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没有李沐雨好啊!”江节咕哝,然后低着头摆弄贴纸再也不理睬李沐雨,似乎要他说出这句话是李沐雨的错误。
李沐雨只能笑笑,心里却是异常的柔软,当冤大头这么久,孩子的回答让他觉得还不是很吃亏。他也马上发现另外一件事,能做出这样明辨是非的回答,说明孩子开始向着成熟迈进了,让他不由想到自己和这个孩子之间到底要怎么办,难道真要把他抚养到大吗?这事要怎么解决呢?真是令人头痛啊。
“李沐雨,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江节又拾起头,满怀期待地问他。
“好啊!”不假思索地答应后,马上得到一个心满意足的稚气笑容。
自从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过后,江节每天晚上都会抱着自己印有咸蛋超人形象的小枕头敲开他的房门,然后昂首阔步地钻进他的被窝,当然之前也会问这么一句。
“为什么要和我睡啊?”李沐雨问过他。
“不可以吗?”江节狡黠地反问他。
李沐雨当然没有不可以的理由,他知道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渴望关爱的时候要比成人直接得多,更少一个成人不太可能直接问另一个成人: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
能如此直接索取温暖而不用考虑后果,大概是任何一个成人都会在心深处羡慕的事。
单纯的肌肤相亲,相拥安睡,被孩子用手臂紧紧环抱的奇特触感,会使人产生一种类似于血脉相系的温情,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在外漂泊已久的李沐雨觉得无法理解。
“李沐雨,我能不能一直和你睡啊?”当抱着李沐雨钻在被窝里时,江节常常会问些令人辨不清用意的问题。
“好啊。”李沐雨随口回答,黑暗中看见孩子闪着光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脸,像只小动物似的清亮无瑕。
“骗人!我要去寄宿了,就不能和你一起睡了。”江节立刻怨懑地拆穿他的敷衍。
知道他又开始重弹不想去寄宿旧调的李沐雨不由失笑,伸手去捏他的小鼻子:“可是将来你也不能一直和我睡啊?不许用寄宿来跟我闹。”
“为什么不能呢?”江节不满地晃着头,抓住停在自己脸上的手。
“为什么……”李沐雨沉吟,觉得这个问题要给一个小学生解释清楚,是件满伤脑筋的事。“你将来要和一个你最喜欢的人一起睡啊,这才是永远的事哦。”
“那就行了。”江节自信满满地应着。
“行了?”李沐雨不相信这个含糊的回答能让他明白什么。
“李沐雨喜欢江节吗?”江节小声地间。
”喜欢啊。”李沐雨开始闷笑,搂紧孩子的背拍了拍,他知道这小家伙根本没有搞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可现在跟他解释这种问题,显然还不到时候。
“那我们就一直一起睡啊?”
听着理所当然的推测,任淮都会笑出声的,不过李沐雨没有笑,只是板着脸故意逗他:“不行,我将来要跟一个阿姨睡一辈子,所以不能跟江节。”
“啊?”强烈的失望声从被窝里传出来,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李沐雨以为他睡着了,也闭起眼,耳边却传来细碎的抽泣声,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扭开灯拉开被子,正看见江节用睡衣袖管拼命抹脸。李沐雨啼笑皆非,一时气绝。
“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虽然有些不忍,他还是坐起身体、交叉着双臂教训充满委屈的脸,他可不想自己教育出个随时为一喝点小事就哭泣的男孩子。
“李沐雨和妈妈一样的坏,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愤恨的尖叫后,江节突然抓起自己的枕头迅速跳下床,又把手中枕头往李沐雨脑袋上砸去,然后赤脚向自己房间里跑,哭泣声压抑在喉头呜咽不断。
“喂——”看着这么大的愤怒反应,李沐雨恍惚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可能伤害到他了。这个孩子是害怕失去的,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连言语的玩笑都无法承受。
想到这点,不禁责备起自己的粗心,李沐雨心慌地迫过去,抱住江节想反抗的身体,一个劲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李沐雨刚才是说着玩的,不是真的,江节乖,不要哭……”反覆地念着,他也不清楚自己具体要道歉什么,只是想能平息孩子伤心的哭泣就好。
孩子慢慢平息下来,靠在李沐雨的肩膀上,吸着鼻子问:“李沭雨会和妈妈一样走掉吗?”
“不会。”李沐雨立即摇头。
“一直不会?”
“一直。”李沐雨不知道自己在承诺些什么东西,能哄江节平静下来的话,说什么都行啊。
江节终于满意地一把搂住李沐雨的头颈,这种亲昵的举动,他除了在睡着不自觉外,其他的时候都不会做的。
体会到这种日益加重的依赖,不知道是悲还是喜,李沐雨心中五味杂陈,他抱起孩子重新回到床上,然后去拿了湿毛巾替他抹净脸,不敢正视盯着自己不放的澄清目光,他再次开始思索起两人的事要怎么去结束。
江节不是他的孩子.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可维系起来的感情会变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分离,他扪心自问,愿意吗?李沐雨不禁茫然,难道真的要和这个孩子过下去,可自己的将来呢?
“江节,你有没有亲戚在这里的?”
江节摇头,
“没有?”
“我有李沐雨。”江节乾脆地回答他,
李沐雨无力地扔下手中的毛巾:心虚地迎视着孩子信任的目光。他搂住他,关上灯,拉上被子。“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的,”最后,他只能叹气。
不管是否愿意,事实摆在眼前,李沐雨现在无法摆脱被孩子制约的困境。
幸运的是由于生活的巨大压力,工作上的不断努力使经济的问题变得不再那么突出,所以在连续几个月没有收到钱后,他不再愤慨了,被骗已成定局,要不要摆脱是个良心上的问题,也是个最大的困难。因为李沐雨实在无法狠下心来丢弃江节,他对自己无可奈何到走一步算一步的妥协,对外也开始宣称江节是远房亲戚的孩子,也好对自己尴尬的身分有个交代。
其实对外按事实宣扬未必对他不利,虽然被骗是件糗事,但依他现在的行为完全可以被表扬为太好人而能博取同情,只是李沐雨不愿意被人注意到自己和江节的生活,他想让这一切能平静地过去,圣于过去了以后自己究竟会怎么样,想来竞有些空虚。
活到二十八岁了,其实对生活从来没有过什么规划,和江节的生活开始好像是把一个气球猛然吹满空气,让李沐雨措手不及应付着迅速膨胀的责任感。
于是在患得患失之中,时间像逃亡一样仓皇流逝。
在江节觉得李沐雨比爸妈好的时候,他开始把李汴雨看作是很重要的存在,虽然他曾认为是李沐雨赶走了妈妈而迁怒过李沐雨,但他现在觉得李沐雨比妈妈的温柔要真实得多。
妈妈的温柔总是代表着离别,而李沐雨的温柔总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江节以一颗孩子敏感的心,分辨出这种区别而划分出好坏,并且开始计较李沐雨是否在意自己,不管别人是不是认为孩子气,对他来说却是很重要。
很快,小学生江节变成了中学生江节。在通过令人提心吊胆的小学毕业考试,和度过李沐雨遵照承诺对他百依百顺的暑假后,就要被送入寄宿中学,这让他极其烦恼却又无可奈何。
所幸中学生活没有他想像中的恐怖,周围的同学大多是直升上来的旧相识,就算因分班而认识到些新同学,也是以前在同校不同班的熟悉面孔,要重新与人相识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再加上新的生活方式让他觉得紧张而急于应付,所以作为中学生的江节成长得很快。
由于一个星期才能见一次面,李沐雨对于江节的成长速度常会有吓一跳的感觉。
“孩子嘛,到了中学就和小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喽。”公司里几个有孩子的女士,会对李沐雨不自觉吐露出口的烦恼抱以理解的笑容。“因为发育得快嘛。”她们对他说,“要注意思想是重要的,这个时候的孩子很容易学坏,也很容易出事。”
“是吗?”李沐雨听着新鲜。
“当然喽,这个时候的孩子特别好奇,什么事都想尝试一遍,而且分不清好坏,男女方面的事啊,抽烟啊,互相攀比啊什么的,脾气也会大起来,比小学的时候难管得多,大人的话部放不进耳朵的。”有一个高中生儿子的财务主管,有板有眼地提醒虚心请教的李沐雨。
李沐雨听得心慌意乱,回想自己好像也有过这么个时期。可江节一周都在学校度过的,他再怎么担心也鞭长莫及,寻思着学校管得还算严格,孩子学坏的可能不会太大吧,而又转眼一想,这么多孩子待在一块儿,有什么不良想法也传染得很快。
这样操着心的李沐雨常会被小何等同公司的年轻人取笑,说他越来越像是个有孩子的中年大伯了,李沐雨真是有苦难言。不过,江节寄宿生活的开始,也意味着恢复了他单身汉的自由,一开始有些适应不了的空虚,这空虚马上被一些下班后的娱乐给填满了,譬如和同事出去喝酒。
“李沐雨,你要不要女朋友啊?长得这么帅没有女朋友的话,人家会怀疑你不正常哦。”喝酒到兴致上时,常有同事这样问他。
李沐雨也犹豫起来,虽然现在自己的情况不太适合谈恋爱,但寂寞的时候没有情人的感觉就特别糟糕。
“如果你要的话,可以给你介绍哦。”
李沐雨点头,没有江节的时间里闲得慌,也该找场恋爱来谈谈了。
第三章
“陈艳真是个讨厌鬼!”抱怨着的阿良让江节有同仇敌忾的亲密感觉。
阿良是江节住寝室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他在小学的时候不是同江节一个班的、所以对自己灰暗历史的不了解,使江节对他有种微妙且没有隔阂的亲近,再加上阿良本是个大刺剌的男生,两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小学时代的宿敌陈艳,在中学里还是江节的同学,讨厌的个性在中学时代也不见收敛,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再针对各方面开始有所好转的江节,而钊对起阿良。
今天,担任纪律委员的她把阿良上课看漫画的事报告给了老师,书得阿良被拙了中学生才有的操行分,令他愤愤不平了一天。
“她一直就是个讨厌鬼。”江节十分认同阿良的评价,两人坐在寝室楼的天台上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
周五的傍晚,学校里的学生大多回家度周末去了,校园在夕阳之下有种令人心慌的冷清。
“江节,你这个周末为什么不回家啊?”阿良躺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散慢地跷起腿,一边问坐在旁边的江节。在老师没有过来统计未回家人数时,他们有一段自由时间可供消磨。
“我不能回家啊。”江节闷闷地回答,
“不能?是不是和你爸吵架了?”阿良问。
“我跟你说过了,李沐雨不是我爸,”江节再一次提醒好友,“我爸早就不见了。”
“嘿,他养着你,他就是你爸啊。”阿良的口气里有着令人失笑的老成和武断。
江节望向开始沉暗的天空,心情也灰了大半。上个星期回家时,李沐雨高兴地对他说,单位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这个周末要和这个女人共度。既然李沐雨不在家的话,回家的举动就没有了意义。
江节对能抛下他而和陌生女人去度周末的李沐雨很不满,甚至觉得很委屈。
但李沐雨对他说:你要乖哦,所以江节觉得生气也不敢说出口,毕竟李沐雨是大人嘛。
“嘿,那儿有人!”旁边不了解他心情的好友突然弹跳起来,指着不远处楼下的停车棚。
“什么?”江节奇怪地顺着手指望过去。
“他们在干嘛?”在黯淡的光线下,只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凑在一起。
阿良诡异地眨巴着亮亮的小眼睛:”是高年级生哦。我们去看看。”他拉着江节往楼下跑。
“算了,会被骂的,那制服是对面楼的高中年级。”两人跑到楼下,蹑手蹑脚地接近教学楼后的停车棚时,江节害怕了。高中生对刚入学的初中新生来说,有着和大人差不多的威慑力。
“可是会有好戏看啊。”生性大胆的阿良却不以为然,他硬拖着江节的手往前移步,两人挨到最接近车棚的软学楼背面,躲在墙后偷偷往车棚里面瞄。
由于寂静,里面的人发出的奇怪声音能清晰地传入耳朵,其中有女孩子的口音。
”不要啦,会被人看见。”她压低嗓子,举手推搡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男生。
“没关系,不会有人看见的,这时候谁还会来这里啊!”男生安慰着,低下头舔女生的脖子,手钻进她的制服裙子里去,女生也是半推半就不是很挣扎的模样。
墙边的两个小偷窥者屏着呼吸,并睁大了眼睛。
”啊!”在女生的裙子被撩起,粉白的臀部袒露寸,阿良突然尖叫了一声,棚内两个正要开始纠缠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僵滞了举动,齐齐地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
江节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拉着阿良的手拼命地往后跑。
两人一口气冲回寝室,关上门呼呼直喘气。
“都是你不好。”江节埋怨,
阿良捂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很是委屈:“我不是自己想叫的啊,不知怎么就叫出声来了”。
“你说他们……在干嘛?”江节惊魂甫定,方才疑惑。
阿良奇怪地盯着江节:“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啊?”江节看着神秘兮兮的好友,还是一脸不解。
“就是大人的事啊。”
“什么?”
“是睡觉啦。”虽然阿良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还是装作很懂的样子应付着江节的疑问,
“睡觉?他们为什么不去床上啊?还有,为什么要脱女生的裙子啊?”江节一想到那粉白的屁股,不禁有些心慌,脸也莫各地烫起来。
“因为因为因为……”阿良支支吾吾,搔乱了头发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他们在干睡觉的事,电视上有演啊?你没看过吗?”
“是吗?”江节除了看成蛋超人外,很少看其他电视节目,当然咸蛋超人不会演一男一女睡觉的事。
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地研究喝半天,还是毫无收获。
最后阿良好笑着:“我爸藏有专门讲这种事的书呢,有图片的,可惜我只看到他拿出来过却不许我看,将来去偷一本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