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两个字,桑念竹便吓得差点跳起来,惊骇的视线回过去,于培勋的眼睛并没有张开,但他的嘴巴好像在蠕动。
“勋?”
“该……该死!是我那混……混蛋老爸告…告诉你,我那里……那里最怕痒的吗?真可……可恶!我……我看见的明……明明是公……公主吻醒睡……睡王子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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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老爸,你儿子这么可怜,你居然要小竹来呵我痒!”
刚拆掉石膏的于培勋靠在床头,脸上的肿胀起码已经消褪九成以上,不过仍有些红红蓝蓝的东西残留下来,看上去好像小丑的妆没有擦干净似的,他一边恨恨地咒骂,一边试著要支使自己的左手和右脚,可是它们好像不太听话。
“见鬼,这到底是不是我的手脚啊?”
“勋,你还没拆线,先不要动得太厉害吧!”桑念竹担忧地低劝。
“不要动得太厉害?”于培勋自嘲地哈哈两声。“等我能动了,你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稳坐病床边的椅子上,于司谶摇摇头。“小弟,你实在很嚣张喔!”
“哼哼,老爸,你才没良心呢!”他指的是呵痒的事。
“你好诈!”于司谶指的是儿子设计老爸来帮忙的事。
“学你的啰!”
“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来?”
“我看见了嘛!”于培勋挤了挤眼。“再说,宝贝儿子出事了,就算老爸你不想管,老妈也不可能不理,对吧?”
“这件事我可不敢让你妈妈知道。”于司谶喃喃道。“我怕世纪大洪水会再度爆发,世界末日会因为你而提早降临。”
“我知道。”于培勋仍在龇牙咧嘴地忙著驱动手臂。“那你怎么跟老妈说?”
“我告诉她老总找我有事。”
“大哥呢?”
“我也没让他知道,他那张嘴并不怎么牢靠。”
“是吗?”于培勋贼笑著突然抓住于司谶的手臂,五秒后即放下。“老爸,我真同情你。”
“呃?”
于司谶甫始一愣,于培勋已经转开话题了。
“老爸,那家伙……不会再来找我了?”
“只要你不再去惹他。”于司谶淡淡道。“你都看见了?”
于培勋朝桑念竹瞄去一眼。“我自己看不见他,可是我看得见老爸你看见的,这样就够了,你知道,他对老爸你是完全没有戒心的。”再耸耸肩。“不然我怎么敢冒这种险。”
一旁,桑念竹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为于培勋擦拭拆除石膏的地方--上面还沾著好多白白的石膏屑,一边满脸困惑地来回看他们父子俩,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对话。
“就算你看见了也不一定必然会发生,”于司谶若无其事地说。“譬如此刻,我们的对话也已经改变了。”
“就是说咩!”于培勋嘟嘟囔囔,“老爸你第一句话明明是要告诉你可怜的儿子我说我安全了说,结果却变成:小鬼,你终于睡饱了!”不满地哼了哼。“差太多了吧?”
见他一副孩子气的恼怒模样,于司谶不禁莞尔。
“好了,既然你没事了,我明天就要回台湾了。”
“我知道,我知道,”于培勋暧昧地挤眉弄眼。“想念老妈,对吧?”
“别胡扯!”于司谶哭笑不得地怒斥。“他就快回来了,所以我得赶紧离开,否则……”
“咦?你是说那个红胡子他……”于培勋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卸下石膏不久的手脚。“这样他还不肯放过我?我都差点死翘翘了耶!”
“在他尚未抓到人之前,他都不会死心的。”镜片后的瞳眸隐隐透出警告的光芒。“所以,小弟,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再去惹翻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了,明白吗?”
“知道了啦!不过……”于培勋又瞄了桑念竹一眼。“其实老爸你也不必那么急著要回去嘛!只要我们都不去‘看’就行了呀!”
于司谶也瞥了桑念竹一下,似笑非笑地推了推眼镜。“怎么?还是不确定?既然你都愿意为念竹冒这种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险,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擦拭的手骤然停住,桑念竹那双似水般明眸忽地漾起一阵涟漪,但很快的,她又恢复了擦拭的工作,只不过这回她的动作徐缓了许多,还有点漫不经心,仿佛有其他事分去了她的心神--譬如专注于聆听并了解他们的对话之类的事。
见状,于培勋忙道:“你别胡说,老爸!”还拚命向老爸使眼色。
可是于司谶突然心血来潮,临时超意要摘下眼镜来擦拭镜片--很抱歉,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胡说吗?”他慢吞吞地抹一抹,举到眼前来看看够不够干净,再继续擦,并慢条斯理地说:“难道你不是因为那个杀人魔计画抓念竹来逼你自投罗网,左思右想之下,为了保证念竹的安全,你只好设法甩掉保护你的警方人员,主动现身让那个杀人魔有机会对你下手,让他把你撞得……”
这些事本来应该要由于培勋主动告诉他之后他才会知道,但因为他预先“看”过了,现在正好可以利用来整整儿子--谁叫儿于这么奸诈,竟敢使计使到老爸身上来。
也只有他们这对父子能做这种不可思议兼幼稚可笑的事。
“鬼……鬼扯!”还没听完,于培勋便气急败坏地打断于司谶的多嘴,“你少鬼扯了,老爸,我最怕死了,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边焦急地偷觑桑念竹,边断然否认老爸说的话。“绝对不可能!”
“哦!那又该如何解释你为何要甩掉保护你的人呢?”
“嗄?呃,那个……就是……”于培勋猛抓杂乱的头发,拚命揽眉苦思。“是……啊!对了,那个威廉一天到晚跟著我,很烦耶!所以我想甩开他一下下,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嘛!”
“你不是说你最怕死的吗?”
“那……那是我……我以为只有一下子而已,应该没关系嘛!”
“是吗?可是如果你是……”
眼见老爸似乎打算就这样没完没了的继续这场无聊的问答游戏,于培勋不禁肝火直线上升。
“老爸!你故意的是不是?我……”
老羞成怒的大叫吼一半蓦然中断,于培勋转眸望去,恰好瞧见一滴温热的泪水滚落在他手臂上,不由得沮丧地叹了口气,对著桑念竹低垂的螓首,想说什么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只好把怒火发泄在老爸身上。
“老爸,你真的很长舌耶!”
很好,擦干净了。
于司谶施施然地戴上眼镜。“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使诈。”
一听,于培勋的双眸猛然怒睁,倏又眯了眯,旋即恢复原状,并勾起唇角撩出一道诡谲的笑。
“是喔!原来老爸真的是故意的,好,那就别怪儿子我无情没有事先警告老爸你!”说罢,他背过身去,默默地为桑念竹拭去泪水,明白现在再作任何辩解与否认都已无用了。“扶我一下好吗?我好累,想睡了。”
待桑念竹温柔地扶他躺下后,他便抓住桑念竹的柔荑,依然背对著于司谶,对她叮咛再三。
“小竹,陪著我不要离开,还有,帮我盯紧我老爸,不准他来碰我,真恶心,没事老是来偷摸我,有时候我真以为他是变态呢!另外,也不准让他碰你,哼,也不想想自己多少岁了,还想老牛偷吃嫩豆腐吗?”
于司谶听得哭笑不得地直摇头,不过经于培勋这么一说,即使他真的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也不好意思真去摸儿子,甚至未来的媳妇了。于是,他离开床边回到沙发上,视若无睹地注视著电视,脑袋里却只想著:到底是什么事?
这大概是头一回,他竟然会对未来赶到束手无策,而他甚至还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儿,特别护士拿针药回来了,又过片刻,于培勋真的睡著了,桑念竹为他盖好被单,正想到于司谶那边去和他聊聊,正当此时,某人的手机响了。
自从儿子受伤之后,他的手机便由于司谶负责接听,此际,于司谶也很习惯地顺手掏出来接听,可是一听到对方的第一句话,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会打手机给儿子的并非只有公司里的人。
“你这混蛋臭小子,竟敢这么久不跟英明伟大的大哥我联络,你知道为了你,英明伟大的大哥我差点被老妈淹死,被老爸瞪死吗?我警告你,你最好快快把事情办完滚回来,否则……”
现在,他终于明白于培勋所说的不警告他的是什么事了。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老大?”于司谶叹著气推倒对方的万里长城。
话筒那端突然陷入沉默中,大半天后--
“老老老……老爸?!你怎么会在那儿?还是……不会吧?我打错电话了?”
“老老老老爸?我还没有那么老吧?”于司谶瞪住于培勋的背,很想过去咬他一口。“不,你没有打错。”
“耶?老爸,你真的在小弟那儿?为什么没听老妈提起过?”
“不准告诉你妈妈我在这儿的事。”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他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保证,于培羽会在收线后一秒钟内立刻打电话去通知妙妙这件事。
“……老爸,小弟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没事老爸会特地跑到小弟那儿去,还不让老妈知道?”
“我警告你别多事,老大。”这种警告根本是多余的,但他还是不能不做一点聊胜于无的努力。
“我不是多事,老爸,小勋是我的亲弟弟,我也关心他呀!”
这是实话,于培羽虽然平常老是对弟弟大小声很不客气,但其实他是个相当溺爱弟弟的好哥哥,从不介意弟弟的薪水和奖金都比他多,也不在意弟弟没有乖乖到公司打卡上班,没事还可以环游世界,反而极力为弟弟争取更多的好处,是标准的面恶心善。
“我知道,老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那小弟什么时候要回台湾?”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是……”说到这儿,于司谶脑际灵光倏闪,一个完美的说词立刻浮现心头。“我想不用再多久,小弟就会通知大家一起来伦敦参加他的婚礼了。”
“咦?真的?原来如此,追女朋友吗?难怪……那好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原谅他不跟我联络的罪过了,男人嘛!追起女人来有时候是会晕头转向的,而且我也有很好的理由叫老妈安心的等,不然她就没有第二个媳妇叫她妈妈了。”
“你就是为了问小弟什么时候回台湾才打电话来?”
“对啊!老妈一直在追问我嘛!l
“好,那你告诉她小弟在追女朋友,叫她别老是那么猴急,没事就哇啦哇啦鬼哭神号。”
“……老爸要我这个作儿子的跟老妈这么说?”
于司谶笑了。“算了,我自己回去跟她说吧!”
“老爸要回来了?”
“我明天就回去。”
关上手机后,于司谶又绽出一贯的温和笑意,两眼瞥向于培勋。
想跟爸爸斗?
哼哼,还早得很哪!没听过一句话吗?
姜,还是老的辣呀!
第四章
于司谶搭上回台飞机的当天下午,麦尼便回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麦尼,他的个头似乎更ㄎㄨㄞˇ,大胡子更红了,风尘仆仆满脸倦乏,一见即可知他是回伦敦后便直接赶到医院里来。
约瑟巴即是杀人狂魔以及培迪的受伤,这两件事大概是他这辈子心中最大的憾事,特别是当医生告诉他于培勋很有可能永远不会醒转过来时,当时他便决定一旦抓到约瑟巴之后,他便要提出辞职以示负责。
因此,当他接到通知说培迪已然清醒后,虽然被约瑟巴逃到爱尔兰令他万分沮丧,但这个消息立刻又让他打起精神来,兴奋地一路赶回伦敦,想亲眼证实培迪确然没事。
没有想到--
“培迪!你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吗?”
忘了医院里禁止喧哗的禁忌,他一路喊进培迪的病房里,一见到正在用午餐的培迪,马上层开眼笑地咧开大嘴。“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我……咦?爱丽丝,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爱丽丝吧?”
瞪住床右边的桑念竹,麦尼惊讶得以为自己看错人了,眼角忽又见人影晃动,再往左边看去,更是错愕不已。
“你……贝丝?”
“麦尼叔叔。”桑念竹笑得乖巧又文静。
“嗨!麦尼,好久不见了。”特别护士贝丝笑得妩媚动人。
“爱丽丝就是我的女朋友,还有……”于培勋挤眉弄眼笑得最是顽皮。“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不久就会碰上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吗?”
麦尼张著大嘴,傻住了。现在究竟是怎样?
培迪真的醒了,很好,值得嘉奖。可是……
爱丽丝就是培迪的女友?
这个……且慢,先让他消化一下……
.
好,再来,贝丝,他的第一个女人,那一回他并没有看错,她居然是培迪的特别护士,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见鬼,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巧,好吧!那……
咦?慢著,好像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啊!
“贝丝,你不会正好有个女儿吧?”麦尼脱口问。
贝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麦尼的脸色开始发绿,“那她……”咽了口唾沫,“她不会也正好是……”他几乎快挤不出话来了。“是我的女儿吧?”
闻言,贝丝不由得惊诧地瞪大了眼,两人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一声不吭,于培勋在一旁边用餐边看戏,比看电视更下饭,桑念竹茫然不知所以,而跟在麦尼后面的阿曼达、罗特和道南则表情一个比一个精采--麦尼有女儿了?
好半天后,贝丝终于慢慢收起惊讶的表情,神情若定地点了点头。
“是。”
蹬蹬蹬,麦尼连退三大步,如果不是道南在后面挡住他,搞不好他还会一路退到医院外面去。而后面那三个人,自然比他更错愕。
“不敢相信,麦尼竟然有女儿!”
上天真是无眼,这样的海盗红胡子居然也能有女儿?
不会跟他长得一个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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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证实过于培勋果然没事之后,有三个人立即开溜。
罗特溜回家去看老婆孩子,道南溜去向未婚妻报到,而阿曼达,自然是溜到亲亲未婚夫那儿去卿卿我我了。随后,桑念竹也和贝丝一块儿去准备下午茶,虽然于培勋还不能进太腻胃的食物,但喝喝茶还是可以的。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于培勋一脸兴致盎然地打量麦尼一副也想跟大家一起开溜的模样,不禁窃笑不已。
“你这种反应好像不太对吧?”
麦尼横过来一眼。“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