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将卫于庼安置在病床后,卫尔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教他无法呼吸的牢狱。在步出房门前,他环视整齐的病房内,感觉到空气里,隐隐散发着些余的玫瑰馨香。
那女性化的气味,突兀的勾引着他的思绪……是她,顾蓓蓓,那个小护士的味道。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自动浮上了方才那迷糊小护士的身影,可惜的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容颜
这是他的习惯,他从不看女人的脸,自然也不会去记忆她们的外表。
因为,再美的五官,对他而言,也只是用过即丢的速食床伴。
卫尔斯清楚自己可悲的一生,总在重复同样的生活。他努力赢得别人的认同、努力赢得别人的掌声、努力爬到最接近星辰的位置、努力作一个造神运动下的传奇和神话——
所以,他绝不能有七情六欲……
否则,这份完美的魅力,就会被人性所削减,终至一天,他会变得像卫于庼一样,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妻儿,以换取名利与和平。
所以,他绝不会破戒,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软弱,造成其他人的不幸!
甩了甩头,卫尔斯举步走出病房,他坚决的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女人,他告诉自己,此刻绽放在嘴角的邪笑,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狂欢而展。
然而,萦回在他鼻腔的玫瑰芳香,却使得他的脑海里浮起那双狭长永灿、热情如火的瞳眸,而那个被他刻意抹灭了多年的倩影,也在这时清晰的跃上他的心头。
万簌沉寂的夜,已经快十一点了,平时这个时间,蓓蓓通常已经躺平在温暖的床上,陷入幸福的美梦里了。
但今天,她不只没好床睡、就连她长久以来的美梦……都被打碎了!
因为,卫尔斯——是个猪头暴露狂、是一匹风流大野狼!
“呜……他不记得我了啦!说好了等我长大,就要娶我作新娘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一心还记挂着多年前卫尔斯的戏言。
在卫于庼尚未选上民选总统、卫尔斯的母亲和弟弟尚未被强制送回欧洲前,卫家就住在莫家隔壁,两家小孩的年龄虽稍有差距,但两男两女的感情极好,尤其是蓓蓓,老是跟在卫尔斯的屁股后头转。
蓓蓓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哥哥对她的好——
他总是记得她的名字、他总是分得清楚她和海依的不同、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她是真的难过、真的伤心……即使、即使她的脸上笑得比骄阳还灿烂。
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蓓蓓就决定了,她长大以后要当卫尔斯的新娘!就算他之后搬离她的身边、搬离她的世界,她还是一直、一直的等着他来实现那最初的誓言。
谁知道,原来呵,原来这一切都是骗人的、都是谎言啊!
“你骗人……你说过你喜欢蓓蓓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哭、怎么能哭?!“你不但不记得我了,还、还……跟这么多女人……”她拿下望远镜,伤心的无法言语。
可怜的蓓蓓为了跟踪卫尔斯,不但怀着绝对会被开除的决心再度跷班,还得冒着肯定会长针眼的危险,一路从刚才的野兽派对,跟着这个显然是个严重暴露狂的卫尔斯,来到这间仅供亿万富豪游乐的私人俱乐部——看这群男人的变态游戏!
一想起刚刚在人家的结婚派对上,卫尔斯还一本正经的假装神父帮那对小夫妻证婚,蓓蓓就满肚子怨气!
“没想到卫尔斯竟然是这种人!明天一大早,我就要亲自去告诉那对可怜的新人,这个神父是个冒牌货,他的证婚是没有效力的!”信誓旦旦怒气冲冲的蓓蓓其实并不清楚卫尔斯和袁誫的关系。
糊涂的她更不晓得,其实早在几个月前,袁誫和他的新娘便已经公开举办过婚礼了,刚才的野兽派对,只是袁誫为了表明他对妻子海茵的爱意而举办的。
就算现在有人愿意为蓓蓓解释一下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恐怕她也没时间和精神听了,此刻,她正充满怒意的瞪视着灯火通明、热闹喧嚣的俱乐部。
衣香鬓影、美食佳酿,今晚,卫尔斯包下了整间俱乐部,召来阳光之子的三五好友在这里“续摊”、开办同乐会。此时没有半点忌讳的男女调笑声,高分贝的、放肆的、刺耳的传入正拿着望远镜、躲在树上偷窥他们的蓓蓓耳里。
看着卫尔斯狂妄俊美、恣意调笑的“德性”,蓓蓓握紧了粉拳。“臭猪头!真是不要脸的变态!”向来嗜睡的蓓蓓,顶着两颗趴趴熊的黑眼圈,努力就着月光,一笔一笔的在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记下卫尔斯的“罪行”!
“早知道就带相机来!把你的恶行恶状公诸于世,看你还装什么清高?”她愈想愈气,愈气就愈想睡觉!怎么有人这么无耻啦,一个男人可以玩弄这么多女人!
“对了,打电话给电视台!这么大的新闻,一定会出动SNG车,到时候就好玩了!”蓓蓓正想掏出手机,电话就响了。
“嗯?”她讶异的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心里头一惊。“喂,老爹?你还没睡啊?”要死了,深夜不归,回去不被打断腿才怪!
“蓓蓓,你在哪?”管家的声音并不似蓓蓓所担心的严厉,而是不耐烦。“你忘了今晚是什么大日子了吗?”
“唔……有什么事吗?我……我在工作啦,今天忙死了!我不记得是什么大日子,你说嘛。”哎呀,又没人生日、也不是妈妈的忌日,老爹在穷紧张什么劲嘛。
“你忘了你今晚要带人去接海依小姐的新郎吗?”管家的话里隐含着怒气,虽不明显,但蓓蓓仍旧听出来了。 “对不起,我真的忘记了,好吧,我马上回来,你让他们等我一下——” “不必了,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会忘记,你的责任感在哪里?!我只是打来告诉你一声,接新郎我派人去了,你只要在婚礼开始之前赶回来就行了。记住,别再迟到!”
管家瞬间爆发的火气,让蓓蓓挫败的红了眼眶,他说完话后便自顾自的切断了通讯,让蓓蓓贴紧在耳际的手机,残酷的发出嘟嘟嘟的断线声。
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我也很关心海依啊!老爹何必说的这么过分呢……
缓缓的爬下树干,蓓蓓默默的在心里,再记上一笔卫尔斯的错!
第三章
仅用了三十分钟的时间,就狂飙回家的蓓蓓,已经尽责的洗好了澡、换上所有衣服中最喜气的一套十八岁那年瞒着老爹偷偷参加越野机车大赛的红色皮衣。
她知道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忙,不会有人有空闲理会她。像是为了打发时间,难得的,蓓蓓正坐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用一种严厉的、批判性的眼光打量镜中的顾蓓蓓。
她从来就不喜欢照镜子,她不喜欢镜子里的那张脸,那张和海依迥然不同的容颜!
“英气浓密的眉毛……不好,太男孩子气了!”她的纤指戳戳自己的眉毛,讨厌它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海依那双弯弯、细细的柳眉,再向下,移到羽睫下的水灿双眸。
“长长的眼睛……不好,看起来好像狐狸精!”她喜欢的,是像海依那种圆滚滚、黑溜溜的眸子。
“又肿又翘的嘴巴……不好,嘟的半天高,看起来好像可以吊三斤猪肉!”她嫌恶的抿着唇,想将自己的菱唇缩成像海依一样的樱桃小口。
“蓬松、厚重的长卷发……不好,简直像狮子王一样!”她羡慕死海依的充满气质优雅的长直发了!
“哎……为什么我长得这么糟,个性又差劲呢……”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蓓蓓显得特别无力。
是为了即将出嫁的好姐妹海依吗?
还是,是为了那个浪费了她一整天(或者该说,浪费了她半辈子!)的卫尔斯呢?
“哎……如果他真的认出我来了,等我把他介绍给海依,他也一定会和大家一样,爱上海依吧?”蓓蓓叹着气,无法责怪每个人都爱海依,因为连她自己都偏爱海依,比爱自己更多一些。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的铃响突然将她吓得回过神来,蓓蓓拿起手机。“喂,老爹吗?”
“你在哪里?”管家的口气不太好,急促的语调不禁令蓓蓓起疑。
“我在家啊,现在才十一点多,婚礼还没开始吧?”
“出车祸了,海依小姐的新郎出车祸了,我们派去接新郎的礼车在山路上发生意外,新郎可能……”管家沉吟着,由那怪异的语气,实在很难判断他的情绪。
“海依知道了吗?老巫婆知道了吗?”完蛋了,这事要让老巫婆知道了还得了?!
她知道,莫家这次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才买到这个头好壮壮、经医师证明极富生殖能力的猛男哩。
“夫人那里,我去解释,看来婚礼得暂缓了,至于海依小姐那边,就由你去说吧,好好安慰她,告诉海依别担心,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穆管家的话让蓓蓓听得毛骨悚然。
她会把新郎的事告诉海依,但他的话……就不必了吧。“我知道,老爹,这事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这一次,蓓蓓先挂上了电话,她拒绝再听从老爹邪恶的摆布。
海依的幸福现在就操在自己的手上,为了她,蓓蓓可以抛弃一切。
包括……卫尔斯。
穆“我宁愿牺牲自己,宁愿将自己喜欢的人双手奉上,也不能让海依遭遇任何不幸……”待蓓蓓回过神来时,她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牺牲自己,牺牲卫尔斯……她真能为了海依这么做吗?
蓓蓓瞥见镜中的自己,因为想起了那张狂妄的俊脸而酡红了双颊,她轻声的自问。 “卫尔斯……我真、真的可以吗?真的可能把卫尔斯……”
答案,明明白白的写在镜子里那张委屈得快哭出来的小脸上。“做不到的……我怎么能把卫尔斯给……”
蓓蓓慌乱的别开眼,决心退而求其次的帮海依掳回一个新郎!她决定坦白告诉海依一切,必要时,她将会坦承老爹对海依的邪恶欲念。
为了海依好,今晚不论她带了哪个男人回来,海依也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碰碰碰碰!”
疯狂的拍击声自窗外传进来,趴卧在海依身下的大狗吠吼了起来。“咈咈咈!”
一身白纱礼服的海依,小脸上原本就没有半点幸福的表情,在等待被带往教堂举行婚礼前,她一直呆坐在床畔,像似一尊失去灵魂的洋娃娃。
但这突然爆发的巨大噪音,终于吓醒了海依,她抖颤着声音开口。“谁?”
“海依……”心急如焚的蓓蓓顾不得可能让自己跌断脖子的危险,半吊在海依的窗外,双手用力拍击着像关禁麻疯病人的铁栏和木板。“海依,是我啊!”
“蓓蓓?小心点,你抓好啊,小心别跌下去了。”海依靠近古边,不解好友为何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婚礼要提早开始吗?你为什么不从门进来,又爬窗子呢?如果是今天的话,妈妈应该不会生气你来找我的……”
自从丈夫去世后,海依的妈妈突然变得严厉、难以亲近,她特别不喜欢海依和活泼过头的蓓蓓黏得太紧,所以平时都把海依关在房间里,敏感的蓓蓓不想自讨没趣,自此也很少到主屋活动。之后,每次蓓蓓想找海依聊天时,只好爬窗子了。
“老爹说,我们的礼车刚刚在山路上和人家撞车了!真邪门!全车人都没事,就只有那个买来的新郎当场暴毙了!糟了啦,海依,你这次又结不成婚了!”
亏她从自己房间跑来的这一路上,还认认真真的打过草稿,告诉自已待会儿讲话一定要婉转呢!
怎么知道老实过头的蓓蓓一见到海依的面,这些不经修饰的实话就全都脱口而出了。
在瞧见丧气的海依垂头不语时,蓓蓓急忙又开口。“你你你……你可别哭啊!先、先让我飙车下山去看看现场的情况再说啦!”
来不及了!海依的眼泪,是出了名的天然甘露,比自来水公司还可靠,说哭就哭的本领,总是让蓓蓓望而生畏。
“再不济……再不济我就把老爹借给你顶着用先!你可别看他是个干巴巴的瘦老头唷,我老爹在附近欧巴桑的眼里,可算是‘风韵犹存’,‘我见犹怜’的新老好男人咧!”
天……天啊!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违心论?明明知道老爹对海依是……她还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如果、要是、万一海依对老爹也有同样的“好感”的话……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蓓蓓苦恼的简直想一头撞死在铁窗上了!
蓓蓓傻气的话微微逗笑了海依,她轻柔的摇了摇头,拭去眼睫的泪珠。“不要为我费心了……反正,我也习惯了……‘她’说的对,是我……是我不好,我根本不该活着……我不配活着。”
海依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反应。
她不奢望永远乐观得笑口常开的蓓蓓能明了她的痛苦,说到底,她们俩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但自己的不幸,她无论如何是不能说出口的!
她不想给蓓蓓添麻烦啊!
对她的反应,蓓蓓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海依脸上那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恸表情,实在让蓓蓓不舍。
“胡说八道!”蓓蓓气得用力拍打窗子外的铁栏杆。“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下山去看看!你放心,我……我一定会帮你带一个新郎回来的!乖乖的,我马上回来!”
是的,绑架一个新郎!这是她早就拟好的计划,只是之前的目标“太伟大”、“太崇高”,哎!她毕竟是太小看了卫尔斯……
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了,赶紧在老巫婆和老爹对海依下手前,替她找到一个“候补新郎”,才重要!
黑色BNW重型机车疾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路上,就像一匹迅捷的黑豹狂奔在夜色中,安全帽下的长卷发被风吹得如黑色丝巾飒然飘飞,更显露蓓蓓紧裹在红色皮衣里的曼妙身段。
大老远,蓓蓓就瞧见早已被莫家人包围的车祸现场莫家的黑头轿车车头半毁,但另一台白色法拉利跑车的车身严重损毁,可见当时撞击的力道有多大……
“怎么样?人还活着吗?是真的挂了,还是只剩半口气?”连火都没熄,蓓蓓揭开全罩式安全帽,露出一头云彩般的波浪长发,只见那张艳丽的小脸上满是焦急。“报警了没?”
“通知警方了,不过新郎已经死了。”一个莫家的仆人不在意的耸耸肩,他指着那颗半挂在车窗上鲜血淋漓的头颅说。
不能怪他们无情,可莫家的仆役们对小姐的新郎连锁反应似的暴毙事件,实在已经司空见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