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拥抱,就想要亲吻,有了亲吻,会向往抚摸,随着生理的觉醒,把单纯的没有具体举动的拥有,变成实质上的需求,来满足感情的空白。嘴唇碰触李沐雨的刹间,江节让自己找到了一个新世界,只可惜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没有他想要的人。
他小心地吻又小心地收回,然后躲在李沐雨怀里咬着舌头偷笑,还是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李沐雨睡得沉,全然不知道身边的“儿子”已经擅自用自己的行动重新定义了两人的关系。
对于他来说,明天早上的阳光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告诉他生活的又一天开始了。他还得为生计奔波,因为有了这个拿胳膊搂着自己脖子的“儿子”,生活过早地进入了责任阶段,每寸每刻得准备为小家伙操心这操心那,耐心地等候他长大。
对于隔壁房中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个远房表妹,其实江节的直觉没有错。
李沐雨本是没有想到,回去还能碰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叫张莉丽的表妹,以为自己出去这么多年,对方肯定已经成家了,没想到也是个单身的大龄青年。
李沐雨谈了关于江节的事,没想到她竟是同情起来,对他的态度也很温和,让他心里暗喜,毕竟年纪大了,找一个能接受江节的好姑娘不容易,当即表示好感,两人进展得很快。
这次同行是在情理之中,张莉丽表示可以和他一起照顾江节,共同组成家庭。
张莉丽的到来,让李沐雨的生活一下圆满起来,他觉得江节应该也会慢慢习惯,并喜欢这个家庭的成立,虽然它来得有点迟。
“两个懒家伙,起来吃早饭了。”张莉丽轻轻敲了敲门,温柔地招呼他们。
李沐雨连忙应着,觉得十分幸福,自己恍若是个结了婚的男子,有老婆有儿子,完全是一个美满的家庭。
“喂喂,江节,起来吃早饭喽。”他摇着又准备睡懒觉的“儿子”。
“不要……”江节翻个身继续埋头大睡。
“快起来啦,张阿姨烧了好吃的早饭哦,不要让她等我们嘛,快起来,乖——”李沐雨又拖又摇又晃,总算让小少爷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没过几秒又要重新闭上。
李沐雨凑近他耳朵哈气搔他痒痒,让他完全清醒过来,叫江节起床向来用这个法子最灵。
今天的江节有些怪异,眼睁睁地看着李沐雨在他耳边吹气,表情呆滞地愣了半晌,突然“唰”地红了脸,甚至连耳根子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慌忙把头塞进松软的枕头下面,闷声大叫起来:“烂木鱼,你干嘛,讨厌啦!”
李沐雨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啦?不就叫你起来嘛,张阿姨做好饭了,别让她等着啊?”
江节咬着嘴唇想到昨夜的事,脸上的红色就退不下来,又不好意思让李沐雨看到,不禁窘得要撞墙,撒上脾气伸腿去赶人。“你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快滚!”
“嘿,这死小子,一大早又吃错什么药了?!”李沐雨见他怪里怪气的,不过也没多追究,
骂一句就摸着脑袋下床去了卫生间。
江节听见开门关门人不在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T恤换内裤套牛仔裤,一边叽叽咕咕地在嘴里骂着:“死木鱼、烂木鱼、臭老头子,我吃错药都是你害的,你将来敢不理我,我就我就……”骂着骂着就接下不去,兀自笑了,赤着脚走向窗口,对着外面的阳光深深吐气,又深深地吸气。
“李沐雨,你知不知道啊……”承着阳光温热的少年一脸的迷茫,淡淡的苦涩在唇舌间泛滥,昨夜的甜蜜过去后的空虚竞拥有相反的味道。“如果你一直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
阳光柔和地抚摸着他焦躁的脸,却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知道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江节差点跳了起来。
“死木鱼,你干嘛又偷偷地进来啊?!”
李沐雨瞪他:“偷什么偷啊?!你磨磨蹭蹭地在这里看什么风景啊,大半天都没见人出来,
你就不能给张阿姨一个好印象嘛,就知道一天到晚要孩子脾气。”
江节在他的责备声中,嘴角泛起一个浅笑,笑容里带着溢出唇的苦涩,深沉成熟地让李沐雨一怔:这小子在鬼笑个什么呢?
“快去洗脸刷牙,待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呢。”他推了推江节。
“抱抱我,李沐雨。”江节突然拉住他的手不放,类似于撒娇地要求着。
李沐雨奇怪:“你怎么了?生病啦?”
江节绷起脸,立马放手转身就走。
李沐雨笑了:“你这傻小子。”他揽住江节的肩抱了抱,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早上起来冷吗?他用点力抱紧他。“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
不是责备的责备让江节不能回嘴,事实上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如果能,他愿意回到与他初见面时的那个小学生江节,无忧无虑可以任意案求。
“李沐雨,我好害怕……”江节低声地念了一句,把头靠在宽阔的肩上。
“嗯?”李沐雨哼了个疑问的鼻音,怀里孩子略带忧伤的话让他有些担心。
江节却不回答,挣开他的怀抱,侧头给他一个没有什么内容的单纯笑容。
“我饿了,李沐雨,咱们去吃饭。”他放开他,抢先一步匆匆向客厅走去,那里正飘浮着饭菜的香味。
第五章
不管再怎么装得像个孩子,江节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个孩子了,但对着李沐雨说的话只能是孩子式的,要不他就什么部没法说出口,虽然这个伪装让他安全,却也让他越来越迷失方向。
李沭雨自作主张地给他这个“家庭”,他已经无法披着孩子的外表来加以拒绝,所以只能选择逃避。高中紧张的学习可以当作挡箭牌,自从李沐雨有了张莉丽后,江节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到屈指可数的地步。
每次李沐雨打电话以各种理由或诱惑来催江节回家,江节总以考试啊,要和同学出去玩啊之类的来搪塞,和一般总想逃离家长管柬的高中生没有区别,只是他表现得更为彻底些,让不明真相的李沐雨无奈又失落,想着孩子长大似乎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吧,只能偶尔带点吃的或者衣服之类地去给不知归家的少年,看看他是否安好,生活得怎么样。
江节倒也不怎么像从前一样嫌他烦了,有时抱着他不让走,黏得让人哭笑不得。
总究只是个孩子。
李沐雨带着疼爱地想,就算自己有了亲生孩子,恐怕都不会比这个儿子还能让他牵肠挂肚,花费如此多心血了,短短数载的感情像连上了血肉,扯都扯不开,令人匪夷所思的深厚。
这种深厚直接感动了张莉丽,商量着将来结婚不要生孩子也没有关系。
如此大度的女人,更让李沐雨另眼相看,感情也随着共同生活而迅速升温。等张莉丽找到工作,各方面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后,两人开始谈起恋爱,结婚的事也就不远了,毕竟年纪都不小,没什么可以磨蹭的。
年轻的江节从没有想到过,失去原来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少年的锐气在不为人知的忧郁中慢慢被褪尽,他开始明白自己的爱情是一种无望的幻想,尤其等到寒假回家,李沐雨再也不来跟他挤床睡时,让他彻底了解什么叫做没有开始的结束。
抱过,吻过,那又怎么样?触电般的震撼只能停留在记忆里,再现在梦里,属于他一个人的财富,但无法兑现的财富是毫无意义的……
他开始设法拯救自己,寻求其他慰藉,其中包括了女孩子。
陈艳是早熟的女孩,修长的身材,发育完美的曲线,眉目间有着一些泼辣的野性美丽,除却刻薄和虚荣的个性,她在男生们的眼里还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而这女孩子已经名花有主,这个让人眼红的聿运儿,就是学校足球队队长江节。
大家都知道,在学校有点名气的足球队长江节是个不爱说话的优等生,模样帅但人很酷,较难亲近,在学生们的风评中也是个褒贬不一的人,特别是初中时的那段情史最让人不齿。
但不管如何,进入高中的江节还是个吸引人的男孩子,带点忧伤的笑容,虽酷但做人还是很谦逊,虽然偶尔脾气暴躁了点,但大多时候还是很讲义气。
这样的两人走在校园里常会引来一大堆羡慕的眼光,令陈艳洋洋自得,特别当走过老情敌何薇薇面前时,虽然对方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她也能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悲伤,让她心旷神恰了好一阵子。
要说她的敌意来自学生中对校花的评比,还有就是江节瞧何薇薇时眼中若隐若现的牵连。
这令她颇为担心,江节在她面前惯用的沉默,使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事。作为女朋友,江节连手都很少牵她,如果说以前是害羞,但过了这么久还是保持太远距离的话,怎么会不让人觉得奇怪呢。
而事情的发展也令她意想不到的。
在江节不回家的时候,两人经常约会。在校园深处的小河边,她逼问江节喜不喜欢她,江节还是没有回答,正想生气时,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凑过脸,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轻轻如羽毛拭过似的亲吻。
陈艳羞红了脸,洁白的皮肤上红色像抹困脂般的艳丽。
江节凝视着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又吻了过来,像是一种探试,而后是深深地侵略。陈艳心慌意乱地被吻,又献上了自己的初吻,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激动中,体验着人生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此时的江节很奇怪,没有言语,只有危险的热情燃烧在眼瞳中,他的吻从青涩到熟稔,迅速得令人无法喘气,两人从深吻到拥抱,在夜晚无人的河边蒸腾着年轻的欲望。
陈艳在被推倒的时候,涌起过挣扎的念头,但江节罕见的霸气迷药让她无法思考,他眼里沉郁像海的情欲吞没了一切的禁讳,令她激动又害怕,慌乱又带了丝窃喜。
沉重而炽热的身体贴在一起,神秘的世界将在下一刻成为废墟,他们在紧张的大汗淋漓中体验生命的第一课。
可惜,一切猛然止住了脚步,像根拉满的弦失去控制地断裂。
江节突然爬起身来,在衣冠不整中嘶声道歉:“对对……对不起。”
他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陈艳惊讶而悲伤的目光,像只受伤的动物般地惶恐,把茫然无措的女孩子扔在原地。
江节知道自己完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恨那个叫李沐雨的男人,最好杀了他,还自己一个重回人间的希望,或者直接跟他说:你的变态儿子爱上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李沐雨却在另一晚打电话给他:我要和张阿姨结婚了,你高兴吗?
江节无力地软倒在地,他对着电话大声说:“高兴,我真他妈的高兴!”他扔了电话,开始拼命地大笑然后大哭,吓得寝室里的其他少年连忙出去找老师,江节同学发疯了。
他当然没有真的发疯,除了在二人之间变得更加沉默和颓废外,他还是一个好学生江节,李沐雨的好儿子江节,陈艳让人羡慕的男朋友江节。
李沐雨结婚了。
新郎好帅啊,新娘好漂亮啊,他们的儿子多乖啊,这世界多美好啊。
谁也不知道,一个寂寞小男生的咸蛋超人离开了……
那一年,江节考大学。他不顾李沐雨的反对,在志愿表上填了一所北方的工科大学。李沐雨说:“你离家这么远,我不放心,有什么事都照顾不到,我会心疼的。”
江节酷着脸说:“我长大了,该离开你去独立独立了。”他没有说:“我的咸蛋超人抛弃了我,你知不知道?”
李沐雨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现在有了一个家庭,如此而已。
他每天在单位工作努力,回家和老婆相敬如宾,对孩子疼爱有加,尽一个普通男人应尽的责任,维持着一个全世界随处可见的幸福家庭。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江节心目中的咸蛋超人的话,他会觉得自己依旧是,没有什么改变,他真的爱他:心疼他,给他所有,竭尽所能无私地帮助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以自己的善良收养了一个视如己出的孩子,也是如此而已。
江节花了整个高中生涯来看清这个其实就一直摆在他眼前的真相,为什么到最后还要明白得这么撕心裂肺,除了逃避,他一筹莫展。
成长就像一场蜕壳,有时会不小心连着血肉一起撕毁,留下随处可见的伤痕。
高三过后的暑假特别短暂,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江节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瞪了一个下午,然后想逐个打电话给一些好友,约他们出去狂欢庆贺,结果被李沐雨拉住了。
李沐雨怕这些没有节制的小家伙疯起来没有管束,别在关键的时期惹出些事来影响上大学,所以建议江节把大伙儿请到家里来玩,他和张阿姨给他们弄吃的,好好庆祝一下。
江节虽然在学校话不多,但人缘还不错,加之倾慕者不少,又是威风的足球队队长,来向他告别的队员就有一大帮子。
那天晚上,屋里挤满了充满各种情绪的年轻人,有些考上了,也正乐得慌;有些则落榜了,得重新来过心里不痛快来泄愤;有的则要被多金的父母一脚踹到大洋彼岸,愁苦眉脸等着镀洋金;有些不打算再读了,另谋出路,人生何处不是机会啊,倒也坦荡乐观,何况不乐观的人也不会出现在人家庆贺宴上。
一时间,房子里热闹得像炸开了锅,在新的人生转折点上的少男少女们,笑的笑,哭的哭,闹的闹,尽情发泄着离别前的愁绪。
在送当护士的妻子上夜班后,李沐雨一开始也不想回去了,让这些小家伙无拘无束地闹腾吧,后来想想不好,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总是比较安全些,省得他们发起疯来把房子拆了都不知道。
他捡个角落坐下看报纸,眼无意问瞥到人群中的儿子江节,竟是满脸的沉静,显得和周围其他吵闹的孩子格格不入,脸上的微笑飘忽而莫测,怔怔地听着同学们的喋喋不休。
他旁边坐着穿红衣服的漂亮女孩子,正是他的女朋友陈艳,满脸的不高兴,眼睛红红的,因为她本来要求江节两人同考市内的一所名校,她妈有关系,就算考不进也能让两人一起进去,没想到临到填志愿江节又反了悔,莫名其妙地填了一所远到吓死人的外地学校,两人的感情不知前途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