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余杀手的引路下,鹰皓策马抵达,先前追杀善敏与苏束儿的杀手,这时全聚在他身後,由他指挥。
「你在磨蹭什么?快动手!」
苏束儿唇瓣发颤,下不了手。
「没用的东西!」
「不——」看到鹰皓下一秒即扬起弓,善敏突然大叫。
倏地,由鹰皓手中发出的箭矢,朝苏束儿的眉心射进。
「束儿——」
箭锋穿透她的眉心,苏东儿瞬间香消玉殡,倒进善敏的怀里。
鹰皓完全不给善敏反应的时间,紧接著弓箭即瞄准他。
他无动於衷地道:「没必要这么愤慨,这贱人是主动去投靠诚亲王的,她是诚亲王安排来杀你的一颗棋,而我是另一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为他背弃道义?!」
「有钱能使鬼推磨,诚亲王为我这贫困的将军府送来一箱一箱的黄金,表明助我娶得蒙古公主,我当然愿意做他的棋子。」这些全是朝廷不能给他的。
「你这叛徒!」善敏大吼。
「错了,我不是叛徒,我只是天子脚下一只苟且偷生的小蚂蚁。顺便知会你一声,陆知罗已先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听闻噩耗,善敏登时理智尽失,疯狂地向他挥刀而去。「我要杀了你——,」
咻——
索命箭矢凌空飞来,穿进善敏的胸膛,斩断他的话。他僵硬地瞠圆眼睛,巨大的身躯往後倾倒,砰的一声,翻进冰湖。
湖面上的薄冰碎裂,顷刻间,他消失在湖里,彻底灭顶。
鹰皓一臂伸起,身後杀手动作一致地架起弓箭。
「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赶尽杀绝。
微弱的光线穿透水面,洒下些许亮光,齐弓而发的箭矢,迅如雷电地射入湖中。
善敏张开两臂,随波逐流,任凭冰冷的湖水将他拖向深处。
飞入湖里的箭矢频频从他周身擦身而过,险象环生,他则一脸呆滞。
他的意识浑沌,眼前一片黑暗,除了虚弱的心跳声外,他再也听下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就快死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汩汩流出沭目惊心的血,他感觉浑身越来越冷,心脏越跳越无力,整个人如大石块般沈重……
他并不感到特别痛苦,但纷纷扰扰在他眼前重复不断上演的,却全是他蓦然回首时,知罗脸上的那抹哀伤表情。
是他一手将她推进地狱里,是他害死她的!
她人在哪里?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见她!
就在几乎要放弃求生意志时,忽然间的念头让他清醒,仅靠著最後一口气,他奋力则动四肢,游往水面。
苏束儿已惨遭横祸,他下能让知罗跟著死得下明不白!
顺著水面射下最强的那道光束,他找到结冰湖面的龟裂处,一口气破水而出
善敏筋疲力竭地趴在马背上,任由它载著自己穿越辽阔的雪地,缓缓离开湖畔,回到山庄。
他庆幸路上未再撞见任何鹰皓的人马,猜测他们大概认定任务成功,已快马加鞭赶回京邀功去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笔帐我一定讨回!」
冷不防的,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唇瓣逸出痛苦的呻吟。
纵然已全身虚脱无力,他仍咬牙撑起,步伐凌乱地推门而入。
他不知道知罗在哪里,索性沿途寻找,不料竟在大厅幽暗的角落发现横死的仆人,令他愤恨难当。
「可恶!」
他猛然一槌墙,转身继续寻找知罗的下落,倘若连身强体壮的仆役们都难逃鹰皓的毒手,手无缚鸡之力的知罗,又岂能侥幸存活?
不祥的预感掐住他的心,他加快脚步冲抵西厢房。
前脚刚跨进房中,寒意立刻冲进脑门,眼前的窗棂上有一大片腥红血渍,血渍下方遗落了一支玛瑙发簪。
他依稀记得,那是知罗簪在发上的饰品。
顺便知会你一声,陆知罗已先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鹰皓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知罗——」
他仰天哀吼,过重的伤势以及悲痛的情绪击垮了他,顷刻间,他坠入无垠的黑暗,倒地昏死过去。
第九章
知罗人在弘云山庄。
她一身大红喜袍,伫候在山庄冷冷清清的大厅中。她面容苍白如纸,望著他,不发一语,却泪眼婆娑。
原来她在这里,难怪他找遍里里外外,就是找不到她的人。
别哭了,苏束儿的事让她很失望,但那是情非得已,他不是拚了命赶回来了吗?
所以,别哭了,他一定好好向她赔罪!
该如何惩罚他呢?
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他乖乖坐著不动,让她在他脸上鬼画符。再不然就把他埋在雪地里,风吹日晒个三、五天也行,她高兴就好!
他给她一抹温和的微笑,朝她伸出厚实的大聿——
「回家了,这里冷清,还是回京城热闹。」
知罗深深凝视著他,并无回应,只见她的脸色愈变愈冰冷,唇办愈变愈紫灰。
「怎么了,知罗?为什么不说话?」
他轻笑的问,视线不经意往下一瞟,定睛一看,大为震惊——
她浑身是血!
她穿的不是喜袍,而定被血溅满,染得一身腥红的普通袍子!
霍地,知罗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她要上哪去?唯一的念头,就定不顾一切的想将她拉回,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就定追不上她的速度,竭不及她的人。
知罗!别走!别走!
他倏然睁开沉重的眼皮,强烈的光线令他瞳孔刺痛,他抬手遮掩以减缓刺激。
只见都尔静站在床畔,微笑地说:「我就知道你生命力惊人,不出十天必定清醒。」
「贝勃爷!贝勒爷!老天爷保佑,您终於醒了!」送汤药进来的小吉子,一看见主子清醒过来,放下汤药,立刻激动的跑过来。
善敏艰困地从床上坐起,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
「小吉子?你还活著?」善敏看了看四周。「我怎么回到勃郡王府了?」
「是都尔静大人救了咱们!」
「都尔静?」他抬眼望向都尔静,等他来解释这一切。
「我收到诚亲王联合鹰皓将对你不利的消息,带著人马赶往弘云山庄想警告你,不料还是迟了一步。苏束儿和你府里的下人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直到都尔静提起苏束儿,善敏猛然记起知罗。
「知罗呢?知罗人在哪里?!」他激动万分地揪著他问。
都尔静看了小吉子一眼,缄默不语。
突兀地推开他们,善敏刻不容缓地翻身下床,拿起剑,一头散发就想往外冲
「我问鹰皓去!我要杀了他!」
他近乎疯狂的要往外冲,满脸肃杀之气,眼里有著懊悔与不忍。
知罗何辜?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遭牵连。鹰皓该死,但最该死的人是他自己,他说过要保护知罗、要守护她,没想到最後,他居然成了那个一手将她推进地狱里的人!
是他害了她!善敏痛心疾首,懊悔不已。
「小吉子,拦住他!」
小吉子冲上去抱住他的腰,将他往回拖。「贝勒爷身受重伤,不能意气用事啊!」
「不一刀杀了鹰皓,难消我心头之恨!」善敏疯了似地高声咆哮。「你别拦我,我要一刀一刀割下他跟诚亲王的肉,将他们凌迟至——」
「鹰皓公子死了。」
小吉子的话语阻断了他莽撞的冲劲。
善敏转过头,看著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鹰皓公子死了!都尔静大人在来的路上,就发现鹰皓公子惨遭灭口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善敏问向都尔静。
「在距离弘云山庄三里远的枯田上,我们发现鹰皓被万箭穿心,横尸在田里,判定是遭到诚亲王的人灭口。诚亲王城府深沈、诡计多端,鹰皓根本就不应该跟他共谋。」
善敏闻言,踉舱地退坐在扶手椅中。「你们既然连他的尸体都能找到,一定也找到知罗了,带我去见她……带我去见她——」
他心如刀割的抱头嘶喊。伤的伤、亡的亡,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抱任何希望了。
「贝勃爷,少福晋没死,她只是回陆府去了!」
善敏倏地抬头,望向小吉子。「她在陆府?她没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引」
「说来话长,贝勒爷你应该还记得那天,你在雪原上同时猎到一匹鹿和一只野兔,我为了方便搬动鹿只,所以把野兔塞进怀里,後来一听鹰皓公子说诚亲王派杀手要刺杀你的消息,更吓得忘记把野兔拎出来,没想到反而救了自己一命,挡掉鹰皓的刺杀,只受到皮肉之伤。
「我一直等到他们离开後,才爬起来,後来发现少福晋浑身是血的倒在屋子里,我看她还有气息,马上将她抱上马车直奔京城,所幸途中遇上都尔静大人,都尔静大人立刻派人协助我们回京。
「王爷一看到少福晋身受重伤,吓坏了,连忙派人进宫请来御医救治。都尔静大人随後又把您送了回来,一样伤势过重,好不容易一阵手忙脚乱的医治之後,才把您和少福晋的命捡回来。但这事非同小可,隔天便惊动皇上,陆大人一得知消息,立刻赶到关心,等他知道少福晋是因您而受连累,又伤心又愤慨,当天就把少福晋接了回去,所以少福晋现在人在陆府。」
善敏瞬间重燃希望。「更衣、备马,我现在就去陆府!」
他一骨禄地站起身,急惊风地想往外冲。
「贝勒爷,您这时候就算去了,也见不到少福晋!」小吉子喊道。
「我见不到知罗?」他狐疑地回头。
「少福晋被接回陆府之前,以虚弱的声调对王爷说她要休夫,这辈子不想再见到您了。陆大人也气得撂下话,说不再让他的女儿跟勒郡王府有任何瓜葛……您去了,也只是吃闭门羹而已。」
「休、夫?!」善敏恍如五雷轰顶。
「此外,皇上正等你进宫觐见,说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尔静坐在椅中,慢条斯理地说道。
就这样,诚亲王聪明反被聪明误,百密一疏,由於善敏等人幸存,连同都尔静等人对他的指控,事涉重大,龙颜大怒,於两日後正式拿下诚亲王,押进地牢查办,整件事暂告一段落。
强大的风雪一阵一阵地从眼前刮过,知罗像个傻子,眼巴巴地望著善敏与苏东儿离开的方向。
敌人或挥枪或舞刀,正凶神恶煞地向她奔窜过来。
她听若未闻、视而不见,只是揪著一颗心:痴痴地等待他回头,冀望他突然记起她的存在,回过头来拉她一把。
她等啊等,无奈就是等不到他的人。
她等啊等,就是听不见他叫地,直到她被敌人恐怖的阵仗淹没,鹰皓手中的长剑挥向她——
要怨,就怨把你丢下的善敏!
冰冷的剑锋穿进她的体内。
她的泪水滚落,即使到了最後一刻,她依然苦苦等待善敏突然出现在眼前。
骗人!
她自欺欺人!他没来,即使到了最後,他都没回来!
剑锋由她体内抽离,喷出一注鲜血,溅入她的双瞳。
她被迫闭起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看不见了!她完全看不见了!
不见善敏耳鬓厮磨的深情模样,不见他朝她伸出援乎。
看不见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知罗心情沈重的从梦中醒来,热泪盈眶,哽咽难语。
这里是陆府,她平安的躺在闺房的床上,在家人上上下下的细心照料下,她复原的情况良好。
可……
肉体上的伤能治,她的心伤却始终好不了,这些日子来,她始终揪著一颗心,无时无刻不在掉眼泪。
天亮哭、天黑哭,醒著哭、梦中哭,反反覆覆,她几乎把一辈子的眼泪全哭尽了。
「又作梦了吗,知罗?」一直守在床边的陆夫人,见女儿哭著醒来,心疼的询问著。
知罗不发一言,只是绝望的点头。
「你要坚强啊,知罗,一直这样哭下去,小心把眼睛哭瞎了。」陆夫人道。
「是啊,知罗,你这样子真的不是办法。」玉园诗社的姊妹淘们,三天两头就相约来给她探病,现在一大群人全挤在房里。
她们虽然不清楚在弘云山庄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们看得出来知罗伤得很深。
外面的谣言传得乱七八糟,她们不了解实际状况,除了按时来陆府探望她外,也不敢多问,就怕剪下断,理还乱。
「你爹怕你是伤到了眼睛,否则怎么常常流眼泪,还特别问过御医,御医说你这是心病。心病唯有心药医,除了靠你自己坚强起来,没人能帮你。」
陆夫人一颗心全揪在一块,真怕她会把自己的眼睛哭瞎掉。
「瞎了更好。」
知罗沮丧地回应,若不让破碎的眼泪宣泄她心里的苦,她恐怕活下下去了。
凌桦劝道:「你想哭瞎眼睛可以,但在那之前,请你先看看陆大人和陆夫人,他们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你再这样折磨他们,他们就只剩伞条命了!」
知罗闻言,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
陆夫人消瘦了一大圈,陆大人则身心俱疲,胡渣散布整个下巴,看得出这段日子以来已为她费尽心力。
「对不起!」知罗立时软弱地抱住自己的母亲。「让你们担心了!我不哭了,我会坚强起来!」
听她这么说,诗社的格格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还是凌桦有办法治她。
陆夫人亦欣慰地拍著她的肩,甚至像哄孩子似地轻轻摇著她,好声好气的道:「知罗,你的伤势渐渐在康复中,关於你说要休夫的事……」
知罗一听,当下激动的从母亲怀中挣脱,大喊——
「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我一定要休夫,我不要见到善敏了,他也不值得我见!娘,我已经死在弘云山庄里了,您知道吗……」
她泪如雨下,已心寒,心死。
她受的伤不单单是身体上的,连她的心也伤痕累累。
她从小就朝思暮想做一个幸福的新嫁娘,结果等到的都是笑话一场!
鹰皓负了她,她嫁给善敏,还天真的以为他会真的爱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一生的良人,没想到回应她的,是另一场更重的伤害。
地承受不起。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有力的双肩足以扛起一再加深的伤害。
她不想回去,在这里,她至少可以确定不会有人再来伤害她、不会有人再卖弄甜言蜜语,要著她玩!
她不想一再当儍瓜!
「不要叫我回去,求求你……」她心力交瘁的哭喊,双手紧抓被褥,泪水彻底决堤。
此时,一名下人敲门禀报——
「老爷,善敏贝勒来访!」
知罗一震。
虽然所有人都劝他接回知罗并不急於一时,大可等到他伤势康复後再来要人也不迟。但他一刻都不能等,他要马上见到她,只有将她接回身边,他才能安心养伤。
善敏强忍住伤口的痛楚,抱病伫候在陆府的大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