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罗当晚就病倒了,她高烧不退,脉象混乱,加上有郁结之气积在心中,情况一度相当严重。
在她病倒的这段时间,她与善敏、鹰皓之间的事已如火如茶地传开,大街小巷、街头巷尾,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
陆大人虽然知道鹰皓是存心负他们陆家,也觉得惨遭将军府退婚相当没面子,无奈同在朝为宫,虽然吃了闷亏,积了满肚子怨气,也不能挑明不睦,都快气出病来了。
除此之外,他还得忙著拜见善敏贝勒,亲自向他致歉。
陆家几乎是从知罗倒下的那一天起,便陷入一团混乱。
数天後,知罗的病况好转,恢复了下少元气,现在总算能起身和诗社的姊妹淘闲话家常。
「现在全京城就属你最红了,你一定猜不到自己名声有多响。」
凌桦用杯盖拨开茶面上的叶梗,品了一口上好的白芽茶,再吃一口菊花酥,满足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
自从前天她意外发现去年订做的裙子穿不下时,她便强迫自己节食。两天下来,小腹小了一点,今天姑且放纵自己一下。
她发誓她一定不会吃太多,一定!
嘴里的酥饼还没吞下,她赶紧再拿一个。「京里的人现在不谈善敏侍妾的去向,也不谈今年风雪连下十几天的怪象,全都改好奇起你来。」
知罗倚坐在炕上,兴趣缺缺地问:「好奇我?我有什么好好奇的?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干么好奇她?无聊。
「当然好奇,他们听说你被将军府退婚的原因,是因为你对善敏出言不逊,鹰皓看不过去,索性把你这门媳妇给退了。」水格格回答道,她一直抢不到被凌桦端在胸口的菊花酥,只能乾喝茶。
闻言,知罗眉心猝然蹙起。
「大家都在打听你是否私下跟善敏结了什么怨。有人说你看不惯善敏风流成性,所以一见到他就讨厌;也有传闻说善敏非礼过你,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最糟糕的,莫过於你在玉府被善敏画成一张大花脸的事情,传出去了!」水格格一股脑儿地说完。
知罗脸色一凝,瞪大眼问:「传出去了?」
「京里的人现在全把这件事当笑话讲,我看你最近还是少出去为妙,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可不好受。」凌桦作下最後结语。
「是谁说出去?」知罗激动的弹坐起来问。
她怎么就那么倒楣?接二连三出状况,大病一场後,居然还沦为众人的笑柄?
她记得事发当时,只有玉府的几个下人跟诗社的人在场,下人们除非是跟天借了胆,否则不敢在她背後作怪;换言之,出卖她的,正是自己的那堆姊妹淘。
「不是我!」凌桦赶紧撇清。
「当然也不是我!」水格格跟著摇手澄清,她可不想成为代罪羔羊!
「你们一定知道是谁,说!」知罗拍床咆哮,怒气直冲脑门。
「你别激动,你别激动,激动伤身子!」凌桦嗫嚅。「我……我可以告诉你是谁在放话,不过你一定得向我保证你绝对不冲动,绝对会冷静处理这件事,是姊妹才这样劝你的。」
「谁!」
「嗯……人嘛,就爱贬低别人以凸显自己的了得,这种心态是可以体会的。你如果为这人再闹出更大的事,真的、真的、真的不划算!」她语重心长的告诫。「不如算了吧!反正过两天大家就都忘了这些流言,你就……」
「谁!」再不说,她要杀人了。
「善敏。」
第三章
斜日一落尽,天空便开始刮起大风雪。
送走凌桦和水格格後,知罗便抱病下床,著上整齐衣衫,背著陆老爷和陆夫人出府,命车夫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勒郡王府。
她带著柳丫头,要去找善敏理论!
可当她抵达勒郡王府时,才赫然发现今天是勒郡王爷五十寿诞的日子,府里设宴请客,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小姐,今天好像时机不对耶,您要兴师问罪,要不要择日再来?」柳丫头伸长脖子,打量一番後,觉得还是打道回府比较恰当。
「择期不如撞日,就选今天!」知罗眼神坚决,决定了就不改变主意,迈步进府。
一进王府,果然就见婢女、下人们不停将美酒佳肴往宴客桌上送,堂会上「拾玉镯」的戏码如火如茶地演著,霓彩舞衣起伏挥动,莺语流滑,高低粗细,绝妙非凡,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再来一出『连环套』!」戏演完一出又一出。
「我觉得『红鸶喜』比较好看。」柳丫头看糊涂了,忘了来王府的目的,一个劲儿地发表高见,惹来知罗的一记白眼。
「你那么喜欢看,要不要我直接把你卖给戏班子?」
柳丫头大惊失色。「不要、不要!我要一辈子待在小姐身边!」
「还不快找人问善敏的下落?」知罗怏然不乐地下令,划破吵嚷的戏曲声。
「是!」
柳丫头连忙找人去,打从小姐从凌桦格格那里得知自己的名声因善敏贝勒而一落千丈後,心情就郁结到现在,动辄怒气冲天,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连她这最了解她、最亲近她的贴身婢女,也不敢在此时冒犯她,由此可见她肚子里的火究竟烧得有多旺。
「小哥,借问一下,不晓得在哪里能找到善敏贝勃?」柳丫头拦下一名端菜的下人。
下人将柳丫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再瞧瞧她身後的小姐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断定她们十成十也是受邀的宾客,大概是要找贝勒爷寒暄,便没防备的说:「贝勒爷刚回自己的院落了!」
「是吗?他的院落怎么走?」
下人顺势往东面一指。
「你们从那里走,见到一大片湖时,往右拐弯,之後看到垂花门再往左直走,然後看到一条长廊,上了长廊一直走到底是一座崭新的院落,那就是贝勒爷的院落
「往右、往左、直走、看到长廊,长廊直走到底,看到一座崭新的院落,那就是贝勒爷的院落了。」柳丫头数著指头念念有词的重复,然後转向知罗,笑逐颜开地说:「小姐,问到了,咱们走吧!」
「欵欵欵,对了,贝勒爷因为被玩笑地灌了几杯,不胜酒力所以回房休息,可能已经睡下了,你们确定要去找他吗?」
下人在她们身後「欵」不停。
唯两人忙著复习他那些向左、向右、向前又向後的复杂路径指示,完全充耳下闻。
「长廊的尽头是崭新的院落,到了,小姐,就是这里了。」
柳丫头跨过一道圆月门,眼前果真是一处幽僻静谧的院落。
荷池一方,厢房一处,花厅一所,格局简单得令人讶异。
照理说,院落里应该有一、两名下人留守,以便随时供主子召唤,但放眼望去,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要嘛,就是下人们也吃饭沾喜气去了;要嘛,就是堂会戏太吸引人,下人冒著挨骂的危险,溜去看戏:再不然,就是寿宴大小事实在太忙,全被叫去帮忙。毕竟,这一路上根本不见其他人影,任由她们直捣黄龙,杀进内院来。
知罗蹙著眉心踏上覆著白雪的石道,穿过湖山假石,很快抵达厢房的门口。
「小姐,需不需要我先敲门替您传达?」柳丫头跟著拾级而上。「我们直接进到内院,已经相当不合礼数,若再推门闯进去,很说不过去。」
「跟这种人不用客气!」
知罗大刺剌地推门而人,柳丫头正要跟上时,头上的簪花被院落旁的树枝勾落掉地,临时弯下腰去捡。等到捡起来,一抬头才发现知罗已不见踪影,而雕花门已重新掩上,她推都推不开。
「咦,小姐……门怎么开不了?装了什么机关呀?!」柳丫头巴著门拚命摇、拚命推。
知罗一心三思急著找善敏算帐,压根儿没注意到柳丫头被关在门外,仍一迳地深入厢房内。
穿过几道色泽灰暗的厚重帏幕,除了发现前院热闹的吵杂声渐行渐小外,也闻到越来越浓郁的燃香味,等到终於看见正在燃烧香炭的铜炉时,才赫然发现善敏居然就站在铜炉前!
「你……你怎么站在那里?」
知罗吓了一大跳,一颗心险些从嘴里蹦了出来。
他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看,好像老早就知道有下知死活的人闯进来,他下出声、不查看,就是要等著这人自投罗网。
「你呢?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善敏反问。
知罗儍眼地看著他脸上的笑容,和和气气、如沐春风,好像很欢迎她似的。
奇怪?他这种反应实在很诡异,难道他忘了两人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哼!别以为他陪个笑脸,她就不会追究他过去的行为。
目光一沉,她没好气的指责。「你在外面口无遮拦的宣扬我的事时,就该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他保持笑容,一动也不动地任她开火。
「我被鹰皓公子退婚是我跟鹰皓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手?虽然我出言下逊冒犯到你,但你也没必要在退婚的事上大作文章呀!」
说什么她被鹰皓公子退婚是因为得罪了他,其实根本就是他借题发挥的小人行径!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一蹶不振,躲在角落哭得死去活来吗?」她气焰狂放。「很抱歉,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就算你把我批评得一文不值,全天下的人都耻笑我,我还是会仰高下巴,骄傲地活得好好的!」她何必为一个烂人搞得要死不活的?
面对她的冷声斥暍,善敏的笑容有增无减。「看得出来你也有许多烦心的事,既然来了,不如一起把酒言欢吧!」
话一说完,他下管她是否正在火气上,拉著她就往紫檀木柬腰桌前走去,那里热了一壶酒。
「喝吧!喝了心情就好了。」
他展开勾人心魂的笑靥,送上暖酒一杯。
「我不是来跟你喝酒,我是来跟你谈事情的!」简直快被气死了,知罗恼火地吼,手一挥,不领情的推开他。
「喝了再谈。」他开心依旧,重新把酒推到她面前,制住她的下巴,居然硬灌她喝下。「天气冷,你看你声音都冻哑了。」
知罗五官全皱在一起,快呛到了!
「你……够了!」知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他的手。「我声音哑是因为受的风寒尚未痊愈,不是冻哑!」
气死人了,都说她不要喝,还强灌她暍,聋了吗?!
他嘴边的笑意更加深切,看得知罗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起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不许笑!」她扬声威吓,也震断自己的心猿意马。
她知道他长得很奸看,因此更气自己竟因他一抹俊魅难挡的笑容而悸动不已,她才不是敌我不分的大花痴!
「我是看你虽然受了风寒,可除了嗓子有点哑外,好像没有大碍,唇红齿白的,这样就让人放心了。」
他支颐笑弯了眼,又给她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顾盼眼神,知罗全身的鸡皮疙瘩倏地冒起。
「来,咱们再喝,为你的玉体安康,咱们再喝一杯。」他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立刻举杯。
「我不……」
他好热情,酒送到唇边,让她不喝都不行。
「够了,我不再喝,你……」她一开口,马上被灌。
酒灌得太猛太急,连灌四、五杯後,知罗已经脑袋发胀,伏在桌上喘气喘个不停。
善敏笑得更灿烂了,坐在一旁忙不迭地喝酒,而且越喝,脸上温柔的表情越丰富。
知罗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根本就喝醉了,早在她进门前,他就已醉得神智不清。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会对她如此友善,还大方款待、大方邀酒。
有人喝醉是埋头大睡,有人则是泪流满面,把受过的委屈一口气全哭诉出来;有人则大笑下已,暍完一局再一局;但她始料未及他会性情大变,平时傲慢霸气,暍醉後竟温柔友善?
白搭!
她刚才骂了这么一大准全是白搭!看来酒醒之後,他什么也记不得。
「柳丫头!柳丫头!你在哪里?快扶我出去,我们回府!」
猛然站起身,这才发现酒精令她失魂,深邃瞳眸涣散了,撑起虚软的身子,她步伐凌乱的想逃离这里。
「柳丫头!」
她不知道柳丫头被关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一只大掌袭来,善敏箝住她的肩膀,制住了她欲离去的步伐。
「女人深夜潜进男人的房间,通常只为一件事——」
他手臂一收,强悍地将她卷进怀里……
「啊——你想干么——」
知罗凄厉的惨叫声,令柳丫头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小姐,您怎么了?小姐!」她奋力拍打门板,扯开喉咙大喊。
见房里毫无回应,她开始沿著厢房周围的走廊移动,几经一扇窗,必高声叫唤、用力拍打,希望谁来为她开门。同时也急得四处张望,冀望有人经过可以帮忙,无奈就是空无一人。
「小姐!小姐!」谁快来替她开门,她完全不知道房里发了什么事,为什么小姐叫得这么恐怖?
该不会是又被善敏贝勃压在地上用墨汁洗脸了吧?
她早劝小姐不要来找善敏贝勒,她就是不听,果然又被整惨了。
「小姐,您没事吧?小姐!」
没有回应。
「小姐!小姐!」她气得猛摇窗棂,恨不得把它拆下来。
不行,文风不动,她完全撼不动。
「小姐,您撑住,我现在就去找人来救您!」
她喊了一句,一甩袍摆,火烧屁股地冲下台阶往前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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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气好大!
善敏攫住她的手腕,将她的人顺势一推,轻而易举地推躺到束腰桌上,像只展翅的蝴蝶定在他的身下动弹不得,酒杯、酒壶应声砸烂在地。
「善敏,你到底想干么引男女授受不亲,你敢欺负我的话,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知罗方寸大乱的在他身下拚命挣扎,可任她怎么踢踹,就是推下开他间不离隙的熨靠。
好热,他身上的温度奸高,她满脸红霞,下知从何躲起。
「欺负你?你是指我让你躺在这桌上,桌面太硬,不舒服是不?好,咱们换个地方!」他笑,醉到根本记不起自己祖宗十八代,铁臂往她身後一抱,立刻有力的抱起她。
知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双手一扔丢到床上去,狼狈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才稳住身躯。
她才刚撑起上半身,带著邪气、悠然含笑的善敏即刻压上来,吓得她心脏险些停掉。
「舒服了吧?」他深情而疼惜的抚著她的脸蛋,言毕,吻落下,浪漫多情的将吻烙在她的唇上。
知罗浑身一震,僵成一尊木头人,只顿了一秒——
「啊——放开我!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