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数年的画面始终不放过她,缭绕于她的脑海里。
初月受不了地捂住双耳,神情慌乱。“别再烦我、别再烦我好不好……”
看她这副模样,他的心跟着慌起来,加重力道抱紧她。“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的,初月,你听到没有?!”他在她耳畔喊着,希望能唤国因恐惧而飞散的神志,生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
有谁能帮帮他!他不要看到她这样折磨自己。
“求你别——”
体内的真气混乱窜行,心神疲累下,她身子承受不住,昏厥倒在他怀里。
***
青山绿水、药香芬芳。
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踏雪寻梅谷是蕴育她成长的地方。
蒙蒙细雨的清晨,山谷空气透心凉,天亮却未见日阳的景色,为这传奇的幽谷增添迷幻神秘感。
初月穿梭药草丛里,手总会不禁抚过身旁植物,一颗颗晶莹圆润的露珠因她的触进随之滑出叶绿,坠
落尘土。
在药草丛里,她的心总能得到平静,大自然总有股神奇的力量能轻易抚平人们的烦躁;此时,她的心平如镜,将现实的琐事拋于脑后醉心梦里难得的安宁。
“月儿、月儿……”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让她睁开眼望看四周,寻找遥远又熟悉的声音是由哪里传来的。最后,她在温泉旁看到一位久违的长者,嘴角挂满笑容,脚步由慢而快的向他跑过去。
“师父,您来看徒儿的吗?”她兴奋地向前走几步,“我有好多年没梦见您了。”
“别过来,人鬼殊途。”古行风警告。
初月站在原地,两人之间隔着一池温水,氤氲烟雾让她看不清恩师的面孔。
她屈膝一跪,“徒儿不孝,违背祖先古训。”对于多年深居山谷未入世救人,她一直深感愧疚。
“为师不会怪罪你的,因为你用多年的时间研究药理,医术甚至还超过我呢。师父很高兴,同时也相信月儿会是名好大夫。”
初月突然磕头,泪水漫眼。“师父,请您带我走。”
古行风笑看他生前惟一的爱徒。“有什幺事困扰着你?让你愿意放弃生命?”他记得这名贴心的徒儿是名热爱生命的姑娘,因此,他愿将毕生所学传授予她。
“我……活得好痛苦。”
他慈蔼微笑,语重心长地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畏缩与逃避不能解决一切,长期都如此更是无法提起勇气面对将来。”
初月里看模糊的身影潸然泪下。“在梦魇里,我还有将来吗?师父,您回答我,您的死是不是司徒——”
古行风伸手制止她的问题。“天机不能泄漏,恕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他叹了口气,续道:“人要学会遗忘,遗忘过去不必要的痛苦,放过自己;你是位大夫,要比别人更能看清自己,但月儿,你有吗?”
“我……”这话问住初月,她迷惑地用双手按于心口。
“自师父走了以后,你不曾认真看清自个的心,还刻意埋葬你最重视的友情,为何你有心看清病人疾苦,却有意忽略自己的感情?若师父真的带你走,你舍得下吗?舍得下灭日那傻小子吗?”
“我……”初月一脸惊诧地望看她最敬爱的师父,
他几乎说中她心头矛盾之处。
她……舍得下他吗?
“别刻意忽略心头的感觉……”
***
“您别走啊!”
初月猛然惊醒坐起身,眼睛张得大大的望着前方。
梦里,师父与她的对话内容已不复记忆,倒是清醒后耳边不断反复着一句:别刻意忽略心头的感觉,别刻意……
师父的声音一如从前慈祥,梦中的语调仍在脑里回荡,但最后一句是说给她听的吗?
“醒了。”床边传来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初月转首瞧见守候她的司徒灭日,一股暖意漫开全身。
她拥着棉被将脸放于曲起的双膝之间,心绪抑郁, “我梦见师父了,有好多年我都没梦见他老人家,我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可是醒来后也忘记刚才说了些什幺,不知道何时会再相见。”
司徒灭口不高兴地拉下脸。“别咒自己死,你与古师父最多也仅能在梦中相会。”这话不吉利,他无法承受失去初月的风险。
她因他的语气及表情楞然好会,没多言,拉开棉被正要下床时,发觉他挡住去路。
“麻烦你让开一点。”
“我刚刚帮你导顺你体内的真气,别乱动,好好休息。”他好声劝若。
初月体内的真气阳刚又霸气,他协助她导顺之余,其中少部分窜入他体内;但这样也好,她无心习武,至少能减少她的负担。
他的限制教她心烦意乱,语气提高。“你总得让我找找止头痛的药,不然我睡不深。”
“噩梦会经常惊醒你吗?”
在他关怀的眼神中,她紧紧揪住被子,眼神浮上恐慌地看着他。
是,她怕潜伏记忆深处残忍的一幕,怕它再突然出现干扰平静的睡梦,怕它加深对她所重视的人的恐惧感。
司徒灭日轻抚她略微苍白的面颊,将一颗青色药丸放至她的小手中。“服下它,助你夜夜好眠。”
“忘忧丸!”将它握在掌心,疑惑地望看他。“你不是反对我服用?为何又给我?”她不懂他为何将药丸还她。
“它能减轻你的痛苦。”
“不怕我忘了今生所有?”她试探一问。
粗厚大掌轻柔地抚弄她的软发。“你曾说过,不会忘了我。”长厚茧的手指轻巧抚过她的唇瓣,凑近彼此的距离。“你即使忘了,我也会用我的方法令你再次想起我是谁。”
初月静静地端详他的面庞,但他背光而坐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反倒从阴暗中看见他眼底深深的孤寂。
她困惑地看着他,他不是有权有势的男子?为何感到落寞?
“有事可以告诉我,虽然我帮不上什幺忙,但说出来总能发泄心情,不是很好吗?”他们有个共同点,朋友不多,习惯将心事埋藏心底、除非有人询问,才会将它说出口。
司徒灭日闭目享受得来不易的温柔。
“有位女子,无心于我。”
初月脸蛋上浮起淡淡的红霞,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在说谁。
“五年来,有不少女子委身于我,有艳丽娇媚、小家碧玉……娇媚柔态使出浑身解数只希望我多看她们一眼。”他偷偷瞧她一眼,注意到她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嘴角柔化接续道:“却动摇不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你是故意的。”她迅即抽回手,口气极度不悦地转开脸,“为什幺故意对我说你猎艳的事迹?”刚才听到他的话语时,她承认心里有点难过。
“我想看你吃醋的模样。”
“无聊!”她回首瞪他一眼,一片好心却换来他的嘲笑。
“但你比谁更清楚我所说的女子是谁。”他一针见血地切人重点。
“是谁?我认识吗?”“古初月,你是不是要我掐死你。”司徒灭日狰狞地说着,真怕失手掐死这名不知好歹的女子。
初月献上纤细白晰的脖子,“你掐吧!我插翅也难飞出你的势力范围,生命早就掌握在你手里。”
司徒灭日生气地扳正她的脸,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又啃又咬后,擅自窜进她的嘴中与她纠缠……
一时间,初月只能瞪大双眼呆呆任他为所欲为,待回神后才伸手推拒,可是她用力推着他仍是文风不动。
上回意外触碰甜如蜂蜜的红唇,多期望能再尝一回;如今美梦成真,他不理会胸前微不足道的力量,放肆采取她的柔软。
初月无力推拒,手轻轻放在他胸前,无言流下泪水。
直到甜吻渗进咸涩,司徒灭日猛然睁开眼,见她眼睫犹挂水珠,他马上离开她的唇,对于自己孟浪的行为简直想以死谢罪。
“对不起……”粗指揩拭她的泪水,他赔罪说不是。
心乱意飞。当他的吻落上她的唇时,某种坚持被化解了。这个吻饱含太多情感,反倒让她确定多年的友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是那种抓也抓不牢的感觉。
“司徒,我——”她启口,却不知该说些什幺。
“我保证,绝不再逾越。”司徒灭日像做错事的孩子举手保证。
她突然抱住他,将脸儿栖在他的面额旁,这举动令他僵住不敢乱动。
放心感受她向往已久的安全感,“忘忧丸,我不会服用了。曾经,我们都骄傲于这份知心知彼的友们,但它变了,变得——”
“变得让我们无所适从。”他接下她的话,双手轻柔抱住她,低头细品她发间的馨香。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或许就如他所说的,友情早在他们相处的时刻悄悄起了变化。
动心。司徒灭日莞尔一笑,至少不是他单方面的付出,原来初月对他仍有感情的。
但有件事,他得向她说明。
“初月,我说了你别生气喔。”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其实我爹并非出门游山玩水、”
美眸静候他再语。
“改天我带你去找我爹,我相信他会毫无保留回答你的问题的。”
见她不语静默看着他,司徒灭日着急地问:“我带你去找爹,好吗?”
“我能拒绝吗?”
“你别逃避,再说我也想得知真实的答案。”他不相信父亲会毒害古师父,他们感情亦兄亦友,更加不可能。
“好,但请给我段时间,让我先调适心情。”她软声细低,他胸膛的温暖让睡意朝她袭来。
“可以。
司徒灭日帮她挪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力道极轻地将她的头颅按在他心口上。
初月得到答复后安心地闭上眼,栖在他怀中睡着,青色药丸滚出指隙,落至床下。
在入睡前她想:只要解开心结,她不再需要服用忘忧丸求得好眠,噩梦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
第六章
曲折水道,垛田绿油油。
晋中难得一见江南春满水乡的醉人气氛。
坐在马车内的初月头晕欲呕,掀开布幕透气时意外发现美景。
“快进去里头坐好。”亲自驾车的司徒灭日转过脸不赞同她探出头。
“我想吐。”她实在不习惯长途坐车之劳,更无法阻止那恼人的晕眩感。
见她面容惨白,司徒灭日将车停安于小道旁,转身进车厢,递上水壶。
“先歇会、喝口水,若真的不行,咱们打道回去。”看她受罪,他也难受。
“不,我休息一下就行了。”
司徒灭日眼神放柔。“等等,随我坐在外头好了。”折衷之法就得委屈她到外头陪他吹风晒日。
“真的?!”苍白的脸蛋漾上欢愉光彩。
由自从出堡后她同他说好过几回,他就是不肯让她坐在前头。
“是真的。”司徒灭日取回水壶将盖口拴紧,回脸瞧看前方。“过这一片田,转过前方山丘就能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用过早膳后,他就驾车说要带她去找一位友人,也不让无悔跟;她连番追问要去哪,他就是不肯松口。
司徒灭日担心日阳晒黑她白嫩的肌肤,她只好以绫巾遮面,欢欣坐在前头,两人窃窃交谈,亲昵模样让路过的老农家误以为是出外游玩的夫妻,纷纷会心一笑。
犹记数日前的梦境,师父反问她的话,正中她心头永远抹不掉的牵挂;她是怨恨他的父亲,却无法将恨意移转到灭日身上。
他无所保留的温柔令她感动,所以她想正视他给她的情感。
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后突然勒马,一人翻开帘幕急快下车,跑至他们面前。
“司徒少主。”
这记唤声教司徒灭日勒马停车,看向身着华服的陌生男子。
“阁下是——”
男子抱拳行礼。“在下沉重崇,是沉公公的义子。”
原来是沈富海那老太监的干儿子,太监不能人道,当然得收义子为自己的后事打算打算。
“请问有何贵事?”他不想与沈老太监有太多瓜葛,免得降低自己的人格。
“家父有事请少主过府一叙,您务必赏光。”擎天堡掌控西北这条要道经济命脉,只要与擎天里合作,可预期利润将极为可观。
司徒灭日眉微挑,似笑非笑道:“上次谈的还不够吗?”
沉重崇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脸尴尬。
话说约莫半月前,司徒灭日到北京登门告访;明里暗里皆削除义父设于通往西北之路上的关卡,甚至连江南槽运合作之事也无故中途换人做,可想而知他老人家的愤怒。
义父表面为皇庭奉献,私底下却运用人脉关系建起他的世业;一位雄心壮志的能者绝不甘于此境,他老人家暗地里寻访先人预言之事,取得先机好控天下,但每到关头尽功亏一篑。
为先寻得预言锦布一事,义父在太子爷与数字京华传奇上吃过多次暗亏,如今擎天堡又阻碍他发财之路,已经牵怒多人命丧黄泉。
沉重崇这时才发现一双带有疑惑的美眸移转他们之间,虽然大半的脸蛋遮上绫巾,但约略可看出是位清丽脱俗的姑娘。
“少主,这位小姐是谁?”他好奇问,欲结识美人是男人的本能与天性。
司徒灭日皱眉,厌恶对方逾越的目光。“抱歉,我们有事得处理。”
沉重崇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何招来对方厉眼相对;心思一转,莫非这位不知名的姑娘在司徒灭日心里有极重要的地位?
众所周知擎天堡少主洁身自爱、不近女色,他的猜测极有可能。
“既然少主有事要忙,在下改日再以帖子请您上门,可好?”
“好。”他实在烦透这只突然冒出的麻雀,随口回话。
沉重崇得到响应,笑开脸。“那告辞了。”他识相地快闪。
待司徒灭日驾车离开平坦道路,转至一条略陡小路时,初月见他表情阴冷久久未柔化,忍不住问:“是方才那位公子惹你不高兴吗?”他这个人对外人冷淡少语、盛气凌人,因而得罪不少人。
“我不喜欢与沈富海扯上关系。”
“那位高权重的公公?!”她刚出谷在市集街巷就常听闻过此人,可见他名声挺大的。
“牵涉朝庭的事,我劝你别太好奇。”司徒灭日警告,明知这对一位甫出谷事事新奇的姑娘没多大作用。
不管在江湖或朝廷中,擎天堡的地位影响甚大,身为未来堡主他有责任承担堡内所有重责大任;他好不容易盼得初月回堡,当然极尽所能保护她,不让她卷入危境里。
“朝争之事我不好奇、不多问,那你也别绷着脸。”她恬静笑道,甚至在大岁头上动土,动手拉开那僵硬的俊脸。
“初月,别闹了。”他无奈求道,怕滑稽的模样让人见笑。
“笑一个嘛。”
司徒灭日在她半强迫下,只好扯出一个她满意的笑容。
说说笑笑间,马车来到一处古寺前。
司徒灭日扶她下马车,两人踏入青柳夹道的小路,朝古寺大门前进,初月侧目回瞥偷瞧她的少妇,友善地回以微笑。