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罗只觉得脑门发胀,内心一片混乱。
他对她越是温柔,她就越不安,越在意鹰皓说的每一句话。
她晓得,从善敏救她的那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起了微妙变化,他不再对她怒目相向,不再拒地於千里之外,反而处处关怀她、以她为重……
然而鹰皓却告诉她,他心中认定的福晋是苏束儿引如此一来,她该如何自处?该如何看待他的温柔呵护?
「鹰皓有事情找你,你们谈吧,我先回去了!」
猛然推开他的手,她落荒而逃似地逃离他。
善敏登时呆住,不懂她干么像逃离怪物一样地逃离他身边,昨晚不是好好的吗?是他的手沾有猎物的血腥味,还是马骚味?
他不解的打量自己全身上下。没有嘛,很好呀!
倒是鹰皓低下头暗暗浅笑。难得善敏会有如此无辜的表情,真是绝响!
算了,不想了!善敏转过头问:「知罗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
鹰皓一笑。「大事!」
第七章
「诚亲王?苏束儿?」善敏顿时怔住。「你说的都是真的?!」
鹰皓向炉火栘近一步,奸整以暇地烤火。
「苏束儿被关在诚亲王府的消息,不只一次走漏风声。无风不起浪,我看可信度相当高。」
「与诚亲王结下梁子的是我和都尔静等人,他抓个小婢女干什么?」善敏气愤地骂道。「冤有头、债有主,他难道不觉得自己找错了对象?」
「谁说小婢女没用?你想想,他能从她口里套出多少消息,好比你平日的生活作息、你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的弱点、你的罩门,甚至你与都尔静等人密谈上参他的大小事……能从她口中套出的内幕实在太多太多了。」
与其捕只大螳螂,不如抓住他身边的小蚂蚁,还更能切中要害!
「卑鄙!」善敏火大地拍桌。
虽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与都尔静等人的密谈内容也从未向苏束儿透露过,但一想到诚亲王下流的做法,他仍火冒三丈。
「诚亲王若下卑鄙,就下叫诚亲王。」鹰皓不以为意的批评。「我推测苏束儿是在离开勃郡王府後,不幸被诚亲王遇上,因此被掳回诚亲王府。姑且不论他的用意为何,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救她吗?还是不管她?」
「既然知道她有难,当然得救她!」她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被牵连进来的,他一定得救她。「看来弘云山庄不能再待下去了,得尽快启程回京……」
他喃喃自语地思量。
「弘云山庄确实不能再待了。」
善敏的目光敏锐起来。「还有其他问题?」
鹰皓正色道:「我收到密报,诚亲王把你视为开锄目标。不知他从哪得来消息,知道你离京到弘云山庄,已经派杀手上路了。」
苏束儿的事小,这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
「他们如果有能耐摘下我的人头,我欢迎他们!」善敏眯起深邃的眸子,满脸不层的表情。
「我抄捷径快马加鞭,为的是赶在他们之前警告你,不是来听你高唱轻敌论。」他严肃地看他。「你别忘了,现在在你身边的除了我以外,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善敏不甘示弱的神情倏然冻结。
他抬眼望向一旁的小吉子与仆役,眼看他们在听完鹰皓的描述後,流露惊恐的表情,野鹿还被他们儍儍地拖在手里。他霎时明白鹰皓的意思,小吉子与仆役只是郡王府的长工,根本不懂任何御敌之技。
他们非但不能替他杀敌,还可能成为他的累赘。
「当心呀,善敏!」
鹰皓别有深意地道,口吻轻微到近乎无声,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警告来得更贴切些,神情再度不自觉的转为阴沈。
就在此时,侧院里受惊震飞的野鸟,引起大夥儿的注意。
随著鸟叫声的远离,善敏回头望向大家,突然留意到鹰皓在厅内,两名仆人也在厅内,知罗人呢?
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我去找知罗!」他大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就往花厅外飞奔。
「我们也快去帮忙找!」
小吉子领著另一个仆役正要往外冲。
「留下。」鹰皓对两仆命令道。「再四处走动,小心碰巧遇上诚亲王的杀手。」
两仆定住脚步,不安的情绪全写在脸上,反观鹰皓则是平静异常。
善敏心乱如麻的奔出花厅。
从山庄花厅到侧院并下远,但此时此刻这段路程却漫长无比,似乎怎么加快速度,也不能把距离拉近。
知罗说要先回山庄休息,那她人现在应该在厢房,既然如此,为何有野鸟被惊飞?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是诚亲王的人马抵达了吗?
拜托,千万不要!知罗只是一名弱女子,别对地下手!
要杀要剐都冲著他来,千万别对她出手!
「你在哪里,知罗?你在哪里?」
他心急如焚,由长廊上跃下花园的小径,深入假山假石之中。白雪茫茫,枯木山石,他看不见知罗的人影。
「知罗!」
他像只无头苍蝇,毫无目的地在园中东转西转。
「知罗!」
他越喊越大声,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知罗,你在里面吗?」
来到西厢房,他以为她人就在里面,但出乎意料的,门一推开,房内空无一人。
床铺上凌乱的枕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上前细看,满床的衣物令他更加心慌。
「知罗——」
他急白了脸冲出厢房,一边喊人、一边在各厢房间闯进闯出,四处找人。
当心呀,善敏……
鹰皓意味深长的告诫浮现在他的脑海,敦他不禁冶汗直冒。
下,不会的!
鹰皓说他赶在诚亲王的人马前抵达,纵使那些杀手们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转眼间潜进山庄。
知罗下可能无声无息被掳走,她一定安然无事地待在山庄的某处,她不会有危险,不会……
即使如此说服自己,他仍无法忽视来自内心深处的那份焦虑与期望。
「你在哪里?知罗——」
他心情极度恶劣地狂喊,整个人像失了心般地在廊间疾走。
知罗额头上满满都是汗,她不敢相信要生火烧一锅热水沐浴这么困难。
都怪她出身官家,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对粗活的事一窍不通。回山庄之後,原本只是想找点事做做,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不到碰了之後,简直没完没了。
一锅水烧下来,不但被烟呛得头晕眼花,还被熏得灰头上脸,好不容易水滚了,她使尽全身力气,满头大汗地把水搬往隔壁沐浴用的耳房。
等一切备妥,她也快虚脱了。
起身褪掉薄袍,坐进澡盆里,知罗全身浸入水中,她以手掌舀水泼在脸上轻轻洗净,接著清洗四肢,将皮肤洗得白里透红。
正当她解下长发垂落在胸口,拿出预先准备的梳子慢条斯理地梳洗时,石破天惊的一脚,踢爆耳房紧闭的木门,吓得她倒抽一口气,飞快转头。
找人找到快发疯的善敏站在门口看著她,他正不断地喘息,克制自己急跳的脉搏。
「你干什么?」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善敏不等她开口讲话,迈开步伐向她靠近,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猝不及防地将她拉起拥人怀中。
「躲在这里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急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他口吻严峻地骂她,但拥著她的动作却出奇的多情。
她有些意外,埋首倚在他胸前下知如何反应。他说他急死了,但应该不至於没注意到她现在一丝不挂的窘境吧?
她脸都红了。「我……我一直待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诚亲王的人马来了,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从现在起,我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
善敏益发收紧强壮的胳臂,感觉她被他搂著、感觉到她就在他怀里,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有生以来头一回,他深刻体会到「惊恐」二字,毫无道理的,她就是有办法轻易挑起他内心各种脆弱的情绪。
「那你至少得让我……」
「不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准!」他粗声命令。
知罗面红耳赤。「可是什么都没穿……」
「没穿就没穿,有……」一语惊醒梦中人,善敏低头一看,下巴差点没掉地。他赶紧松开她,让她穿衣服去。
「抱歉,我没注意到……」
要命!他真的是昏头了,居然没发现她未著寸缕。他尴尬的抹了一把脸。
知罗离开澡盆,拿起一旁的薄袍匆忙穿上。
扣著衣扣时,她忍不住出声问:「你担心我?」
「这是当然的。」善敏想也下想地道,依然背对她等待她把衣物穿起。
「真的担心我?」
「你是我的福晋,我下担心你,担心谁?」
知罗乍然停下动作,顿了一顿,突然放大胆向他靠近,由背後搂住他的腰,忧心仲仲的问:「可是你不是出於本意娶我,你也曾经说过会想尽办法休了我,不是吗?」
鹰皓说他心中的福晋是苏东儿,这个决定会因她而改变吗?
「你怎么……突然……」善敏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
「我想独占你,让你只爱我一个人!」
对於感情的表达,她一向直接,她爱他,自然而然就想独占他心里的位置。
一想到苏束儿可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她便耐不住性子想在当下牢牢抓住他,她心胸并不宽大,一旦真心爱上一个人,她便希望对方以同等的爱全心全意地回应她……
她销魂的触碰令善敏呼吸渐趋沈重,眉宇间隐隐浮现忍耐与挣扎。
如果他够理智,就该制止她的挑逗,带著她即刻启程回京。但两人接触时那种电光石火的感觉,又像魔咒般捆住他的心,他难以抵御。
「你知下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感性战胜理性,他即刻弯腰抱起她往厢房走去。
一将她放入雕花床上,他硕壮的身躯便如黑夜般向她罩来,知罗双颊火红地看著他。
善敏的表情转为柔和,细细摩挲著她的脸庞,随即,他覆上她的唇,不由分说地分开她的唇瓣,吻吮她口中的芬芳。
知罗迷失在他魅人的气息间,浑身热烫得像要起火燃烧。她白皙如雪的纤手,不由自主沿著他精壮的手臂往上攀挪,勾住他的颈部,无语地乞求他再靠近一些。
近在眼前的人儿妖艳如花,催促他再进一步地攻掠她的身体。
「善敏……」
她已意乱情迷,忘情的叫著他的名字。
善敏再也无法抵抗她的邀请,一鼓作气,进入知罗体内。
「吻我,知罗。」他低喃。
知罗听话地捧住他的脸庞,深情地吻上他诱人的唇。只要想到有他强壮的臂膀保护,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为她抵挡,即使身体再痛,她也愿意承受下来。
「知罗……知罗……」
他忘形的喊叫她的名字,狂乱地加重力道,强悍地贯穿她,一遍又一遍,让情欲完全左右他的感官。
知罗忍不住陶醉在他动人的神态中,仔细看著他深锁的眉宇、看著他专注的视线。
她在他一遍强过一遍的结合中,为他忘我燃烧。
炽热气息在耳畔轻呵,似水情怀在怀里纠缠,汗水沾湿彼此容颜,欲海乱掀的床上,谁会去留意门外的天色,就快昏暗一片——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彻云霄,惊得飞禽走兽到处逃散。
为数众多的黑衣人正喝斥马匹,逼马大步前进,追逐前方的人。
「她就在前面,别让她跑了!」为首的黑衣人对著身後同伴放声高喊,马上又加快速度往前冲。
「能逃也只有现在了,驾——」
「快追!」
并骑的人纷纷附和,已迫不及待把人追到手。
穿过一大片莽林,苏束儿夹紧马腹,沿著陡坡冒险往下疾冲。
弘云山庄就在前方不远处,再撑一下就到了,善敏人就在那里,她很快可以见到他,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到了!
「善敏……」
苏束儿惊得满头大汗。
出京之後的这一路上,她不断加快马匹奔驰的速度,让马迂回地奔过一片又一片林海,但身後的人始终紧迫盯人,别说想甩掉他们了,她压根儿就逃不出他们的五指山。
他们都是诚亲王手下最凶狠噬血的走狗!
弘云山庄已在眼前,黑衣人的目光转为凶狠。
「放箭!」
「遵命。」
为首的人一声命下,弓箭架起,目标一瞄准,如雨般的箭矢失速飞出——
「啊!」
苏束儿震惊地瞪大眼睛,花容失色地看著齐飞的箭矢从左右两边飞过,每一支箭都险些射中她。
「再放箭!」
带著杀意的声音由後方传来,苏束儿下由自主地脱口求救。「救命—」
「救命啊——」
此时弘云山庄内,小吉子与另一名仆役正准备关上山庄大门,以防诚亲王的人马随时杀进来,然而就在门要掩上的那一刻,突然听见女人的呼救声。
「救命———」
两人一听到声音,马上四处张望,虽然不确定声音由哪个方向传来,但他们肯定听见有人在喊救命。
「救命———」
「小吉子,你听见没?」仆役惶惶然地问。
「听见了,不过人在哪里呢?」小吉子应道,始终无法确定声音的来源,弘云山庄外的野林实在太大了。
「看见了!看见了!人在那里!」
仆人突然指著左方的林问小道,大惊小怪的尖叫。
「是疋我看错了吗?那个人长得好像……苏束儿。」小吉子远远一看,狐疑地说。虽然街有段距离,但那绝对是一张熟识的美丽面孔,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马背上的女人就是苏束儿。
可鹰皓公子不是说她被诚亲王掳走了吗?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真的是苏束儿!」连仆役都认出来了。
「救我——有人要杀我——」苏束儿渐渐朝著山庄大门奔近,脸色惨白地向他们伸出求救的手。
两仆赫然发现数十匹马在後方追赶她,而且马背上的人皆手拿兵器,对准她攻击。
难不成……
「他们就是诚亲王派来的杀手?!」两人大叫。
「糟了,你快去通知贝勒爷跟鹰皓公子,我先在这里挡著,苏束儿一冲进来我立刻关门!」
仆役当机立断,催小吉子去通报。
「我现在就去!啊!」小吉子才刚掉头,一柄长剑立刻措手不及地刺入他腹中。
他双眼圆瞪,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鹰皓公子。
他不是……贝勒爷的朋友吗?「为什么要……杀我?」
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暗,他登时倒地不起,腹间流出的血在转眼之间便染红了雪地。
「怎么回事?」
仆人闻声转头,尚未反应过来,一道冷残的刀光已然当头劈下。
鹰皓手起刀落,俊秀的面孔瞬间化成一张歹毒无比的卑鄙容颜。
为了仕途平步青云,他选择背弃道义,狠心狗肺的与诚亲王共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