一下,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也对,除了像小舒的父亲这种奇特的人以外,还有什么人生得出像小舒这样可爱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