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去大家乐吃了三个下午茶餐後,季初提议吃鲜果乳酪。
我打量着她。「你还吃得下?」
「可以啊!」季初昂起头。
我们找到乳酪店,季初向老板竖起两只手指。「两个乳酪,要脆筒。」她弯身看着十多种可供选择的配料。「我要……士多啤梨和芒果!」
老板夹了一粒大士多啤梨和两粒芒果(真吝啬!),轮到我的时候,我选了蓝草莓和香蕉,再拿出刚才排队没吃完的朱古力和薯片。「可以加进去吗?」
老板的面色一黑。「个个也自己拿东西来加料,我还用做生意?」
「好啦,好啦!」季初听出他话中的可能性,立刻哀求。
我也想叫「好啦,好啦」,但出自一个男的口中,这句话好像要叫人毛管直竖。
「不要以为你们是情侣我就会心肠软。」老板根本已经心软了。
季初摆手。「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情侣呀,她是我好朋友的女朋友。老板你不肯加就算了。」我听得出季初想解释。
「好,我喜欢你,年轻人,不占女孩子的便宜。」他一手拿过我的朱古力和薯片,加进了乳酪机。
⑤ ⑤ ⑤
我和季初走在大街上舔着乳酪,季初却有点不自然。
「所有途人都在盯着我的头。」她敏感地环顾四周。
「因为你一直盯着他们的眼睛。」
「我还是戴回假发——」她打开背囊。
「你的假发现在已经变了乱草啦。」
季初气馁地垂下头。
「小姐,可以让我们拍一张照片吗?二个衣着入时的女子突然截停季初。
我们一愕,看着拿着专业相机的男人,他的样貌不像香港人,那女子递上卡片时,季初更加惊呼了出来:
「Fruits?」
「我们是从日本来拍摄香港的潮流趋势,看到你的发型很有创意,想拍下你的照片作『街头潮流』的一部分。」
「我……我的头?」季初不能置信地指指自己的头发。
⑤ ⑤ ⑤
「噢,这种不规则又随意的发型在日本奸流行呢,我们在香港数天却第一次见到!」我学着那位对季初惊为天人的女人的口吻。
季初没好气地笑,不睬我。见到她的表情,我更加忍不住要继续戏弄她,再学那女人的口吻:
「噢,这个发型是班中的同学帮你剪的?Very creative!」
季初警告我:「你不要回去公告天下呀!」
「你认为校花会发现不到你?」
季初扁扁嘴,但是其实她并不太苦恼,相信以後她也不用戴假发回校了。
「今日真是喜事重重,不如现在打电话给忠平,告诉他你买了NBA球星表演赛的门票让他也开心一下吧!」
季初还在考虑,我已按下忠平家中的电话,将手提电话塞给她。
「喂……是我,季初。」她瞄我一眼,我用手势鼓励她快说。
「十七日那个星期六的晚上你有空吗?」季初问。
「……没关系……不,没有什么特别事,你没空就算了。」
季初的脸色沉下来。
我抢过电话。「忠平,你那天有什么紧要事?」
忠平听到我的声音,有点愕然,偷偷告诉我:
「那天晚上植瑶已经约了我。」
为什么植瑶会约会忠平的?「推了她吧。」
「唔……」忠平十分为难。
我很想告诉他季初排了半天队才买到球赛的入场券,但最後我也没有说。
我觉得,如果忠平认为季初是比较重要的,有没有球赛他也应该选择和季初一起,把球赛的事说出来好像利诱他似的。
挂线後,季初一直二日不发。
我指着商场裏的麦当劳。「我去借洗手间。」 ;
躲到通往洗手问的走廊,我用手提电话找到植瑶,尽量压住怒意,问她为何要约忠平。
或者她只是想有多些朋友?我想。她不是要抢走忠平来出风头。
「你觉得有问题?」植瑶满不在乎的,反过来质问我。
「你要记住忠平是个有女朋友的人。」
植瑶用冷冷的声音说:「我跟他是普通朋友。」
我皱着眉头。「不可以改期?」
一我觉得没有这个需要。」她的广东话已好得我不能应付,我突然感到十分落寞。
「如果是我要求你呢?」
电话的另一边有片刻寂静,我有一种期望,植瑶终於开口说话:
「……我希望你不要令我难做。」
我闭上眼。「OK。」我失望地按下「End」挂线。
我和植瑶的交情亦似乎随之完结了。
步出走廊转角,居然见到季初站在那裏直望进我的眼睛,我唯有苦笑,说:
「你都听到了?」
季初语带哽咽。「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令你这么难做。」
「我应该一早将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季初靠到墙上。「没有人可以阻止另一个人变心。」
「我觉得忠平不是这样的人。」我急急说。
季初抬起眼。「那么你是指——」
「我没有说什么,我也是乱作猜测而已,可能一切都是误会?」
我一顿,我始终都为植瑶辩护了。
季初和我沉默地步出商场,走到地铁站口。她从背囊拿出两张门票,眼睛一直盯着它们,说:
「不如你找人一起去看球赛吧。」
我伸手接过入场券,望着季初落寞而孤独地步下地铁站楼梯,我深吸一口气,叫住她:
「不如我约你呀?」
季初转头仰望我,她点点头然後忧郁地笑了。
第七章
看着季初每天无其事地和忠平打招呼,只字不提表演赛的事,尽量避免自己看到植瑶不时藉故亲近忠平的情景,我觉得季初太辛苦。
校花比季初快乐的原因就是因为无论她心裏想什么,她都会毫不迟疑地说出来吧?
忠平似乎毫不在意季初的不开心,见到季初对自己态度冷淡,就静静地躲开不惹她,可能他木讷得连季初在气他也不知道!
「忠平,我们去吃午饭啦!」我唤他。
忠平抓抓头皮。「你们不是要留在课室补习吗?」
他真不识趣!我在制造机会让他和季初相处呀!我挥挥手,扮成毫不在乎的模样。「一天半天没关系啦!」
我偷眼望季初,她正有些期望地望向我和忠平,我相信她也不会拒绝我的一番好意,她帮我温习这么多天,我变相抢走她与忠平的相处时间,
季初太硬性子,要她主动放下表演赛的事很困难,待忠乎主动和她和好,更是难上加难。
她的眼神是惦挂忠平的。我是他们的奸朋友,当然应该出手解开这个小结了,怎料植瑶这时在课室门口嚷:
「忠平,我们要出发孑。」
忠平面有难色,苦思了两秒後问我:
「不如一起去吃饭,她们之前已经约了我,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不补习……」
「我们今天也要补习啊,你自己去吃午饭吧!」季初挤出一个大方笑容向忠平说话,旁人却一眼可以看得出她除了嘴巴之外整张脸也没有一丝笑意。
「我帮你们买饭盒?」忠平热心地提议。
我说:「好——」
「不用了,我们到饭堂买鸡髀。」季初向他挥手作别。
忠平在植瑶的再三催促下,向我投来一个抱歉的表情,跑出了课室,我一直盯着植瑶,她的目光和我有片刻接触,然後就冷冷地别过了眼.
我的心凉了一截。
忠平走了之後,我掉转椅子,坐到季初对面,静默地望着她,季初的脸是毫无表情的,扮作专心地揭着课本。
我叹口气。「季初——」
「什么都不要提,好吗?」她的声音低沉又抑压。
我乖乖地闭嘴,校花和张学友却一阵风般冲了进来,校花拉着季初的手臂。「你立刻跟我来呀!」
「什么事?」
「我看到忠平和植瑶——」校花气得涨红了脸。
「嘘。」我拉住校花。「我们都知道。」
张学友也呆住了。「她是大婆还是二奶?」
校花用力捏张学友的耳朵,紧张地问季初:「你怎可以让他们这样?」
「他们是同学,当然可以一起吃午饭。」
校花重重地坐下来。「你这是扮大方还是以退为进呢?我看见那个植瑶又挨又靠向忠平,差点忍不住上前掌掴她了,她明知你是忠平的女朋友都明目张瞻地追求忠平,全世界只有忠平一个毫不知情和季初你一个毫不在乎的!」
季初张望课室四周,同学都外出买饭盒或去吃午饭了,我知道她不想惹来是非。 .
我忍不住代季初开口。「她不想幼稚地争宠。」
季初怔然地回头看我,眼神是那样复杂,似惊愕於我替她提出了这么一句话。
「但植瑶真的太过分了嘛,今天上中文课时借题发挥,振振有词地说其实大陆新移民的程度一点也不比香港的学生差,只是广东话和英文梢梢不及,其他科目随时过我们头,我们香港学生却不时看不起他们。」
季初淡淡地笑。「她不是赢得全班掌声吗?」
「你不觉得她已经突然由极端的自卑变成极端的自大了?我拍手是因为其他人都在拍,我不拍就变了歧视新移民,如果他们真的觉得自己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就不必刻意表现自己和香港学生平起平坐呀!」
「不要气结。」张学友用习作簿帮校花扬凉。
季初看到校花替自己不值,也掀起笑容,安抚校花说:「我们去买午饭吧,我请你暍苹果汁。」
我走在他们後面,一直反思现在的植瑶是我造成的吗?
我经过课室门口,瞄到废纸篓裏有一部旧式的Walkman,不禁停下了脚步。仔细看两眼,我认出它是我送给植瑶的那一部!怎么会落在这裏啊?
我回头望回课室,植瑶和她的朋友都走光了。
我拾起Walkman,趁没有人留意,将它放进我的书包内,才追上季初、校花和张学友他们。
她既然是希望找到朋友,为什么在得到别人的欢迎时又舍弃了我们这些朋友?她已经不满足於我们这些小人物做她的明友,才会转移目标到忠平身上。
我很讨厌自己要这样揣测植瑶的心理,本来是她把我从不快乐中拯救出来的。
虽然十分老土,但我一直记得和忠平、季初说过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
「你没有戴假发了。」校花走在我面前跟季初说。
季初的脸一红,摸摸刘海。「呵,是的。」
「我在上一期《Cutie》见到一个模特儿剪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发型,你现在的发型很in,你知道吗?」
「哈哈,是吗?」季初忸怩地掩饰着窘态。
「要不要我帮你修修发尾?」张学友又「技痒」。
「不用了!」季初叫道,她回头向我调皮地一笑·
忠平就算如何感情迟钝,也不会忍心再做出什么伤害季初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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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我和季初在约定的麦当劳见面。
「你为什么不穿球衣呀?」季初笑问。
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毫无篮球气息的衣服,苦笑说:
「我家裏没有篮球衣啊!你为什么不穿?」
「我也没有啊!」
季初的答案一出,我们两个人的神情立刻一僵,因为大家也立刻联想到买这场表演赛入场券的原因是为了热爱篮球的忠平呀。
「他没有来是他『走宝』了。」季初「哼」了一声,似乎已不把被忠平拒绝的事放在心上。
「我们星期一才告诉他我们去了现场看比赛,一定恨得他牙痒痒。」我握紧拳头。
季初哈哈大笑,对我的提议击节赞赏。
我暍着奶昔,侧身看季初身後。「你今天的衣服也很特别呢?」
「你说这个?」
季初拿起连着上衣的帽子。
「是呀,像……」
季初将它戴到头上。「小魔鬼?」
没错,红色的上衣连着红色的帽,帽子上有两个白色的角,季初戴上了它,像卡通片裏拿着三头叉的小魔鬼。
「我还见到兔子形状的连帽上衣呢,不过好像不适合我。」
「我买一件鸡头形状的帽子,我妈一定以为我去肯德基做兼职!」
季初笑,问我:「你觉得红魔鬼适合我吗?」
「很可爱。」我衷心地赞美。
季初的脸红了,微微笑说:「谢谢。」
如果她的性格有一小点像小魔鬼,多一点不择手段,她就会比较快乐吧?
但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季初。
喜欢?我的身体一振。我只是很单纯地「喜欢」季初而已,像「喜欢」校花、「喜欢」张学友、「喜欢」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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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比预定开场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进场。
带位员指示我们坐下。仰起头环视场馆,应该会全场满座呢!
「好远啊。」季初眯起眼睛看中央的篮球场。「票价这么贵也看不到球员的面孔。」
「只看到一个个光头。」我笑,现在NBA的篮球员很多剃光头。
「我还想帮忠乎拍一些球星的照片呢。」季初从背囊中拿出照相机,有些失望。
她到底还是为忠平着想,我的心一阵牵动,季初是个口硬心软的人。
「你放心啦,这裏有很多专业摄影记者,待我们看完球场离开时,外面就挤满卖相的小贩了。」我说。
季初苦笑。「我可不是要破产了?」
「我们一定要忠平请我们吃一顿很昂贵很昂贵的午餐作补偿!」我十分认真地说。
「你的口气似足校花呀!」季初皱着眉头。
我笑了,我们都没法忘记忠平不在的原因是他约了植瑶,可是话题却总绕着他团团转。
「我去买雪糕。」我站起身。「蜜瓜味?」
「Yes!」季初笑得灿烂。
我有点「鸡手鸭脚」地走出已坐满了人的观众席,跑下楼梯追上卖雪糕的叔叔。
「一个蜜瓜甜筒、一个朱古力甜筒。」
叔叔在找寻时,我东张西望。这个位置看得很清楚呢,一定是最昂贵的入场券才买到的位置。
忽然,我看到不远处两张十分十分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忠平和植瑶!
一你的雪糕呀。」叔叔叫我。
我拿出二十元纸币给他,忠平和植瑶有说有笑的,似乎十分期待五分钟後就会开始的球赛。我望上观众席较高的位置,季初就坐在他们对上十数行的座位裏。
忠平怎会和植瑶看球赛呢?我猛地想起,他早就知道有这场表演赛了,以他这种篮球迷又怎会不买票入场观看?原来他说约了植瑶,就是要和她看篮球比赛!
季初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忠平根本没有打算和她去看球赛。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将甜筒递给季初,勉强掀动嘴角笑着说:
「好贵呀,甜筒卖十元一个呀!」
一十元?那就不要买啦。」季初打量着平平无奇的甜筒。
我站着剥开甜筒的包装纸。「早知买三色甜筒,好像化算一些。
季初仰头看我,笑说:「你先坐下来再吃呀。」
周围的观众这时一阵欢呼,全部人都站了起身,原来球星一个个出场了,场面立刻变得十分混乱,我想季初也没有可能看到忠平和植瑶了,才站离刚才刻意阻挡她视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